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渡看著,這個時代不僅是像樣的作坊很少見,一般像樣的都掌握在世家手裏,而且技術極其落後。

很多工序基本上都是純粹的手工,而且品質真的一般般。

不過葉渡也不得不感慨,老祖宗的們的智慧,也理解娘親一直跟自己說的一絲一線皆辛苦。

他覺得自己的草帽作坊,工序繁雜,已經很難管理了。

可一匹麻布的製作更是恐怖,在孫縣尉的眼裏或許就是在木製手工紡織機上,安置好“經”紗、“緯”紗,來回穿梭織麻布。

可是葉渡卻看到是,工藝之複雜,讓人匪夷所思,有穿扣、排紗、梳紗、上漿、吊維、開織、下機、浸漂、折疊、壓布等十幾道工序,而且特別費力氣,一般都是男子在幹。

這還是葉渡自己摸索了一段時間,跟村裏的婦人配合著製作過的情況下。

而葉渡的忽然亢奮,也讓一邊兒的孫縣尉嚇了一跳。

嗯?

這是瘋了?

一匹破布有什麽好研究的?

而且還要給人家老翁賠錢。

人家要是訛詐你,你咋辦?

這群商人可都是奸猾之輩,到時候找你麻煩,我還得給你出頭。

就在孫縣尉一臉嫌棄的時候,葉渡再次觀看了起來。

許久之後,問道,“老先生,你這裏除了麻製品,還會其他的嗎?”

中年男子看了看葉渡的表情,忽然拍了拍腦袋說道,“咱們窮人一般不玩那麽花,而且那種精巧的小衣,隻有絲綢和絹做出來才好看,所以一般........”

剛一開始葉渡還沒反應過來,聽完老先生的話,葉渡的表情都有些綠了。

不是,這裏老百姓都缺衣少食了。

難道有錢人都開始玩各種製服了?

不過這老翁即便是有類似的產品,葉渡也沒有心情研究一二。

倒不是擔心這產品的質量如何。

單純是經過後世各種小黃車的培養,什麽小裙子,小襪子他都見慣不慣了。

“你說的那些衣服,我都不感興趣,你要是懂其他的布匹的製作工藝,可以跟我聊一聊。”

“比如絲綢的製作什麽的。”

老翁倒是沒有猶豫,而是很認真的給葉渡介紹起來。

其實隻要是布匹的製作工藝,大同小異,隻要條件允許他都能做出來。

葉渡也真的是大開眼界,別看窮人的東西不好製作。

但是有錢人的東西,可是層出不窮。

什麽生絹、火麻布、細綿綢、粗棉布、紫熟綿綾、絲割,各種品類,而且價格都奇高。

葉渡覺得老百姓穿的麻衣就已經相當昂貴了,現在才知道,有錢人用的衣服更貴。

就拿剛才說的紫熟綿綾一匹布要五千文。

那可是五千文啊!

聽完老翁滔滔不絕的介紹,葉渡都有些懵逼。

至於孫縣尉更是哈喇子都流出來了。

“我滴乖乖,本縣竟然有這種大才?”當下孫縣尉兩眼冒金星,上前拉著老翁的袖子說道,“老先生,本官不才,不知道.....”

葉渡立刻瞪眼,挖牆角挖到我眼前了是吧。

當下一聲咳嗽,孫縣尉才意識到自己僭越了,立刻尷尬的訕訕而笑。

而老翁聽到孫縣尉說道本官,立刻嚇得身體有些微微顫栗,連說話都開始磕巴起來了。

“這真的是一片新大陸啊,難怪說古代的商人動不動就富可敵國。”

滿懷激動的葉渡,再次仔細的觀摩了一番人家的生產工藝。

甚至於跟老翁請示了之後,親自上手,每一個工藝都試了試,絲毫沒有清河威風八麵的葉村正的樣子。

最關鍵葉渡這一折騰,就是小半日。

直接把孫縣尉看傻了。

“這到底是什麽情況?”

“他是真會,還是假會?”

當下好奇的看向老翁,隻見老翁也一臉震驚道,“這位貴人真的是大才啊,我這都是操持了十幾年的老手,但跟論做出來的產品,不論是質量,還是速度都不如這位貴人呢!”

孫縣尉緩緩的點了點頭,葉渡能夠走到今天,肯定有其過人之處。

當下,耐心的觀察著葉渡參與生產。

可老天爺不遂人願,就在孫縣尉耐著性子觀瞧的時候,肚子很不客氣的響了起來。

餓!

孫縣尉今日雖然在趙家峪與葉渡一起吃了一頓極其豐盛的早飯。

但是跟著葉渡這閑逛了半日,早就餓了。

看著葉渡深陷其中的模樣,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夠結束。

又過了將近半個時辰,卻見葉渡竟然生產出了一塊布來,孫縣尉驚詫之餘,還是忍不住說道,“葉兄,時間不早了,你莫非不餓嗎?你不餓,也不能耽擱人家吃飯休息吧?”

孫縣尉這一聽,葉渡也愣了。

他不說,自己都不知道時間的流逝。

以前放棄了在公司裏跟大家夥去卷翻天,做了小保安,空閑時間一大把,自然不感覺那麽疲憊。

做事情也有精力了,也更願意投大把的時間去研究些自己喜歡的東西。

經常一研究就是十天半個月,不覺得時間流逝。

“恕罪!恕罪!都怪葉某太過於投入。孫兄,若是餓了,就去馬車的箱子裏尋找吃食吧,那裏什麽都有,給老先生也帶一些,耽擱了人家的時間不短。”

“好好好。”孫縣尉饑腸轆轆,聽葉渡開口,如蒙大赦,別提多開心了。

而老翁早就發覺了葉渡不是尋常人。

待被葉渡成為官人的孫縣尉離去之後,便笑吟吟的上前,行禮道,“這位貴人,要不歇息片刻吧,這都是糙人幹的活。”

葉渡笑了笑,“有淨手的地方嗎?”

“諾,我讓孫兒帶你去。”

老翁指了指,然後喚來孫兒,讓他帶著葉渡去洗手。

“他雖然一身穿著樸素,但出行卻有不少武士跟隨,而且連官人都對他這般客氣。”

“最關鍵的是,他手上的老繭,不似經常幹農活導致的,反而像是用大槍留下的。”

“會大槍,還懂得做生意,懂得織布,懂得農稼之事,剛才跟我提起農村的各種管理也頭頭是道,莫非他就是最近滄州聲名鵲起的葉村正?”

作坊主老翁劉向,幾乎片刻間就推斷出葉渡的來曆。

能夠在這窮酸的地方,靠一己之力,支持者一個作坊,自然不是尋常人。

劉向家也是耕讀傳世的家族,他本人更是師從於前朝大儒。

隻是恩師到死都不願意追隨今朝聖人,導致他們這些弟子,一個個連出仕的機會都沒有。

當然,後來風氣放開了,劉向也曾入衙門,做過衙門裏的幕僚。

在鄉親們看來,他讀過書,經史子集樣樣精通,而且還在衙門裏辦差,是真的風光。

可是實際上,他每日裏做的事情,無非就是讀書扯淡,亦或是幫著大人出謀劃策,如何欺壓百姓。

尤其是苦熬了幾年,一直沒有找到機會為官之後,甚至於連他不願意為大老爺出陰險的謀劃,導致他被大家排斥。

所以老先生幹脆辭別了大人,回到老家帶著鄉親們和家人經營了起了這個小作坊。

為何古人都說,書中自有黃金屋。

他這作坊,就是暗中書本上的知識一步一步的搭建起來。

他覺得,衣食住行,是老百姓必不可缺的存在。

尤其是穿衣服,人可以一頓飯不吃,但是人總不能不穿衣服出門吧?

所以他就一門心思搞這個苧麻坊。

主要的業務,便是製作麻布。

頭幾年行情勉強還算是不錯,但是這幾年越來越差。

尤其是天災來臨之後,鄉親們都一門心思,耕種田地。

願意種植苧麻的人越來越少。

就算是他進來了苧麻,製作出布匹來,大家也輕易不肯花錢購買。

到如今別說賺錢了,連養家糊口都難。

至於說,他為何如此輕而易舉的便猜到了葉渡的身份。

在衙門口呆的那幾年,他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也有自己的親朋故舊。

不然就這作坊,也休想經營下去。

等他在見到葉渡的時候,便起身叉手道,“我忽然想起來,剛才那為官爺稱呼您為葉兄,相比貴人您的出身也定然不俗吧。”

“既然您對這些工藝如此感興趣,要不要雇傭幾個熟練的工人回去呢?”

葉渡皺眉道,“為何?你的工人讓我雇傭走,誰給你幹活?”

劉向無奈道,“我不是不想讓他們給我幹活,而是這年頭太差了,咱們北方因為災荒,幾乎不怎麽耕種苧麻,在南方買來的苧麻又貴的要死,我這怕是產量越來越低,到時候總要給大家夥找一條出路。”

葉渡點了點頭,喝了一口水,然後認真的說道,“來之前,我就打聽過,說劉家麻在滄州之前非常出名,便是南來的麻布都比不過你。”

“而且剛才我看你手不釋卷,又觀察了你的對於工人的布置安排,知道你也個懂得管理的人。”

“按理說,你的生意會越來越好的,隻是遇到了天災罷了,縮減產量倒是無所謂,可是你這一家子人怎麽辦呢?你的小兒子尚未娶妻,你的孫子們也都到了讀書的年紀,你要為後世子孫考慮啊!”

“恰好,我手頭有大批類似於苧麻的植物,產量還可以,正在改進工藝,準備大幹一場,你要不要過來,跟我一起。”

葉渡這一席話,徹底讓老翁驚呆了。

他隻是想給大家夥找一條活路,沒想過一把年紀了,還給別人去做工啊。

而且年紀輕輕的,就連紡織技術,都是剛才跟著大家夥在一塊學習的。

就這要開作坊?

這是不是自己產生幻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