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明珠的神情瞬間變的慌亂,孟海沒時間細究,沉著臉走了,留下廣明珠一人委頓在原地。

按照距離,馳援南城救災本輪不到京市的部隊,然而情況嚴峻,再加上京市部隊有豐富的救災經驗,幾經討論之下,依然將人派了出去。

一路急行軍,到達南城已是數日後。

許空山準備的糧食足夠充足,陳晚幾人並未挨餓,南城的雨在第七日慢慢停了下來,後麵雖陸陸續續有小雨降落,但好歹沒有在災情上雪上加霜。

積水最深時淹沒了小洋房的院子,此時積水褪去,小院一片狼藉,所有的菜倒伏在地,覆了一層腥臭的淤泥。

陳晚與朱文搶救了一部分,王利安見狀上來幫忙,幾人合力收拾了一天,把小院整理到了能看的地步。

朱文與王利安均是外地人,他們沒有什麽牽掛,倒是陳晚,念著許空山和陳家人,瘦了一大圈。

“我聽了廣播,咱們城區算好的,周邊的區縣才慘,房子都衝垮了。”王利安皺著眉,“不知道紡織廠有沒有受影響。”

盡管紡織廠的廠長不幹人事,但他們可是有良心的人。

久違的陽光透過了雲層,陳晚坐立難安:“我去看看公交通了沒。”

公交有部分在運營,恰好包括開往陳二姐家的那條線路,陳晚立馬上了車。

陳二姐並不在家,隻有放暑假的蔣英英在,見到陳晚她驚喜地叫出了聲:“小舅舅,你沒事太好了!我都要嚇死了。”

蔣英英說著吧嗒吧嗒掉起了眼淚,陳晚拍了拍她的後背以作安撫:“都過去了,你媽他們呢?這幾天沒出什麽事吧?”

“我媽他們本來想去看你的,早上問公交沒通,就去了廠子裏。”蔣英英止住眼淚,“沒出什麽事,隻是擔心你和大舅舅他們,五嬢他們也沒事。”

“嗯,我過去看看,這錢你拿著,幫我給你媽媽,告訴他們我一切都好。”陳晚往蔣英英手裏塞了一卷大團結,“我有點事,接下來可能不在家,等忙完了再過來看他們。”

出了陳二姐家,陳晚去了一趟陳五姐那,這次見著了人,不過大團結沒能送出去。

確認好兩位姐姐的安危,陳晚回到小洋房略作休整,打算過了今晚仍沒有許空山的消息,他就算是走,也要走去製藥廠。

正當陳晚這樣想著,陳勇飛衝了進來:“小叔!”

陳勇飛騎了幾個小時的自行車,累得上氣不接下氣,見陳晚毫發無損,猛地癱坐在沙發上。

“我真的要急死了。”陳勇飛灌下一杯水,麵目猙獰地伸展騎行過度的四肢。

機械廠那邊地勢高,是整個南城受災情況最輕的,積水稍退,陳勇飛便火急火燎地請假騎著自行車跑了。

“你二姑和五姑那邊我去過了,都挺好的。”陳晚給陳勇飛煮了碗麵,看他吃得狼吞虎咽,“你明天有空嗎?”

“有空,我請了兩天假。”陳勇飛人快餓傻了,一碗麵沒夠,吃了第二碗。

“行,那你明天陪我去製藥廠。”陳晚不會給許空山添亂,他要求不高,能見一麵,知道他好不好就行了。

當晚又下了場小雨,陳晚一夜沒睡安穩,臉色愈發難看。吃過早飯,他讓陳勇飛把自行車帶上,坐了幾站公交車,前麵不通車的地方能騎自行車的騎自行車,不能騎自行車的便走路,折騰了半上午,終於到了製藥廠。

家屬院人聲鼎沸,飄著中草藥的味道,地麵殘留著濕痕,路邊植物上的泥漿,顯示著當初的積水有多深。

有人認出了陳晚,叫了聲他的名字,陳晚打過招呼,詢問許空山的去向。

“許主任啊,他可能在車間。”對方指指廠區,陳晚朝陳勇飛丟下一句“看著幫忙”,接著迫不及待地衝進了廠區大門。

許空山在指揮工人檢查設備有無進水,另外潮濕的草藥盡快搬出去晾曬,他連軸轉了七八天,身上的衣服不知多久沒換過了,褲腳與衣擺上沾滿了泥點。

陳晚遠遠聽見他的聲音,心突然定了下來,腳步放慢,怔怔地望著前方的身影。

似是心有靈犀一般,許空山回過了頭,刹那間疲憊的眼底煥發出別樣的神彩。

“六兒!”許空山穿過半個車間,在陳晚麵前停住,比起他的狼狽,陳晚顯得尤為光鮮亮麗,“瘦了,沒事就好。”

“這話該我還給你才對。”陳晚握了握全,兩人竭力控製住擁抱對方的衝動,“城裏沒什麽事,我來看看你,你繼續忙吧。鑰匙在你身上嗎,我忘拿了。”

現在不是閑聊的時候,許空山遞上鑰匙,沒忍住摸了摸陳晚的頭發:“嗯,我忙了一定馬上回去。”

家屬院熬的是驅寒湯,陳晚被分了一碗,他仰頭喝下,上樓放了包,跟其他人一塊忙活起來,從周圍人斷斷續續的話中拚湊出了製藥廠這幾天來的經曆。

得益於杜騰龍的先見之明,當暴雨演變成澇災時,廠區上下團結一心,有條不紊地進行抗澇措施,一樓淹了就往樓上搬,糧食不夠了,就大夥分著吃,你幫我我幫你,倒也沒出什麽岔子。

陳晚幫著統計了家屬院的受損名單,屆時廠裏會統一發放補貼。

一直忙到下午,陳勇飛含著塊不知誰家給的硬糖,含含糊糊地跟陳晚道別,他還得騎回機械廠去。

“等等,我問問有沒有車出去,讓他們載你一程。”製藥廠有跑運輸的大貨車,他們一路能過來,意味著大貨車出行不存在困難。

陳晚去製藥廠一問,果然有車出去。

夕陽的餘暉映照著家屬院的磚牆,門口的保安眯著眼笑,夕陽好啊,有這麽燦爛的夕陽,說明今晚和明天皆不會下雨。

放晴咯。

雨後蚊蟲肆虐,家屬院點燃了艾草,陳晚跟著染了一身苦香氣。

許空山暫時處理完車間今日的工作進度,出來便碰見陳晚提著兩個熱水瓶在前麵走著:“六兒。”

陳晚回頭,朝許空山迎了兩步,手中的熱水瓶被許空山接去:“山哥,你吃過飯了嗎?”

“沒。”許空山哪有心思吃飯,他滿腦子都是眼前人。

陳晚原想著在鍋爐房打完開水去許空山辦公室等著,眼下既然許空山下了班,遂先去了食堂,吃過飯再打水回家屬院。

見到許空山,陳晚的胃口好了不少,哪怕麵對的是普普通通的糙米飯,也吃得特別香。

二人各自累了許久,身心疲憊到了極致,稍作洗漱就在**躺成了一團,許空山於睡夢中緊緊攬著陳晚的腰,而陳晚則抓著許空山的衣擺,睡得嘴唇微張,臉上的神情無比安寧。

次日待陳晚睡醒,許空山已不見了人影,桌上放著兩個糖包,邊上是一張紙條,上麵寫著食堂今日人手不足,沒工夫煮豆漿,讓陳晚兌著熱水將就吃一吃。

製藥廠迅速回歸正常,隨著通訊的恢複,他們漸漸收到更多外界的消息,救援部隊與杜騰龍取得了聯係,得知製藥廠的現狀,他們表示十分欣慰。

“杜廠長,我是本次救援部隊的總指揮孟海,有個不情之請想麻煩你。”孟海作為總指揮,下麵無數的士兵等著他調度,無數受災群眾等待救援,“請你幫我轉告許空山,平安村無人員傷亡。”

語畢,孟海掛了電話。

杜騰龍將原話一字不漏地傳達給許空山,聞言許空山露出一個放鬆的笑容:“杜廠長,我能請十分鍾的假嗎?我弟在家屬院,他——”

不待許空山說完,杜騰龍已明白了他的意圖,大手一揮:“去吧。”

陳晚的確掛念著周梅他們,他正絞盡腦汁地思考有沒有什麽辦法,能跟村上取得聯係。

“六兒,我舅舅說平安村沒有人員傷亡!”許空山一氣說完,陳晚的表情從疑惑瞬間轉變為驚喜。

無論暴雨對莊稼、房屋造成了怎樣的損壞,沒有人員傷亡便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南城的光景一日勝過一日,王利安與陶美麗趕在民政局開門的當天申領了結婚證,成為南城災後首對結婚的新人,而那天恰好是七夕。

王利安是這麽跟陳晚說的:“那老先生算得可真準,他說七夕是七八兩個月裏最好的日子,現在看來,他說得一點毛病沒有,陳晚你以後要是結婚,一定讓他給你算算……哦,我忘了,你不喜歡搞對象。”

初八的喜酒是大辦不了了,雙方的家長來不了現場,王利安在飯店定了兩桌,請陳晚等朋友低調地慶祝了一番,等將來有合適的機會再補上。陳晚包了個九百九十九的紅包,在這個年代是當之無愧的大禮了。

災後救援共進行了半月有餘,直到返程前夕,孟海與陳建軍才與陳晚二人見了一麵,雖然救災成功,他們的臉上也未見多少笑意。暴雨引發了大水、山洪、泥石流等一係列災害,哪怕他們全力救援,仍有部分失蹤人口沒能尋到。

與大部隊一同返程的,還有十數位在此期間犧牲的烈士遺骸。

去時風姿昭昭,歸來音容難覓。

陳晚在默默哀悼了一分鍾,心裏頗有些不是滋味,麵對天災,人類的力量實在太過渺小。

“家裏的事勞你多照看了。”半月來陳建軍不曾涉足過平安村,即便最近時離家僅有六公裏,他甚至來不及跟陳晚吃頓便飯,隻有簡短地說上幾句話的時間。

“三哥你放心,我會的。”陳晚用力點頭,“我跟山哥這周天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