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聽說了嗎?雲家的大小姐傻了!”

聽雪樓裏,一張桌子上,幾個公子哥兒打扮的男子,剛坐下來,便有一人八卦地故意壓低聲音議論開來了。

“你小子皮癢了吧。我可記得,你們家和雲家還有生意往來的;可別胡說。”另一個青衣男子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水。

“嗤!我是胡說八道的人嗎?”那人不以為意:“我可是聽的真真的,雲大小姐就是傻了嘛。”

“那關你什麽事情?這年頭,還是少管不相幹的事情。”青衣男子說道。

……

而與此同時,江南蘇地已經有很多人都知道這個消息了。

消息不知道是從哪裏穿出來的。當雲老爺子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氣憤地跺腳:“查!給我去查!看是哪個膽子比天大的傳出的閑話!”見管事要走,有突然叫道:“等一下,從姓夢的娘們兒查起!”

可是任憑雲老爺子怎麽查都查不出結果來。

夢寒月豈會留下把柄讓人查。何況這事兒根本就不是她做的。

“有人先動手了,你猜是誰?”夢寒月剝著橘子,這時節第一批橘子,甜中帶酸。笑著問對麵的白老爺子。“老爺子,不會是你吧?”

“這人比老夫快。”白老爺子啜了一口茶水。沒否認他也有此心。

“有趣,這人是誰?”

不光是夢寒月感興趣,白老爺子也感興趣。

她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問起白老爺子來:“聽說雲家的大兒子雲牧善此時正是晉升的重要時機。您說,動手的那個人會不會是……”

白老爺子也順眼老眼一亮,他怎麽就沒有朝著這上頭去想呢!

“對!”白老爺子一拍手掌,直呼:“我怎麽就沒有想到這件事的?雲牧善如今擔任吏部左侍郎,吏部尚書想要告老還鄉,人選多半是從他的左右手上挑起。恐怕雲牧善想要這個位置,吏部右侍郎當然也會眼饞。”

到此,二人意見保持一致。

都認為是吏部右侍郎暗中搗鬼。可見吏部右侍郎也不是善茬,至少在雲家安排了自己的奸細。不然雲大小姐瘋了的消息是從何得知的?

“老爺子,不能讓那位獨占鼇頭了。”“那位”指的就是吏部右侍郎。此時夢寒月的眼中閃爍著名為“瘋狂”的東西,“老爺子,咱們何不推波助瀾?”

白老爺子猶豫片刻,“我們要是動手了,這要是被那位右侍郎洞悉了,會不會招致報複?”

“報複?”夢寒月聲音陡然提高:“會不會報複我不知道。但是我們的敵人一致。想必他也清楚,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白老爺子身子一震,自顧自地低聲喃喃道。隨即抬起頭,眼神中對於夢寒月有了更深的慎重考量。

“有所謂眾人拾柴火焰高,老爺子,讓我們一起把雲家這攤子的火焰燒得更旺一些吧。”夢寒月說的雲淡風輕。

二人又是一陣密謀。

等到雲老爺子悄無聲息地被送回白家之後不久,江南蘇地之上,就繼“雲大小姐瘋了”的傳聞之後,又掀起高峰。

據傳,雲大小姐之所以到如今都沒有嫁與他人,是因為早就有了情郎。而此次雲大小姐的發瘋,很有可能與她心心念念的情郎有關係。

消息是這麽傳出去的。

但是一傳十,十傳百之後。這消息就徹頭徹尾變了個樣子。

夢寒月此時坐在後院裏荷花池畔的老樹根下的搖椅上。

蔥翠色的搖椅在一陣和風吹起時,擺動幾下,發出幾聲古老的“吱嘎”聲。夢寒月躺在搖椅上,手中拿著賬本。這些賬本是兩間飯館兒的賬本。兩間飯館兒的大掌櫃全都離開了。但這樣反而好,對於她來說。那兩個人留下,反而礙手礙腳。

“夫人,您叫老奴?”李通沿著河上簷廊,走到了底,轉個彎,就來到夢寒月的身前。

“李通,現如今,外頭怎麽樣了?”夢寒月問的是外頭的謠言。不過以李通的悟性,她不問明了,李通也能夠猜到她的意思。

果然,李通迅速地看了一眼夢寒月,又低著頭,說起:“夫人問的若是外頭都在傳哪些個話的話。老奴還真知道一些。

好似是這麽說的來著。說是雲家的大小姐發瘋了,原因是因為雲大小姐曾經有個情郎,但是情郎薄情,最後不要雲大小姐了。雲大小姐懷了身孕,雲老爺子知道了,要把孩子打掉。情郎不要她了,孩子又要丟了。雲大小姐一時想不通,就發瘋了。”

“啪嗒”夢寒月手中的藍麵賬本掉到地上了。她眨巴著眼睛,麵色有些古怪。

這……可都傳歪了。她讓人放出一些消息去。結果傳成這樣子。這裏的人比八卦雜誌還要八卦雜誌。人才啊!

不過驚愕之後便是若有所思。也不知道這些話傳出來,有沒有那位暗地裏的大人的影子子。

“李通,你幫我把李雲長請來府上。”

李通看了一眼夢寒月,埋下頭道:“是,老奴這就去。”

……

李通很有能耐。不出半個時辰,就把李雲長給帶到她的麵前。

此時李雲長才恍然大悟,“原來是你!”

“怎麽?我的李大公子,難道你以為是你哪位相好還是傾慕你的紅fen知己?”夢寒月打趣,手中賬本順勢交給李通,又吩咐李通:“這幾天有勞李總管送給我物色物色幾個人選,我手裏還缺六個大掌櫃。”

李通聽到“李總管”三個字,頓時汗毛倒豎,這些日子的經曆告訴他,每當他們家夫人對他客客氣氣,喚他一聲“李總管”的時候,通常,他完成她吩咐的事情的時候,都要放十二分的心思去做。不然的話,下場會很慘。

李通凜然,滿臉肅然,道:“夫人放心,老奴一定會放十二分心思地替夫人物色大掌櫃的人選,替夫人分憂解勞,老奴在所不辭。”

夢寒月微微笑,衝著李通揮揮手,“你下去吧。”

等到李通告退了,李雲長徑自在石桌對麵的石凳上坐下,一邊給自己斟茶,晶亮的眼瞥一眼夢寒月:“很有威儀。不錯。”

夢寒月耷拉著眼睛,嘴角卻上翹著,等李雲長端起茶水送進口中的時候,說道:“這茶水好喝嗎?”

“嗯,西湖龍井,不錯。”李雲長又啜了一口。品茗著。

“那就好。我還怕剛才壺蓋開著,一隻蟑螂掉進去壞了味道。”

“噗!”李雲長一口水頓時傾瀉而出,卻因為噗出來太快,被茶水嗆到了,一邊猛咳嗽,一邊怪罪道:“死女人,你幹嘛不早說?”

“早說了,我怎麽看你的熱鬧。”

李雲長頓時目瞪口淡,看著對麵淡定的女人,拿起桌上的茶壺,給子麵前的空杯子斟了一杯茶水,慢悠悠地送進嘴邊,品著,那模樣,真是怡然自得。

“死女人,你騙我!”李雲長頓時回過味兒來,他是被對麵那死女人騙了。

“廢話,不騙傻子難道騙精明的?柿子還挑軟的捏呢。”夢寒月又慢悠悠地把手中的茶杯放在石桌上。端正身子,一改剛才的漫不經心,夢寒月微微勾起一邊唇角,聲音都帶著一絲蠱惑,“李雲長,你的機會來了。”

李雲長一驚!迅速抬眼看向對麵,這才發現對麵的死女人臉上的認真神色。他不禁也把身子坐直了,“此話從何說起?”

“李雲長。繕國公老了。”

李雲長眉頭都沒動一下,“祖父老了,還有父親。”

二人心知肚明,夢寒月是要李雲長奪了繕國公的爵位。而李雲長則是提及他的父親。

“你父親李猛不適合繼承繕國公的爵位。”夢寒月很淡定,但是李雲長淡定不了了。從小到大,從沒有人說過他父親不適合繼承繕國公的爵位。現任的繕國公,也就是李雲長的祖父雖然心裏清楚,但是從來不說。

李雲長心中起了波瀾。他也認為他父親並不適合擔當下一任的繕國公。但是身為人子,絕對不該指責親生父親。

李雲長按下心中的波瀾,剛剛掀起的波瀾,又被他給壓了下去。

他淡淡說:“父親隻是能力弱一些,性格有些強勢罷了。”

“真的嗎?真的隻是有些強勢嗎?”夢寒月端坐身子,眼睛動也不動地盯著對麵的李雲長臉上,仿佛要把他看穿,“李雲長,你真的認為那是強勢,而不是一意孤行,聽不進別人的意見嗎?在我看來,你父親李猛是盲目又夜郎自大。”

李雲長有些微怒。再怎麽不好,那也是他的父親。

“嗤。”夢寒月頓時嗤笑,“你惱了嗎?那我接下去要告訴你一件事情,你是不是會認為我造謠?”

“你說。”李雲長黑眸深邃,定在夢寒月的臉上。瞧她這種帶譏帶憐的表情,李雲長忽然心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我可以很負責人的告訴你,我待會兒要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有憑有據,絕不是憑空捏造的。其真實度,毋庸置疑。

李雲長,你身為李猛的兒子,你最應該清楚,你父親有些好高騖遠。看不清自己,還以為自己有多能耐,可惜這種人往往會被人當做槍使。”說到這裏,夢寒月瞧了一眼李雲,見他皺眉,夢寒月歎了一口氣,軟了口。“我說話是有些難聽。但我不會改。”

“你父親李猛最近是不是常常拿一些古董回去?”

“……”李雲長眼中一陣閃爍,頓時渾身一震,看向夢寒月,“你怎麽知道的?”

“我的人打探消息的時候,無意間發現的。你父親的那些古董恐怕是假多真少。不知道他聽誰說的,岩脈山上有古墓,先頭又從那人那裏得了些真的古董。有了好處,那人又告訴他是在古墓裏挖出來的。又說與他一起采掘古墓。

你父親居然把岩脈山給買了下來。”

夢寒月說完,徑自端起杯子啜了一口茶水,見對麵一雙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她,她才慢悠悠地道:“若你以為這已經是最糟糕的事情了,那就錯了。

岩脈山本來是屬於別家的,你父親想買岩脈山哪裏有那麽便宜的事情,結果問地下錢莊借了份子錢。”份子錢就是高利貸。

“咯噔”,李雲長捏緊拳頭,份子錢好借可不好還!

他父親怎麽敢!

“喏,給。”夢寒月突然從懷裏掏出一張有些舊的紙來,推到李雲長的麵前。

李雲長狐疑地瞧了一眼桌子上的紙,這才懷著狐疑的心思,拿了起來看,這一看,頓時睜大了眼睛。“我們家祖宅的地契,怎麽在你這裏?”

“我從地下錢莊那些滾刀肉手裏高價買回來的。”夢寒月微微翹起唇角,一臉看好戲地看著對麵的李雲長慘白的臉上滿滿的汗珠。

“認識你這麽久,你終於像個人樣了。”夢寒月饒有興致地打趣道。絲毫不覺得這個時間點,說這樣的話,會不會突兀。

若是平常,李雲長一定會回嘴,但是這一回,李雲長沒有。他呼吸有些不順暢。

良久,才將那張紙顫抖地放在麵前的石桌上,“父親雖然沒有繼承爵位,祖父卻很早時候就把祖宅過繼在父親名下。……”他又沉默起來,後來才說:“我沒想到父親會有這麽大的膽子。要是祖父知道了……”

“你祖父遲早會知道,早知道晚知道,總歸有一天會知道。”夢寒月知道李雲長的意思,他想要隱瞞這件事情,李雲長顫抖地把那張薄薄的紙張往夢寒月身前推去,“這雖然是我們家祖宅的地契,但是是你高價買回來的。我沒理由問你要。要是平常的東西,我肯定不會和你客氣。但是我知道這張紙張恐怕價格貴到我根本沉受不起。”不然父親也不會把祖宅拿去給地下錢莊了。

難怪最近父親脾氣這麽大,動不動就朝著他發火。背後的皮鞭依舊疼的慌,李雲長感到無奈又難受。

原來他就是為了父親做下的錯事,承擔起父親莫名其妙的怒火的。

“事實上,這件事情,與你父親那位寵妾還有些關係。”夢寒月瞧著李雲長一臉受傷的表情,還是有些心軟,歎口氣,把她知道的事情說給李雲長聽。

“李雲長,你父親後來之所以會接觸到那一家地下錢莊,是你的那位姨娘的原因。你的那位姨娘聽了娘家人的話,自己放印子錢,結果虧得不能再虧。

我不知道這樣東西是不是你母親的,但我知道,這種古老內斂,含蓄不張揚的項圈,絕對不是她一個妾室,或者說她那個經常的小商人家底能夠擁有的。”夢寒月又從懷裏拿出一個長條盒子,遞給李雲長,“你自己看一看吧,也許你見過。”

李雲長打開盒子的那一刻,臉上頓時一陣光火,隨即,雙眼之中怒氣交加。“這是我母親的陪嫁!我曾經在母親的小庫裏看到過,也上過陪嫁單子!”李雲長不敢相信他看到的,他心中有些明了,但還是抱著一絲希望問夢寒月:“這個……”

“這個是我從當鋪裏買來的。我的人查到你父親後,就順藤摸瓜,結果就查到你姨娘的身上。你姨娘帶著她的丫鬟把這項圈當在當鋪。……死當。”死當和活當又不一樣。死當的貨品以後都沒法贖回去。

“賤人!賤人!老賤人!”李雲長氣得脖子都粗了。

“咳咳,……據我所知,這絕對不是你姨娘當過的第一件首飾。你姨娘做份子錢,虧的不是小數目。之前有你母親的陪嫁支撐著,後來就像滾雪球,越滾越大。李雲長,你父親會接觸那一家地下錢莊,多半就是你姨娘介紹的。

因為我的人發現,自從你父親從那家地下錢莊借錢之後,你姨娘的輕鬆了。債務也沒了。”

所以,很有可能,是地下錢莊說通你姨娘,讓她攛掇你父親去那家地下錢莊借錢,這樣就給她免去債務的話。

這話夢寒月沒說,但是李雲長何等聰明,自然能想的明白。

“我這就回去告訴祖父去!”站起身欲走,突然又回頭:“死女人,這地契暫放在你這裏,我手頭上沒有這麽多錢,但整個李家會有的。祖宅對我李家相當重要。到時……,還希望你不要為難我。”

“我不為錢。”夢寒月站起身,把地契遞給李雲長:“這個你拿回去。李雲長,回去好好跟你祖父商議。你父親李猛遇到的,顯然是人家事先下好的套子。多半是針對的你們整個李家。”

李雲長欣長的身子頓時一震,隨即一臉嚴肅,“我知道了,謝……”謝字說到一半,又吞了回去,“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死女人,我李雲長欠你一份情。這地契的銀錢,今後我會想辦法還給你,以後有用得到我李雲長的地方,隻管開口。但凡你開口,隻要不是謀逆造反的事情,就是讓我丟了性命,我也會二話不說,替你完成。”

“李雲長,你今天怎麽這麽多廢話。去去去,回去之後,讓你爺爺暫時忍氣吞聲,當做不知道。打草驚蛇,就抓不住大頭了。”

夢寒月像是趕蒼蠅一樣趕走李雲長。但李雲長心裏卻異樣的感覺。

“對了,我差點兒忘記了,你替我打聽一下吏部右侍郎這個人。”吏部右侍郎人在京城,但是在江南蘇地,肯定有他的人在。並且不少。

夢寒月想知道的,就是那些替吏部右侍郎賣命的人。

李雲長楞了一下,“嗯。知道了。我先走了。”

手裏拽著那張地契,他現在心裏亂糟糟的。

“李雲長,你等一下!”夢寒月想了想,又叫住李雲長,本來是不想說的,但是這位看起來灑脫,實際上情苦的家夥,就怕他腦子轉不過彎來,“雖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孝順是好事,但是愚孝不但不好,還會毀了整個家族。你的父親是個什麽樣的人,李雲長,有些事情,你要想清楚了。

是要當一個孝順的好兒子,還是要毅然決然地站起來保護整個家族。這兩者之間的輕重,你想清楚了,就知道該怎麽做了。”

這句話仿佛是在李雲長的心湖裏投下一枚石子兒,畫出一道漣漪。然後這漣漪越來越大,越來越有影響力。

李雲長渾身一震,頓時懵在原地。好半晌,才把這話理解透徹,他抬起頭去看前方的時候,那裏,早就沒了那女人的身影。四周,寂靜無聲,唯有他自己。

今日受到的震撼已經夠多了。

接下去一段時間,李雲長會很忙,很忙。

李家

繕國公的書房。

“祖父。”李雲長站在書房中間一張書桌麵前,垂著頭,恭敬地叫了一聲“祖父”。

“嗯。”書桌後頭的老人有著一頭白發,絡腮胡子也全都花白了。精氣神卻十足十地好,手中拿著一枚棋子,正在自己充當黑白兩方,自己和自己對弈。

“嗯?”半晌,等繕國公手中的棋子放下之後,連頭都沒抬一下,隨意地應了一聲。

李雲長從前就是受到這樣子的待遇,他從來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抗過。心裏或許難過一下子,但李雲長從不放在心裏。

但今時今日,李雲長不想繼續當一個被漠視的人,他走到書桌前,從罐子裏捏出一枚黑子,“啪嗒。”

李老爺子原本是要嗬斥李雲長的,沒想到,隨意看了一眼棋麵,李老爺子“咦”了一聲,快速地捏起白字堵在黑子前麵。

李雲長又捏起一子,祖孫二人這不是第一次對弈。雖然次數很少,但是確實有過。李雲長的棋藝每一次都泛善可陳,連李猛都不如。

因此,李老爺子對於此時的李雲長有些不熟悉。

這是他那個大孫子?

他使用黑子,步步為營,卻又步步殺機。每一步都是算計好的一樣。都說,棋可以看出一個人的作為來。

李雲長的棋風大開大合,卻又謹小細微。不隻是開拓,還能夠守成。

李老爺子有些驚奇,這小子從來棋藝就一般般。

“我贏了,祖父。”李雲長沒有手下留情,最後一子放下的時候,黑棋已經占據了絕對上風,白棋絕對沒有翻身的機會。

李雲長當即不讓,麵容沉肅,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啪”一下拍在了李老爺子寶貝的棋盤上頭。

“臭小子,你做什……”

麵對李老爺子的嗬斥,李雲長淡定地開口,“祖父,你先看一看這東西。”

李老爺子皺了下眉頭,這小子神神叨叨的,但還是看了那紙張。

“說!這是從哪裏來的!”李老爺子絕對不會不會傻得認為這是李雲長從他老子那裏偷來的。

李雲長把夢寒月告訴他的事情與李老爺子說了一遍。

每說一句話,李老爺子的老臉就青了一分,等到全部說完,李老爺子的麵皮沉得跟黑炭一樣。

“祖父,我要下一任繕國公爵位。”

李老爺子頓時老眼嚴厲地瞪向李雲長,“你說什麽,雲長?”每一個字都說的相當慢,包含著無限的威脅。

“我要下一任繕國公的爵位。”李雲長繃緊臉皮,他忽然抬起頭看李老爺子,“祖父,我說,我要下一任繕國公的爵位。父親不適合承爵。”

“適不適合輪不到你說話!”李老爺子中氣十足,掄起桌子上的硯台就砸向了李雲長,“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你這是大不孝!”

李雲長本來可以躲開的,但他就是倔強地沒有躲開,“嘭”一聲悶響,頓時李雲長的腦袋上開了花兒,鮮血直流,順著臉頰,染紅了衣領。但他就是不擦一下,也不去捂著額頭。

額頭上碗口大的傷口,汩汩湧出鮮血來,好似不停歇一樣。

李雲長就是倔強地站著,他一張臉上因為失血過多有些慘白,一雙眼睛卻幽深,他直視李老爺子,失血發白的嘴唇動了動,說:“祖父,如果孝心就是明知道父親不適合承爵,卻依然看著父親將李家帶進沒落的深淵。那麽,雲長堅決不要孝順。有父親才有雲長,但有李家,才有父親,才有李家人光亮地活在這世上!”

李老爺子卻出奇地安靜,也不打不罵了,他垂著腦袋看起來桌子上的棋盤,那裏,依舊還有剛才的部分棋局存在。

李老爺子是深信,棋如其人的說法的。

他在衡量,他在考慮。

李雲長知道,李老爺子在深思。所以他安靜地站著,他不說話。

血,依舊在流,李雲長好似感覺不到皮膚上那種溫柔,一股一股地像是流水一樣的感覺,他好像感覺不到,他的手腳已經開始麻木。他就這樣安靜而虛弱的站著。不扶著任何東西。

“你剛才說的,我要看你的表現,雲長,有本事就證明你自……”李老爺子終於從棋盤上抬起頭,頓時被眼前場景給嚇了好大一跳。

麵前站著的是他的大孫子,一如既往的安靜,地上卻已經染紅了一團,而他依舊安靜地站著,但此時,李老爺子怎麽都不覺得曾經這樣安靜的站著沒有存在感的大孫子,是真的沒有存在感了。相反,他覺得,這樣臉色慘白如鬼,一雙眼卻炯炯有神的大孫子,和他當年相當相似!

“祖父,孫兒還想再撐著等您說完的,但孫兒這回真的要摔了。”說著,整個人往前磕去。

“李福,快叫大夫!”李老爺子健步如飛,飛快地去接住李雲長。

等接住李雲長之後,李老爺子才恍然想起,他在這個大孫子小時候,還是經常抱著他的。

“祖父,是不是孫兒證明了自己的能力,祖父就把整個李家交給孫兒守護?”

守護……嗎?李老爺子呆了呆,原來不是要篡權啊……

“行啊!你想證明自己的能力,起碼還得等到你能夠自己站起來吧。”這話似乎是嘲諷李雲長此時必須靠著別人攙扶才夠站起身子。李雲長卻笑了。

好久了,祖父沒有這樣關心過他了。

他又想起那個女人了。也許……她說的是對的。

孝心必須建立在行動之上。

“雲長,那位夢大娘子……恐怕也不安好心,以後少與她聯係了。”李老爺子吩咐。會去調查他們李家的事情,還調查地這麽清楚,李老爺子心裏覺得,這絕對不是什麽好人。

“不行!孫兒欠她這份人情。”李雲長出乎預料的反應很大,“她不是什麽壞人。祖父,你要相信我,關於她,我比你更了解。她……跟著她絕對能讓我們李家重新步入厲唐朝政。”

李老爺子卻是嚇了一跳,他覺得李雲長的話未免說的太大了,那位姓夢的就是一個村姑的身份。

“祖父,她真的不是一般人。”李雲長再三強調。

李老爺子眼神幽深地看了一眼慘無血色的李雲長,沒再說話。

……

這是李家老宅的事情。

李雲長隻是失血,因此,在大夫開了一些中藥補血的湯劑之後,沒兩天,李雲長大好,而與此同時,李家迎來了十多年都沒有過的大事!

李家迎接了一批京城來的人。

“繕國公嫡長孫,李雲長接旨!”太監特有的尖銳的聲音,頓時響徹整個李家老宅。

而李老爺子慌慌張張地跑出來,不怪他平時這麽穩重的人,此時這麽慌張,李家已經十多年沒有接到過來自皇宮的聖旨。

李雲長的父親李猛也跟出來了。他的寵妾卻是因為身份,無法出來見客的。隻能夠在離著百十米的地方跪下,以示對當今聖上的尊敬。

李雲長狐疑地跪在地上,聽著太監宣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江南繕國公嫡長孫護駕有功,不畏身死,毅然替太子殿下擋下刀劍。才能出眾,武勇不凡,特此封為太子少保。考慮其年齡尚幼,還需曆練,留守繕國公身邊多加曆練。欽此。”

李家人呆了,李老爺子呆了。

李雲長呆了……他什麽時候護駕有功了?他什麽時候替當今太子擋刀劍了?

但李雲長轉念一想。想到了那個男人,那個男人那麽精明,一定是發現他知道了他的真麵目。

而李雲長還記得,那個男人曾經答應過他的事情。

而這份聖旨,竟然說他年齡尚幼……他哪裏還年齡小了?

分明是因為那對母子在江南這塊地界上,那男人給了他一個沒有實權,但是身份尊貴的太子少保的頭銜,就是在暗示他,要照看好那對母子。

要知道,太子少保的頭銜,雖然是沒有實權的,但是身份是尊貴的。正二品的官職,在這個江南,比江南知州還要品節高。江南知州都得禮讓三分。

這可是一個相當方便做事的官職啊。

李雲長臉色有些奇怪,他都有些懷疑,這什麽太子少保,根本就是為了平安那小子準備的。

“李公子?李公子?接旨了。”那太監尖銳的聲音放軟了些。這李家的嫡長孫,以前都沒見過的,也不知道是從哪裏好命了,居然誤打誤撞的救了微服私訪的太子殿下。

這可是鯉魚躍龍門啊!

當然,這什麽救了微服私行的太子殿下的說法,……當然也是軒轅雲霆瞎編的。但就算是他瞎編,這世界上有誰能夠指責他嘛?

李老爺子心中起了驚濤駭浪,但是好在鎮定,暗暗叫了一聲,“雲長,接旨了。”

李雲長這才回過神來,趕緊接旨。

“公公辛苦了,大老遠來,廳裏喝口熱茶吧。”李福很懂“規矩”,一邊說著的時候,一邊從袖子裏揣出兩綻銀子,傳旨的太監暗中接住,在手中墊了墊,足有五十兩重,心中對於李老爺子和李雲長就更加順眼了。

李雲長的父親李猛說不出什麽表情來。高興是高興的,隻是偶爾沒人看到的時候,眼底閃過的難堪之色。

而跪在不遠處的那位李家姨娘狠狠咬住貝齒,修得盡善盡美的手指深深嵌進了手掌肉壁之中。她的眼睛憤恨又嫉妒地瞪著不遠處的李雲長。

“憑什麽!”站起身,狠狠道了一句,憤恨地轉身朝著後頭走去。

而李猛卻留在那裏,問李雲長:“你什麽時候救了當今太子殿下,怎麽回來都沒和我說一聲?”話中帶著不滿。李猛的口氣仿佛李雲長並不是他的兒子,而是下屬……,或許連下屬都不如。

李老爺子皺了皺眉頭。不管是什麽時候,李猛至少不該在這個時候衝著親兒子說這句話。

“你連句高興喜慶的話都不會說了嗎?”李老爺子有些看不下去了,以前不關心李雲長,是因為很少見到李雲長和李猛一起呆著的時候的樣子。

“父親!這混小子這麽大的事情都沒和我們這些做長輩的說一聲!他眼底還有我們這些做長輩的嗎?

這是沒當官兒,現在當了官兒,以後是不是眼睛裏更沒有我們這些長輩了?眼睛長到天上去了!太子殿下要是知道他是這麽個不孝的東西,還會不會用他!”

李雲長的臉色頓時煞白,不可思議地瞪著他的父親李猛。

李老爺子氣笑了,“你不說這話,絕對不會有人說雲長不孝的!”

狠狠罵道,拉著李雲長,“走,跟爺爺進屋子去,你這父親是越活越回去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