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絕豔京師 三爺身世,孕期見紅

鄴京的寒節一過,柳絲長,碧草生,一夜間,大地回暖。

福清宮後殿不遠處的百卉園,百花千葉已有吐苞抽條的架勢。

清晨薄霧裏遠遠望去,一片輕嫩稚雅,粉粉柔柔。

百卉園是三個月前,聖上令工部與宮廷花匠合力在皇後宮殿附近開辟的園林。

一來供給皇後這一胎產後能享受田園之樂,種植農桑的趣味,二來也能讓皇後研習小技。

是日,風和日麗,春風醉人。下半夜一場微雨疾風,吹落枝頭許多剛抽芽的花骨朵,園內小徑繁花鋪了一地。

兩名宮裝麗婦在宮人的簇擁下,走在青卵石小徑上,一名約莫雙十,著朱紅繡衫,嬌容玉頰,雲鬢霧鬟,發髻中斜插百年朝鳳簪,繡衫腹部被頂得高高,看起來懷胎月份已不短了,臉腮因身懷六甲,略微豐腴紅潤,卻又有種充滿孕味的風情,更添幾分美態。

身邊一名女伴著鵝黃宮裙,裝扮亦是華貴,雖然發髻和服飾俱是出嫁少婦的打扮,臉蛋兒卻嬌嫩異常,比起旁邊的貴婦看著還要小些,此刻正牢牢攙著邊上身份貴重的孕婦,卻顯然魂不守舍,玉容無光。

遠遠看去,落花伴佳人,如入畫中,令人賞心悅目,一群園丁看得停掉手中剪枝裁草的活計,遠遠望去。

直到兩人走近,園丁們才非禮勿視,紛紛埋頭跪下:“拜見皇後娘娘。”

晴雪眼尖,蹙眉低斥:“明知道娘娘有孕,還不把剪刀收著。”

民間不成文的風俗,孕婦不能碰剪刀,久而久之,傳到了宮裏,宮裏的胎兒每個至尊至貴,當然弄得越發緊張。

園丁們是今年剛從各地招攬進宮的能工巧匠,雖說為皇家效命的,但平日白天黑夜都在四方小園子裏勞作,與花為伴,與樹為友,除了來往巡邏的侍衛,見不了幾個大人物,更別說沾著皇氣兒。

被海內小君身邊的一等宮女一說,個個不知道怎的回話,抖動如篩糠。

晴雪隻是隨口一斥,卻將幾個園丁嚇蒙了魂兒,雲菀沁笑語:“晴雪不過嗓門亮了些,不是罵人,你們可別以為她潑辣蠻橫,平時還是溫柔得很的。”

這一說,氣氛頓時緩和下來。

眾人都笑起來。

知道娘娘善解人意的沒覺得什麽,幾個園丁初進皇庭不久,又從未沾染過皇氣,卻萬萬料不到娘娘如此平易近人。

麵前這仙態瑰姿的女人是誰

是天子的女人啊。

即便他們老家鄉下地主家的婆娘,仗著夫婿幾分薄產都是吆五喝六。可麵前這龍顏近旁,與天下第一至尊者有著最親密關係的女人,盡然態度怡然,令人如沐春風。

統統趴俯下身,跪叩起來。

“娘娘慈和,一代賢後,必得天厚愛,洪福齊天,順產龍裔。”

一代賢後

她從不稀罕這個名號。

這名號太大。

自十四歲那年重回一世後,核子裏的性子就野慣了,實在受不起。

冊後才幾個月,別看隻是換了個名分,她就已嚼出不自在了。

隻世人都這麽叫,那就這麽暫且聽著吧。

朱袖一揮,初夏會意,叫烏泱泱跪做一排的園丁們退下。

一轉頭,雲菀沁見身邊女伴依舊是鬱鬱寡歡的模樣,經方才那麽打擾,攙著自己的手臂滑脫出去,也不知道在悶頭想些什麽,不禁繡鳳靴一動,走出幾步外,踮腳摘了一朵枝頭初綻的春梨花,插到她發窩裏,嗔笑:“梨笑人不笑,辜負了人家拚死早開一場。”

女子這才從沉悶中醒悟,笑氣,摸了把頭上的粉梨花,一抬手:“還說一代賢後,一代閑後還差不多。”

這舉動,就算是私下場合,就算是跟皇後再親密的閨內至交,也有些逾矩。

可身邊近侍卻不以為然,都知道沈家姑娘的性子,

雲菀沁一笑,“喲,原來嗣王夫人剛才沒走魂兒,聽到了啊。”

女子正是皇後少時閨中密友,前幾月從江北隨兄回京的嗣王夫人沈子菱。

對外說的是小住,住著住著,就成了長住。

看著沈二姑娘,初夏不禁小歎一口氣兒。

外嫁女回娘家長住無非倆理由,父死回門奔喪,夫亡回門休養。

如今,沈家沒長輩仙遊,沂嗣王也還好端端在北邊插科打諢,兩條都沒沾著,那就免不了讓人起疑,添些流言蜚語。

沈子菱卻好像聾子一樣,隻當沒聽見,依舊每天在將軍府和宮裏進進出出。

遇上沈家一室武門,也是心眼大的,寵女兒寵壞了,尤其沈老將軍,開始看孫女兒被沈肇帶回來,嘴巴上罵歸罵,一想著她在北方受了委屈,卻沒有趕她回夫家的意思,一副態度儼然是“想留就留,我沈家就是跟別人不一樣,女兒又不是那些沒了丈夫就塌了天裂了地的貨”。

偏偏沈二前腳剛走,沂嗣王後腳在北邊又被纏綿的酣戰給耗住,便是想來接,估計也抽不出空。

一來二去,沈二姑娘不逗留京城也難。

沈子菱聽到“嗣王夫人”四個字,笑意全無:“沁兒,你再提這個名字,我就再也不進宮了。”

活脫脫個小女孩兒賭氣的模樣。

雲菀沁正經起來:“好,不說那個。說說你哥哥。”

沈子菱眉頭一跳:“玉龍怎麽樣了”

一月前,送她回了京城,沈肇就接到北方受敵的軍報,匆匆趕回去了。

“前日我去禦書房看三爺披閱奏折,江北和玉龍兩邊抵抗蒙奴的軍隊收兵回營了大部分,想是北方的勢頭平緩了。”雲菀沁不徐不疾,慢慢說著。

沈子菱舒了口氣,那就好,又沒來由眉心一蹙,不得不承認,那廝不管人品怎麽樣,打仗卻還是一把好手。

加上有哥哥的玉龍沈家軍,不愁北敵入侵。正在這時候,聽沁兒聲音繼續飄來:“既然事態消停了,不如我讓皇上去函,召他來京”

沈子菱銀牙一緊:“不用了,沁兒。”

“怎麽不用。”雲菀沁眯了眯眸子,“是分是合,總要三口六麵當麵說清楚,總不能就這麽僵下去。你如今這樣算是什麽,說個難聽話,看起來自由自在,還是頂著個嗣王夫人的名號,被他綁著,就算生不是沂嗣王他家的人,死了還是得進他祖墳。”

沈子菱沉默半晌,開口:“他若是願意來,早就來了,別說什麽戰事纏人,別說皇上對他勒令過無旨不得進京都是屁話。若是有心,就算人不親自來,遞個信兒,又有多難就算他前些日子軍事當前,分身乏術,無心這些內院事兒,可現在呢,你也說了,這陣子戰事不那麽吃緊了,若想來,便是星夜兼程,快馬加鞭也會趕來,還用三爺去親召”

雲菀沁正要再說,她反手摘下一株路過的桃花蕊兒:“你說的,莫辜負春景。”

春日一到,日頭一日暖過一日。

再不久是元宵節,也是蜀王的壽誕,宮中緊鑼密鼓地張羅起來。

雲菀沁想親自安排,無奈身子漸沉,加上孕期和春困趕在一塊兒,嗜睡乏力,事兒大半交由初夏晴雪珍珠帶宮人去做,自己隻做個指揮。

可光是口頭指揮,仍是累,這夜在福清宮見了紅。

滿宮裏傳聞,據說皇上當時龍顏都嚇白了,連夜勒令禦醫回過來,急得一夜在隔斷外轉悠,龍靴都快踏破了,虧得沒什麽大礙,禦醫來了保胎藥湯,命醫婦照料娘娘臥床靜養。

從這日起,福清宮上下便看得清楚,娘娘幾乎被三爺禁了足,後來穩妥了,娘娘想出去散散心,仍是被三爺按下去了,最後憋得無奈,三爺才勉強將嗣王夫人召進宮,在福清宮的配殿住幾天,權當陪伴娘娘。

雲菀沁有了沈子菱陪伴,總算心情好些,平日閑來無事要麽和子菱圍爐烹茶小侃,要麽讓奶娘將禛兒抱過來逗弄。

小元宵雖然四五歲了,依舊一日離不開娘,每天課餘跑來福清宮,知道沈子菱是從北方回來的,偶爾纏著沈子菱問邊關的風土人情,興致來了還會讓沈子菱教些拳腳。

沈子菱隻將蜀王當成親外甥,根本沒有當成皇子,倒也大方,叫他活潑好動,興致勃勃地教了他一些簡單的強身健體的武藝。

雲菀沁見兒子喜歡,也沒多加阻攔,由著兩人去鬧騰。

隻是勳兒和禛兒,兩個性子天差地別,未免有些犯愁,雖年紀還小,卻也看得出來。

勳兒太過好動外放,性子不羈霸道,難免日後喜武好征。

禛兒偏偏太恬然沉靜,不喜說話,生的又過於精致俊美。

兄弟兩人要是能勻一勻就好了。

這日午後,雲菀沁小憩起身,想要喊沈子菱過來,晴雪上前玩笑:“娘娘遲了,嗣王夫人被蜀王搶了去,半刻前過來,一來聽說娘娘還在午睡,蜀王便直接拉了嗣王夫人又去後麵練武了。”

雲菀沁習慣了,也沒放心上。知道兩人都是孩子性,不懂辛苦,這一練估摸不短,坐到鏡台前去整理發妝。

剛站起來,卻聽外麵傳來腳步聲,越來越近。

一會兒,身著紫金團龍錦袍的小元宵跑進來,因喜動,這一年多時間,個頭看著往上竄,身量比同齡孩子高出不少。

此刻出汗貪涼,袖口卷上去幾寸,白淨臉龐上星眸英眉,小小年紀,透出颯爽英姿和赫然貴氣。

而眉眼之間,更有七八分行肖一個人。

這人不是母後,也不是父皇。

便是寧熙帝。

前幾年倒還瞧不出來,這半年,糯糯軟軟的五官長開了,越來越像逝去的祖父。

連賈太後每次都驚歎,那鼻子,那眼睛,那神態,簡直跟寧熙帝小時候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若寧熙帝還在,兩人站一塊兒,丟在人堆兒裏,說兩人沒有血緣關係,誰都不信。

歎完,太後又抹起淚,想當年竟還誣三爺是北人的種,不是先帝的龍脈

而今,蜀王這張臉,就是活生生的證明。

狠狠打了那些心存懷疑的臣子的臉

若三爺不是先帝的真龍之子,又怎能生得出與先帝隔代遺傳如此相像的孫兒

每每念及此,雲菀沁也會沒來由舒了口氣。

其實關於三爺的身世,她心底也一直是個隱憂,倒不是別的,他是哪裏人,都總歸是她夫君。

隻是若有人居心叵測,有心生亂,這件事兒很容易被借題發揮。

這些年,他雖然榮登高位,那一筆舊事仍是原先傾向太子的舊臣心中反複懷疑的。

如今,算是洗刷了冤屈。

從此,再不會有人拿這個說話。

赫連貴嬪便是到死的那一刻,都不確定三爺到底是誰的種,如今泉下有知,也該安心了吧。

此刻,晴雪趕緊上前給小元宵擦汗,又吩咐下去:“拿茶上來。”

雲菀沁拉回思緒,走過去,一邊拉下勳兒卷起的袖口,一邊淺笑著隨口問:“不是和嗣王夫人在習武嗎,今天怎麽這麽快就練完了。”

小元宵努嘴:“沈姨不舒服,我就先進來了。”

“不舒服”雲菀沁與晴雪對視一眼。

“嗯,練到一半,突然中暑了,說回房去休息休息”小元宵自個兒比劃了今兒剛學的兩個招式。

晴雪提醒:“蜀王,冷節氣剛過,咱們還穿著襖子呢,又不是三伏天,哪裏會中暑。”

“她說她頭暈,還跑去吐了兩次,我記得我旁邊宮女大夏天熱狠了也這樣,不是中暑是什麽”小元宵接過茶水,咕嚕喝著。------題外話------

發章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