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命令下達之後,太監們連忙跑去傳旨。

不過跟以前幾次一樣,刑部的位置更遠些,還是戶部的畢自嚴,提前一步來見皇帝。

“臣拜見陛下。”

畢自嚴臉上滿是喜色。

“陛下,臣聽說這次抄掠東南,抄到上千萬兩銀子?您看這……”

他這一開口,朱由檢就知道他在想什麽。

“這老東西,肯定又想讓朕調撥些銀子,交到他戶部那裏了!”

“還有他說話咋那麽難聽,什麽叫抄掠,明明是拷掠!”

不過朱由檢轉念一想,畢自嚴確實也是個忠臣。

他總是說這事情,也是因為戶部確實沒多少銀子。

再加上他考慮到,江南的事情肯定還有餘波。

雖然清理了東林黨,但朝廷裏也定然有人同情士紳。

現在給戶部一批銀子,然後把過去這些年,欠京官的俸祿都給補上。

“他們拿了朕的銀子,還怎麽好繼續罵朕?”

“畢竟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於是朱由檢笑著開口:

“行了畢愛卿,朕知道你想說什麽。”

“等周延儒把金銀押送回京,朕就……”他猶豫一下,然後才繼續說道:

“朕就給你們戶部撥三百萬兩銀子,如何?”

這個數字,距離畢自嚴的預想還有些差距,但這次皇帝居然沒有一口回絕他,已經是讓他喜出望外了。

他連忙行禮道:“陛下聖明。”

“不過陛下要是能多給些銀子,那就更聖明了。”

“你個老東西!”朱由檢嗬嗬笑了幾聲,也沒有接這個話茬。

而是對畢自嚴說起正經事。

“畢愛卿,這次解決了東南士大夫,朝廷除了浮財之外,還又得到了兩百萬畝土地。”

“你看該如何處置這些良田啊?”

畢自嚴一聽,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陛下,您莫非是要給那些新兵分地嗎?”

“按照大明祖製,這一戶衛所兵,應當分五十畝土地。”

“這江南的二百萬畝良田,再加上福王的一百多萬畝,倒是正好可以給那七萬人分地了。”

“隻是……”

說到這裏,畢自嚴有些猶豫。

朱由檢抬手道:“隻是什麽?”

“畢愛卿,朕找你過來,就是向你詢問此事的,你隻管暢所欲言就行了!”

畢自嚴這才繼續開口。

“回稟陛下,臣其實不讚同現在就給那些士兵分了土地。”

他組織了一下語言。

“那些士卒多是西北兵,一旦給他們分了中原和江南的良田,他們心裏固然感激陛下的恩情。”

“未來幾十年,都會成為朝廷最可靠的支柱。”

“但朝廷要把他們訓練成精兵,總還要花費幾年的功夫。”

“這期間裏,他們有了土地,又有了官兵的身份和朝廷的兵餉,那一定是要……娶妻生子的。”

“到時候再要讓他們出關去打建奴,他們還能打嗎?”

朱由檢聽後,下意識就覺得這話不對勁。

“那怎麽不能打?”

“朕可是記得有句話,叫有恒產者有恒心。”

“漢唐時最能打的兵,也都是關中有家有業的良家子,怎麽到了朕這裏就不行了?”

畢自嚴聽後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他心中暗道:“現在距離大唐,都過去八九百年了,距離兩漢更是有一千多年。”

“事情早就變了!”

“現在那些新兵,如果真讓他們都過上了好日子,那他們對朝廷和皇帝,絕對是一頂一的忠心,能對各路流民反賊重拳出擊。”

“但指望他們去跟建奴拚命……”

畢自嚴輕輕搖頭。

他對著朱由檢認真說道:

“陛下可曾聽過窮凶極惡四個字?”

“這山野間的猛獸,隻有餓著肚子時才最凶殘。”

“這士卒也是一樣,隻有又窮又想著出人頭地的士卒,才是最可靠的。”

“陛下若是想用新兵平定遼東,現在就不能給他們太多好處。”

“至於這土地倒也不是不能分,但必須當做平定遼東的賞格,用這些東西吊著他們。”

朱由檢聽到這裏,總算明白了畢自嚴的意思。

“這老東西的話,朕好像在哪兒聽過……”

“對了,高師傅平時說的那什麽躺平和內卷,好像就是這個意思。”

“按著畢自嚴的說法,就是要用那些土地,當做吊在士兵前頭的胡蘿卜,勾動他們去跟建奴拚命。”

“這招數有些缺德,但估計還真有用。”

朱由檢思索片刻後,總算把心一橫。

“還是平定建奴要緊,朕就做一次壞人吧!”

他抬頭說道:“畢愛卿說的是,那就按你說的辦。”

“等大軍回到京城,朕就下旨,讓士兵努力訓練。”

“等日後攻打建奴收複遼東,朕必然論功行賞,以土地為酬勞。”

畢自嚴聽後,心中生出一絲激動。

他口中說道:“陛下采用此策,隻怕根本用不了五年。三年之內就能平遼了!”

朱由檢臉上也露出微笑。

“若真能如此,朕也對得起列祖列宗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說了這句話,他腦子裏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情。

“對了,不久後鄭一官要跟著大軍一起北上。”

“皮島本就十分重要,可以騷擾建奴後方。”

“若是再有鄭一官的幫助,朝廷就可以給皮島從容增兵。”

“到時候兵分兩路,足以讓建奴顧頭不顧尾。”

“所以依你看,朕該如何應對這鄭一官?”

畢自嚴隨口道:“陛下本就天縱英才,隻需讓那鄭一官見了陛下,那自然就會對您俯首帖耳。”

“又何必特意關心他的想法?”

這馬屁渾然天成,而且還是從畢自嚴口中說出。

就是朱由檢也有點兒飄了。

“也是。”

“好了,畢愛卿你先退下吧。”

正在這時,兵部尚書總算姍姍來遲。

“臣參見陛下,臣……嗯?”

他看了一眼往外走的畢自嚴,還有轉身要離開的皇帝。

“這是什麽情況?我又來晚了?”

“不是,這到底啥意思啊,我們刑部衙門遠一點兒,就不讓我議論朝政了是吧?”

兵部尚書無奈,但也無話可說。

隻能快走幾步,追上畢自嚴,對他小心問道:

“畢大人,剛才陛下召見咱們,到底是要說什麽事情?”

畢自嚴思考片刻,倒也不瞞著他。

剛才商議的事情,兵部尚書早晚要知道。

甚至用良田做胡卜蘿,吊著士卒認真訓練,再去找建奴拚命的事情。

還要讓這兵部尚書來幫忙。

所以他快速開口,把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遍。

兵部尚書聽後,先是滿意微笑。

“陛下確實是少年明君。”

但等他聽到最後,臉上的笑容已經僵硬起來。

“哼,那鄭一官不過是個海盜罷了,朝廷能招安他,已經是他幾輩子求來的福氣。”

“陛下又何必如此重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