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空山生日的結束拉開新一年繁忙的序幕,三月初,收到邀請函的參賽選手背著行囊來到服裝廠,參加為期一周的決賽。除了四位由於個人原因實在無法到場,自願放棄了比賽資格的,其餘三十六人相繼入住職工宿舍。
朱文聯係報社進行了跟蹤報道,一時間東言服飾舉辦的服裝設計比賽成為了無數人茶餘飯後熱議的話題。
比賽主題即時發布,最大限度杜絕了作弊的可能性。三十六位參賽選手有紡織學院出身的專業人士,也有師徒傳承,最特殊的是一位美術係的學生,此前從未做過衣服,初賽的作品是自己畫設計圖,請裁縫按照圖樣製作的。
衣服不會做可以慢慢學,但天賦是學不來的,如此人才,陳晚當然不會錯過,他同滿玉山商議後,破格允許對方參與決賽,並為其單獨配了一位裁縫,公平起見,五天內,他需要比其他參賽選手多完成一套設計圖。
學生欣然答應,如此一來規則不偏向任何人,其他選手們便也沒有異議。
與此同時紡織廠的生產線全麵停工,開始了設備的拆除工作,將到服裝廠上班的工人們則收拾行李,做好搬家準備。
比賽當日,陳晚帶領眾選手參觀了服裝廠,倉庫的布料堆疊如山,嶄新的縫紉機排列整齊,做衣服需要的工具一應俱全。
決賽主題為“踏青”,男女裝不限,款式不限,公布完規則,陳晚離開了生產車間,留下對做衣服一竅不通的兩名員工在現場監督。
初春山青草翠,各類鮮花爭奇鬥豔,四時各有美景,若非要論個高低,陳晚心中以春為佳。
“你覺得他們能交出些什麽樣的作品?”滿玉山收回遠眺的視線,許久未動筆,他不禁有些手癢。
陳晚想起初賽的作品,搖搖頭:“希望他們能給我們多一些驚喜吧。”
得到主題,三十六位選手的反應不盡相同,他們有的直奔布料倉庫,如同老鼠掉進米缸,活了這麽多年,從未見過如此繁多的花色與材質;有的則坐下沉思,該用怎樣的衣服表達“踏青”的主題。
陳晚敞開了倉庫任他們取用,無論多少,哪怕失敗重來也無妨。五天時間,提前完成的選手不加分不減分,因此所有人默默堅持到最後,力求作品盡可能完美。
到了交卷時間,服裝廠出現一群陌生來客,他們年齡不一,穿著各異,有打扮時髦的年輕女郎,也有衣著樸素的中年婦女,他們來自不同的家庭、職業,有著不同的人生經曆,唯一一個相同點,是他們都曾是東言服飾的顧客。
陳晚請他們來的目的,是和他與滿玉山一同擔任評委,決出選手的排名。
顧客們每人手上有五張特製的便簽,可選擇五件喜歡的作品,投票結束,選手們得票數將成為他們排名的重要參照之一。
投票結果很快統計完成,顧客們畢竟是非專業的,陳晚和滿玉山複核一遍,發現沒有出現好苗子出圍的情況過後,公布了優秀獎的名單。
原本優秀獎與一二三等獎加起來共有三十八個獲獎名額,如今四人棄權,意味著凡是參與的皆有獲獎機會。甭管能不能進前八名,來了都不會空手而歸,是以參賽選手們放平了心態,一個個神情中緊張帶著期待,聽到優秀獎也並未太過沮喪。
剩下入圍前十八名被輪流叫進了陳晚和滿玉山所在的辦公室,他們最終排名的決定權,與辦公室內的表現息息相關。
經過漫長的等待,下午,一二三等獎的獲獎名單依次出爐,學美術的學生赫然在前三名之中,成為服裝廠第一個“非全職”員工。
鑒於服裝廠開出的報酬著實豐厚,一二等獎的員工無不答應入職,報紙上熱議的比賽至此告一段落。
但服裝廠的新聞依舊沒停。
一輛輛卡車駛入服裝廠,耗資數十萬的設備坐落至各個車間,作為南城首個私營工廠,南城政府頗為關注。之前是陳晚花錢上報紙,現在成了報社專門到廠采訪,其意義可見一斑。
服裝廠的新聞連續上報,在正式投產當天,更是得到了和當初製藥廠一樣的待遇,占據了新聞版麵的頭條。
三月二十日,大吉,服裝廠大門外鮮花著錦、鑼鼓喧天,穿戴一新的陳晚居中而立,左手是政府代表,右手是王利安等人。
陽光穿破雲層,紅綢應聲而下,“東言服飾”幾個銅鑄的大字熠熠生輝。
製藥廠凡是有空的人全部湊熱鬧來了,許空山站在人群前方,望著紅綢下最亮眼的青年,滿臉的驕傲。
他的六兒,永遠如此優秀。
明明一切早在計劃中,終於等到這一天,陳晚也難免有些如夢似幻的感覺。
舞獅隊的人賣力演出著,精彩之處不時引來圍觀群眾熱烈的喝彩,陳晚視線穿過舞獅隊,與許空山相視一笑,飄忽的心瞬間安定下來。
不管是否在何處,隻要有許空山相伴,在陳晚眼中便是真實。
如此重要的日子怎麽能少得了慶祝,王利安安排了豐盛的飯菜,席間觥籌交錯,陳晚不能喝也飲了兩杯。得虧王利安和朱文酒量好,為陳晚擋下絕大多數的應酬,令他免於醉倒在飯桌之上。
一頓飯吃了兩個多小時,待送走政府代表,陳晚仿佛終於踏上了實地。
善後交給底下的員工,王利安晃了晃發暈的大腦,衝著陶美麗笑嘻嘻喊了聲媳婦。
於是各回各家,錢國勝左右看看,連陳晚都有許空山接,他一胳膊搭到朱文的肩上:“你說我是不是該處個對象了?”
“處啊!”王利安耳朵尖,一把扭過頭衝錢國勝大聲道,“等你結了婚你保管後悔,後悔為什麽不早點結婚,不信你問劉強,有媳婦好不好?”
劉強當然說好,陶美麗擰王利安的腰,叫他少說點渾話。
“山哥,我們的服裝廠建好了。”半醉的陳晚趴在許空山背上跟他咬耳朵,他雖然不打算住服裝廠,但家屬樓仍有屬於他的一套兩居室,新房沒建好之前,他偶爾會在廠裏住一住,例如今晚。
許空山背著他爬上三樓,一手托著他的大腿一手拿鑰匙開門,燈光大亮,屋內的家具是服裝廠統一配置的,提前收拾過了,窗戶開著通風,倒沒有什麽難聞的氣息。
家屬樓與食堂相鄰,樓裏連通了鍋爐房的熱水管道,許空山把陳晚放到沙發上,進洗澡間打開沐浴頭試了試水溫,大概是因為初春溫度尚低,加上時間太晚,熱水被用光了,沐浴頭裏淋下的水是涼的。
正當他拎著火鉗,準備下樓問朱大娘借個蜂窩煤生爐子給陳晚燒水時,有人敲響房門,許空山開門一看,朱文提了兩個暖水壺站在外麵:“我媽說沒熱水了,怕你們要用,讓我送兩壺上來。”
“謝了。”許空山接過暖水壺將開水倒進搪瓷盆中,將空壺還給朱文。
兩壺熱水不夠洗澡,許空山先浸濕了帕子給陳晚細細擦拭,自己用冷水衝洗,直到皮膚的涼意散盡,才上床把陳晚摟進懷裏。
“山哥?”陳晚睡得不安穩,迷迷糊糊睜開眼睛,身體下意識往許空山的胸膛上貼了貼。
“我在。”許空山哄小孩似的輕拍他後背,這樣的動作他做了無數遍,幾乎已成了本能,“睡吧。”
陳晚翻了個身,麵朝許空山:“親一下。”
許空山低頭尋到陳晚的嘴親昵地觸碰,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酒氣,不難聞。
陳晚半睜著眼,猶如暗夜裏犯困的星星,誘人而不自知。
兩個廠的上班時間是同步的,早上七點半,許空山起床到服裝廠的食堂
陳晚買了份早飯,他熟門熟路的好似服裝廠的人,一路收到眾多好奇的打量,唯有同村的人認出了他,跟同伴小聲解釋其中緣由。
於是不出半日,老板跟製藥廠的生產主任是好兄弟的消息便傳遍了服裝廠上上下下。
早上食堂開火,鍋爐房熱水充足,許空山將陳晚喚醒,替他拿了套衣服,昨晚喝了酒,沒能洗澡,今早是一定要洗的。
“下午在這邊住還是回小洋房?”臨走前許空山問了一句,他最近無需加班,能天天陪陳晚。
“回小洋房吧,順路看看地基挖得怎麽樣了。”陳晚下樓即上班,他擦擦嘴,在許空山臉上叭地親了一口,“下午我開車到製藥廠門口接你。”
新入職的設計師們雖在比賽中拿了一二等獎,但他們的設計嚴格來講依舊是不達標的,在獨當一麵前,陳晚和滿玉山會輪流培訓他們,什麽時候達標,什麽時候轉正。
第一天的課程由陳晚負責,他讓人把八位設計師的獲獎作品搬到辦公室,依次分析優劣。
整間會議室中,陳晚的年紀排倒數第二,不過在場的都聽過他的傳奇事跡,因而看他的目光中全是敬佩,並不敢有半分輕視。
“首先我要給你們換個稱呼。”陳晚省去不必要的自我介紹,“從進東言的那一刻起,你們將不是簡單的裁縫,而是設計師。”
倒不是說嫌棄裁縫,出於多年的習慣,陳晚認為設計師更貼切,反正日後要對標國際市場,相當於讓他們提前適應了。
觀察眾人的反應,他們對設計師的稱呼顯然接受良好。設計師,聽上去多洋氣。
待他們討論盡興,陳晚抬手,示意他們安靜,他要開始講課了。
經陳晚指導改良後的衣服果然高級許多,陳晚將用至寸餘的粉筆頭丟進垃圾簍:“明日製版,我讓生產線加急做出來,獎金算到你們這個月的工資裏。”
眾人頓時歡呼起來,空氣中的敬佩宛如凝成了實質,陳晚揚了揚嘴角,宣布下課。
越野車基本上成了陳晚的私車,索性王利安幾個都住廠裏,晚上無人用車。同滿玉山知會了一聲,陳晚開車離開,如今不是人手一個電話的時代,即便是老板,不在廠依然要交代行蹤,免得萬一有急事聯係不上人。
論直線距離,宅基地離服裝廠比較近,但實際路程兩邊都差不多,走路約莫半個小時,開車十分鍾。
宅基地動土當日陳晚與許空山抽空來了趟,半個多月過去,地基已經挖得七七八八了,兩人圍著轉了一圈,麻煩工頭盡量加快施工速度。
他們錢給的大方,工頭自然答應得痛快。
建房加裝修,估計最遲等到秋天,他們就能住新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