宋玉夜深歸來時,屋內的燈仍舊是亮著,秋瑤仰臥,見宋玉歸來,轉過頭靜靜看著他褪去厚厚的冬衣,低頭吹熄油燈時,燭火映紅了他清秀絕塵的俊顏,長睫垂下時微微一顫,繼而脫鞋進被。

“怎麽還不睡?”感覺到秋瑤伸手過來試圖捂熱自己被凍得有些發僵的手,宋玉本想抽回,猶豫了一瞬後卻決定仍舊是任由她握著。

“我今天對子雲說了很過分的話。”而且還是在他一心為她出謀劃策的情況下。

宋玉一默,並未詢問秋瑤說了什麽,隻是拍了拍她的手背,側過身在她耳邊柔聲安慰,“他不會責怪你的,不用多想,明日清晨我去為他送行,有什麽事情我同他說便可。”

“……從陳城到這裏來回要多久?”

“至少半月。”宋玉知道秋瑤想問什麽,“子雲此番離都不止是為了到這裏說服我出山,同時也是為了暗中勘探沿江各個城池的情形,那些地方如今已然成了秦人的領地,但是守備並不森嚴,而張若又對楚國窮追不舍,大王因而要想辦法從這些守備薄弱的土地下手。”

“唔……”秋瑤半個頭埋在被中悶悶地應了一聲,今天跟景差說起了兵書一事,她不得不開始考慮如何來圓這個彌天大謊,“明日起我得設法準備那份給白起的兵書,到時候你幫我看看吧。”

“你未曾讀過兵法,如何寫得兵書?”

“我來自的那個世界兵書並非兵家才看,許多道理放之四海而皆準,孫子兵法亦然,因而看兵法的人不在少數,我還記得一些才敢在白起麵前撒那樣的謊,隻是有的內容我已記不清楚,怕到時候亂寫一氣漏了馬腳,所以想讓你幫我略加修改。”

宋玉頗感訝異,過了許久後突然問了句,“既然你說你曾看過孫子兵法,那麽也應當看過這個時代的史書吧。”

秋瑤心中一沉,“沒有過多少,但是許多重大事件都有記載,比如……”

微涼的手指忽然停在嘴唇上,耳邊是宋玉輕柔卻篤定的事情,“預知結局有百害而無一利,你不必對我講述這些,也切忌與人提起你了解這些的事情。”

秋瑤聞言心中又是一暖,“這個我自然是知道的。”她對這個時代的事情並非全然知曉,但消息隻要泄漏一點,自己必定會成為眾矢之的。

翌日清晨,院子裏下起了紛紛揚揚的小雪,秋瑤起身時宋玉已然不在身旁,有些費力地穿上衣服走到窗邊,原本堅固的冰雪層上頭又覆蓋了一層柔軟如棉絮一般的雪,掩蓋了宋玉離開時的足跡。

秋瑤有些莫名不安,打開房門往外走,冰寒之氣撲麵而來,令她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

“宋夫人你怎麽起這麽早,快進屋去,我來幫你準備早飯。”劉嫂打著傘深一腳淺一腳地從外頭走進院子,轉身向一旁的廚房走去。

“那就麻煩您了。”秋瑤微笑著向她點了點頭重新合上了房門,將嚴寒拒之門外。往手上嗬了口氣,又忍不住想往被子裏鑽,愈發沉甸的分量讓她走幾步路都無比費力。

吃過早飯取出筆墨,秋瑤伏在案前搜腸刮肚回憶著三十六計裏麵的內容,才寫了沒一會便能覺得渾身乏力,隻得繼續回床上躺著,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小會便聽到有人開門,睜開眼便看到宋玉進屋拍了拍身上的積雪後拿起了桌上的。

“你回來的正好,我正愁沒力氣寫字呢。”秋瑤把被子又裹了裹緊,半個頭露在被子外麵。

宋玉沒有直接答話,而是細細地看著秋瑤在簡牘寫下的十數列字。

“用兵之道,在於因地製宜,憑勢而擇取對敵之策。其勢有六,勝戰,敵戰,攻占,混戰,並戰,敗戰。其勢各有六計,勝戰之計其一,瞞天過海,備周則意怠;常見則不疑……這些都是你寫的?”宋玉緊緊盯著簡牘上密密麻麻的小字,雙眼不禁發亮。

“不是我寫的,是一位才華出眾的後人編著的,我隻是套用過來而已,有些內容我記不清便用自己的話填上了。”秋瑤打了個哈欠。

“倘若這份兵法真的落入白起手中,那他豈不是如虎添翼。”宋玉的眉頭忽然一皺,眼中的光芒也瞬間黯淡了下去。

“沒事的,到時候你先把這兵法看完,到時候即使白起拿到這份兵法,我們仍舊可以製約他。”

宋玉沉吟半晌,隨即頷首提筆,“你說,我寫。”

“恩,好的,”秋瑤想了想,繼而說道,“其二,圍魏救趙。”

宋玉聞言右手一頓,“可是說的齊魏的桂陵之戰?”

“是的……”至於那句解說秋瑤怎麽也想不出來,宋玉見其思索半天也沒結果,想了一會接過了她的話。

“力攻中軍,不及分製左右,如何?”

“就這麽寫!”秋瑤頓感欣慰,才子就是才子,一點就通,如此一來改編這三十六計的工作便變得輕鬆了不少。

“第三計,借刀殺人。”勝戰之計她基本還能記全,後頭有些較為生僻的計謀她可以隨便胡謅一些,然後經過宋玉潤色便可以魚目混珠,不過一個時辰,三十六計的前六計便基本完成,秋瑤腹中的早飯也消化完畢。

宋玉的廚藝比秋瑤高明許多,她原本以為古人粗茶淡飯便是每天清粥蘿卜幹,來到這裏之後才發現原來楚國之人做菜極其注重調味,即使是最簡單的菜式,經過宋玉之手做出來的味道也是細膩可口。

午飯過後宋玉出門去教書,秋瑤吃完飯不想重新躺會被子中,又覺得外頭冷得慌,便讓劉嫂幫忙在屋裏準備了個火盆,燒了會碳又想起新聞裏那些燒炭中毒的案例,又不得不把火盆撤了去,一個勁地搓著手。

傍晚宋玉歸來,吃過飯便繼續幫秋瑤寫三十六計,但為了防止讓她過度勞累,又寫了兩計便讓她歇息去了。

室內的燭火左右搖曳,宋玉隻手拿著簡牘,對著上麵的字字句句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