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變化

村裏花婆子摔了,鬧得雞飛狗跳的,菊花家也沒人關注此事——他們忙著哩。青木趕著自家新製的牛車,載著鄭長河跟楊氏往劉家塘下聘禮,菊花則留在家裏看門。

她坐在院子裏邊曬太陽邊做針線——是幫梅子做的,兩個枕套,兩個抱枕。

梅子是村裏最早來找菊花玩的女娃,她也很喜歡她的純真活潑,雖然沒有做成自己的嫂子,但還是好朋友麽。所以,這成親的賀禮除了家裏送一份外,作為閨蜜,她親自動手,另外又做了這兩樣東西送她。

這兩樣東西比較簡單——複雜的東西菊花也做不來——她花了半天的時間做完了,瞧瞧有些單調,於是又在枕套邊角縫上一層細碎的荷葉邊,再裝上幹野菊,抱枕裏也裝上了棉花。

全部完工後,她伸了個懶腰,摸摸有些僵硬的脖子,覺得這針線活計忒不容易了,也不曉得那些繡花的小姐們是怎樣練成那一手絕活的,反正她覺得自己這輩子都甭想練成。

望望快要落山的太陽,菊花對爹娘和哥哥惦記起來,忍不住跑到院門口對著村路張望,卻看見村尾過來的,可不是自家的牛車麽。

她心裏就歡喜起來,也不進屋,靠在院門口等候他們。大黑狗顯然也認出了那頭牛,於是“汪汪”地歡叫著迎了上去。

青木老遠就見妹妹站在門口張望,想她一個人在家呆了一天,肯定急了,忙嘴裏吆喝著。摧那牛兒加快了速度。

等車到了門口,青木先打量了菊花一番,見她神色還好,隨即丟給她一個燦爛的笑臉,跳下車來問道:“家裏沒啥事?”

菊花笑眯眯地說道:“沒啥事。爹哩,娘哩?”嘴裏問著,腳下不停,就轉到了車門口。掀開那遮簾——這可是應自己的要求,鄭長河用竹子精心編製的車廂——對著裏麵張望。

就聽兩聲叫喚:“菊花姐姐!”緊跟著就探出了兩個小腦袋——來財和來壽。

菊花也不意外,外婆說過要跟娘一塊來住些日子的,不過來財咋也來了,不是很快就要上學了麽?

經過上回的事後。她也沒那麽討厭來財了,因此見了他心情還好。伸手將兩娃兒先抱了下來,才對裏麵叫道:“外婆!”

汪氏樂嗬嗬地應道:“噯!菊花,你一人擱家裏著急不?”說著就下了車。

菊花對著隨後下車的鄭長河和楊氏道:“噯喲!爹,娘,你們都不在家,我心裏空落落的,可著急了。”

鄭長河聽了心裏高興。他晌午在劉家本就喝了些酒,高聲笑道:“這是幫你哥定親,不去不成。往後哩,有啥事的話我跟你娘一定要留一個在家,省得咱閨女一人擱家裏著急。”

楊氏點點頭,瞧著閨女笑得眼角聚起一束魚尾紋:“你外婆來了,家裏就熱鬧了。晚上咱就要忙起來——明兒親家要來哩,你嫂……你雲嵐姐也要來。”

菊花驚喜地問道:“真的麽?他們這時候來合適麽?”

楊氏一邊把車上的包裹往下拿。一邊說道:“定親了就是親戚。這還是正月裏,新親上門走走有啥不合適的,也正好過來瞧瞧咱家麽。明兒你舅舅舅母陪著他們一塊來哩。”

菊花一聽,就知道又是一大屋子人了,不過這回不要緊,家裏寬敞了。況且,這樣的親戚晚上是肯定要回去的。

青木牽牛。鄭長河卸車,菊花則和外婆、楊氏一道歡笑著進了屋子。

這新房子蓋好了,汪氏也是來過一回的,因此也沒特別新奇。倒是來財,菊花上回獎勵他產生的效果。居然延續至今,真令她意外。

隻見這小子規規矩矩地坐在小板凳上,也不到處奔跑、攆狗攆雞,還把來壽拉到自己身邊坐下,兩兄弟骨碌轉著眼珠子,一邊聽大人講話,一邊目光跟著他們直打轉。

菊花瞧著一高一矮兩個娃兒跟樹墩子似的坐那,裝模作樣跟小大人似的,差點笑出聲來。尤其是來財,她真是對他刮目相看了,就是不曉得他是不是三分鍾的熱度。

她拿出米糖、瓜子和花生等零食,端到兩娃兒的麵前,一邊毫不吝嗇地誇讚道:“來財真的變懂事了哩,都曉得帶弟弟玩了。”

汪氏笑得慈眉善目:“噯!來財說開竅就開竅了——懂事多了哩。”她看著孫子的眼光就跟看塊美玉似的。

來財被兩人誇得有些不好意思,小臉有些發紅,端坐在那很斯文地剝花生吃,剝的花生殼也不亂扔,全丟進垃圾桶裏——這東西也是菊花讓她爹用篾片編的——不時地還塞一顆花生米到來壽的嘴裏,那副乖巧的小模樣讓菊花感到極為怪異和不習慣。

她想道,別是走向另一個極端吧——要是他為了討大人的歡心,整天裝模作樣地裝斯文,那不是更要命!

於是,菊花對來財道:“你要是想出去玩,就帶來壽到院子裏玩吧。就是不要瞎跑,不然掉到水井裏可不糟了。小娃兒玩沒關係,要緊的是甭惹事,小心點就成了。菊花姐姐可不是要你整天坐著不動的。”

來財聽了,眼睛裏閃現驚喜的光芒,他有些忸怩地笑道:“我先歇會兒——坐車坐的屁股疼哩,一會再帶來壽出去玩。”

汪氏聽了忙對菊花道:“把井蓋好,省得他們玩忘記了,跑過去瞎搗騰。”

來財忙保證道:“我離井遠遠的,也不讓來壽去。”

菊花聽了欣喜地點點頭,要是這小子真的從此脫胎換骨,那可真是功德無量哩,她都要燒三炷高香了。

楊氏係上圍裙,捋了捋袖子,拿出醃製的豬頭和豬下水,風風火火地對菊花說道:“明兒人多,這兩樣東西今晚要先燒出來,粉蒸肉也要先蒸好。這幾樣大菜做好了,明天就鬆泛一些,隻要燒些鹹魚,炒些青菜就成了。”

看著楊氏一陣風似的進進出出,菊花笑道:“娘,這豬頭和豬下水咱不是煮了好幾個月麽,也不難,等吃完了飯在弄,不用這麽著急的。還是先燒晚飯吧。”

汪氏瞧著滿臉喜氣的楊氏笑道:“你娘不是真的著急,她是高興——明兒兒媳婦上門,她恨不得今晚就把招待親家的菜都燒出來才好哩。”

楊氏被老娘說得很不好意思,笑道:“那就先燒晚飯吧。”

吃過晚飯,稍稍為明天的來客準備了一番,一家人就跟外婆談論起這新親來。

鄭長河笑得合不攏嘴巴,樂嗬嗬地對菊花說道:“雲嵐是個不錯的女娃。菊花,你這嫂子人不錯哩,你放心,她肯定能待你好;就是她那個弟弟有些……有些不老成。噯喲!等雲嵐過門了,親家怕是要頭疼哩——這小子有得煩。”

說著就笑得見牙不見眼,他本就是厚道人,心裏又高興,便沒有說兒子小舅子不大有出息之類的話,隻說他不老成。

菊花見爹娘都高興,和哥哥相視一笑,故意問道:“爹,你可瞧準了?”

鄭長河急忙道:“爹瞧得準。爹都活了幾十年,比你總要多見些人。雲嵐是個好的;她爹有些憨愣;就是那小雲根有些性子軟。”

楊氏聽了白了他一眼道:“就你能耐!”

正說著,來財插嘴道:“那天雲根對我說,他一點也不想跟大姑家結親,他不喜歡青木哥哥,也不喜歡菊花姐姐,說菊花姐姐是個厲害小姑子,他姐姐往後嫁過來肯定要吃虧哩。”

一屋子的人都愣住了,緊接著一齊笑了起來。因為鄭長河和楊氏也聽汪氏說了菊花捉弄劉雲根的事,心想這小娃兒心裏存了怨氣哩。

楊氏就含笑瞧著閨女,嗔怪道:“瞧,你把他得罪狠了哩。你這娃兒,說話也不給人留點麵子……”

隻是那口氣,一點埋怨的意思也沒有,倒有些寵溺。

原來,楊氏覺得閨女原來膽小怕人,弄得她都不敢帶她出去,唯恐她受委屈;如今閨女不但不怕人了,還把旁人訓得差點哭了,她心裏那個得意啊,巴不得閨女變得更厲害一些,往後才不會受人欺負。

她不曉得那劉雲根在菊花走後還真的哭了,不然還要更加得意。

鄭長河也是得意洋洋,笑得滿臉開花,連句麵子頭上的教導話也沒對菊花說,還給了她一個讚賞鼓勵的眼光,大有“閨女你盡管訓,爹支持你”的意思。

菊花聽了來財的話抿嘴偷笑:哥哥這個小舅子確實不大懂事,居然到現在心裏還不服氣哩。死小子,敢在背後說姐的壞話,若是叫我逮著機會,瞧我咋收拾你。

她問來財道:“咋好好地他就跟你說起這個哩?”

來財立即認真仔細地對菊花說道:“我跟他在一塊玩,不小心踩了他一腳,他就推了我一把。我跟他說,我們就快是親戚了,還是不要吵嘴的好,結果他氣哼哼地就說了那些話。”

他接著又討好地對菊花說道:“我跟他說了,要是他再敢說菊花姐姐的壞話,我就跟菊花姐姐說。他就不敢吱聲了。”

他簡直對菊花崇拜死了——連劉雲根也怕她哩!

菊花不知這娃兒心裏想啥,還在表揚他哩:“噯!來財就是懂事,曉得親戚吵架不好。那雲根還比你大哩,都不明白這道理。你甭理他,他要是欺負你,你就去跟雲嵐姐姐說。”

來財聽了連連點頭,他覺得自己越來越受到大家重視和喜歡,那要聽話改好的決心就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