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與三皇子突然出現在繁蔭堂中,就連旖辰也沒有預料,更何況戚氏。

若僅僅隻是福王也還罷了,可有三皇子在場……畢竟麗嬪的謀算並非真要毀了旖景閨譽,她還巴望著能以此為把柄,要脅著衛國公府答應聯姻,若此事傳揚開去,非但聯姻的事會徹底落空,還白白得罪了衛國公府,為六皇子將來憑添了一個阻礙!

戚氏完全慌了手腳。

而旖辰雖說驚訝,但事已至此,且隻好依計而行,三言兩語地把事發經過囫圇說了一遍。

福王心裏雖然有了準備,可聞言後也是大驚失色,且慶幸著還好有皇後與三皇子介入,才讓麗嬪的計劃落空,保住了五妹妹的閨譽。

否則,他這個女婿,今後還怎麽麵對大長公主以及嶽父、嶽母?

“好大膽的奴婢,竟然敢空口汙賴五妹妹,二哥,不須多問,且杖斃了事罷。”率先出聲的卻是三皇子,他剛才見福王妃言辭有條不紊,顯然早有準備,應是洞穿了麗嬪的陰謀,並有所安排,就算沒有他們的未雨籌謀,旖景也無傷分毫,這時用言辭相逼,不過是為了讓瓊衣自亂陣腳罷了。

果然瓊衣立即醒覺——大事不妙,萬不曾想三皇子竟然橫插一腳,如此一來,麗嬪的打算便將落空……難保戚氏不會讓她背了這個黑鍋,白白折了性命……她哪裏會甘心,這時全不想麗嬪如何,隻求保命:“奴婢不敢,奴婢所言皆為親眼目睹。”

戚氏腦子裏懵了一團亂麻,全不知應當如何,隻下意識地說到:“瓊衣言之鑿鑿……”

“怎麽,安人是篤信了婢女的話,也以為是我蘇家的女兒與侍衛私通?”黃氏冷聲一逼。

戚氏打了個激靈:“夫人誤會了……”

福王冷聲說道:“分明是這奴婢信口開河,再留不得她。”便招手喚來隨行的內侍,就要讓他將瓊衣拿下。

“王爺,奴婢可是麗嬪娘娘親賜呀,您可不能……”

“豈有此理,你竟敢汙陷公候貴女,卻還敢仗著母嬪之勢!”福王一聲冷哼:“還不動手!”

內侍尖尖地應諾之聲,仿若鐵線劃過瓊衣的耳膜,她到底也是宮裏出來的,自然知道這些閹人的手段,不僅生生打了個冷顫,再顧不得太多,起身就往廂房跑去:“奴婢並非汙陷,諸位貴人一看便知,五娘正與那侍衛……”

才一推開虛掩的屋門,險些沒一頭撞在張侍衛懷裏,瓊衣穩了穩神,一把揪住張侍衛的胳膊:“王爺您瞧,這就是那個侍衛……”

當瓊衣再度回身,看向廂房裏……

頓時成了個木樁。

廂房內空無一人,隻有一套琉璃茶具,尚且在窗下茶案之上。

瓊衣腦子裏仿佛被閃電劈中,一時隻覺耳畔轟鳴,眼花目炫……怎會如此……

那張侍衛大步行出廂房,光明磊落地行了一禮:“屬下見過王爺。”

“你怎會在此?”福王自然而然地問道。

“屬下本在書房門禁當值,後聽內宅門房來報,說王妃相召,讓屬下傳話給王爺,屬下信以為真,奉命前來,跟著這個婢女到了書房,她隻稱王妃在廂房裏,讓屬下入內,屬下雖懷孤疑,卻不敢違命,豈知才一入內,但見空無一人,不及往外,且聞院子裏人聲嘈雜,屬下一時不敢貿然出來。”

“你胡說!”瓊衣如夢初醒,這時的她已經驚慌失措,隻一心要保住性命,哪裏敢想其中仔細,隻哭泣著跪倒在地:“王爺明鑒,分明是這侍衛與五娘串通……”

“可笑,若你所說的是實情,何故不見五妹妹?”福王冷聲說道。

“應是他們聽得外頭說話之聲,五娘從另一扇窗戶先離開了……”瓊衣尚且狡辯。

而戚氏與徐三娘母女已是滿麵青灰,不約而同地退後一側,再不敢與瓊衣對視。

三皇子一看這情形,唇角輕揚……他就知道……尚在心裏默數,還不到十聲……

便聽身後一個清清脆脆的聲音,打斷了瓊衣驚慌失措地哭訴:“母親,大姐姐,究竟發生了何事?”

攜手而來的少女,正是旖景與四娘,兩人尚且帶著些不明所以,看著麵前神情各異的眾人——隻是旖景的目光晃過三皇子妖豔的唇角時,略微一凝,卻又飛速地一掠而過,最終定格在滿麵悲憤的瓊衣臉上。

嘖嘖,好端端一個美人,怎麽掌握不好“梨花帶雨”,如此涕淚橫流滿麵猙獰的模樣,可是白廢了這麽嬌媚的臉蛋。

“奴婢剛才親眼瞧見五娘子與這侍衛一同進了廂房,定是她在侍衛幫助下,逃了出去,這時又再入內……”

“瓊衣,這東院裏頭可沒有側門,依你所說,難道五妹妹還會飛簷走礕不成,否則咱們剛才在正院,這麽多人,哪裏會瞧不見五妹妹出去。”旖辰搖著頭:“事已至此,你還敢狡辯。”

“我雖不知這婢女所說何意……”旖景“滿麵孤疑”地上前,蹙眉說道:“可我剛才,一直與四姐在一處……”

“正是……”

“你們是姐妹,定然早有串通。”瓊衣咬牙切齒,漸漸穩住了慌亂——事到如今,也隻能緊咬牙關,才有望保住性命,並且,還不能牽涉徐家與麗嬪。

旖景更是不明所以:“真是讓人疑惑,母親,究竟發生了何事?”

黃氏輕輕一笑:“你先別問,隻說阿玉離開後,究竟發生了什麽。”

旖景這才看向徐三娘——可憐的孩子,這時已經渾身發顫,明眼人一看就知她是作賊心虛,無膽無識,居然還敢行陷害汙篾之事,真是無知者無畏呀。

但旖景並不想針對徐家,或者麗嬪,隻是趁著這個機會,替姐姐除了瓊衣這個隱患,並讓麗嬪嚐到點苦頭,不再有那癡心妄想也就是了。

旖景乖巧應諾,有條不紊地稟報:“原本阿玉說要對弈的,我卻忽覺困倦,忍不住要小憩……可當阿玉離開後,卻又睡不著了,便離開了此處,因剛才一路過來,遠遠瞧見四姐與七妹在池邊垂釣,便想去尋她們,誰知竟在半路上遇見了,便與四姐她們在一處紅亭裏略坐了一陣,後來夏柯與秋月尋到了我,才知母親與嬸子們來了這處。”

旖景與徐三娘本是閑步了一陣,並沒有徑直往西苑,卻經過了四娘與七娘垂釣的池水,當然關於線路的問題,是早就與旖辰商議好的,不致與前來“捉奸”的戚氏她們碰麵。

四娘也說:“我與七妹垂釣時也看見了五妹與阿玉,我當時還以為五妹沒看見我呢,心裏又好奇著她與阿玉不知去了哪兒,可巧沒過多久,因見卓、韋兩位娘子也到了池邊,大家說起五妹,都說她今兒個因結識了阿玉,倒沒空與咱們說笑了,便約著往這個方向來,本是嚐試著找找五妹,竟不想遇上了,這才去亭子裏閑坐一陣。”

也就是說,還有兩個人證。

四娘之所以選擇垂釣,就是因為卓、韋兩個娘子在池邊與幾個貴女閑話,當掐算好時間,她便會主動尋了兩位,來西苑“巧遇”旖景,可今日當真順利,卻是卓、韋兩位主動上前搭話,省了四娘一番功夫。

“女兒得知母親與嬸子們來了繁蔭堂,才辭了阿瑜與十一娘,跟四姐一塊兒過來。”旖景又說了一句:“隻是這婢女,為何說我與侍衛私會?”

“奴婢分明瞧見……”瓊衣早已癱軟在地,萬念俱灰。

“還敢狡辯!”旖辰斥道:“咱們才入正院,你就說瞧見了五妹妹與侍衛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才多久?而五妹妹早就離了繁蔭堂,路遇四妹,還有卓氏阿瑜與韋十一娘,幾人閑話了一陣,再一路過來,試問你如何目睹五妹與侍衛私會?”

瓊衣麵若死灰。

隻徐三娘這時卻“伶俐”起來,忐忑不安地插言:“瓊衣莫非是看錯了人吧,她且以為是阿景在廂房,所以見個女子經過就下意識地以為是她,極有可能隻是個婢女,與這侍衛串通……”

戚氏一聽這話,也是眼中一亮:“應是如此了,要說來,瓊衣也是麗嬪娘娘身邊的忠婢,怎會做這糊塗事兒?”

直到此時,徐家人尚且沒有覺悟,妄想著保留下瓊衣這顆棋子?旖景心中冷笑,其實若要深究,不難將徐家一同牽涉,隻不過有意“糊塗”一回罷了,想不到,她們竟還得寸進尺。

福王大概也當真被徐家母女氣得心血翻滾,冷聲說道:“剛才瓊衣聲稱,是她瞧見五妹妹去了側門,可侍衛卻說,他是跟著瓊衣來的繁蔭堂,就算瓊衣瞧錯了人,那麽也不會是她領進的人,這便簡單了,不如捉了那門房婆子一問,便知瓊衣是眼花,還是故意。”

結果無庸置疑,門房婆子早已“叛變”,當即招供出是瓊衣收買了她,並呈上證物——赤金鐲子尚還普通,可那枚打著內造局印記的包金蓮花脂玉鐲……

“這可是內造局出來的首飾,宮裏是登記造冊的,要查也是有跡可尋,瓊衣,你還有什麽話說……”旖辰問道。

瓊衣當然啞口無言,她就算愚昧,也能看通透眼下的情形,就算招供了真相,牽扯進麗嬪,也逃不過一死,倒是自己背了黑鍋,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不需再問了,定是這婢子挑事生非。”徐幟倒還是個明白人,生怕戚氏再犯糊塗,先一步說道。

接下來的事情倒也簡單,福王是欲將瓊衣杖斃了斷,還是旖辰賢惠,稱到底是麗嬪賞的奴婢,其母原本也是徐家的家奴,王府再留不得,但顧及麗嬪原本是好心,不如恕了瓊衣一回,隻讓戚氏帶回徐家且罷。

戚氏卻還不甘——她這時也回過神兒來,知道這回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反被王妃與國公府聯手算計了,心說王妃倒想賣好,知道麗嬪賞的婢子殺不得,卻想借故逐出王府,除去眼中釘,下意識便要拒絕,才想說出一句“瓊衣既是王府之婢,但憑王妃處置”的話。

卻被徐幟及時阻止了:“嫂子,這都是王妃寬容,也是全了娘娘的顏麵,你若再執意妄為,可真就得罪了國公府,再也無法轉寰。”

戚氏隻好忍聲吞氣,將好不容易揀回一命,卻永失富貴榮華機遇,不知該慶幸,還是該悲痛的瓊衣帶回了徐家,

而旖景想到,麗嬪次日必定會召戚氏入宮,得知事敗,難保不會氣急敗壞,又想出什麽損招折騰旖辰,她這位姐姐溫婉賢惠,定會隱忍,便放心不下,求了黃氏,說要留在福王府小住幾日,委實盤算的卻是假若麗嬪召旖辰入宮,她便跟著一同前往,大不了去慈安宮搬救兵,有太後娘娘這尊大佛鎮著,也免得姐姐再受冤枉氣。

黃氏大概也能猜到旖景的盤算,笑著允了,打量旖景一番,卻暗暗蹙眉——今日這事,雖麗嬪與徐家的“詭計”處處透著愚昧,但僅憑旖辰,就算能洞悉,還想不出這般將計就計之策,應當是旖景這丫頭的辦法……她年歲漸長,倒是越發接睿智了,卻不比旖辰那般忍讓,是個吃不得虧的,將來若是……

黃氏看了一眼目睹“全程”,正與福王轉身往側門處走的三皇子,溫柔地摸了摸旖景的發頂:“祖母跟前兒由我知會就是,隻你可別淘氣,給辰兒添亂。”

旖景笑著應了聲是,連聲囑咐著夏柯,讓她安排一下,回去帶幾套換洗衣裳來。

夏柯卻神秘兮兮地上前,附在旖景耳邊低聲說了一句:“五娘,剛才三殿下趁人不備,囑咐奴婢轉告,說要與您見上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