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那是因為什麽?因為讀書可以使人明知!可我看著,現在的讀書人還有幾個記得讀書的初衷。
一切為了科考,這叫應試教育!為了科考而讀書,為了做官而科考,最終就變成現在的為了做官而讀書!
聖人言: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可剛才就是一活生生的例子,我區區一個鄉野村婦,竟然不知現在的讀書人喜好多管閑事,不問前因後果,人雲亦雲!
如果可以,我希望,今日在場起哄的這群讀書人隻是讀書人中小部分的敗類。這樣的敗類豈能為官?”
眾人愕然!聽得這叫一個目瞪口呆!
這話中意味深沉,一個鄉野村婦竟然能夠說出這麽一番道理?且不管這道理是正道還是歪道。就衝著這話中引經據典的聖人言,那也能震得一群人下巴落滿地。
但也因此,她這最後的話是注定得罪人的。
金翁扶額長歎,大娘子喲,你這回一得罪就得罪了這麽一大群的讀書人呐!得罪一個人和得罪一群人……大娘子喲,你怎地做這啥事兒呐!
讀書人最忌諱什麽,你就詛咒人家什麽,這不是明擺著讓人恨你嘛!
果然那群剛才歇氣的讀書人集體炮轟醜婦。
“你憑什麽詛咒我等不能科考中舉,從此為官?”
“對!你憑什麽認為我等為官就不能替百姓做好事兒?”
“以小見大,小事可見端倪。別人說什麽你們就信什麽。如果這樣子的一群人給皇帝老爺打下手……嗬嗬,我看皇帝老爺都不敢用你們。
做事完全不動腦子,完全的人雲亦雲,又容易被挑動,偏偏做下的錯事兒,又沒有善後的本事。要是哪一天有一別有用心的人攛掇你們,某某忠臣怎麽怎麽地壞。說不定你們就被指使地陷害了這位忠臣。
皇帝老爺敢用一群豬腦袋隻會做文章的手下?行了,我看你們還是放棄科考,從此在家種田吧。也省的將來出來害人,老百姓是無辜的。”醜婦笑了一下,又指了指樓下的人:“我與羅寶通的恩怨,同為一個鎮上的,樓下好些人都是知道一些的。事情真相如何,他們這些本鎮的人,還會沒你們了解的多嗎?”
好……毒!
佟顯已然被驚呆了。早知夫人能說會道,卻沒想,原來她嘴巴這麽毒!
這話今日說出來,恐怕明日就能傳遍小柳鎮,小柳鎮都傳遍了,整個厲唐,還會遠嗎?傳到陛下耳朵裏,還會遠嗎?
到得那時候,恐怕多的是有心人打聽今日在場的書生們,都有哪些人。
試問,這世間最多的是什麽?
落井下石!
恐怕這些人的前途也就廢了。
夫人……好手段!好心計!
不動聲色間,廢了一群人!
不過,等到這群人回過神的時候,怕是要恨極了夫人了。
這群書生們臉色不好看,也有些人隱隱覺得,這個“無能”的名號不能擔下來。
其中幾人竟是同時拱手,一人搶先道:“今日之事,與在下並無瓜葛。隻是不巧,在下今日正巧也在望仙樓吃飯。這位大娘子的事情,在下從頭到尾都隻是旁觀者,並未參與其中。
雖隻是旁觀者,但聽大娘子一番話語,實在是茅塞頓開。在下這就回客棧溫習功課去。”說罷,向著醜婦拱拱手,轉身就下樓,絲毫不留戀,也不反駁醜婦的話。
那幾人立即跟上:“大娘子,在下也隻是湊巧和那群兄台坐得近,實則隻是萍水相逢。告辭告辭。”
“我等也是無辜受牽連的,告辭了,大娘子。”
“告辭。”
“大娘子,告辭。”
……一連好幾人都陸續告辭,留下之人也有些人回過味來,當下臉上血色頓失,忙跟上前頭人的腳步。
“大娘子,我等並不認識那位姓朱的兄台。這就告辭了,今日這件事兒,我等隻是旁觀。”
又有幾人表明了立場,轉身下樓離去。
離去之時,腳步匆匆。
朱姓的書生麵色越來越灰白。最後頹然地癱坐在地上。
回過味來之後,他首先做的事情是,狠狠地瞪了樓下的羅寶通一眼。之前的“寶通兄台”這會兒成了十惡不赦!
人性呐!
無關自己的時候,永遠是不管真相如何,不顧是否傷害無辜。隻要能夠為自己換來一絲好處,那也是可以做得的。
朱姓的書生不就是想要通過此事,得到一些名聲嗎?
可一旦關乎自己的時候,一個個的將過錯退給別人。仿佛自己是世間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一樣。
好名聲沒得到,還惹了一身騷。
醜婦再也不理會這樓上所剩無幾的書生……也還是有笨到不開竅,到這時候都回不過味兒來的蠢貨的。回不過味兒來,那看著這般多人急著撇開關係,就算想不通,也該照著做了。
一種米,養百種人,此話不假。
她把平安交給佟顯王瓊照顧,自顧自邁著步子,一階一階下樓去。
“羅寶通,丟棄姓氏是可恥的。”她邊下樓邊說。
羅寶通自持鎮定,心中卻已亂,瞧她剛才四兩撥千斤,幾句話就廢了一群人。若不是那群人中有那些個明白人在,指不定,這些人的將來全都毀於這麽幾句話了。
羅寶通心裏打鼓,對於她的每一句話都要斟酌斟酌再三斟酌!就怕一句話不注意,就被挖了陷進!
草木皆兵啊!
他神色微微閃爍一下,回答道:“別人說這話,小侄還能與他解釋一二。大姑說這話,未免可笑。大姑自己可還有姓?”
“我和你不同,我是被趕出來的,你是主動放棄的。能一樣嘛?”
醜婦已經站在羅寶通麵前了。
眾人屏住呼吸,這對峙的場麵實在是太驚心動魄了!不知道會不會打起來!這兩人是一個不讓一個!別說情分了,陌生人都比他倆好的!
爭鋒相對的兩人!
就在眾人各自猜測待會兒會發生什麽事情,等著醜婦發飆的時候。
醜婦卻突然歎了一口氣,看羅寶通,淡問:“我問你,你現在可還是叫我一聲大姑?”
羅寶通不解她意,沉思片刻,也不覺得這話問的有任何可疑。而當下,他也確實喚麵前這女人一聲“大姑”。
不過這隻是為了營造他謙恭溫和的性子!
“大姑沒被趕出柳家老宅之前,寶通是大姑照顧的。如今大姑已經不姓柳了,寶通還是記得當初大姑的這份親情的。”瞧,他多麽的仁善,記恩不記仇。
“好!我雖然已經不是柳家人了,但這是我的事情。
你今日還叫我一聲大姑,我就盡一盡作為大姑,最後對你的一點教誨。”
眾人心肝兒提到嗓子眼兒。眼看著醜婦的手越來越靠近羅寶通。
“醜大娘子,你又要對寶通這孩子做什麽?寶通他不過就是可憐我這個老頭子,他到底做錯什麽事情,你處處要針對他。啊?”羅老爺子擋住醜婦,看他這模樣,仿佛醜婦是無惡不作的混蛋,處處針對陷害羅寶通的惡棍一樣。
醜婦臉拉得老長,很不爽快:“羅老爺。”她聲音抑揚頓挫,語速緩慢:“如果您老一定要給我栽贓個小人的名頭,您老才開心的話,那抱歉了,這裏在場之人,可不是剛才那群被人言語兩句就慫恿了的書生。
還有呐!我也見過白蓮花兒一樣的女人,今日呢,倒是大開眼界了,原來白蓮花兒不是女人才能裝的,男人也可以呢!”
眾人不解這白蓮花兒是個什麽意思。但也從話裏聽出個意思來。
“現在,羅老爺,請您讓開一些。您老沒聽見嗎,寶通這孩子喚我一聲大姑呢!我總得有些表示吧。”醜婦嘴上說著讓羅老爺子讓開道的話,手臂卻已經隔開了羅老爺子。
她一把抓住羅寶通:“羅寶通,你既然喚我一聲大姑,我就要對得起這麽一聲大姑。
作為大姑的身份,麵對自家的侄子做錯了事情。該怎麽做?”
醜婦抓著羅寶通,拉過一旁的椅子,順勢就坐下去了。
她手上巧勁兒一帶,羅寶通猝不及防,整個人臉朝下地摔在了她的大腿上。
接著,還沒等他回神。
屁股上傳來一陣疼痛感。
耳邊也聽到一聲接著一聲,連貫的“啪啪”聲!
刹那間,羅寶通明白了,他正在遭受的是怎樣的“教誨”!
幾乎是立刻,一股屈辱感彌漫全身,羅寶通俊秀的臉龐一陣羞愧難堪的潮紅一片!
“放開我!放開我!”羅寶通少了平日的沉穩,拚命地想從醜婦的魔掌下掙紮出來。
“啪!”一巴掌落在羅寶通的屁股上,他的袍服被撩起得高高的,露出袍服下的褲子。
“羅寶通,這一打,打你小小年紀丟棄姓氏!”
“啪!”又一巴掌,“這二打,打你心思不正,專學歪門邪道!”
“啪!”第三掌落下,“這最後一打,打你有錯不敢承認,推卸責任,欺軟怕硬!”
三打之中,前二打,人人都聽得懂。
但這最後一打,隻有醜婦和羅寶通懂得——這說的是柳迎春的死!
打完放開羅寶通,醜婦扶起他,羅寶通已然麵色從紅轉白!
這三打,比將他打得鼻血橫流口吐白沫,還要威力巨大!
前者,打下的是肉體!
後者,打下的是顏麵!
這三打下去,今後他羅寶通顏麵無存!
耳邊那女人的聲音又響起:“羅寶通,這是作為大姑的身份,給你的最後教誨。
作為陌生人的身份,就沒這麽輕鬆的事兒了。你記住了,別再招惹我們,尤其是我兒子。”
羅寶通陡然一抬頭,對上了麵前女子殘酷的眼。
他知道,她定是知道了他和迎夏那日對她兒子說過的話。
原來,這才是她今日來此的最根本的原因!
羅寶通悔恨非常!早知如此,他絕對會阻止迎夏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