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若姑娘完全沒察覺她已經無聲無息被人推到抗裏,就差往裏填土了。

老王妃關於子若“愧疚不已”的話倒也不是胡謅,這姑娘的確抓緊一切與老王妃獨處的時機見縫插針就提這碴,動情時梨花帶雨,斷腸處憂慮滿懷,引得老王妃連連歎息疼惜不已,轉身就把皇後曾怒斥子若,子若悔愧難安的話轉告了旖景。

旖景立即洞悉秦子若這是打算利用老王妃帶她入宮。

看來李氏回書的消息應當造成了秦子若不安,以致於連秦夫人都舍了,必須與皇後麵談。

旖景雖猜不透秦子若這般不安的緣故,但卻認為這確是一個好機會,該放子若去宮裏惡心惡心太皇太後,順便把秦家泄露天機的事“張揚”出去。

老王妃今日的一言一行,全是孫媳婦在後頭編排,最終目的有二,一是讓太皇太後察覺秦子若仍有威脅,二來是讓天子得知秦家背後動作。

秦相倘若知情,勢必有苦難言——他哪有阻撓聖意的想法,就算認為虞渢赴藩更加有利,也不是在此時此刻,蘇妃尚且安好無事,他孫女僅僅是個侍婢,便是楚王重權在握威懾帝權也與秦家沒什麽幹係,他這麽做,無非是向虞渢示誠,順便讓子若賣好罷了。

而讓秦子若不安的原因則是,秦夫人最近一回與她碰麵,並沒說明皇後不能有孕之事。

實在因為虞渢讓秦相出麵薦舉江漢入仕,婉轉說明他已知皇長子並非皇後親生一事。

虞渢還能從哪裏得聞此事?

秦相大覺惱怒,埋怨秦子若因為兒女私情行事不慎,眼下並未趁願與楚王府結姻,就迫不及待將家族秘事張揚給外人,雖說這事其實是天子主謀,不怕閑人質疑,虞渢既願協助,也是對秦家示好之意,但小心駛得萬年船,秦相對孫女自作主張的行為深覺介懷,並警告了秦夫人,中宮的事務必暫時隱瞞子若,她這時自身難保,也不益插手太多。

但這事被秦子若察知後,哪能不忐忑?家族一旦對她不滿,當她不能趁願而淪為一枚廢棋時難保不會徹底被棄,就算將來蘇妃不保,秦氏一族也不是沒有別的女兒,嫁一個名聲更好的到楚王府豈不是更加容易?那時她可就真到了呼天不應喚地不靈的悲慘境地,萬萬不能容忍。

李氏有意隱瞞相府而把此事直接書傳,這也提醒了秦子若,她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家族身上,李氏便是一個自己人,至少能做耳目之用,否則若是沒有家族傳訊,她就當真成了閉目塞聽。

於是秦子若也幹脆摒棄了秦夫人,一門心思討好老王妃,企圖利用她問安的機會跟著入宮,爭取與姐姐直接碰麵,果然如願以償。

為了保護李氏,秦子若沒有自稱知情,她隻消一問江漢是否得用,皇後就忍不住把這件噩耗言無不盡。

“姐姐萬萬不能挑動立儲一事。”秦子若握手苦勸:“聖上明知小嫚是妓子出身,勢必不會答應立大皇子為儲,說句不該說的話,大皇子究竟是否天家血脈誰也不能擔保,更何況世人皆知姐姐信重李氏,孫孟一旦諫言立儲,聖上哪能不知是姐姐在後推動?隻怕為此還會忌備相府。”

“那我能怎麽辦?皇帝他就是個沒心沒肝絕情絕義的貨色,好在江漢與江清穀父子不和,他又是咱們的人,這事才能暫時隱瞞,可我沒有子嗣,哪還保得住後位。”皇後焦急不已,她未必不知諫言立儲是下下策,但也的確沒有辦法:“母親轉告祖父的意思,竟是要送個族中女兒入宮,但望她能得子,祖父隻為家族權勢,全不為我著想,感情後位之上隻要是秦氏女兒,是不是我原本無關緊要。”

“姐姐莫說氣話。”秦子若長歎一聲。

便是姐姐都明白男人們注重的無非權勢二字,女兒家僅隻是工具而已,能夠利用則保,不能利用則棄,姐姐是皇後尚且不能安心,更何況是她,更不能吊以輕心。

但是家族的確是她們的最大倚仗,家族能放棄她們,她們卻不能置家族不顧。

秦子若強迫自己冷靜,搜腸刮肚的找著安慰話,苦心勸解皇後:“祖父不會置姐姐不顧,就說一點,倘若祖父真打算舍棄姐姐,那麽送進宮的就絕不會是旁支族親,二叔女兒八妹妹已經及笄,雖說二叔是庶出,但隻要聖上依然重視相府,也便不會在意,八妹妹到底是秦氏女兒,身份比那些妃嬪更加貴重。”

淑妃嚴氏不過是個庶出,其餘諸如鄧妃、白嬪家族更加不敵,秦八娘雖是庶支嫡女卻出自相府,身份的確比眼下除了皇後之外的妃嬪更加尊貴,倘若秦相真有舍棄皇後的打算,勢必會讓親孫女頂替,就不是送個旁支女兒入宮了。

秦子若先說服了自己,越發苦口婆心:“皇長子遲早都要夭折,姐姐到時傷心過度大病一場,隻要聖上仍然顧重秦家,待將來秦氏女兒產子後,便能公然記在姐姐名下以為嫡子,對外,也是對姐姐痛失親子的安撫,不會引人詬病,祖父這正是為保姐姐後位,才未雨籌謀。”

這話果然說服了皇後,讓她略微平靜下來,淚雨滂沱才止住:“可我到底是不甘心。”

但又能如何,不說旁家妃嬪各有家族倚仗,倘若她們的兒子被立為儲,將來就算皇後不遭廢黜,儲君也不會當真倚重秦家,唯有秦氏女兒生下儲君,才是穩妥之策。

見皇後不再抵觸秦氏女兒入宮代她生子,子若姑娘便為自己打算起來:“要保姐姐後位,咱們秦家定要權勢在握,隻有如此,就算將來聖上大權一統,也要顧忌秦家,而避免過河拆橋,眼下局勢,秦家雖有世宦支持,但到底不握兵權,還遠遠不夠。姐姐應當讓母親轉告祖父,唯有達成與楚王府聯姻之勢,秦家才能安枕無憂,姐姐這時切莫任性,非但不能與聖上生隙,還要事事服從聖上,難有身孕的事遲早不瞞,姐姐莫不幹脆坦言,也免得聖上事後得知介懷。”

又特別提醒:“將來族中女兒入宮,姐姐可千恨不能再犯糊塗,因為一時妒嫉就行壓製之事,而當盡心提攜,力求族人能得聖上寵幸,才有望領先一步生下皇子。”

秦子若不忘提醒自己的處境:“我們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妹,偏偏都不順遂,姐姐如今處境艱難,我也萬萬不料蘇妃竟能安返……蘇妃不除,對姐姐也是威脅,姐姐,我們姐妹相互扶持,將來才能安然無憂,不會因為百無一用而被家族所棄。”

眼見皇後把自己的言辭聽進耳裏,十分艱難的點頭答應要忍辱圖後,秦子若這才放下心來。

隻要皇後詔見母親,答應讓步妥協,又把她今日這番話轉告,祖父勢必知道姐姐回心轉意全是自己勸諫有功,也能寬諒上回一時心急自作主張。

皇後安全,自己才有勝算,子若表示她十分不易,眼下必須時時“提醒”父祖她仍有作用,才能避免被家族棄之不顧,真成了個除族之女,在王府當一生一世的奴婢。

“今後姐姐遇事還當三思,切莫因為一時激憤就違逆祖父,若有拿不準的疑難,可與妹妹商議在先。”秦子若臨別前,仍不忘再三叮囑:“無論母親,抑或李氏,姐姐可請兩位轉告。”

秦夫人在明,又不能隔三岔五就往王府,瞧人眼裏也不像樣,李氏卻是在暗,秦子若到了這個地步,也唯有信任鄭氏母女,寄希望於蘇妃人忙事多,疏忽了這對耳目,這也並非不可能,嬋娟既能把李氏的信轉交進來,說明蘇妃眼下是真的疏忽大意,否則那封信若是落到蘇妃手中,怎麽也該阻止自己入宮,秦子若以己度人,倘若她與蘇妃換身異境,手裏捏著這麽大個把柄,立即就會告之老王妃與王爺,用心懷叵測——暗中打探吳籍案——的名義將人驅逐,幹脆利落了斷。

眼下聖上並未追究蘇妃“聲譽”,她哪能未卜先知?且以為平安歸來就能安枕無憂,唯有自己是眼釘肉刺,一旦得了機會,勢必狠手拔除。

盡管鄭氏母女並不是那麽牢靠,但秦子若隻好姑且利用。

她早就到了孤注一擲的境地,畏頭畏尾難成大事,勢必要對外頭的形勢了若指掌,才能夠及時應對。

這也算是旖景“無心插柳”了一把,就此源源不斷地從嬋娟手裏取得秦、李二人書傳先睹為快,雖不說對秦姑娘的陰謀盡在掌握,總歸是大有益處。

秦相雖有意隱瞞子若皇後不孕一事,但不料子若這麽快就得了入宮的機會,心說這孫女果然比皇後能幹,火倒真消了幾分,又深覺子若之諫甚有道理,開始“自作主張”地籌謀起針對蘇妃的陰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