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柔便給金大友打了個電話,把黎宵的發現和董明明說的事跟他說了。

電話裏的金大友聲音有些顫抖,“我馬上過來。”

五天後,金大友乘坐飛機連夜過來了,黎宵開車去接他的,到的時候是晚上十點多,先暫住一晚上,準備明天聯係見人。

金大友中途還特意回家了一趟,拿了家裏唯一一張小時候的全家福,全家福是他滿月時候照的,就在老家房屋門前,石嬸子和丈夫坐在凳子上,石嬸子懷裏抱著嬰兒時期的金大友,她丈夫腿上坐著四五歲的金大鵬,照片保養的不是很好,過了這麽多年已經有些模糊了,但還是隱約看出那個四五歲的小男孩和董明明的老公有幾分相似。

江柔忙去拿出董明明前些天給她的那些結婚照片,金大友一張張細致的看,最後拿著照片的手微微顫抖,他抬頭問旁邊的黎宵,不太敢相信的問:“哥,是他吧?”

害怕自己看得不準。

黎宵也不敢把話說死,“我看著像,明天先見麵了再說,到時候直接去醫院做親子鑒定。”

親子鑒定還是之前市裏發生了一場情殺案,才讓很多人知道醫院裏有這個東西,富商女婿當了十幾年的上門女婿,最後發現兩個孩子都不是他的……因為這事,豪門圈子裏好多人去醫院做了親子鑒定,別說,還真鑒定出了好幾個被帶了綠帽子的。

金大友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吃飯的時候,江柔給董明明打了個電話,說了一聲金大友過來了。

董明明說等一會兒,大概十幾分鍾後,她打電話過來,說沈賀已經請了一天假,想見見麵。

最後約好在一家私立醫院門口匯合。

早上吃完飯,江柔和黎宵先把安安送去了幼兒園,然後直接開車去了私立醫院。

原本以為自己來的夠早了,沒想到到了後,發現董明明一家已經來了,就站在醫院大門口等,除了董明明、沈賀,沈賀養父母也來了,看到他們下車,一家子似乎有些緊張。

金大友也緊張,他沒有把這事告訴石嬸子,甚至早上都沒去看望住在周建家的石嬸子,怕最後不是,空歡喜了一場。

下車後兩家人見麵,客客氣氣的打了聲招呼,沈賀和他養父母在觀察金大友,金大友也在觀察沈賀,看著高大氣派的男人,不知為何,鼻頭莫名一酸。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被拐賣的哥哥會過得這麽好,他之前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沈賀看著金大友,眼神也十分複雜。

可能是血濃於水的緣故,明明於他來說是第一次見麵,但他心裏卻感覺很悲痛。

兩家人都不是很熟悉,尤其現在還是這種關係,大家都沒心情說話,最後還是黎宵站出來道:“先進去做親子鑒定吧,看看結果。”

沈賀的養父附和道:“對對對,先進去再說。”

站在他養父旁邊的中年女人難過的低下頭。

大家一起轉身往醫院裏去,黎宵、金大友和沈賀並排走在後麵,兄弟倆沒說話,但都試圖想靠近對方。

江柔扶著董明明走在中間,董明明懷孕四個月,但肚子卻有些大,她還以為自己吃胖了,江柔前幾天見麵就勸她去醫院查查,這會兒問:“有沒有去醫院看看?”

董明明點頭,臉上露出一些笑,“前幾天我媽陪我去看了,是雙胞胎。”

江柔也笑了,“真好。”

董明明感歎道:“對呀。”

她握緊江柔的手,小聲道:“以前我爸還在的時候,說我和那個女人生的孩子是親姐弟,打斷骨頭連著筋,我不放在心上,但現在我有些體會了。”

肚子裏的兩個孩子,還沒出生她就滿腔母愛了,兩個孩子都是寶,哪一個她都喜歡。

所以替那個還沒見過麵的親婆婆難過,找了這麽多年,甚至人都瘋了也沒放棄,這份愛太厚重了。

江柔也回握住她的手。

到了醫院後,金大友和沈賀跟著醫生去做鑒定,其他人則被帶去一間寬敞的辦公室等著,沒過多久金大友和沈賀就回來了,大家都沒走。

董明明是這家私立醫院的股東,醫院說最快可以三個小時得到結果,所以幹脆就直接在這裏等了。

等待的過程很煎熬,沈賀養父母並排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

沈賀看了金大友好幾眼,然後有些焦急的站起身在辦公室裏走來走去,最後走到窗戶前不動,看外麵風景。

金大友則坐在黎宵旁邊,低著頭發呆。

過了會兒,大概是辦公室的氣氛太安靜了,坐在對麵的沈賀養父突然出聲問:“我聽說你叫金大友,能不能說說你家裏的情況?”

聽到聲音,站在窗口的沈賀回頭看了一眼。

金大友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也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很快收回視線,朝對麵的沈賀養父道:“我哥是七歲時候走丟的,我爸媽去我外公外婆家鬧的不愉快,兩人在回去的路上吵了起來,兩人都沒注意,回到家過了好一會兒才發現我哥沒跟回來,之後兩人就一直在外麵找我哥……”

金大友把當年的那些事一一說了出來,其實他知道的也不多,那時候他才三歲不到,很多都是後來聽爺爺奶奶以及鄰居說的,說他哥哥小時候有多聰明,人有多懂事,很小就知道幫家裏幹活,下雨還會幫鄰居收稻子,是周圍鄰居和老師口中的好孩子。

隻是這麽好的孩子再也見不到了,金大友爸媽找了這麽多年都沒找到,幾乎所有人都不抱有希望了。

金大友說完後,辦公室裏有一瞬間的沉默。

沈賀養母突然開口,“你哥和小賀長得像嗎?”

聽到這話,沈賀養父突然拉了她一下,讓她別說這樣的話。

養母抿了抿唇,眼裏有些不舍。

金大友倒是沒有生氣,從口袋中拿出一張照片來,“你們看看。”

遞向對麵兩人。

對麵的中年夫婦接過照片,兩人低頭看到照片上的人後,都沉默了。

比起金大友和黎宵,他們更清楚小時候沈賀的樣子,家裏就有領養沈賀後的照片,七八歲的他跟照片上的小男孩相比差別不大。

董明明好奇的走過來看,看到照片上的人後,下意識看向站在窗口的丈夫,然後拉著江柔走到旁邊去,小聲道:“一模一樣。”

沈賀小時候的照片她看過,太像了。

當初兩人交往時她看到沈賀隻有七八歲以後的照片還覺得奇怪,所以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沈賀見狀,便也走過來看。

看到後,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拳,然後看向金大友,兩人一站一坐,互相對視,兩雙眸子裏都包含了太多的內容。

他們原本是這世間最親密的兄弟,現在卻如同陌生人一般。

沈賀聲音沙啞道:“她還好嗎?”

他沒有提名字,可能也是不知道該用什麽來稱呼,但金大友就是知道他說的是誰,頓了頓道:“還行,現在住在周建哥家裏,腦子有時候清醒有時候糊塗。”

沒有說的太具體,可能是怕他有太多的愧疚。

但沈賀眼睛還是紅了,他不傻,想想都知道一個女人在外麵找了二十年的兒子,甚至瘋了還在找,就知道她吃過多少苦。

沈賀養父母眼睛也紅了,養父有些難過道:“對不起。”

當年他也是起了私心,想著找不到兒子父母,就幹脆沒有繼續找了,如果當初一直不停繼續找,或許他們一家可能就不會這樣了。

金大友搖搖頭,神色平靜道:“不怪你們,我很感激叔叔嬸嬸,謝謝你們領養我哥哥,沒有讓他受苦。”

就在這時候,金大友口袋中的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然後起身去接,“喂,爺爺?”

辦公室裏重新陷入安靜,隻聽到金大友的通話聲。

整整等了三個多小時,鑒定結果出來了,是親兄弟。

得知這個消息,大家似乎都不意外,其實從金大友拿出照片大家心裏就有數了,看到報告更多是鬆了口氣。

金大友和沈賀都沒說話,還是沈賀養父拍著兩人的肩膀道:“是好事,今天還有空,小賀要不去看看你親生母親?”

沈賀看著金大友,沉默的點點頭。

這會兒是中午,一行人先去附近飯店吃了頓飯,這是之前就打算好的,檢測出結果後不管情況如何,至少要吃頓飯。

隻是這頓飯吃的味同嚼蠟,沈賀養母心不在焉,沈賀和金大友都沉默不說話,隻有黎宵和沈賀養父在活躍氣氛。

連一向愛笑愛說的董明明都不怎麽說話,時不時看一眼婆婆。

吃完飯,董明明讓司機送公婆回家,自己和沈賀坐上黎宵的車,一起去了周建家。

在周建家,沈賀看到了安安靜靜坐在沙發上打毛衣的石嬸子。

母子倆個都不需要介紹,看到的第一眼,石嬸子就淚流滿麵。

隨即屋子裏爆發出痛哭聲,好像要將這二十年母子分別的苦發泄出來。

江柔看到最後實在受不住了,轉身出去了,眼睛也有些紅。

黎宵看到後,也沉默的跟著出去,兩人站在門口,黎宵從口袋裏掏了掏,沒掏到手帕,幹脆抬起手用衣袖給江柔擦。

江柔本來挺難過的,見狀直接笑了,偏了偏頭,“不用。”

黎宵沒聽,拿著袖子給她擦了。

江柔低下頭隨他去,聽到裏麵的哭聲,眼睛又紅了,小聲哽咽道:“黎宵,我想我父母了。”

黎宵動作一頓,然後道:“那我們過年回去看看。”

江柔搖搖頭,隻有她自己知道,她再也看不到他們了,這個世界上或許有跟她父母一模一樣的人,但在她心裏,她真正的父母是上輩子的那個。

不一樣的。

金大友在這邊住了兩天,兩天後,金大友爺爺奶奶過來了,一同來的還有金大友父親一家。

他父親已經再婚了,生了一兒一女,最大的那個五歲,小的那個三歲,都過來了。

金大友臉色很不好看,他其實知道,他爺爺奶奶一直跟父親那邊有聯係,所以他上了高中後從不問家裏要錢,全都是靠自己獎學金和打工掙的錢。

石嬸子這幾天精神特別好,腦子更是清醒了很多,就是很沒安全感,總是想去找沈賀,非要看到人才放心。

黎宵在飯店訂了一大桌,四家人都來了,包括周建一家。

人太多了,坐了兩桌,江柔、周建一家、金大友後媽、兩個孩子一桌,黎宵周建比較會來事,坐到了金大友他們那一桌去了。

江柔抱著安安坐在汪雁旁邊,兩人小聲說著話,最後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桌人太多了,董明明和她媽媽也過來這邊吃。

董明明坐到江柔旁邊後,輕輕吐了一口氣,她媽沒好氣拍了她一下,讓她注意點。

江柔好笑的給她夾了一些愛吃的菜,董明明湊到江柔耳邊說:“我老公這幾天真不好過,我婆婆嘴上說不在意,但這幾天身體不好,都病了去醫院了,我小叔子這兩天天天過來送菜,還給我把脈檢查身體,知道這事後不敢過來了,他夾在中間,我看著都難受。”

尤其他老公是個責任心很重的人,兩邊都想照顧好,最後兩邊都傷害了。

江柔也不知道怎麽辦,隻好安慰道:“現在還不熟悉,過些時候就好了。”

“希望如此吧,我公婆打算年底和我老公一起去你們那邊過年。”

“你公婆是個明事理的。”

這頓飯吃了很久,出門後天都黑了,因為車子不夠,還在飯店門口招了幾輛車,送養母上車時,沈賀下意識體貼的給養母穿上外套,然後遞給她防止暈車的陳皮水。

站在旁邊的石嬸子看到了,眼神有些落寞。

江柔和董明明也看到了,互相對視一眼。

晚上回到家,江柔躺在**不停歎氣,還翻了好幾個身,最後還是黎宵看不下去了,將人摟進懷裏不讓她動了,“怎麽了?”

江柔很煩惱道:“你說這事鬧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以後沈賀偏心哪一家都不好。”

黎宵覺得她純屬就是瞎操心,“人都找回來了,還有什麽好糾結的?這是沈賀的事,你管他怎麽偏心。”

江柔一臉認真,“不是這麽說的,我就是覺得難過,親生家庭為了找他散了,養父母對他也很好,還是獨子,這怎麽平衡?”

黎宵直接嗤了一聲,“我看你就是閑得慌,你最近複習的怎麽樣?你還有麵試別忘記了。”

“……”

說完他又緊跟著補充了一句,“那小子運氣向來好,最不吃虧的就是他了。”

江柔懷疑他是酸,當然,這話不敢當著他的麵說,隻道:“換做發生在你身上,你肯定不會這麽說了。”

黎宵神色淡淡,“可能吧,但我運氣肯定沒他好。”

江柔想想他上輩子的經曆,運氣確實很差。

心疼的抱了抱他,安慰他,“那倒不一定,我覺得你比沈賀聰明,運氣雖然沒他好,但智商高呀,老天爺是公平的。”

黎宵聽笑了,他低下頭看了她一眼,對上她含笑溫柔的眸子,決定收回自己剛才的話,他運氣其實一點都不差,他這一生遇到了江柔。

接下來的時間裏,江柔就認真準備麵試。

也不知道是不是金大友一家的事情觸動了黎宵,今年黎宵打算跟他們一道回老家過年。

他們來這邊有三四年了,一次都沒有回去過,江柔心裏清楚,黎宵其實是有點逃避老家那邊,可能那裏對他老說都是一些不美好的記憶。

今天過年打算回去,可能是和過去和解了。

董明明懷孕肚子大,不方便出遠門,隻有沈賀和養父母一起去。

加上周建一家、金大友母子倆以及江柔一家四口,十幾個人,買的是臨近的臥鋪,一路上很熱鬧。

這段時間大家熟悉了不少,尤其是黎宵和沈賀,自從見到了石嬸子,沈賀也想起來了一些小時候的事,對於他額頭上的那道疤他還有印象。

這疤是黎宵小時候用磚頭砸的,那時候黎宵爺爺還在,賠了他們家五個雞蛋。

黎宵從小性子霸道,為了那五個雞蛋,又來找他打了一架。

沒想到因為這道疤,他找到了自己的親人,沈賀摸著額頭,心中很是感慨。

自從熟悉後,金大友也恢複了以前活潑的性子,尤其他現在在帝都大學讀研究生,見識和眼界自然不差,跟誰都聊的起來,沈賀養母就很喜歡他,被他逗得不停笑。

石嬸子也開心,兩個兒子都在身邊,她覺得人生就很圓滿了,其他的不想奢求太多。

兩方家長都願意為了孩子各退一步,好好相處,不想讓孩子為難。

這趟火車中,最開心的就要數安安了。

當初來g省是她還在媽媽懷裏,什麽都不記得,現在能跑能跳,從一上火車就激動問江柔,老家那邊是什麽樣子的?有什麽好吃的?

江柔被她吵的煩,最後幹脆往**一趟裝睡,安安看了後,直接蹬掉鞋子爬上床,“我要和媽媽一起睡。”

江柔的床鋪在中間一層,下麵是黎宵的,上麵是黎欣。

她現在睡的是黎宵的床,母女倆將黎宵的床弄得亂七八糟,安安還把自己的兜裏的小彈珠和糖拿出來。

黎宵跟沈賀說完話回來,就看到自己被子都被安安弄得掉到地上去了,床尾那裏還有一隻黑色的小鞋印。

一看就知道是誰的。

他沒好氣走過去將被子拉到**去,拽了安安辮子一下,“出來。”

安安躲在被子裏跟江柔瘋鬧,隻剩下一隻小辮子在外麵。

被爸爸拽住辮子,咯咯笑著露出頭來,“爸爸來找我。”

說完重新將自己埋進被子裏。

黎宵沒找她,而是直接把她抱到中間床位上去,拍了一下,“行了,睡覺。”

說著將中間床位上的被子拿下來蓋在江柔身上。

安安嘟起嘴,把腦袋上的被子拽下來,“不要。”

還想反抗一下。

躺在最上麵的黎欣還沒睡著,聽到聲音,伸出腦袋看了眼下麵,忙道:“玩什麽呀?小姨陪你玩。”

安安立馬高興了,“小姨下來。”

黎宵順勢脫掉鞋子擠上了江柔的床鋪,他一上來,江柔整個人就被擠著貼上牆了,她沒好氣推了他一把,“睡不下了。”

黎宵沒聽,整個人側身躺下將人抱進懷裏,他個子高,躺下後腳都伸到床外麵去了。

沒辦法,江柔也隻好側身麵對他躺著。

黎宵心情似乎不錯,低下頭在她唇上親了幾口。

江柔笑了,手在他胸前摳了摳,說著悄悄話道:“下午我給王嬸打個電話,讓她把咱們房子通通風,這麽久沒回來,恐怕都長草了。”

“可以,實在不行,咱們回去住賓館。”

江柔不讚成,“大過年的住賓館像什麽樣子?打掃一下應該還是能住人的,而且那也是咱們的家。”

她和黎宵在那裏也留下了很多的美好回憶。

黎宵似乎也想起來了什麽,輕笑了一聲,突然湊到江柔耳邊,“還記不記得那床,動一下就響,其實聲音還挺好聽的。”

江柔手在他腰間掐了一下,笑罵了一句,“不正經。”

黎宵彎了彎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