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司徒弘燁有一個怪癖,入冬後除了要緊的事,他一般很少露臉,被求見也會很不耐煩地轟人,終日待在流水小榭不知所為何事。即使是羽成灝,也不敢過分打擾他。今年因為順賢妃的生辰,羽成灝大著膽子向司徒弘燁求了恩典為母妃慶生。幸好這段時間司徒弘燁心情不錯,沒有多說便大筆一揮準了,還額外加了其他賞賜。
順賢妃生辰十一月十八當日,羽成蘅起了個大早,全身穿戴一新,跟在太子胞兄羽成灝身後來到靖寧宮向順賢妃請安。
人逢喜事精神爽。順賢妃看著雄姿英發的長子與幼稚可愛的幼子,接過他們精心準備的禮物,抿著嘴一直沒停過笑,越發顯得雍容雅麗、溫柔嫻淑。
尤其是對羽成蘅親手畫的翠竹亭閣,順賢妃更是當即讓人掛在宮牆上。羽成灝也大讚羽成蘅的認真孝心,把他誇得小臉通紅。
順賢妃見狀,高興地把他抱在懷裏好一通揉搓。
羽成蘅撲騰了幾下被母妃與無良兄長同時壓了下去,反抗無效,隻能乖乖當大娃娃任人捏玩。靖寧宮內笑語不絕。
過後,母子三人難得熱熱鬧鬧地用了一頓早膳。
早膳過後,比順賢妃低位的妃嬪陸續到了,齊齊向順賢妃道賀,並呈上生辰禮。一通語笑鶯啼後,靜貴妃王氏與蕭皇後的禮也一前一後被宮人送進來了。順賢妃在後宮的地位隻在蕭皇後與靜貴妃王氏之後,但因為順賢妃身後有把持朝政的昇王司徒弘燁,其他妃嬪都對她禮讓三分。而且無論得勢失勢,相比於端莊羸弱的蕭皇後與絕美冷傲的靜貴妃,順賢妃是始終如一的溫柔和善,加之正德帝如今極少寵幸妃嬪——即使寵幸了也不是榮耀而是災難,妃嬪們沒有了爭寵的心,相處起來倒比從前和睦得多,順賢妃在後宮中的口碑很是不錯。
接過蕭皇後與靜貴妃的禮後,順賢妃帶領其他妃嬪到蕭皇後的鳳鳴宮請安。
羽成灝與羽成蘅不便跟去,便一同留在順賢妃的宮裏,指揮著宮人布置靖寧宮的家宴。司徒弘燁的賞賜之一,便是他們母子三人獨有的家宴。至於正德帝羽宗儀,司徒弘燁是不會放他出來與妃嬪兒女增進感情的。
忙活了一會兒——主要是羽成灝在忙,羽成蘅屁顛屁顛跟著後麵幫倒忙,羽成灝正又好笑又好氣地阻止羽成蘅繼續動手,有宮人在外求見,道司徒弘燁召羽成灝去議事。
羽成灝又向宮人交代了幾句,讓綠怡等人先送羽成蘅回清華宮,便懷著一點疑惑去見司徒弘燁。
青天白日之下,流水小榭裏響著十分香豔的靡靡之音。衣著菲薄的舞姬揚起長長的水袖翩翩起舞,柔軟的肢體像蛇一樣扭動,魅惑妖嬈……
羽成灝到的時候,流水小榭的地龍燒得很旺,被外麵的寒氣牢牢擋住。司徒弘燁胸前衣襟大開,一個半裸的豔麗伺姬溫順地趴在他身前,挑/逗地摩挲著他古銅色的結實有力的胸膛。司徒弘燁一手端著酒杯,一手摸索著一支有些年頭的銀簪,泛著紅絲的如狼黑眸中帶了點迷離,顯然喝得有些醉了。
平時司徒弘燁會做不少離經叛道的事兒,但其中並不包括白日買醉宣/淫。原來入冬後他待在流水小榭,竟是為了做這些放縱的事兒……羽成灝覺得恍然又奇怪,以司徒弘燁的威勢,尋歡作樂哪裏需要這般掩掩飾飾?
見司徒弘燁敏銳地發現他的到來,羽成灝上前行禮。
要是平時,司徒弘燁會隨即讓他平身,這次卻隻是定定看著他,目光悠遠,然後突然低聲說了什麽。他說的話聲音太低,一下子被絲竹聲蓋過去,他懷裏的伺姬卻錯愕地瞪大眼,偷偷看了羽成灝一眼。
喀拉!
一聲令人心寒的骨骼錯位聲清晰突兀地從主位上發出來!剛剛還活色生香美豔妖嬈的伺姬腦袋呈不自然的扭曲姿勢,睜大眼沒了生息!
“……他是你能隨便看的嗎?”司徒弘燁把被他硬生生拗斷脖子的伺姬扔開,怒道。
絲竹聲瞬間彈亂了幾個調子,舞姬們的臉色煞白,原本曼妙的舞姿變得僵硬顫巍……
司徒弘燁捏碎了酒杯,厲聲道:“都死了不成?”
“王爺息怒!”樂師和舞姬跪了一地。
羽成灝頓時鶴立雞群,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臉上有些尷尬。被司徒弘燁教導多年,羽成灝已經習慣看到他喜怒無常地處死人,但親自動手的時候很少。而且這次司徒弘燁殺人的理由聽著有些怪異。
見司徒弘燁眉間露出殺氣,不想母妃的生辰被太多血腥味衝撞到,羽成灝難得開口道:“王父息怒!莫氣壞了身子……”
司徒弘燁看了羽成灝一眼,閉了閉眼又睜開,揉著額角道:“過來坐,陪陪本王。”
羽成灝察覺到司徒弘燁心情不好,不敢多言,聽話地坐到他身邊,關切地看著他:“王父可有不適?要傳太醫嗎?”
司徒弘燁的臉色和緩了些許,揮揮手:“沒事,你去彈首曲子聽聽。養了一群廢物,討個樂子都不會?”
樂師和舞姬跪著的身子又矮了半截,簌簌發抖。
羽成灝道:“讓人再繼續調/教便是。”
“一群廢物,要來何用?”司徒弘燁不悅道,張口就要吩咐侍衛拖出去杖斃。
羽成灝情急之下拉住他的袖子,求情道:“王父,今個兒是母妃的生辰,求王父從輕發落……”
司徒弘燁一怔:“你母妃的生辰,是今日?”
羽成灝知道司徒弘燁對後宮妃嬪不屑一顧,連對他名義上的桓家表妹順賢妃也隻是利用她的身份居多。人人皆道順賢妃背後有司徒弘燁撐腰,卻不知道司徒弘燁從未與順賢妃見過一麵。事實上除了偶爾讓蕭皇後作為皇家女眷伴著正德帝羽宗儀露臉,自司徒弘燁住入皇宮,其他妃嬪除了每月一次向皇後的請安,其餘時候都深居簡出,形同軟禁。
所以即使羽成灝向司徒弘燁提過順賢妃的生辰日子,司徒弘燁並沒有記住,羽成灝是一點也不意外。
“是的,王父。”
司徒弘燁半闔眼:“既然太子求情,那便罷了,都滾出去!”
“謝王爺!謝太子殿下!”樂師和舞姬連滾帶爬地迅速離去。
羽成灝暗鬆一口氣,便淨手焚香坐到琴邊:“王父想聽什麽曲兒?”
“隨意便可。”
羽成灝想了想,修長的十指動起來……
直到酉時羽成灝才被司徒弘燁放回來,這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他帶著宮人徑直往羽成蘅的清華宮趕去,想著馬上攜了弟弟好一起去靖寧宮與順賢妃用晚膳。母妃今晚可是興致勃勃地親手做湯羹,要給他們兩兄弟品嚐品嚐!
走了一半,羽成灝突然眼前一黑暈了過去,還好被宮人扶了一把才沒有跌倒。不過宮人也慌了手腳,火燒火燎地去叫太醫。
擺上最後一道菜,順賢妃道:“去看看太子和十一殿下是不是到了!”
順賢妃的大宮女福身應了一聲,轉身出去了。
順賢妃獨自一人坐在正殿裏,低下螓首打量杯盞碗碟,確定沒有疏漏才柔柔一笑。
這時響起開門的聲音。
順賢妃勾起唇,望過去嗔道:“怎地這麽遲……”聲音戛然而止。
進來的並不是她的兩個孩兒,而是一名麵容冷厲,身材高大強壯的陌生男人。他一雙泛著紅絲的眼睛,直勾勾地死死盯著順賢妃,仿佛能噬人似的,濃鬱的酒氣隨著他的靠近而彌漫整個正殿……
順賢妃臉色大變,下意識退後一步,撞在桌邊,碰倒一個杯盞!杯盞落地,發出清脆的破碎聲……
報信的宮女遲遲不歸,羽成灝心裏不祥的預感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