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急停。一個顛簸,顛醒了醜婦。
外頭傳來綠蘿的聲音:“娘子,將軍府到了,婢子這就上馬扶你下車吧。”
“別進來。”急急製住綠蘿,醜婦兩頰酡紅,瞪一眼罪魁禍首。
那罪魁禍首無辜一笑:“本官遵循了自己的承諾。”兩手一攤,極為無辜的模樣:“你瞧,本官還給你把衣裳給穿好了。”
南宮塵何許人也?吃穿用度都是別人伺候的。說實話,他還沒伺候過別人穿衣服呢!
這女人還不知好歹……
“哼!”醜婦站起來,繞過他的時候冷哼一聲,手掀起簾子:“綠蘿,扶我一把。”
這廝是沒有打破諾言,但她還是被折騰得腿軟,不知他哪來這麽多精力。
綠蘿上前,扶住她:“娘子小心些。”眼疾手快從車旁拿來一把傘,傘撐起來,特意壓得低低的。
醜婦微微吃驚,看一眼綠蘿,“你有心了。”想必是看出她此刻衣衫不整,滿臉酡紅,眉目含春,這才眼疾手快,撐傘來遮。
綠蘿不居功,隻是把傘撐得更穩。她也不多問,隻對醜婦善意一笑,提醒道:“娘子,小心腳下。”
綠蘿生在北疆,又在將軍府當值。從小最最傾慕戰場上殺敵的好兒郎。見過醜婦策馬奔馳的颯爽英姿,絲毫不輸戰場上的好兒郎,早已被她那道策馬疾馳的背影折服了。
綠蘿扶著醜婦進了將軍府。
陳將軍老眼毒辣,她下盤不穩!
那邊南宮塵一躍下馬。
“看什麽,陳將軍?”
陳將軍眯眼,注視南宮塵的眼,想要從中窺視一絲,“南宮小子神清氣爽啊。”
“那是,本官與她一回生二回熟,美人作陪,當然神清氣爽。”爽朗一笑,繞過陳義陳將軍。
留下目光呆滯的陳大將軍沉吟自語:美人作陪?南宮小子換胃口了?
……
自從從於桀府上回來之後,醜婦安安靜靜地呆在陳將軍府上。
綠蘿不似以前那樣對她愛理不理,反而處處照顧周到。
這叫同來照顧醜婦的綠竹和一位姓陳的嬤嬤很吃味。
陳嬤嬤是陳將軍府上的家生子,又是老嬤嬤了,因為對陳將軍府上忠心耿耿,因此被陳老夫人早早賜了主人家的姓。
這也是為什麽陳嬤嬤在醜婦麵前總要端著一點架子的緣故了。這裏的老人一個個門兒精的,早把醜婦身家性命全都摸透了。
因此,在陳嬤嬤眼中,醜婦就是一個小村子裏的無知婦孺。至於那煉鹽的方法,陳嬤嬤隻違心地認為那是醜婦運氣好。
因此她在得了陳老夫人的命令,說是陳將軍讓她來照顧這個醜婦的時候,著實大吃一驚。
讓她照顧一個沒有身份的無知村姑,她心裏不舒坦。
她不舒坦,就要給別人找點兒不舒坦。
一會兒拐彎抹角說醜婦的言行粗劣,小家子氣。一會兒指桑罵槐醜婦借著點兒恩德就在府上作威作福。
反正沒給過好臉給醜婦看,好在醜婦也不在意這些。
她這些天都呆在自己的屋子裏,讓綠蘿找來文房四寶擺在她自己現在暫住的客房裏。然後閉門謝客。
除了綠蘿每日照三餐端進端出吃喝用度,還有吃穿、洗浴。
醜婦甚至吩咐下去,除了綠蘿準備她的吃穿用度,陳嬤嬤和綠竹每天做好自己的事情,不用來她身邊照顧。
陳嬤嬤當然又是一陣瞧不上眼這樣小家子氣的醜婦。綠竹沒說什麽,應了一聲就算過去了。
但……
今日綠竹忍不住,在醜婦屋門口攔住了正好端著空碗出來的綠蘿。
“綠蘿姐姐。”
“哦,是綠竹妹妹啊。有事嗎?”綠蘿靜靜問。
“綠竹姐姐又端飯進去啊?……娘子有兩三日未出屋子了。”綠竹想套著綠蘿的話,有些小殷勤地拍綠蘿馬屁:“綠蘿姐姐這麽得娘子的看重。應該知道娘子這兩日都在屋子裏做什麽吧?”
綠蘿眼中閃過警醒,淡淡回道:“奴隻是一個下人,哪裏會知道主子在做什麽事。”
綠竹咬牙,不甘心地又問:“怎麽會呢?這兩日,不都是綠蘿姐姐照顧娘子的嗎?再說了,這娘子也真是愛裝模作樣!我看她目不識丁,偏偏還要綠蘿姐姐找來一套文房四寶放在她屋子裏,附庸風雅嘛。”
“你胡說什麽!娘子會寫字!”綠蘿如今崇拜醜婦,何況叫誰看到那颯爽英姿,殺敵勇猛,都會對醜婦另眼相待!
見不得綠竹編排她心目中的巾幗!不禁沉了俏臉,冷聲喝道。
這下不得了了,她這話徹底是挑起綠竹心裏的委屈。
綠竹滿嘴酸味兒說:“綠蘿姐姐如今倒是好了,得了娘子的信任,處處都維護這娘子嘛。哼,還主子呢!她算哪門子的正經主子?別以為她跟著南宮大人身邊,將軍仁厚,看在南宮大人的麵子上,讓她住進了將軍府,她就真的是將軍府的貴客了。”綠竹看綠蘿氣紅了的俏臉,心中快慰極了。
不免趁著這個機會,再次奚落道:“還以為大家夥兒都不知道她賤民出身。哼!綠蘿,叫你一聲姐姐是看你年紀比我大,你還真當你就輩分比我大了?蠢蛋,巴結著一個無知村姑,看你能得什麽好處!”
綠蘿氣白了臉。
她身後屋門打開,止住了她下麵的話。
綠蘿見她身後敞開的屋門下站著的醜婦,抿抿嘴:“娘子……,你別聽她胡說。娘子可厲害了,她們沒有親眼所見,綠蘿卻有幸見到。”
這是說的那一次醜婦策馬殺敵的事兒。
醜婦點點頭,剛張嘴,一旁的綠竹一想到反正她剛才那話已經都得罪了這醜八怪,幹脆負氣地繼續羞辱醜婦。
“綠蘿你眼瞎了!她一個無知的村姑,哪裏厲害了?不就是一個煉鹽法嗎?切,這方法說不定根本就不是她自己想出來的,說不定是從哪位高人那裏偷學的。你敬重她?你別傻了好不好?”
醜婦敞開的大門,綠竹的方向正好能夠看見屋子裏桌上放著的文房四寶。還有桌子上散亂的亂七八糟的筆墨紙硯。再一掃地上……夭壽哦,這才兩天時間,這女人把她們將軍府的客房糟蹋成什麽樣子!連地麵都沒放過!
亂七八糟被扔在地上的紙張,蜷成紙團兒地這裏一團,那裏一個的!
“說什麽會寫字!這根本就是糟蹋咱們將軍府的東西嘛!一個人鬼鬼祟祟躲在屋子裏,又要了紙筆。……啊啊!我知道了,你不是會寫字嗎?說不定你是突厥人派來的探子,這兩天躲在屋子裏不出來,就是在寫一些見不得人的東西!”
一旁的綠蘿氣煞了一張俏臉,她手中端著托盤顫巍巍,托盤上的空碗被顫得作響,“綠竹你快閉嘴!你沒見過娘子殺……”突厥細作的時候的狠樣!
她話沒說完,醜婦微一擺手,綠蘿生生吞下下麵的話,隻恨恨地瞪一眼綠竹,鼻中哼出一聲怒氣。
“殺?殺什麽?殺雞啊!”綠竹其實一開始並不想得罪醜婦,隻是她問綠蘿一些話,結果什麽都沒打聽到,還被綠蘿喝住。自覺得很沒麵子,眼下府上的人就在拿她和綠蘿比。
她倆原本都是陳老夫人屋子裏的二等丫鬟,在府裏也是有體麵的。
在陳老夫人那裏的時候,府裏人就拿她們對比,但有陳老夫人在,因此也沒出過大岔子。
但現在被調過來照顧一個村姑,她在府裏,走到哪裏都有笑話她的聲音。這也算了,因為這件事,這群人更加放肆地拿她和綠蘿比較。
“比較”這種事情,贏了的一方自然是千好萬好,心裏舒坦。但輸了的那一方就怎麽地都不舒坦。
綠竹就是輸的那一方,所以她和綠蘿之間的矛盾在不知不覺中激化。
現在又經過這麽一件事情,綠竹徹底怒了。
人失了理智,就開始口不擇言了。
偏偏她編排醜婦的話被當事人當場聽到!
綠竹頓時豁了出去,心想,幹脆徹底得罪這不知打哪裏來的醜八怪,好讓老夫人將她調回身邊。
也不是不怕這件事讓老夫人知道,狠狠責罰。
但綠竹心想,她是陳家的家生子,老子娘都是陳家的忠仆。她自己這些年在老夫人身邊做事有妥妥帖帖,小失誤是有,但從沒有過大失誤。
老夫人看在她照顧有功的份上……,難道還會為了一個不知打哪兒來的無知村婦打殺賣了她嗎?
最多就是為了做給這醜八怪看,狠狠打一頓板子罷了。
饒是如此,綠竹還是怨恨地看一眼醜婦,為她,自己得被打一頓板子!
怨氣積攢下,更加口不擇言,當下就指著醜婦的鼻子罵:“我看你就是突厥人派來的細作!你一定是躲在屋子裏給突厥人寫見不得人的信!”
一軲轆衝了進屋子去。
“娘子……”綠蘿訝異地看一眼醜婦。是在奇怪,娘子就站在屋子門口,怎麽不攔住綠竹的。
醜婦彎唇,扯出一抹笑,冰冷極了:“她要看給她看,看了就要付出代價。”瞥一眼陡然睜大眼睛的綠蘿:“犯了錯可以原諒,屢教不改就是她自己不好了。
犯錯的對象是家人,家人可以輕易原諒。但外人不會無條件聖母地原諒她的過失。我看她是在將軍府裏呆久了,外麵什麽樣是一點兒都不知道了。”
其實將軍府裏也有明爭暗鬥。……綠竹她……是在吃齋念佛的老夫人身邊呆久了……綠蘿這樣想著。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