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素看著安無憂的眸子,忽然覺得有些冷。她不習慣這樣的安無憂,滿身散發著寒冽的氣息,冷到幾乎叫人不敢觸碰。她不是沒有見過安無憂對著敵人時的表情,卻沒有哪一次像這一次那麽叫人不寒而栗。

他的氣息似乎已經透過空氣準確地傳達給了一樓坐著的每一個人,本來人聲鼎沸的場麵忽然便冷清了下來。赤炎霜卻隻是微微扯了扯嘴角,象征性地一笑。

似乎是感覺到身邊林若素身體的緊繃,安無憂收斂起自己的殺氣,手臂繞過林若素並不寬的肩膀,來到林若素另一邊的肩上,安撫地放在她的肩頭,然而,當他的目光觸及赤炎霜唇角的那一瞬間,這個拍肩的動作變成了摟抱。

他摟住了林若素單薄的肩頭。輕輕地,不帶絲毫遲疑地。

赤炎霜的笑容不變,端起似乎是小二剛剛上上來的還騰騰冒著熱氣的飯菜,徑直從他們身邊擦身而過,上了樓。腳步,絲毫不停。

安無憂看到了他端的飯菜,那是雙份的。

林若素顯然也發現了。

“他不是一個人來的。他還帶了一個人來,是盧?還是鬼醫?”她輕聲地道,似是在問安無憂,其實不過是在自己猜測。

安無憂卻給了她答案:“是盧月。”如果是鬼醫,他相信赤炎霜絕對不會替鬼醫將飯菜端進房裏去。

林若素顯然也想到了,她點了點頭。

兩人走到樓下,隨便點了幾樣菜。.16小說網手機站,16.CN.

林若素拿筷子隨便撥拉了幾下飯菜,顯然沒什麽胃口。

安無憂挑了幾樣林若素平時還算愛吃的菜夾到她的碗裏:“姐,你必須吃點。”他的聲音很輕。卻有著擔憂。

林若素點了點頭,臉上帶著些許苦笑:“我知道,隻是……”不知道該怎麽說。她低下頭,有些味如嚼蠟地咀嚼著那些飯菜。她明白自己必須要好好吃飯。吸收能量,貯存體力,這樣到時他們找到那個龍窟了她才有機會自救和救小狐狸。可是,可是……說不出來可是什麽,心裏有太多負麵的情緒。

在這裏遇見赤炎霜她並不吃驚。她早就知道,他不會那麽有耐心地做等她上門去告訴他,那個龍窟我找到了,就在哪兒哪兒哪兒,裏麵地金銀財寶我一個子兒也沒動,你去當你的淘金者,把我的兒子還回來。

隻是,還是會擔心。

安無憂似乎是為了安撫她情緒,體貼地道:“吃完我們一起去馬廄看看那頭駱駝。”

是地。這頭駱駝現在還很重要。林若素似乎猛然將注意力轉移到了這上麵,頓時心裏的擔心有了一個著重點,人倒好似輕鬆了一些。

安無憂知道他剛才地表情有些嚇到了林若素。他微微露出有些歉意的微笑,一如以往一般的靦腆而溫和。林若素隻是低著頭。悶悶地吃著其實她壓根不知道是什麽的飯菜,沒有看到。

安無憂不在意地低下頭。也開始專心於麵前的食物,但視線還是會飄向赤炎霜房間地方向。

若是以他的方式,那麽,殺死赤炎霜才是最直接而有效的方法。雖然殺了赤炎霜對於找到小狐狸和解開林若素身上不知名的毒沒有什麽幫助,但是,至少林若素不會那麽時刻緊繃。她太累了,看著林若素默默吃飯的側臉,那比原來還要清瘦的輪廓叫人心疼。

雖然,林若素什麽也沒有說,但是,安無憂感覺到她的疲憊。為什麽,她一定要承受這些?安無憂對赤炎霜,這個曾經擁有她,曾經殺害她,現在威脅她,還想繼續傷害她的男子,有著深深的厭惡,以及恨意。

他地恨意,等同於殺意。

曾經,他是一個先天的殺手。先天,意味著那不是選擇。他亦沒有選擇。生是本能,如果自相殘殺是唯一可以存活下來的途徑,幼年時地安無憂就已經深諳此道。對了,那個時候他沒有名字,沒有代號,連甲也不是,他隻是一個在山穀之中,在神秘的黑衣人地鞭笞和教訓下長大地,一群孩子中的一個,最最少言寡語地一個。

亦然,他也是個後天的殺手。安無憂偶爾會覺得,在他尚未懂事且還沒有來到那個山穀的時候,他也曾有過平凡長大,碌碌生活的可能。所以,他是個後天的殺手。後天,意味著斷絕、舍棄、還有永久地失去。他的命運在進穀的那一霎那,便已經被改寫,從此支離破碎。沒有人會看顧他的後背和周圍;沒有人會在乎他的疲倦和饑餓;沒有人會在危險來臨時冒險奮不顧身地救他,沒有人會在他跌倒時拉他起來,甚至哪怕隻是看他一眼;沒有人會在他受傷地時候替他擔心給他上藥,甚至不會有人哪怕隻是問他一句---“你疼不疼?”

而當活著已經變成一種幾乎難以忍受的折磨時,他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陪他說笑。

出去出任務不過是為著兩個結果,殺人,或者被殺。為了完成任務,他住過粗陋的客棧,陰潮的山洞,甚至還有散發著黴味的爛草堆,世間沒有那個房子是可以讓他隨心所欲地住到天荒地老,世間也沒有那個地方可以讓他安穩地一睡到天明。

這一切的終結,他以為是他的死亡,卻沒想到,生命之中,赫然闖進了一個如此生動而明媚的女子。

她說:“你做我的弟弟吧。”

他答應了。

愛上姐姐不是弟弟的義務,但是維護是,保護是,嗬護是,守護也是。他的生命曾經黑暗過,明亮的到來讓他更加恐懼那黑暗。他隻是一個凡人,他的恐懼情有可原,然而,如果真的還要有黑暗,那麽,可不可以都轉移到他的身上?隻是,請不要讓她承受。請一定不要讓她承受。

他對赤炎霜的殺意來得合情合理,但是他不想讓她覺得局麵更加混亂,所以並不會真的去有所行動。他對她的心疼,對她的嗬護,對她的無法言語的關心,都在她抬起頭,那勉強的笑容以及一句:“無憂,我吃飽了,我們去馬廄吧。”時,化作心底無聲的歎息。

然後,他站起來,輕輕地拉住她的手,說:“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