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家雞飛狗跳的鄉下生活(完)
黃四姑這日在家裏吵鬧後,童氏知道這大兒媳看不得白雪惠,考慮了幾日,想白雪惠臨產不遠,將吃穿用度都搬去老二那邊,一條心思照顧起白雪惠。
往日都是需要什麽就跑老大這邊拿,現在一口氣都搬過去,童氏也就不再兩邊跑,又私掏腰包,找人在老二天井這邊葺了道門,方便進出,免得陪二兒媳出門時往大房那兒過,叫黃四姑撞見了,兩個人又看不對眼。
那日雲老大當著婆婆和弟妹的麵甩了自己一耳光,黃四姑在屋子裏鬧了好幾天。之後,婆婆對二房體貼入微的偏心舉動,黃四姑更是一口氣積在了心裏,見婆婆過來搬東西時,青著臉,隻忌憚著不敢得罪婆婆,才勉強不做聲。
童氏雖顧著快要添丁的二兒媳,也還是顧忌著大兒媳,見黃四姑臉色鐵青,臨走前哄著:“你是大的,跟小的置什麽氣?這幾個月沒我搭手,你一個人在家裏是辛苦,可她快生了,就這兩三個月,待一生下雲家孫兒,我就回來。我給老二那邊修門長住,也不是偏心,就是知道你容不得她,怕你們兩個碰著麵又吵架……說個你不中意聽的話,村裏的人眼界淺,隻看得見她原先當過官夫人,斯斯文文,隻知道你隻是個粗手大腳,沒見過世麵的鄉下婦人,你們吵起來,不管誰對,別人心裏頭隻會覺得她有理,倒會說你胡攪蠻纏,沒長嫂樣……何必呢。”
本想著大兒媳會得反駁兩句,沒料黃四姑聽著沉默半天,臉色鐵青退下,微微漲紅,繼而恢複平常神色,語氣異常柔和:“婆婆說的是,是俺小心眼了,那婆婆這幾月就別操心家裏了,有俺呢,竹姐兒也能搭兩把手,您過去好生照料弟妹,給咱雲家生個胖孫子。”
童氏見兒媳婦終於想通了,籲了口氣,臉色也好多了:“你明白就好了。你也知道,雲家本就子嗣不豐,若是咱們家裏叔伯兄弟多,你死鬼公爹有個相互幫襯的,當年也不至於每逢災荒一個人抗著,操勞過度,死得那麽早,”說到這裏,掏出帕子掖了掖眼角,“臨走前,你公爹就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讓雲家枝繁葉茂,家門熱鬧。你爭氣,生了幾個哥兒,惟獨老二是我心頭病,隻得了錦重一個。眼下白氏又有了身子,總算可好了,你當是為了我,也再甭跟那白氏慪氣了。”
黃四姑點頭應下。
童氏見大兒媳再沒什麽意見,交代了一下家裏的事兒,抱了東西,先過去了。
竹姐兒正從家裏的一爿果園幫手回來,見奶奶和娘說話,沒過去插嘴,看奶奶走了,才上前,見娘望著二叔那邊的院子半天不語,安慰道:“娘,您聽,奶奶對咱家還是挺好的,您生了大哥他們仨,奶奶又不是沒看在眼裏,你也別亂想。”
“你個丫頭片子知道什麽,漂亮話誰不會說啊?”黃四姑瞥一眼閨女,“你奶奶年輕時就偏心你二叔,否則,當年家裏隻供得起一個人去私塾讀書,這機會你奶奶怎麽不給你爹,偏偏給你二叔?若是有讀書的機會,指不定你爹也能當官,俺也能是官夫人,你和你兄弟還是官家少爺和官家小姐呢!五個手指都有長短,你奶奶怎可能不偏心?你那二叔讀過書,當過官,生下的孩子,在你奶奶心裏就是高出一截,指不定還得好生栽培,十八年後再給雲家養出個官,哪裏還瞧得起你泥堆裏打滾的幾個兄弟。”
竹姐兒見娘不高興,款住她的手臂:“好了好了,又還沒生下來,誰又知道小嬸子生出個什麽。”
竹姐兒這話的本意是指不定生個丫頭,依奶奶重男輕女的性子,肯定就不喜歡小嬸子了。
黃四姑聽了閨女這話,眼皮子一抽,目中怪異的光澤一閃,卻沒說什麽,隻拉了竹姐兒的手,進屋了。
日子一天一天晃過,天氣驟涼。
鄉間比城裏氣溫低,雲玄昶那邊屋院又是新修的,人氣還沒足,愈發顯得陰寒。
可白雪惠沒受一點凍,被盼孫心切的童氏捂得嚴嚴實實,見她從京裏帶來的衣裳不大厚,童氏又去鎮上布行扯了厚實的棉布裁成冬衣,湯婆子和腳爐就更是一天十二個時辰不斷。
整個孕期,白雪惠被老太太伺候得圓潤一圈,膚色白裏透紅,不比京裏過得差,若不是旁邊還有個成天沒好臉色的丈夫,都快忘了形。
日子久了,老爺或許就算了?畢竟,這事老爺比自己還捂得緊,生怕被人知道。
白雪惠這般安慰自己,心情便也敞亮多了。
隨著白氏產期將近,雲家兩房各人心情不一。
雲玄昶的臉色是越來越黑,隻是他一回秀水村,臉色就沒好看過,雲家大小以為他是因卸官心情不佳,也沒多想。
童氏那邊卻是興奮得不得了,還揀了一天,顛著腳跑去村西口,跟接生的劉婆子打了聲招呼,塞了兩簍子雞蛋和一些碎銀子,叮囑她這幾天不要出遠門,先備著。
童氏回了家裏,又興衝衝地安排產房,準備生產煮水的大鍋,將之前縫製好的嬰兒小衣、棉襖、虎頭帽、繈褓拿出來,甚至連催奶的食材都提前備好了,一個人忙不過來,還將竹姐兒喊來搭手幫忙。
白雪惠順理成章偎在床上,見侄女來幫忙,也不客氣,成日指東指西,當半個丫鬟使。
雲老大見閨女去老二那邊幫忙,生怕老婆又得不高興,沒想到這一次,黃四姑半個聲兒都不吭,倒是沉得住氣。
雲老大隻當她是被童氏教訓通了,總算籲了口氣。
黃四姑雖然沒鬧,這日隻說趁這段日子農活不忙,回鄰村的娘家住幾天,看看娘家爹媽。農閑時回娘家也沒什麽,童氏如今一門心思都在二兒媳身上,沒功夫管她,聽說了也隻點點頭。
黃四姑回娘家第五天,這日太陽還沒落山,白雪惠剛依在燒得得暖烘烘的炕床上,美滋滋吃了侄女剝的兩瓣甜橘,被伺候得人五人六,還沒一會兒,隻喊腹痛,再過一會兒疼得翻來覆去。
童氏知道是發作了,趕緊叫孫女兒去西村口喊劉婆子。
竹姐兒撒了腿就跑去喊穩婆,劉婆子帶了產具就來了雲家祖宅的二房院子這邊。
剛踏進雲家天井,透過窗戶,劉婆子看見房間內產婦喊得殺豬似的,隻童氏一人身影陪在床榻前,卻不見雲家老二的人,一邊走一邊隨口道:“你家叔叔呢,是不是出去了?要不要趕緊叫回來。”
竹姐兒扯著劉婆子往裏走:“沒出去,估計在旁邊那廂房關著看書睡覺呢。甭說了,快進去接生吧您。”
劉婆子有些稀奇,朝雲玄昶那廂房望了一眼,自家媳婦兒生孩子,當丈夫的既然在家,就算不團團轉,也得出來觀望著。這雲家老二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倒一個人關在房間裏不聞不問。
來不及多問,劉婆子進了房間,叫童氏留在門口幫手,靠近產床。
許久過去,還不見動靜,隻有白氏的喊聲越來越大。
童氏擔憂孫子,站在門口喊:“不會有什麽事吧,咱們村裏婦人生個孩子,比母雞下蛋還快,她又不是頭胎了,怎麽這會兒還沒生出來?”
老二一蹶不振,成日悶在房間,不管老婆的事,老大做大伯的人,不方便過來,就連四姑也不在旁邊,童氏身邊連分擔的人也沒有,忍不住朝著孫女兒斥道:“你娘也是,不是說好了這兩天回來麽,到現在還沒個影子,哪裏有回娘家回得不知道回夫家的媳婦兒!又欠我教訓了!……”
劉婆子在裏麵也是忙得一頭的汗,一邊繼續往內掏,一邊答應著:“……您別擔心啦,您這兒媳十多年不曾生過,產道窄,費些力氣也正常……”說到這裏忽的聲音一高:“哎呀,摸著頭發了,要出來了——”
童氏一顆懸著的心放了下來,欣喜地等著迎接新生兒。
門扇咯吱一聲,有人風塵仆仆地匆匆進了院子。
竹姐兒見是娘回來了,忙上前喊:“娘回來了!小嬸子要生了,劉婆子正在裏頭呢。奶奶等在外頭,剛剛還罵你不回來,趕緊去跟奶奶說一聲。”
黃四姑臉色有些怪異,莫名哼了一聲,隻望了一眼產房,並不動。
童氏見大兒媳不過來幫手,反倒神色冷冷,也沒功夫多斥責,正這時,隻聽室內劉婆子一聲驚呼,伴著嬰兒低弱的啼哭。
童氏和黃四姑目光一變,望進去:“生下來了麽?”
窗戶裏,劉婆子聲音傳來,有些變調和吞吐:“下,下來了……”
童氏驚喜萬分:“是男是女?”
屋內,半天才響起劉婆子有些顫的聲音:“帶把的……”
童氏沒聽出劉婆子的異常聲音,隻聽說生了個男丁,喜呼一聲,跑進去看孫兒去了。
竹姐兒撇撇嘴,拉了拉娘的衣角:“娘,小嬸子還真添了個男丁呢。”
幾乎同時,屋子內響起童氏的尖叫,又響起劉婆子慌亂聲音:“哎呀老太太沒事兒吧?快,雲家媳婦兒,快進來,快進來,你家婆婆暈了,來扶扶……”
黃四姑和女兒忙跑了進去,隻見童氏歪在劉婆子懷裏,臉色慘白,直勾勾地望著產床。
炕上,白學惠大齡產子,出血多,劉婆子塞了好幾把石灰才止住血,此刻脫力昏睡,並不知道發生什麽情況。
黃四姑察覺不對勁兒,瞥了一眼套了一半繈褓的嬰兒,冷汗一炸。
光著身子的男嬰左半邊臉坍陷了下去,好像缺了一大塊,形貌極其可怖。
是個畸形。
竹姐兒也看到了,驚叫一聲,捂住嘴巴,卻還是吵醒了產婦。
白雪惠一睜眼,看見滿屋的人臉白如紙,已覺不對頭,再一轉身,看見身邊的畸嬰,一口氣沒有上來,忽覺小腹一扯,紅色濡濕了床單,因為受了刺激,又有些出血,昏死過去。
劉婆子趕緊給她產道塞了把石灰,堵住出血。
喜事變成了悲事,劉婆子也不用想著領紅包和喜錢了,心情自然不怎麽痛快,匆匆止好血,收拾好產具,語氣不耐地交代:“產婦還有些出血,過了一天半天就不會再流了。隻是千萬不要激動,以免牽扯了傷口,若是還流血,就塗抹些石灰,血出多了,趕緊再喊大夫。”
童氏看見那怪胎就傻了,哪裏聽得進照顧產婦的這些囑咐,木木訥訥的。
黃四姑也隻敷衍兩聲。
劉婆子走了許久,童氏才回過神來,捶胸頓足:“雲家世代沒生過這種怪物,這是做了什麽孽啊!他爹,你在天之靈怎麽也不保佑一下你孫兒呢——”
白雪惠被童氏一哭一嚎,這才知道,眼前一切並不是噩夢,也隱約猜得出來怎麽回事。
孕期灌了兩次打胎藥沒結果後,雲玄昶開始用麻繩捆自己肚皮,一來圖個發泄,二來想著弄掉孽胎。
這畸形兒,隻怕就是幾個月頻繁捆綁造成的惡果。
白雪惠欲哭無淚,隻見黃四姑望過來一眼,不陰不陽地丟出一句話,更是整個人墮進了寒氣。
“婆婆也甭怪公爹,雲家祖先保佑的是自家子孫,可不會隨便保佑外人。”
童氏支起身子,眼淚一下汲了回去,瞪住大兒媳。
白雪惠渾身篩糠,驚懼之下,下身撕扯得疼,本就還淋漓未盡,剛剛止住的血又滲了出來:“你不要亂說……”
黃四姑看不得她裝蒜,一把拎起她細腕,扭頭朝向童氏,咄咄:“婆婆剛才說雲家世代都沒生過這種怪物,說對了,這孩子還真不是雲家的種!俺上次無意見二叔打弟妹,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本就覺得不對勁兒,這次回娘家,特意叫俺六弟去鄴京暗中打聽了一下,婆婆知道俺那弟弟,年輕時就在外地當貨郎,走南闖北的到處跑,人伶俐,路子不少,到京城雲外,托人找到原先伺候白氏的一個結巴丫鬟出來,套了一番話,才清楚原委……這不,趕緊回來跟婆婆說一聲。”說罷幹嚎起來:“俺可憐的娘啊,虧你這幾個月像伺候爹媽似的伺候著,將這小淫婦當菩薩供奉上了,白糟蹋您心血了!”
童氏快透不過氣了:“你話說明白些……”
“小浪蹄子在京城學人家在外麵放債,跟一群高利貸接觸許多年,二叔也知道。那些高利貸全是些身家不幹淨,什麽事都做得出來的人!”黃四姑義憤填膺,“後來,這浪蹄子也不知道怎的與高利貸鬧翻了,欠了高利貸的銀子。高利貸將您這好兒媳叫了去……那結巴丫鬟說,談判到最後,一群男人將這浪蹄子拖進了裏屋……”說著捂臉,羞得再難繼續,又從指縫裏狠狠望向白雪惠:“難怪二叔那樣打這蹄子,又完全不重視這孩子!”
白雪惠裙擺已被零星滾出的血染紅一片,頭重腳輕,陣陣暈眩,抖索著手,去拿旁邊盛石灰的碟子,一個重心不穩,打翻了碟子,哐啷一聲,止血的石灰撒了一地,頓時臉色慘白,卻哪裏有人來為自己拾起來,更不提為自己去請大夫。
童氏踉蹌幾步,幾欲厥倒,牙叩唇:“你既然早察覺,怎麽不早跟我說。”老二不說,恐怕是因為怕丟臉,可大兒媳這不分明是故意看好戲麽。
黃四姑嘴巴一撇:“婆婆將弟妹的這胎看得比命還甘貴,俺和弟妹的關係,婆婆也看在眼裏,無憑無證的,俺哪敢說,便是說了,婆婆也以為俺給她倒髒水,婆婆不也說了麽,弟妹是金枝玉葉,俺是鄉下粗人,俺跟弟妹吵起來,一般人也會以為是俺不對。這不,打聽清楚了才敢說……”
童氏眼前一黑,讓竹姐兒去將雲玄昶喊出來。
雲玄昶早聽到這邊大呼小叫,被侄女喊了過來,看見繈褓中畸嬰的一刹,臉色一變。
再一轉頭,產床上竟已一片血海,褥墊裏外,被血水浸得鮮紅。
白雪惠渾身發冷,下身早麻掉,睜眼皮的勁都沒了,隻覺出血量汩汩如溪,越來越大,完全控製不住,此刻見雲玄昶來了,氣虛無力,苦苦掙紮:“老爺,救救我,快去拿石灰來……請個大夫好不好……”
雲玄昶木木盯住產床上失血越來越多的婦人來:“想得美。”
白雪惠昏死過去。
童氏一聽兒子的話,更知道黃四姑所言不假,冷氣倒吸。
曾幾何時,這二兒子是老太太心目中的驕傲,便是當年二兒子為在京城另娶妻房,遺棄甚至加害鄉下剛成婚不多久的孤女糟糠和繈褓女兒,也是在菩薩麵前苦苦自辯,他是有無可奈何的苦衷,畢竟男人家做事,總有些取舍。
誰想這兒子為謀厚利,不知管教,放任白氏與高利貸結交,結果自作自受,鬧出這種醜事。
一時,童氏喃喃:“報應,真是報應。”心頭又急又憤,劈頭蓋臉地斥道:“你怎麽不早跟我說!眼下可好,生下這麽個孽種怪胎,你自己不要臉就算了,我和雲家祖先的臉都沒了!”
雲玄昶本就被權利場和女色掏空了身子,罷官之後成日悲鬱,腎上疾病加深,身體每況愈下,被老母一吼,知道再瞞不過去,見大嫂侄女都在場,顏麵盡失,心跳加快,臉色漲得豬肝一樣,捂著小腹,想說話,喘了半天吐不出完整字。
童氏見他身子垮成這個樣子,連罵都禁不起,一呆,半晌,哀莫大於心死,道:“四姑,叫老大過來,將我細軟都搬過去,我再不想看見這兩口子。”
黃四姑瞥一眼炕上奄奄一息的弟妹,輕聲:“婆婆。”
童氏望一眼蜷在炕上的白雪惠,心頭就像紮了一根刺,念及她裝聾作啞、毫不愧疚、當沒事兒人一樣地享受了自己好幾個月的伺候,更是窩火惡心,禁不住脾氣,兩巴掌甩過去:“淫/婦!”
白雪惠本就懸著一口薄氣,被打得悶哼一聲,趴下來,腹下一刺,一波熱潮狂湧出來。
幾人見剛生產完的婦人腳尖狂蹬,喉嚨裏發出動物被屠宰時的呻吟,全身抽搐了一下,忽的,眼白一翻。
竹姐兒見那小嬸子瞪眼望天的樣子很嚇人,躲在娘身後。
黃四姑最先反應過去,上前一翻墊子一撩褥子,驚呼一聲,方知道流了這麽多血,再一查弟妹的鼻息,已是失血而亡。
童氏雖也驚訝,臉上卻全無悔意,反倒如釋重負。
黃四姑蓋住死不瞑目的頭臉,平息了下心情,道:“俺這就去叫俺家老大打口棺材,準備後事。”
童氏牙齒一咬:“這種貨色,哪裏配進雲家祖墳?髒了祖先。也不配跟錦重他娘百年後躺在一塊。棺材打著,人怎麽料理,你叫老大安排。”
雲玄昶聽娘提起許氏,更是心頭懊惱,卻哪裏能說什麽,白雪惠這頂綠帽子還能說出口,許氏那頂綠帽卻是連提都不能提的,到頭來,自己竟落到綠帽疊加在頂、無子送終的境地麽。
黃四姑明白婆婆的意思,空棺進墳場,人隨便哪兒埋了就是,秀水村旁邊亂葬崗還少了麽,點點頭,拉了閨女出去了。
屋子一空,雲玄昶晃上前抱起繈褓,舉得高高。
童氏雖然也厭惡這孽種,卻不想看著他當著自己麵又做這種事兒,見他舉動,依稀記起當年這兒子為另攀錦繡前程,潛回鄉下,誘使那老實懦弱的鄉下媳婦自盡,又想要加害親生女兒的場景,猛地奪過繈褓:“孽畜,你要殺,便尋個地兒偷偷解決,不要再在我眼前做這種事,自己的報應嫌不夠,還想連累我被菩薩記恨麽。我如今才是知道了,做什麽事,菩薩都看在眼裏,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雲玄昶看著那孽種本就受了刺激,眼看嬰兒被奪過去,一時氣結,想要去搶過來,一個壯年男子,連老母的力氣都抵不上,搶了半天搶不過來,反倒虛弱地蹲在地上直喘氣。
童氏看他這樣子,再懶得理會,將繈褓丟在炕上,離了院子,徑直回雲老大那邊去了。
雲玄昶從地上撐起來,眼看白氏橫屍在炕,還等著大哥過來收屍送走,屋子空蕩蕩,隻有自己跟一個孽種相對,正要過去再將嬰兒屋子,手掌已經捂了上去,隻見雲老大和黃四姑帶著大侄子和茂哥、竹姐兒過來自己院子,進了娘住的耳屋。
一家人整齊劃一,拾掇著東西,將童氏原先搬來的家私細軟,連帶著食材、用具,一一全都搬回去。
不一會兒,窄小院落淒空不少,冷意更甚。
雲老大看了一眼窗內的弟弟,臉上有幾分內疚,手腳卻一點兒沒慢下來,隻是想著進去安慰兩句,卻被黃四姑一搡,不陰不陽地阻止:“得了吧,你操心不完自己,還操心二叔?先別說宮裏的沁姐兒了,人家京城裏還有個剛考取功名的兒子呢。你有麽?”
雲老大沒說話了。
茂哥兒一知半解的,搶著道:“爹,俺以後也爭取讀好書,考取個功名,讓你當大官的爹,過好日子!”
夫妻兩人臉上無比欣慰,收拾好東西,離開了院子。
刺激得雲玄昶半天喘不過氣,傷疤翻肉揭皮地扯拉出來。
那一對兒女,再不是自己的了。
可自己這一輩子,又何曾對他們姐弟用過一分當父親的心?
隻剩一人的孤寂,宛如毒蛇猛獸,席卷了全身。
這輩子,隻將功名利祿看作**。罷官回鄉,打回平民身,已經是他吃不消的痛,從沒想過,更可怕的是今後孑然一身,看著牆壁那邊的一家熱鬧,冷冷清清過完多病的下半生。
大哥當了一輩子平頭百姓,沒享過一天官威福氣,卻有子送終,有妻陪伴,安樂過完這輩子。
他呢?正值壯年,日後卻在這小院子,熬著死不了又治不好的病,連個說話和送終的人都沒?
麵頰凹陷的男子低頭,看一眼懷抱裏容貌可怖的嬰兒,莫名扯了扯嘴角,怪譎一笑,笑中透著無限淒涼,仿似被逼到絕境的癲狂,手掌緩緩地從嬰兒塌陷的麵上移開。
這份肮髒的恥辱,便是日日看著嘔血,卻成了他下半生唯一的依靠和寄托。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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