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演武場上臨時搭建起的工匠坊,簡陋了一些,但大夥兒卻忙得不停歇。

馬鞍和馬鐙,將軍讓人打造的馬鞍和馬鐙定是用了好材料的。

但現在情形不一樣,突厥小兒隨時會攻打前線。能在最短時間造出一批能夠既挨過戰事,又不要太大耗費的馬鞍和馬鐙,這是首要事情。

將軍府裏儼然分為兩部分,將軍府的管理,在於陳夫人和薑嬤嬤。

而造馬鐙和馬鞍這事兒,卻由醜婦和大管事一起承擔。

“這樣……真的行嗎?”大管事拿起一個竹子編製成的馬鞍。

“可以。但……這場戰事結束,這批竹製的馬鞍就廢了。”

“能挨過戰事,就好了!”大管事一邊放下手中的馬鞍,一邊命令人:“將這些搬上準備好的牛車,送往軍營!”

陳州隻是最靠前線軍營的城鎮,但即便是最靠近軍營的前線,騎馬來回也要小半天的時間。

陳將軍以往是在軍營練完兵才會回來陳州的將軍府。

陳州因為最靠近軍營,最靠近戰場,也最靠近死亡。因此,城中居民,多為彪悍。男人家多數都習了一些粗獷的武藝。這些武藝已經不算是武藝了。能殺敵人護家就行。

下晌的時候,陳老夫人來到演武場。

夏日日頭烈烈,時不時演武場上有丫鬟婆子煮了茶水放涼了,供給演武場上的匠人們解渴解暑。

陳老夫人來到演武場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副如火如荼的場景。

雖然人多得很,但不顯雜亂。一切都亂中有序,在那位醜娘子的指揮下,有條不紊又極有速度節奏地進行著。

“老夫人來了。”醜婦打了一個招呼。

陳夫人和藹地點點頭:“如何了?”

“已經有三批人馬拉著馬鞍和馬鐙趕去軍營。大管事沒有調用洛校尉的兩百護衛。是從家丁中抽調的勇武漢子……”

正說著,說曹操曹操到,大管事黑著臉疾步而來。

陳夫人和醜婦遠遠就看到人了。

大管事腳步虛浮,……陳夫人和醜婦二人同時有一種不好的感覺彌漫在心裏。

“夫人……,”大管事又看醜婦:“大娘子……”

“怎樣了?”

“第三車人馬去了軍營回來時候正好途經一小林,看見東邊而來一群士兵。”

軍營在西邊,東邊是……於桀的地盤!

“可看清是誰?”醜婦麵色嚴峻。不等陳夫人詢問,自己已經問開。

“穿著北疆大吏府上的私兵服,正向這裏趕來。”大管事臉色難看:“幸好那運送之人中有人機敏,讓人重新向西,去了軍營,自己一人疾馳回來稟報。”

“城門可關?”醜婦又問。

“已大閉城門。”

“那人現在何在?”

醜婦根本顧不得陳老夫人。

但轉身時候,看到陳老夫人發呆,還是躬身施禮道歉:“對不住,老夫人,民婦僭越了。”

“無妨,你做的很好。”陳老夫人也算大氣,知道同仇敵愾,不把精力花在無用爭執上,又拉著醜婦手臂,吩咐大管事:“帶那人到我院子裏去。”

“夫人,你院子離得這裏遠了些,一來一去還得花費時間。就讓他到待客廳,我們趕過去,時間也剛剛好。”

……

待客廳

“就是你來稟報?仔細說說。”陳夫人問。

醜婦打量那人,年紀不大,二十上下。但一雙眼靈活機敏。

那人說話也果斷利落。

“怎麽辦?”聽完那人的話,陳夫人問向醜婦。

她心已亂。

“夫人,將軍不在,夫人更不能亂!你亂,人心更亂!到時候,不戰而敗。”醜婦沉聲提醒陳夫人:“夫人跟隨將軍數十載,大小戰事經曆亦是不少!”

“但,以往都是敵國之人。沒想這次是於桀。”陳夫人眼神有些亂。醜婦想不通,麵對敵國之人,她可臨危不懼,坐鎮將軍府。換了於桀,就不行了?什麽道理!

但這話不是時候說。

“於桀想要趁亂超了鎮守將軍府的老巢,他不可能不知道他這一舉動會影響到前線與北突厥的戰爭!

很顯然,於桀已與北突厥王達成某種共識!

夫人,你可知,北疆一亂,厲唐天下多少禍事起?夫人忍心隻因夫人一時懼怕,導致的厲唐百姓血流成河?”

她沒時間安撫一個扶不起的阿鬥,快刀斬亂麻,若是陳夫人還是眼中有恐懼,哪怕是一絲一毫!她也會命大管事將陳夫人扶回她的院子。

之後,所有事情,她來著手!

她死可以,她兒子還在!

誰也別想從她手裏傷害她兒子一分一毫!

這是一個做母親的英勇!

好在,陳夫人隻是一時心亂如麻!並非真的是一扶不起的阿鬥。

陳夫人眼神中重新燃起拚勁。穩了穩自己,沉穩道:“你說的對!本夫人不能夠亂!主心骨若亂,底下人該如何?本夫人背負罵名可以,但不能讓平義也被拖累!”

女人的勇敢,更多時候並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在乎的人。

“好,夫人!那請下令,大開城門!”

“你說什麽!”陳夫人剛剛燃起勇氣,忽然聽到不可思議的話。以為自己耳聾,卻見在場的薑嬤嬤也好,大管事也好,甚至是那傳話的青年人也罷。一個個同她一樣,不敢置信看著醜婦。

“大娘子,你剛才說什麽?”

“我說,大開城門。”醜婦眉眼間淡漠,“於桀那廝向來多疑。他與將軍二人同在北疆,同為對手已經不下數十年。若論最了解將軍的人是誰,那莫過於是於桀了。我曾聽說,於桀那廝,曾在北疆所有官員麵前說過:這世上,最了解陳義的人,非我莫屬!

是有這話不是?”問陳夫人。陳夫人點頭,事後咬牙:“本夫人剛才之所以懼怕於桀,就是因為曾經於桀也有過一次,在將軍前線戰鬥時候,‘拜訪’過本夫人。那一次,本夫人失去肚中三月大的胎兒。”

哦?原來還有此事?

那太好了,正好可以借來一用!

醜婦拱手:“夫人,原本我倆都是為母之人,我當同情於你。但此時不是同情時候。恕罪恕罪。恐怕我還要借了夫人這件不願回首的往事用一用,夫人莫怪。”

陳夫人憤恨於桀,也痛苦於這件往事。但是也知道此時以保存整個陳州後方為主。

“你放心,主次,本夫人還分得清。你有什麽計謀,說來商討。”

“夫人,我們就在他兵臨城下的時候,大開城門!你們說,以於桀那廝的多疑,以及自持對陳將軍的了如指掌。我們在他麵前開城門,……若是將軍夫人再往城樓上一站,笑看於桀,淡談當年往事?再親自下城樓,請於桀那廝入城。那混蛋會怎麽想?”

這是一出空城計,好在醜婦無事時候,翻遍將軍府的曆史書冊,根本沒有諸葛孔明這號人物!更沒有他的空城計!

此時,倒是可以拿來一用。

陳夫人呼吸頓時局促,急急喝道:“若是那樣,於桀那廝說不得就得懷疑將軍對他早有防備,城中另有乾坤!他說不定連城都不敢入!”她雙眸璀璨,但下一瞬間,又黯淡:“不行,此招太險。若是於桀不上當,等於我們親手迎了敵人進城!害得城中性命無數!”

醜婦也知,此計謀太險。當年諸葛亮唱空城計,是在走投無路之下。

如今,她們也一樣!將軍府中隻有兩百多護衛,還有三百將軍私兵。統共五百人馬。

“你說於桀親自帶隊,總共帶了多少人馬?”

這時候的軍隊是按照一小隊一小隊的排列,因此可以從隊形上大體估量。

醜婦因此再問那帶信的青年人。

“小人估計,大約有五千人馬!”五千人馬,不是小數字!放在軍隊中,也算一小股勢力了!

何況,北疆大吏並不是鎮守大將軍,他能把自己私兵擴充到五千,這個數字已經是極限了,若是再多,就怕被治罪了。

醜婦眼珠一亮:“你說五千?可真!”

“小人估測,五千沒有,也有三千半!”

醜婦看一眼臉色白兮兮的陳夫人:“老夫人,你聽到了,我城中可用人馬才五百,於桀那廝帶來幾乎所有私兵了!便是我們頑抗,恐怕也抵抗不住這近五千軍馬集中火力撞城門!有這麽多人馬,撞開城門,顯然隻是時間問題。那麽……終究,陳州會成為戰火紛飛的不毛之地!”

陳夫人抿唇:“隻要拖延到將軍回來援救……”

“恐怕不行,”陳夫人話未說完,已叫報信的年輕人打斷,隻見他麵色沉重難看:“第三批馬鞍和馬鐙送去戰場後方的時候。前方已經進入備防狀態……”意思是將軍已經被拖在戰場上了,無人可以回來援救陳州百姓。

“什麽……”陳夫人腳下不穩。

“夫人小心。”醜婦連忙扶住她。“夫人,該如何做,夫人快些拿決定吧!”

陳夫人麵色沉重,“即便按照你所說的做,也騙過於桀,但……將軍終究是被困戰場,無法回來援救,一切,還不是成空?”話雖不含希望,她雙眼卻滿含希望看著醜婦。

“夫人湊耳過來。”於是乎,醜婦埋首陳夫人耳邊訴說,“便是這樣。”

“好!就按照你所說!本夫人這就去命人安排!”陳夫人雙眼燃起希望。堅定地看向醜婦:“一切……就看天意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