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獻唱丟醜

壽宴當日,和風嫋嫋,陽光明媚,天空湛藍似寶石般澄淨。

上午的壽誕正宴完畢後,應邀的人紛紛轉去了擷樂宴。

與往年一樣,因太皇太後的枯草熱,避開花卉,這一次,雲菀沁仍是將小宴安排在空曠的承天湖水榭邊舉辦,還令人時刻注意風向,經常查驗酒水,以免園子附近的濃豔植卉的花粉被風帶了過來,或者叫太皇太後又飲用了不該喝的酒水。

一群貴胄和世家高官子女在內侍和宮娥的引薦下,隔著猩猩紅地毯,對坐而席。

賈太後在朕宴散場後,回慈寧宮小憩了片刻,由雲菀沁、馬嬤嬤和朱順等人攙扶來了水榭。

提前到場的臣子們起身,俯身給太皇太後行禮,恭敬道:“太皇太後不辭辛苦,壽宴後還要款待臣子,實乃臣等的天大福分。”

賈太後見宴上禮儀充分,下人各司其職,有條不紊,想雲菀沁初次料理壽宴,能這樣穩妥周全,不輸老人,很是滿意,便也給雲菀沁麵子,笑道:“哀家老骨頭,身子早就疲懶得不行,今兒從頭到尾,全是皇貴妃操勞,你們要謝就謝皇貴妃吧。”

賈太後過來時,眾人早就被她身邊的麗人吸引目光,隻是因為怕失了禮,並不敢多看。

賈太後這麽一說,眾人朝她身側的人影望去,隻見女子梳寶環髻,烏髻插一柄點翠金步搖,身穿典雅的鸞鳥紋後宮至貴的內命婦衫,腰係玉璫禁步,風儀照人,豔容逼麵,這一身打扮,仿若王母身邊的仙婢,觀音瓶裏的梅花,讓人隻敢遠觀,近幾步上前都不敢。

雖距離遠遠,眾人卻覺鼻下飄來隱隱香馨,不是俗氣脂粉,不是太皇太後不適應的花香,像是鮮果浸入潔淨甘泉內,嗅之讓人心曠神怡,通體舒泰,極應眼下場景。

玉容未近,芳香襲人。

“多謝皇貴妃。”眾人謝恩。

“眾位宴上若能尋得美滿良緣,就算是答謝本宮了。”女子狀若玩笑,輕啟朱唇。

一群人笑著俯身應下。

千金小姐們坐下了以後,目光仍是暗中追隨這名皇貴妃,小聲議論。

“原來這位就是皇貴妃啊,總算是看到真人了,這樣的容姿,難怪就算做過隆昌帝後宮的美人,皇上還念念不忘。”

“可不是,當時聽說皇上登位時罷選三宮六院,我還以為開玩笑呢,沒料皇上登基已快兩年了,後宮真的隻有皇貴妃一人,今天一看,倒也不奇怪了,皇上有了這名皇貴妃,還稀罕什麽別的女子。”有人羨慕。

有千金小姐不以為然:“皇上罷選六宮,是因為想安撫舊皇黨吧?如今隆昌帝殞命北方,會不會又重新選采女?”

“得了吧,你就別做美夢了,依你的資質,就算重新選拔采女,叫你進宮了,你又哪裏抵得過皇貴妃的一絲一毫,估計連皇上的靴子都摸不著!”

引起小姐們的一陣善意的哄笑,笑完之後,又有短暫的歎氣,何止是那名千金小姐,在場這些名媛,個個也及不上太皇太後身邊那一位啊。

說來,宏嘉帝正是年富力強的年紀,生得也英俊偉岸,京裏哪個千金不動心能做後宮嬪妃。

若是雨露均沾的皇帝,倒還有希望,喜歡玩專房之寵的皇帝卻靠不住,誰擔保自己一定能分一杯羹?

凡是搞專寵的天子,後宮其他女人有幾個能善始善終,有好日子過?

隨意掐指頭一數,那明初的永樂,後期專寵朝鮮來的權賢妃,因權氏被人毒害,一夜殺後宮幾百名宮女妃嬪,不知道冤死了多少人。

後代的成化帝,為討專房多年的萬妃開心,連親生骨肉都能弄死好幾個,待萬氏先於自己離世,不到半年也鬱鬱而終了。

還有天子更是離譜,寵妃過世後,甩開後宮一大群妻妾兒女不顧,落發出家了。

深情的男人,對別人卻是最冷血的。

今兒再一見這位皇貴妃的儀態風姿,還有太皇太後都對她這樣重視疼愛,千金小姐們就更是搖搖頭,罷了,京裏頭貴戶多得很,還是一門心思尋個厚祿高官的高門夫婿吧。

不一會兒,話題又扯到了別的上麵,一片笑聲如浪掀開。

惟獨席間的沈子菱,跟著千金小姐們笑著笑著,目光一轉,無意掃到宴席對麵一具身影,笑意卻陡然凝住,臉色一點點漲紅紅,繼而握緊拳,好容易才安定下來。

是沂嗣王。

想不到他今日也來了參加擷樂宴。早知道自己就不來了。沈子菱鼻息抽哼一聲。

座席中,沂嗣王並沒多注意被人盯著,隻暗中審視水榭內的皇貴妃。

他雖沒娶妻,卻也不是沒見過女人的小童子。江北城的府上,有好幾名侍妾,也經常有部將與近臣進獻美人,窈窕明媚的北方佳麗,熱情**的邊境胡姬,都親身經曆過。

正當血氣方剛的年紀,又是武將,精力旺盛,他一夜就算連禦兩三女也不足為奇。他也有過寵愛的女人,但那種寵愛,是當作泄欲暖床的工具而已,玩一陣子,興趣減了,給了位份的就會養在府裏,沒有位份便大手一揮,給了部下。

不管怎樣,對女人,他發言權還是有的。

座上的女子,確實是個尤物。

她有北女的澄秀,亦有南方的婉媚,更可貴的是,她有一雙不沾塵埃,卻又能將紅塵萬丈盡數收於眸內的雙目。

這一身裹得緊緊的正統宮裝減去了她起碼一半的風情,裏頭,卻必定是叫人魂牽夢縈的妖嬈。

難怪得皇上迷戀。

無憂絕不該輕視她,也有得戰了。

沂嗣王替表妹觀察完敵手,眯了眯眼。

沈子菱見這蠻不講理的小人盯住上方的沁兒,火氣更大,低斥一聲:“原來還是個色魔!”

就是這時,沂嗣王終於感覺有些不對勁。

打仗多年,天生的警覺讓他循著火辣辣的目光望過去,才見到席位對麵的熟悉的麵孔。

竟然是那個野丫頭。一雙眼睛憤恨得要命,吃人似的瞪著自己,若目光是刀,自己身上已經被戳了幾百個孔。

陰魂不散。沂嗣王眉一皺,當下的感覺,就像品著的美酒裏不小心掉進去一隻蒼蠅,兩個字,媽的。

不過,這妞兒果真是個官家千金。

“去打聽下,看她是哪家的。”沂嗣王一聲暗中吩咐,身邊隨從忙離開。

不一會兒回來,俯身對著主子道:“是沈老將軍家的二孫女。”

沂嗣王眼皮一動,京城的沈府人丁不豐,沈老將軍年歲太大,早已卸甲,在朝上沒什麽太大威望了,目前在府裏一邊頤養天年,一邊教習家中後背騎射武藝。

將軍府的沈肇倒是年輕有為,先在晏陽平亂立功,後任京城指揮使同知,如今在大內當差,皇上登基後,升其為侍衛總長。

雖有個兄弟混得還不錯,但也不是萬人之上,家世雖不差,可在貴人如雲的京城,也談不上頂破天,這小妞是哪裏來的膽子和火氣,對自己吹胡子瞪眼?

果然,那隨從又輕聲繼續:“這沈二小姐是皇貴妃還未出閣前的知交閨友,現在也走動得很頻繁。”

難怪,原來是雲氏身邊的人。就這點兒本事,還想幫人家報仇?

沂嗣王終於弄清楚緣由,也懶得理睬她目光了,隻見時辰差不多,問了問隨從:“表小姐那邊怎樣?”

“備好了。”

沂嗣王嗯一聲,起身,朝水榭拱手:“舍妹之前備了壽禮,供太皇太後在擷樂宴上賞玩,如今已在後麵等著,就等太皇太後開口傳召了。”

水榭內,初夏輕俯雲菀沁耳邊:“那人從以前到現在,最會的就是抄襲,模仿。以前給先帝爺的那些詩啊詞的,都說不像她風格,是找人代筆的,那些且不提,今天在擷樂宴上,分明也是模仿娘娘當年,呸。”

擷樂宴本來沒有送禮這一說。

可雲菀沁第一次參加擷樂宴,不知道分寸,臨時備了繡花屏風當壽禮,誤打誤撞得了太皇太後的喜歡,被太皇太後贈送釵子,後麵兩年,還真有千金小姐開始效仿,也弄些小玩意兒在擷樂宴上奉承太皇太後。

沒料,今日這名——無憂姑娘也有禮物相送。

賈太後見沂嗣王親口這麽說,倒也十分賞臉:“哀家是說,今兒本來也喚了無憂姑娘來宴上,怎麽半天不見人影,原來是給哀家備壽禮去了,好吧,那就傳上來。”

“謝太皇太後。”沂嗣王目光輕飄,不經意落至雲菀沁身上,撩袍坐下。

雲菀沁以前都是隻聞其人,今天是第一次見到沂嗣王,還真的跟自己印象不一樣,原來並不是個粗陋莽夫。

初夏見那人要來獻禮,忍不住:“叫奴婢看,不如就直接告訴太皇太後,說這唐無憂就是夏侯萱,讓太皇太後當眾撕了她臉,讓她滾出宮去。”

“你這麽當眾一說,撕的不是她的臉,卻是太皇太後的臉和皇上與沂嗣王的關係了。”雲菀沁撚起茶杯,輕呷一口,“太皇太後是個考慮大局的,且不說會不會當眾質問,就算問了,沂嗣王會承認麽?若堅決不承認,太皇太後如何收場?那人既能回來,一定是做了十全把握。我前兩天叫沈大人在官府查過她文牒身份,背景幹幹淨淨,全無破綻,籍貫家鄉父母樣樣俱全,在哪裏出生,幼年少年在哪兒度過,甚至認識她的鄰居、玩伴,沂嗣王都為她安排好了人證。你需記住,永嘉郡主已徹底從這世上抹殺,咱們等會兒看見的,是不折不扣的唐無憂。”

初夏點點頭,再不出聲。

兩人正是說著,宴席進口處,伴著一陣輕靈悅耳的環佩玎璫,一名身穿鵝黃齊胸綢裙的少女抱一把古琴進來。

古琴紫栗色,杉木材質,琴身刻小蛇腹斷紋,古琴邊緣鑿了幾個小孔,穿著環佩,抱起來走動時,環佩撞杉木,響起清脆的清音。

在內侍的引領下,少女走到水榭下,跪了下來,頭垂得低低,柔聲婉約:“拜見太皇太後,恭祝太皇太後鳳體長青,鬆鶴延綿。”

她還是跟往日一樣纖細,甚至高矮都差不多,可奇妙的是,身型就是完全不一樣了。

容貌可以改變,身材卻有些難,尤其高矮胖瘦都沒變,身材就更是難得變,可麵前的人,身型活脫脫變了一個人。

那就隻有一個原因。

雲菀沁在醫典上看過,民間有手法極好的整骨醫師,不斷人骨,不傷人身,能直接用一雙手來調整人的全身骨骼。

有人是天生駝峰,有人幼年得小兒麻痹症,造成兩邊腿骨一長一短,有人深受腰肩錐突出之痛,有人受傷時沒養好,骨頭長歪了,除了身材,甚至還有有人地包天,嫌臉骨下顎太寬……遇到技藝爐火純青的整骨醫師,都能生生用手來調正。

骨骼是人體的架子,調整過後,整個人的身型,自然也就大變。

這唐無憂,全身上下整過骨。

正這時,太皇太後開了口:“你有心了,起身吧。”

少女遵了意思,嫋娜起身,一站起來,娥眉輕顰,似是一顫,西子捧心一般楚楚可憐,吸引了在場一片憐香惜玉的公子們的眼光。

初夏看得直皺眉,嘀咕了一句:“裝什麽裝。”

可雲菀沁卻知道,她可能還真不是裝,整骨的疼痛,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想想,將骨頭從原來的位置掰到另一個位置,能不疼麽,整完之後,骨頭移位的後遺症,隻怕好幾年都停不了。主要就是不能激烈運動,看她眼下的情況,隻怕多動一下關節都會疼痛,更不提抱著這看上去十來斤的厚重古琴繞場一圈,又跪又站了。

這一抬頭,兩人也都看清楚了映在眼前的一張嶄新容顏。

臉兒變成尖尖的巴掌臉,越發的纖瘦,膚色比以前還要白,仿似是用藥水蘸敷後,磨過一道皮,黥麵的刺青完全看不出來了,惟獨額頭上有個紅痣,十分的顯眼,估計是那裏的刺青疤痕太重,額頭皮肉太少太薄,不好磨多,隻能點痣來掩蓋。

這些最關鍵的都能調整,其他眉毛眼睛,鼻子嘴兒,改起來也不難。

光看眼角處,脂粉蓋得特別厚,似是為了遮住縫過線的痕跡。

為了重回京城,活活把自己變成一張畫皮,全身動了手腳,眉眼唇臂,皮膚骨頭都幾乎都換了包裝,再不是自己了,這樣……真的值得?

太皇太後早注意到唐無憂懷裏的珍琴,有些驚喜:“這是九霄環佩?你是要用這個給哀家彈曲子?”

九霄環佩是伏羲式的唐琴,在古琴家中有仙品之稱,音質出類拔萃,據說,就算五音不全的人,隻要用九霄環佩練習一段日子,也能成樂中翹首。

“回太皇太後的話,無憂為太皇太後撰了詩,又譜了曲子,今日特意用九霄環佩彈唱,為太皇太後祝壽。”少女柔聲,

想不到沂嗣王的這個唐家表妹,不但生得好,還會作詞譜曲,一群世家子弟們都窸窣起來,目光裏更是來了興趣。

“好。”賈太後叫朱順賜了座。

唐無憂抱琴坐在後方,纖指一撥,弦動,音如珠玉,打破安靜,接著,袖口一飛,一連串妙音在指下翻飛而出。

且不說彈琴人技術如何,九霄環佩不是蓋的,音色蒼鬆透潤,高音如金石,低音如平湖,為曲子大大增色。

曲音悠揚,在附近的承天湖上方旋繞。

少頃,在場不少世家子弟已抬起手指,在桌案上隨著節奏敲擊。

音律交換時,唐無憂輕啟唇,吟唱歌曲。

“海日初融照仙掌,淮王小隊纓鈴響。

獵獵東風焰赤旗,畫神金甲蔥龍網。

钜公步輦迎句芒,複道掃塵燕彗長。

豹尾竿前趙飛燕,柳風吹盡眉間黃。

碧草含情杏花喜,上林鶯囀遊絲起。

寶馬搖環萬騎歸,恩光暗入簾櫳裏。”

……

歌聲伴著曲子,餘韻不覺,比起大宣宮廷樂,雖然不大適合宮廷正統,有些怪異的調調,卻也有幾分風情,而且這詞乍一聽,著實叫人驚豔,絕不是出自俗人的手筆。

待曲終,九霄環佩的餘音饒在半空,經久不散。

唐無憂離開琴台,跪下:“給太皇太後獻醜了。”

“這詩的名字,叫什麽?”賈太後聽得甚是滿意。

明明簡單的問題,唐無憂卻是臉一紅,好半天才低聲:“漢皇迎春詞。”

賈太後一頓。

漢皇迎春?這分明是在暗示皇上迎她入宮。

這唐氏,是在自薦枕席。

其實今天叫唐無憂參加擷樂宴,賈太後本想替她在宴上擇門親事,也好應付了沂嗣王,不過她眼下憑這首特別的祝壽曲表明了心意。倒是有些為難了,尤其嗣王也正在下麵望著。

賈太後望一眼身邊人,一語雙關:“皇貴妃覺得無憂姑娘這闕漢皇迎春詞怎樣啊。”

雲菀沁明白,太皇太後是在試探自己可要將唐無憂納進後宮,聲色輕緩柔和:“無憂姑娘這詩韻律流暢,詞眼華美,倒也算是寫得有心。”

唐無憂眼皮子一動,倒還識相,自己窮思竭慮,半篡半仿,將幾名後朝詞人的宮廷詩東拚西湊,挪為己用,剛好與後世一首古風曲子吻合,漢皇迎春詞的名字,又有無限的寓意,不用這個,還用哪首,果真得了個滿堂彩。

正是想著,卻聽水榭內女子繼續:“隻可惜,這詩實在是大逆不道,該當死罪。”

賈太後先前還沒仔細聽,隻覺這文辭華麗動聽,一聽雲菀沁的話,忙再細細琢磨,也嚼出一些她這樣說的原因。

“這詩不過描寫春光美好,欣欣向榮,言辭也是朝氣蓬勃,無憂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錯,還請皇貴妃明示。”唐無憂麵露驚懼,趴伏在地,盈盈落淚。

“無憂姑娘可知淮王是誰?”雲菀沁目色凝住她。

唐無憂被問得背上流汗,史上被封為淮王的多得很,她哪裏知道是誰,曆史上的人物,她不過知道那些名氣響亮的,這人鐵定不怎麽有名!什麽小貓小狗,根本沒聽過啊。

“不知道淮王,有本書叫做淮南子,無憂姑娘應該聽過吧?作者淮南王劉安,上古朝代漢高祖的孫子,因造反,妄圖中途篡位,最後不漢武帝所擒,自刎朝堂,後世人口裏,常稱他淮王。”

唐無憂一怔。

“同為漢朝的皇後趙飛燕,專房得寵,殺害皇子,收羅男子進宮,當著皇帝的麵通奸。兩個朝堂和後宮的大逆不道之人,若是別人寫的,無憂姑娘不知,拿來用了,不知者無罪,倒也罷了,可現在卻是無憂姑娘原創,既然是你自己寫的,那肯定知道這兩個人的背景,你這樣,會不會有些太過荒唐了。”雲菀沁說得下方女子渾身涼了一涼。

這詩雖是唐無憂從大宣後世的詞人捏揉出來的,可這詩裏的淮王和趙飛燕,卻是不折不扣的早於大宣的前朝名人。

“無憂真的……真的沒有想這麽多啊……”唐無憂嬌容失色。

“無憂姑娘真的沒想這麽多?詩中加了這兩個逆賊,破壞壽宴喜慶先不提,就怕是有什麽影射。”雲菀沁話音一轉。

話一出口,在場的都明白皇貴妃的意思了。

當今皇上也是中途代替隆昌帝即位的,這不是在影射皇上跟淮王一樣,是個反賊麽。

皇貴妃如今專房後宮,而且仙居殿韓氏母女的事兒,曾經有流言蜚語說是皇貴妃做的,這難道又不是也在影射皇貴妃與趙飛燕一樣,不僅專寵,還荼毒皇子?

賈太後眉毛也蹙緊了,臉色冰了許多。

眾人集體不敢做聲。

沂嗣王早前知道唐無憂要作詩譜曲給太皇太後祝壽,卻沒料她詩裏會有這兩人,既不了解曆史,又何必隨便將那些曆史人物擺出來?一知半解的,這不是給人捉把柄嗎!

不過,這詩若是沒人故意挑刺,倒也沒什麽,隻能說這皇貴妃當真是綿裏藏針。

沂嗣王迅速沉眸,望過去一眼。

唐無憂得了沂嗣王的眼色,會意了,為了躲過眼下這一劫,隻得含恨:“這詩並非無憂寫的,是無憂叫民間的無名才子幫忙撰寫的。”

舉座嘩然,原來是找人捉刀的,難怪了,就說這無憂姑娘年紀輕輕,怎能寫得出這種厚重之詞。

“居然騙人。”

“不會連曲子都是找人代譜的吧?這曲子怪模怪樣,不像大宣的音律啊。”

“嘖嘖,她這一身,還有什麽是真的?”

……

初夏心頭爽快,彎腰低聲:“就說她原先都是假的吧。今兒總算是揭了她的底。”

唐無憂在一片低聲諷刺和猜疑中,臉色紫得像茄子,再一抬頭,連剛才對自己有幾分欣賞的太皇太後臉上也添了幾分鄙夷和不滿。

太皇太後被她攪了興致,雖然不高興,可見她承認是叫別人寫的,就表示根本不懂,又看在沂嗣王的麵子上,道:“行了,不知者無罪,給哀家進獻壽禮,說明你還是有心的,這事兒罷了吧回宴席裏,坐下吧。”

唐無憂退到一邊的宴席裏,臉色比死還難看,本想得個開門紅,沒料反遭人笑話,還險些被太皇太後問罪,卻隻得吞下這口氣,斂了慍容,默默飲酒。

宴席又恢複了之前的氣氛,沂嗣王舉起酒盞,含笑敬了太皇太後一杯,打了個酒嗝,臉頰暈上一片酡紅,修俊身子微晃,似是喝得有些微醺,目光又落至雲菀沁身上:“剛剛無憂詩中的趙皇後,倒有一點兒與皇貴妃相似,都是傾國傾城的美人。”

賈太後見他出言輕佻,眉一蹙:“沂嗣王喝醉了。”

沂嗣王手臂一擺,擋開內侍的攙扶:“臣沒醉,臣不過是誇讚皇上有福氣,欣慰大宣後宮有這樣個良主,這難道也不行麽,太皇太後。”

賈太後無話好說。

沂嗣王鼻梁赤紅,笑道:“說來,歌舞要雙全,缺一不可,無憂已經為太皇太後獻唱,何不再由皇貴妃跟趙皇後一樣,來為太皇太後獻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