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居然也有這樣的表情?

他記得娘一直都很自私刻薄,聽到誰死了還會說兩句難聽的話。

現在竟然為了外人急成這副模樣。

張豐徳眉間微動,將火把伸過去了一點。

“嘶!差點燒著我了!”卻是被人一推退了回來,他眸子一震,還沒意識到什麽,娘已經吼了出來,“照路,你照我幹啥!”

沈紅梅現在很惱火,一個娘要跳河,一個兒子還要燒她,一天天的真沒好日子過!

穿到現在,哪天閑過了!

果然是生在農村家,一天不得閑!

那李小河此時已經踏進河水裏,無光的夜色看不到她絕望的表情,卻能聽得到悲戚無助的嗓音,“翠兒你就讓娘去吧,娘活著無趣啊!”

“娘死了還留給你一點清靜……死了也幹淨!”

“娘你在胡說什麽啊!”苗翠已經哭得不能自已,站在岸邊,眼看就要爬下去,“娘你上來!”

“別過來別過來!”沒想到李小河真的存了死誌,手裏竟然抓了一個碗的碎片抵著脖子。

眼睛裏流出絕望的淚水,“娘活著太累了,小時候沒得好,長大後嫁不好,這會兒還要讓你擔著我這個重擔,我於心難安啊!你為什麽要跟過來,讓我——”

“親家母容我說句話。”沈紅梅此時已經摸到苗翠的身邊,她盯著那碗的碎片問:“你這碎片不會是拿了我家的碗砸了吧?”

李小河一愣,沒想到對方居然問出了這樣的一句話,有些猝不及防。

苗翠也呆住了,她還以為婆婆是來勸娘的,沒想到居然是問這個。

張豐徳眨了眨眼,將火把伸過去一點。

火光打來,可以看到李小河的身子已經僵硬,抓著碎片的手被劃出口子已經開始流血,但她還是在懵逼的狀態中。

沈紅梅繼續說:“親家母不帶這樣的,我家的碗你也看到了就那麽幾個,你現在還砸了一個我家以後怎麽吃飯呀?”

“你想死也可以,能不能先還我一個碗?”

“還……”李小河一時被這問題打懵,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苗翠在一旁哭著喊:“娘我賠給你!求求你救救我娘吧!”

沈紅梅道:“你娘都要死了,當然要你賠,你還得賠十倍,那碗可是賠了我十年,你至少得賠十兩銀子,不然我就讓阿深把你休了!”

“親家母不可以!”李小河神情慌張,似乎是覺得自己做錯了事害了女兒,委屈又恐慌地看著苗翠,“都是娘害了你啊!娘沒用,死了還要拖累你!”

她猛地發了狠,抓著那碎片就要往脖子上揦。

就在這刻,沈紅梅一個勁步衝上前抓住那碎片,利落甩手丟到水裏,一邊揚手就打了李小河一巴掌,罵道:“你娘個蠢貨就是該打!”

被破碗割破的手直接抓住李小河的衣領,沈紅梅將她半個身子都往水裏壓去,“你想死吧!我成全你!等你死了後我就把你女兒賣到樓裏去!到時候我看誰能給她撐腰!”

說一句話將人從水裏拉出,等李小河吸了兩口氣又將她狠狠地壓到水裏,罵道:“你想死是吧?那就死個痛快,當這個世界上沒有死過人似的!我不也差點死了?但我又活了!我為了我的孩子們,為了你的苗翠我咬著牙挺過來了!”

“你以為我表現得那麽輕鬆是因為我心胸寬廣?不是!我是為了讓我的孩子們放心!你以為我每天都過得很好?不好!我每天晚上胸口疼都沒人知道!”

“你有什麽好想死的?你病得快死的時候是我救了你!你怕未來日子苦我也說能幫你從那個人的手裏解脫,是你自己不要!你尋死覓活有想過小翠嗎?她才剛剛失去孩子沒有一個月啊!你這樣不是讓她在短時間內失去兩個親人嗎?”

“你真的是她娘嗎?人人都說我自私,我看你才自私!為了自己輕鬆快活,把女兒推上絕路!”

“你以為你死了小翠就能過得好?不!她會每日以淚洗麵,然後日漸衰落,接著沒兩年就死在你的墳前!”

一番**演講,李小河冷水也喝飽了,被沈紅梅一把丟到旁邊的泥土地上。

她什麽話都說不出,隻一味地哭。

親家母的話像是針一樣地紮在她的心裏,痛得她想死。

可親家母說的都沒錯,她可憐的女兒隻有她了,她要是死了,女兒怎麽辦?

李小河緩緩抬頭,從朦朧破碎的淚光裏看向苗翠。

苗翠跌跌撞撞地走跑到她跟前,啪嗒一聲跪了下去,撲在她的懷裏請求,“娘不要這樣對我了……”

她身體恢複的快,可小產之痛,日日夜夜都在心頭咀嚼,她實在無法想象娘要是也出了事她該怎麽辦。

也許真如婆婆所說的,再也無法堅持了。

另一旁,喊了太多話的沈紅梅覺得喉嚨幹啞難受,抓起一捧水漱了漱口疲憊地走向岸邊。

岸上的人朝她伸手。

她沒遲疑,直接搭在那隻手上,那隻手很暖和又很大,一把就將她拽到了岸邊。

她還以為是張豐徳,可一抬頭,張豐徳正拿著火把朝她走來。

那誰拉她上來的?

寒風掃過,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沈紅梅猛地往張豐徳的方向小跑過去,小兒子也利索地走到她跟前將她護在身後。

火把打來,照亮前方人的麵龐。

是一個挺俊俏的男人,穿著一身不算簡陋的衣服,甚至能說得上好。

個子拔得很高,至少有個一米八,寬肩窄腰,男模身材。

但,他是個陌生人。

沈紅梅從張豐徳的背後探出腦袋,疑惑地問:“沒見過你,哪裏來的?”

男人彬彬有禮地福身行禮,自我介紹:“在下謝長安,誤入此地,大姐剛剛的那番話說得振聾發聵叫在下心中震撼,所以才會冒昧前來,還請大姐原諒。”

沈紅梅喃喃:“確實冒昧。”

張豐徳冷眼盯著男人,並不和善,“冒昧完了就走吧。”

“是這樣的。”謝長安卻不急著走,而是指了指周圍,十分真誠地問:“我第一次來這裏不認路,迷路了,不知道如何去最近的鎮上,且現在天色已晚,不知道能否去大姐家借一杯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