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宋玉的薦書,與毛遂的會麵變得出奇的順利,平原君兩度讓人邀請宋玉上門敘談,但都被宋玉婉言拒絕。

秋瑤本以為平原君如此器重宋玉,那把事情直接說與平原君本人便能解決,但經過毛遂的一番分析,方明白這其中的利害關係遠非自己能夠想到的。

原來那試圖搶占謝晉的男子的兄長在信陵君帳下頗為受寵,而在這個時代,一個能在主子跟前說上話的門客,較之十年難得一見的親信,更有影響力,所以讓平原君心甘情願去當說客,還需要下一番工夫。

“一個個都作出一副尚賢的臉孔,其實還不是都隻顧自己。”秋瑤見宋玉起身離席,輕聲咕噥了一句,“那這事還要麻煩您了。”

“宋夫人言重,雖然毛遂在平原君處還隻是個無名小卒,但我有個私交甚密的友人很受平原君器重,這事我托他從中斡旋便能解決。”

秋瑤朝宋玉出門的背影,麵朝著毛遂,見他早已沒有了當初被救時的生澀,欣然一笑,“他日你一定會有大作為的,這一點我一開始就看出來了。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這叫厚積而薄發。”

“好個厚積而薄發,”毛遂不免啞然,“想起當年被宋夫人救下的事情,仿佛還在昨日,毛遂能有今日,還要多虧宋夫人。”

“我倒覺得那仿佛是上輩子的事情了,”秋瑤拿起茶杯喝了一小口,抬頭微笑著看著毛遂,“你一口一個宋夫人,客套得跟什麽似的。”

毛遂恍然,隨即撫掌大笑,“那是我的不對了,你可別怪我,在官場混跡久了,多少難免沾染點俗氣,哪能像你這樣還隨性。”

“不過我還是喜歡你那時傲嬌的樣子。”

“傲嬌?”

“開玩笑的,”秋瑤又朝著門口看了眼,隨即從袖中拿出一塊布帛交給毛遂,“除了我弟弟的事,我自己也有件事要麻煩你。”

“哦?”毛遂挑了挑眉,接過便要打開看,卻被秋瑤伸手阻止。

“這個你拿回去看便可,明日一早給我答複。”秋瑤麵上仍是保持微笑,但眼中已有了淚意,毛遂一下子有些摸不著頭腦,但是還是照她的意思把布帛收了起來。

“連宋公子也不能說?”

“我要隱瞞的便是他。”

“可是……”毛遂有些意外,眼神忍不住往秋瑤微微隆起的小腹看。

秋瑤沉默片刻,即使知道知道於禮不合,還是忍不住伸手去握住毛遂的手,“而今我的親人遠在他鄉,除了子淵,隻有你還能讓我說幾句交心話,這件事,你務必幫我。”

毛遂低頭看了看秋瑤的手,神情也不覺肅穆起來,“好,我答應你。”

“謝謝,”秋瑤緩緩收回手,眼中已是淚光閃爍,見宋玉從門口走進來,隨即朝他扯開一個勉強的笑容,站起身朝他走去,“我有些累了,我們回去吧。”

“好,”宋玉淡淡地應了一聲,朝著秋瑤對麵的毛遂點了點頭,“有勞先生。”

“宋夫人於毛遂有救命之恩,我幫忙是理所當然。”毛遂不著痕跡地宋玉垂在身體兩側的手,起身朝著宋玉行了個禮。

目送看似般配的兩人離開,毛遂取出秋瑤的布帛大致掃了一眼,看著上麵密密的幾列字,心裏一沉。

自從上次胡陽出現之後,宋玉便再沒有親手攙扶秋瑤下過馬車,天已然黑了一大半,宋玉下了馬徑自走進偏屋,合上房門,靜坐於桌前挑燈夜讀。

如果隻用一個詞關係來形容他和秋瑤如今的關係,那就是貌合神離。今日與毛遂會麵,即使他和秋瑤仍有交談,但稍微細心的人都能看出他們之間的隔閡。

燭花跳了一下,發出不輕不響的爆裂聲,宋玉回過神,才發現自己的心思早已不在手中的竹簡上,眉頭一簇,放起竹簡,脫下外袍,吹熄油燈,躺倒了床上。

房門外傳來微笑的動靜,宋玉本能地去碰枕邊的劍,待到聽清來人熟悉的足音,便重新合上雙眼,隻聽得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繼而感覺到有人爬上了自己的床,小心翼翼地躺到了自己身後。

就在那一刻,宋玉的愧疚感空前強烈,他忽然很想轉過身子去擁抱秋瑤,但最後仍舊是作罷。

殊不知自己身後的人此時此刻多麽渴望他的一個擁抱,但這個小小的願望,也無法實現。

同床異夢,莫過於此。

清晨醒來,枕邊的仍在熟睡中,宋玉有一種錯覺,仿佛這些天來的矛盾,乃至這四年多的空缺,都不曾存在過,她仍舊是可愛溫柔的妻子。

可是五個月的身孕已經難以用衣衫遮蓋,宋玉收回視線,目光瞬間變得暗淡。

宋玉盡可能輕地繞過秋瑤下床,起身更衣,而後出門。

若是他中途回頭,便會看到秋瑤睜著的眼睛裏滿是淚水。

他不知道,自己在那個看似平靜的夜晚中,可能錯過了他們此生最後的擁抱。

深吸了一口氣,將眼中的淚意逼退。

秋瑤起身下床,打開房門,恰好碰到來送早餐的荷君。

“子淵人呢?”

“宋公子剛出去沒多會,說是去平原君府上登門道謝。”荷君笑吟吟地走進房間,將早餐輕輕擱在桌上,“平原君一發話,魏國那邊肯定放人,這樣一來謝小公子的問題便能解決了。”

“是。”秋瑤微微一笑,坐在桌邊將早餐悉數吃完,“我要出去走走。”

“可是宋公子還沒回來……”

“難不成他還關照你,他不在就不要讓我出門?”看著荷君有些局促的樣子,秋瑤了然地笑了笑,“我沒事的。”

她本想說“很快就回來”,但是唯恐這句話一說出口淚水就會不受控製,伸手摸了摸荷君的頭,秋瑤朝著門口走去。

邯鄲的春風吹在臉上讓人覺得有些幹澀,但秋瑤的眼中卻是一片濕意。

“請出來吧。”秋瑤在街角站定。

隨即一人從身後走出,臉上帶著略帶散漫的笑意,步伐卻顯得艱難。

“沒想到夫人還認識平原君的門客,懷清真是佩服不已。”

“我隻是不希望有人來幹擾我,”秋瑤轉過身,靜靜地看著一手撐著樹的胡陽,“這藥的藥性隻能維持三個時辰,對身體不會有太大影響。”

“夫人確定這麽做將來不會後悔?”四肢漸漸麻痹,眼皮漸漸沉重,胡陽忍不住俯下身,臉上卻依舊帶著不羈的微笑。

“我不願去想那麽多,”秋瑤居高臨下地看著胡陽,“回去告訴白起,善待我的家人,尤其是我的初兒,我或許會給他與自己的孩子相認的機會。”

一輛馬車從一旁駛出,秋瑤最後看了眼癱倒在地的胡陽,轉身上車。

或許感情當真需要一點心甘情願的愚笨,但是他們都太過聰明而容不下她,他們的誓言在理智麵前崩塌,而她隻能帶著傷感獨自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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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歌加個BM:http://music.baidu.com/song/5949740劉佳的孤城,最後一段就是根據歌詞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