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天還沒黑,夕陽半掛,街上卻已經空空蕩蕩的。路兩旁的屋子窗門緊閉,也不知道那怪物是怎麽進人家中的。子墨輕巧地踏上了縣衙的屋頂,裏頭的官差早早地收拾了東西,也跟著躲在房中。
雖然知道他們是打不過的,可是這麽看見了,子墨也不由得啐了一口,一群廢物。做不到和不敢做從來都是兩回事。
沒費多大功夫便找到了停屍間。守衛並不嚴,或許是因為他們在期待著那怪物可以重新找上這些屍體,放過活人也說不定。
屋子幽暗,裏頭也就放了那麽幾具屍體,這種天氣悶著,已經有些臭味了。子墨上前仔細看了,還是一無所獲,腹部被掏空了,眼眶也是空蕩蕩的。
手段真夠惡毒。
子墨皺起眉,轉身出去了。
天還沒全黑下來,子墨也拿不準那東西什麽時候出來,便找了棵樹,在上頭蹲著,還有些擔心,要是追著追著……迷路了怎麽辦?!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啊!追著追著把自己追丟了的事情也不是頭一回了,要是找不回來……他可不放心把劉小遠一直留在那個馬夫那兒。想了想,還是偷偷找了瓶酒,順著來時的路倒了,一直到陳疏家的街道岔口,他可不打算把那東西給引過去。
做好了這些,子墨才算放心,找了個樹枝岔口,坐在上頭等著。
血色殘陽,慢慢地沉落,直到黑色籠罩了整片天空。像是在一瞬間,整個天像是壓了下來,大片大片的雲把月亮也掩住了。
街的盡頭慢慢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子墨睜開眼睛,濃黑的眸子在黑暗中竟也泛著光。
窸窸窣窣的聲音很快消失,子墨警惕起來,眼前一道白色身影很快閃過,快得像是他的錯覺。
身體比頭腦反應得更快,子墨快速地躍開,站在地上,他原先在的那樹被一怪物狠狠劈碎了。
還是在鬼莊看到的那東西,隻是比那時顯得更為可怖了一些:她的舌頭細長,垂在口外,口中的利齒隱隱泛著寒光,唾液順著那舌頭滴在地上。身上的衣服似乎更破爛了些,而那日消失了的皮肉不知道怎麽的,又長出來了,隻是多了幾個爛瘡。
真夠惡心的,子墨眯起眼睛。
那怪物的口中發出些咯吱咯吱的聲音,像是什麽爬蟲在怕凍著,讓人不寒而栗。她死死地盯著子墨,眼中是對食物的貪婪和怨恨。
“忘了嗎,那天你本來應該死了的。”子墨冷淡地說。
話音剛落,身隨聲動,他足尖踏在地上,一躍跳出一丈開外,那東西又撲了個空,尖利的指甲在地上劃出一道刺耳的響聲。子墨這時候才發現她的腳已經完全不像是人的足部了,前腳掌粗大,指甲也變得尖利,帶著彎鉤。
那東西對著子墨半彎下腰,咧了咧嘴,露出尖利的牙齒,眼中是不加掩飾的仇恨。
子墨拔出赤霄,刺向那東西,臉上浮現麒麟斑紋。那東西顯然有些驚慌,似乎沒有意識到他本體竟是麒麟,皺了皺眉,還是迎了上去。
兩人比上之前都進步了不少,子墨的劍順著她的臉側滑過,那東西竟然勾著笑,眼睛瞪大了,隱隱有些興奮,身體竟然拉長了,順著赤霄纏了上去,指甲在子墨手腕處狠狠扣下,卻被一層白光炸開。
子墨嚇了一跳,先前也看見百辰身上有過這種保護罩,現在這麽看來,大概是靈力自動在身體周圈形成的。
那怪物不甘心地嘶鳴了一聲,細長的舌頭竟從口中伸出,打在劍身上,竟然緊緊吸附在赤霄上!子墨順勢挽了朵劍花,隻是赤霄被她固定了,反倒狠狠一用力,將子墨往她方向扯去。
子墨有些驚詫,這玩意的舌頭跟青蛙的一樣,難怪是個變異的。子墨的右腳在地上蹬出一道長長的痕跡,和她拉鋸著。
那怪物用力地扯著,兩人中間的距離在一點一點地縮短,她奮力一爪朝子墨的臉抓去!
子墨嚇了一跳,腳蹬在她腰上,放了手,按住她的肩膀,騰空翻身,站在她身後。那東西收勢不住,踉蹌了幾步,就在這時,子墨揪住她的腰帶,往她膝彎狠狠一踹,那東西急忙把劍往一旁扔了,前肢按在地上,見子墨竟一腳踏下,又往旁邊打了個滾。
子墨追了上去,勾住她的後襟,直接抓了她的頭發,在她打算反手抓來時,抬起膝蓋,磕在她脊椎上,那怪物臉色立刻變了。
“挺囂張麽。”子墨冷冷地說罷,按著她的腦袋砸向石板路上!直接將一塊巨大的青石板砸碎了!巨大的聲響在空蕩蕩的街道上盤旋,隻是那兩旁的門窗還是緊閉著,無人敢出來看。
那東西似乎被砸昏了,一時反應不過來,子墨又揪著她的腦袋,往地上狠狠磕了好幾回才放手,甩在一旁。
子墨還以為那東西得這麽倒下了,誰知道才沒多久,她竟然又慢慢撐著站了起來,額頭上滿是血,沾著灰白的石塊碎渣,流下的血迷住了眼睛,順著臉頰流到下巴,一點點滴在地上。她搖了搖腦袋,似乎還有些昏沉,微眯起一邊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子墨,好一會兒,又是一聲尖銳的嘶吼!
子墨往後仰,躲開她撲來的身子,幾乎要跪在地上了。那東西猛地刹住,在地上一蹬,反又纏了上來,子墨撐在地上,狠狠踹像她的腦袋,被她一把抓了,往一旁扯開。子墨的身子隨著被甩開,攀在一旁的木柱,腳一蹬,又回去了。
子墨迅速跳開幾步,腳勾住赤霄,往上一挑,重又握住了。
橫揮向那怪物,劍身上灌注了靈力,輕易地將她格擋的指甲削斷了。子墨自己也有些驚訝,他還記得那日在鬼莊,那女人分明就直接用指甲擋住了赤霄的。子墨一鼓作氣,赤霄在她手腕上打了個轉,竟直接將她的爪子從手腕處斬下。
那東西慘叫一聲,退了幾步,卻還不逃,這時候,令人震驚的事情發生了——被齊齊斬斷的手,竟一點點從血肉中長起!雖然比之前的要小一些,但那指甲竟變得淺綠!
“有毒?!”子墨蹙起眉,他是沒想過這東西竟然會恢複得如此快,難怪朱雀會說殺不死她!
那東西等得雙手重新長出後,又奮力撲向子墨。
子墨心中有幾分忌憚,擋下了,忽然覺得心口又是一陣刺痛!
子墨的臉色迅速褪去血色,怎麽又會心痛?!那怪物趁機撲上來,子墨狼狽地躲開,手按在心口。那一陣刺痛散去後,似乎還有些心悸,子墨大口大口地喘氣,他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將赤霄往下,竟直直紮進地下,手撐著,冷冷地盯著那怪物。
那東西有些忌憚,和他對峙著,誰也不肯先退。
“我和你商量會兒。”子墨按著心口的手慢慢放下,臉色也有些發白。
怪物也不知道聽不聽得懂,隻是站好了不再攻擊。
“我在這兒的時候,你不許攻擊這座城的人。等幾天我走了,你*怎麽殺人怎麽殺人。”子墨沒半點不好意思。心裏卻是在盤算著,拖到他師傅來了,讓鳳歸老人直接上手收拾她!
怪物狐疑地看他。
“真的,我就停這幾日,這幾天你消停著就得了。”子墨說,“若是要硬拚,你也敵不過我不是?白日你又出不來,這生意對你來說夠劃算了吧。”
怪物沉吟了一會兒,嘶鳴一聲,像是同意了。子墨盯著她好一會兒,見她當真收了爪子,這才心滿意足地擺擺手,重新順著來時的路回去。
天雖然有些暗了,但是他一路倒了酒來了,路上還飄著淡淡的酒味,順著那味道就可以回去了。
怪物歪著頭看子墨的身影,直到他消失了,她才猶豫著看了看街道兩旁緊閉的門窗,還是走了。
子墨剛到陳疏家門口,便覺得不大對勁。門虛掩著,他匆匆推門而入,大堂中的桌椅都被打翻了,陳疏的頭發散亂,昏倒在地上,嘴角還有點點血跡,像是被劍柄打的。
劉小遠呢!子墨的瞳孔猛地一縮,“劉小遠?!”他吼了一聲。
無人應答。
子墨瘋了一般找了整個屋子,劉小遠不見了,那馬夫也消失了。
冷靜!冷靜!子墨一把揪起陳疏,探了探鼻息,還活著,也顧不上憐香惜玉,直接將人按在水中!
陳疏很快經受不了,反抗起來。子墨一把揪著她的頭發,將她扯了起來,“人呢?!”
“咳咳……咳……”陳疏幹嘔著,扶著木架子,“被抓了……幾個侍衛,咳咳咳……”
侍衛?!子墨皺起眉頭,難不成是……
陳疏好容易才緩下來,“馬夫已經跟上去了,應該沒什麽事情。”
“應該?!”子墨冷冷地盯著她。他簡直是瘋了!怎麽能夠把劉小遠那個惹禍精留下來!他似乎一直都在不停地闖禍和被闖禍!該死的!早知道還是得自己看著!子墨越想越煩躁,飛起一腳將那木架子踹翻了。
如果真的是他的話,那劉小遠現在就應該還是安全的。
而與此同時,劉小遠正坐在椅子上,房間被布置得奢華。他有些著急,不知道外頭情況怎麽樣了,也不能去看看,又有些擔心子墨,要是子墨找不著自己……多半又是得發瘋!隻好煩躁地敲著桌子,“人呢!滾出來!”
一個年輕男人半跪在地上,“公子。”
“我說,你們把我綁到這兒來有什麽勁兒啊!”劉小遠從一開始的驚詫,到現在已經淡定了,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誰幹的。錢多到能把整個客棧包下來,又能調這麽多人來抓他的——“水雲呢?”
“大少爺不喜歡您這麽喊他。”那男人說。
劉小遠抹了把臉,事兒真夠多的!“好吧,那雲哥呢?”
“少爺正在趕過來,差不多也該到了。”男人說,“少爺想您想得緊,當初您被子墨捉走,少爺擔心了許久,吃不下睡不著——”
“夠了夠了!”劉小遠煩躁地捂住耳朵。他明明不是水方,卻要被水雲這麽念叨著,煩都煩死了!
一炷香之後,房門被人推開了,水雲急匆匆趕進來,看見劉小遠時兩眼放光,一把抱住他!“小方!我終於找到你了!”他的力氣很大,像是要把劉小遠嵌進他骨頭中!還一下一下死命拍著他的小身板!
臥槽!不帶這麽玩的!劉小遠瞪大了眼睛,用大胸脯悶死他算神馬!又不是妹紙們軟綿綿的,這種硬邦邦的肌肉不帶勁啊喂!還有你那手勁是不是太大了點啊!他的排骨要斷了!
水雲把劉小遠拍剩下半條命,終於算是抱夠了,憐惜地盯著劉小遠,摸了摸他的臉,被劉小遠一巴掌打開了。
“小方?!”水雲還有些反應不過來。“你怎麽了?!”
劉小遠翻了個白眼,一臉嚴肅:“男男授受不親!”更別說他現在是個有家室的人了!子墨小心眼得一逼!被他知道了又得被輕薄屁股了!嘖嘖,哥絕壁是個新時代好男銀!必須點讚!
“那天子墨把你抓走——”
“我是自願跟他走的。”劉小遠打斷他的話!他的男銀特別英勇,不許別人汙蔑!
水雲的臉瞬間變得蒼白,眼中的興奮也冷卻了下來,“你說什麽?”
“我*他。”劉小遠握拳,堅定地表達心意!
水雲的一掌拍在身旁桌上,直接將桌子震碎了!
劉小遠倒吸了一口冷氣!我!勒!個!去!他怎麽忘了,子墨雖然很牛掰,但是水雲也是個戰鬥力爆表的怪物!特麽的現在隻有他一個人!
“你說什麽?”水雲緊緊盯著劉小遠,“再給我說一遍。”
劉小遠臉色蒼白,深吸了一口氣,自由誠可貴,*情價更高!若為繩命故!兩者絕壁要拋!“壯士你神馬都沒聽見!剛剛風有點大,那是風聲!”
“你說你*他。”
不要這樣啊!劉小遠有點慌了,這玩意怎麽還帶回放的!他沒忘記水雲是想幹神馬,那喪心病狂的家夥揍是想抓水方去啪啪啪!雖然現在殼子是他在用,但是裏頭是不一樣的料啊喂!你用個燉花旗參烏雞湯的鍋子去煮綠豆,還想要一樣的味道簡直不能更喪心病狂!
“那什麽,冷靜!衝動是魔鬼!”劉小遠隨手抄起旁邊的花瓶,擋在自己身前,警惕得一逼!
“過來。”水雲眼中滿是風雨欲來風滿樓的征兆。
“戀*自由啊親!我們要理智地看待這個問題!反對霸權主義,你看子墨也是挺好的嘛——”
“我說,過來!”水雲眯起眼睛,提高了音量。
誰過去誰煞筆好嗎!這個時候撞槍口上不就等於找死呢嗎!劉小遠果斷搖頭!“距離產生美,我們這樣挺好的,嗬嗬……”嗬泥煤啊!劉小遠心裏已經在苦逼地淚奔了,以為把第一關boss刷過去了,誰知道到後麵他竟然會跳出來找事!這一點都不科學好嗎!
水雲仔仔細細地盯著劉小遠的眼睛看,那裏頭全是驚慌失措,全然沒有水方看他時的羞澀可人。難道失憶了,一切就都變了?!那日他同水方告白時,水方分明是歡喜的,隻是礙於人倫不敢答應才會跑,怎麽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劉小遠身上沒有任何一點水方的影子,除了還是那個身體,根本就像是兩個人了——
水雲忽然覺得有些心灰意冷,他不知道自己在扮演著什麽角色。明明是相*的人,卻變成了這個樣子……
“那我呢?”水雲輕聲問。
“強扭的瓜不甜——橋豆麻袋!”劉小遠把花瓶往下拉了一點點,露出臉來,“你說什麽?”
“那我呢?!小方,我算是什麽?!”水雲愣愣地盯著前方,他忽然覺得這麽久以來這麽緊張地找人的自己簡直蠢斃了!現在再看,他就像戲裏的醜角,不過自以為是地鬧了一場笑話,水雲是為了真*和子墨私奔,他卻一頭熱地撲了上去,還以為水雲一定也在想他——
想他什麽?想他不要去打擾他們二人世界麽?!
劉小遠忽然就覺得說不出話來了,他要怎麽跟他解釋水方其實也*他?!可是水方的身體現在是劉小遠在用,實在接受不了他?!這種話他怎麽說的出口?!
他們都沒有錯,隻是世事無常,像是天開的一場玩笑,他們都是被卷在其中的無辜人而已。
水雲忽然大笑起來,眼眶卻慢慢地紅了,笑得喘不過氣來,好一會兒,他轉過頭,盯著劉小遠,輕聲問道:“你說你*的是誰?”
劉小遠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劉小遠從來沒有這麽傷害過人。他是自私,可是不是沒有良心。他可以忽悠馮柔,可以冷眼看芙蓉公主死去,因為他已經知道那些人的命運了,照著劇情走,她們是非死不可的。可是水雲不是,水雲是應該和水方在一起的,他們的生活應該是平靜而溫馨的,卻因為他橫插了一腳,把整個劇情扭轉了。
他不敢開口。
如果是劉小遠,他*的是子墨。
可是水方*著水雲。
他不敢說了。
水雲忽然站起身,往外走去。劉小遠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喊住了他:“你要去哪裏?”
“我去看看子墨,我看看他到底是哪裏好。”水雲冷冷地說,“然後,殺了他。”
臥槽不要這樣好嗎!相*相殺什麽的不是你們兩個的劇情啊喂!不要隨隨便便給自己加戲!劉小遠揪住了水雲的袖口,瞪大了眼睛看他,“壯士冷靜!有話好好說!”
水雲冷冷地看著他,“好好說?這種事情說不清楚。”他說完,又溫柔地摸了摸劉小遠的臉,眼中滿是柔情,“乖,等我把他殺了,你就又隻剩下我一個人了,以後我們就又可以在一起了。”
我去不要用這種口氣說這種話啊喂!“不要去!水雲!冷靜!”劉小遠死死地扯住他的袖口。想也知道水雲絕壁是打算跟子墨不死不休好嗎!要不要這麽偏激!特別是現在子墨的戰鬥力比水雲要高出一大截了!這不是找死呢嗎!
“放心吧,我有分寸的。”水雲彎起嘴角,又瞬間耷拉下來,狠狠地說:“一定會砍死他!”
臥槽!劉小遠的眼淚噴湧!
兩人還在拉扯,樓下有人把門給踹壞了,侍衛根本攔不住,又一個急匆匆趕上來,“少爺,是……子墨。”
水雲立馬把劉小遠拋在一邊,轉身飛奔下樓。
劉小遠:“……”為神馬他會有一種水雲是去會情郎的錯覺?!
劉小遠打算跟,被侍衛攔住了。他招招手,把人附耳到他旁邊,看準時機插眼睛!踹命根!赫赫!國足之斷子絕孫腳絕壁杠杠的!劉小遠把在地上翻滾的侍衛踹到一邊,跟著飛奔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