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第一束陽光灑在大地上的時候。
軒轅雲霆滿身疲憊。
平安沉默寡言。隻一雙像他阿爹的眼睛看著棺材裏。
“……阿爹,阿娘什麽時候會醒來?”
軒轅雲霆麵上一楞,朝那孩子看去,孩子臉上故作的天真,讓他心裏發酸。平安已經知道死亡是怎麽一回事了,他太早熟。
而今卻問他,阿娘什麽時候會醒。
“等阿娘睡飽了,就會醒了。”
“真的嗎?那太好了。阿娘說過,俺要功成名就,以後就讓俺養她。俺要在阿娘醒過來之前,考秀才,考舉人,考進士,做大官,賺大錢。阿娘醒來就可以享清福了。”平麵稚嫩的臉龐,兀自的天真,憧憬著未來。
“嗯嗯,好,那阿爹呢,就要負責把你阿娘留下的店鋪搭理好,教小平安讀書寫字,將來小平安考大官兒,要連阿爹一起養,也讓阿爹享清福。”
都是假話,隻是父子二人,沒人願意拆穿,共同塑造這個對未來充滿憧憬希望的對話。
誰也沒有注意到,棺材中的女人,睫毛微眨,片刻遁於無形。
忽然……
“嗚嗚嗚嗚,”一開始隻是輕泣聲,後來發展成嚎啕大哭:“哇!哇哇!阿爹,俺要阿娘!俺要阿娘!”小家夥終於再也忍不住,撲進軒轅雲霆的懷裏。
軒轅雲霆痛苦地閉上眼睛,半晌,抬手,胡亂地抹一把臉,抹去一夜奔波的疲憊。
“主子。”阿大來。
“還沒找到嗎?”軒轅雲霆還得管被人劫走的小兒子。
“奴無能,請主子責罰。”
“滾下去!”軒轅雲霆手捏著眉心,疲憊的喝了一句:“繼續查!”又在阿大退下時候,喚住人:“等一等,”眼神灼灼地看著阿大,“你把附近人手全都抽調出來!”
“是,主子。”臨走時候,卻抬眼看棺內,……一抹悔意叢生。不是他擅自傳遞消息,夫人也許不會……!
阿大也無辜,護主是他的責任。
隻是誰也沒想到,事情會朝著最壞的地方發展。
軒轅雲霆冥思,到底是誰有那麽大的本事從嗇園中劫走人,他雖然是帶了一幹下屬前往滄瀾月的住處,但這嗇園中,還有許多高手在。
何況,事發之後,他已全城封鎖,挨家挨戶搜查。這人天大的本事,能在這麽多的耳目下,逃過搜查?
“阿大,你把阿二找來。孤有話問他。”
……
不一會兒,阿二來。
“嗇園的侍衛們都是中了**,暈死過去的。但這些侍衛,一般**根本不會中招。阿二……,孤叫你來,是因為你之前與太子妃身邊的三兄弟最熟。”
阿二憨厚,有什麽說什麽,但也規矩,“主子爺是懷疑紅家三兄弟?他們早在太子妃離開嗇園的那天,就離開了。”話語一轉:“不過,這**是滲進井水裏頭的,嗇園這麽多口井,屬下檢查過了,隻有常用的幾口井被下了藥。”言下之意是,作案之人必定曾經呆過嗇園,摸清了嗇園的事情。
“那三人,你可查到他們的去處?”
“回主子,江湖中人,來去自由,沒有歸宿,屬下愧對主子。但屬下查到了李雲長最近幾月一直在打探夫人下落。”阿二回答。
“李雲長?他沒那本事從孤手上拿人。他是聰明人,知道跟著孤才有用。”軒轅雲霆揉眉心,這是他今天第幾次揉眉心了?
“阿二,你負責厲唐情報網,給孤拿出你的本事來。不然……”接下去的話沒有說,但意思很明白。
阿二凜然。道一聲必定不負主子所托。就退下去了。
等到阿二退下去之後,清阮上前:“主子,清阮已經命工匠在嗇園地下的冰室修建冰棺,深海冰磚百年不化,主子爺可要去瞧一瞧?”
軒轅雲霆搖搖頭,“聖旨都擬好了嗎?”
清阮眉心跳了下,猶豫幾次,終勸說一句:“殿下,您不與陛下說一聲,代天子下詔書,……雖說您沒有逼宮的意思,但陛下若是對您起了疑心……”
軒轅雲霆擺擺手,“孤自會擔著!”
“可若是這詔書一下,殿下您可就成了厲唐笑柄!娶一死……已經過世的女子為太子妃,陛下,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六皇子等人可有借口攻訐您了!”
“住嘴!孤娶她,是孤高攀了!”
清阮臉色陡然清白,不是因為被軒轅雲霆嗬斥。
而是不敢置信軒轅雲霆嘴裏說出的話!
他是厲唐的太子,權柄滔天!將來的天子,太子妃已定,將來嫡庶已分,卻會給繼皇後懷恨在心,繼皇後若無子,也就罷了,若是有了親生兒子,……哪個做娘的會甘心自己親生兒子屈身人下?何況繼皇後也是正統的皇後!
“殿下,您這樣一來,所有人都知道您不在京城,而在蘇地,那麽刺殺等危險也會多。”清阮不依不饒,勢必要說服太子殿下。
“哼!讓他們來!孤還怕了他們不成?”軒轅雲霆冷笑。
“你不怕,那小公子呢?百密必有一疏!”清阮是鐵了心了。
軒轅雲霆陡然眯眼,頓在清阮臉上:“不必說了,孤自有分寸!”
“滾!”軒轅雲霆大喝,“還不滾?”
清阮一咬牙,道一聲“是”。
不甘不願地離開了。
……
這一天,厲唐震動了!
原來太子殿下有個五歲大的嫡長子,皇上又多了個五歲大的皇孫。
而最叫他們震驚的是,太子娶太子妃了!
一紙詔書,封徽州小柳鎮人士夢寒月為厲唐太子妃。
而與此同時,嫁娶成婚卻在太子妃的葬禮之上!
這一天,太子妃娘家隻有一個兄長參加了這場喜慶的葬禮,……或者,悲哀的婚禮。
這一天,沒有文武百官參加,隻有江南州的官員得到訊息,急急趕來。
他們與這個神秘的嗇園裏的下人管事一同,與太子妃生前的魯掌櫃等手下一同,參加了這場葬禮。
他們看到,太子妃的屍身上,穿著大紅的嫁衣,鳳冠霞帔,按祖宗的定製,全都是太子妃的品級,每樣東西,絲毫都不含糊。
太子妃被從棺樽中“請”出來,由她唯一的娘家人,她的兄長滄瀾月背著她到嗇園外坐花轎,繞著嗇園一圈來,太子殿下踢花轎,抱著太子妃已經僵硬的屍身……,拜堂成親。
大紅的蓋頭掀開來,是他們熟悉的夢大娘子。
太子殿下仿佛太子妃依然活著,小心翼翼地拿起杆子挑了紅蓋頭,小心翼翼替太子妃拿下沉重的金步搖,小心翼翼地拿起剪子,剪下太子妃一縷黑發,又剪下自己一縷黑發,結發於檀木盒子中。
親手替太子妃梳順了一頭黑發,重新綰了個婦人頭。
最後眾人瞪大了眼睛,看著太子殿下如同太子妃依舊在世一樣,親了親太子妃的唇瓣。
這原是奔放的,眾人卻沒有一絲責備。心中戚戚焉。
這一天,太子殿下的嫡長子努力地去笑,小小的孩子,努力讓自己嘴角掛著笑容,眼裏淚花打轉,卻是不肯落下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