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小年夜家宴

皇室的小年夜家宴前一天,東宮派人來長青觀,通知雲菀沁屆時一塊去慈寧宮參加。

因為還是戴罪身,叫雲菀沁作為隨行東宮的人一道去。

負責主事的尼姑這些日子看著東宮將秦王妃調來調去,也習慣了,道:“到時會提醒秦王妃過去。”又回頭看了一眼站在身後的雲菀沁,示意她過來接東宮的口諭。

皇室家宴,皇家宗親們許多都會到場,那個小心眼兒的也不能例外……他要是看著自己又跟太子在一起,臉準得又黑幾層,到時見麵免不了又得囉嗦一大堆,煩死人了。

雲菀沁撇撇嘴,脫口而出:“是一定要去?”

東宮的公公一愣,走過去,附耳暗示:“良娣那日去找了皇後,這次也會參加家宴。”

雲菀沁明白了,後天的家宴,指不定得有什麽事發生,自從老太醫給蔣妤問診過後,蔣妤那邊沒有任何動靜,歇了幾日過後,仍是日日去給蔣皇後請安,並沒流露出什麽情緒。

本來以為蔣妤忌於皇後的權勢與親緣關係,這口氣兒隻怕往肚子裏咽下去了,沒料,原來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她點點頭,再沒多說了:“好的,妾身到時一定過去。”

家宴當日,慈寧宮內外張燈結彩,燭火明煌,雲菀沁與東宮幾名嬤嬤到門口時,已是傍晚時分。

原本清靜的慈寧宮外,停轎所安放著代表著主人身份、品級各不一的軟轎和宮輦,已經有宗親進了殿內。

她仍是青色襖袍,一拘秀發綰了個簡單的髻,插著一隻白玉簪,作庵堂弟子的清肅打扮,襯得麵容清麗無雙,眉眼純淨,在慈寧宮今天的脂粉氣中,倒是越發出塵。

剛跟著嬤嬤們走進宮院,有女聲驚喜地飄來:“秦王妃?”

雲菀沁循聲一看,莞爾一笑,是熟人。

景陽王妃潘氏穿一身端莊秀雅的宮裝,隨著夫君景陽王進宮飲小年夜家宴,剛剛進了慈寧宮。

她撇開丫鬟,朝雲菀沁走過去,皺眉低聲道:“可憐見的!明明是有功,居然丟到佛堂受罰,受夫妻分離的苦頭,這叫什麽世道!”潘氏是武門出身,自幼還被父親帶到軍營,自然也是瞧不起繁文縟節捆綁女子的那一套,加上本就與雲菀沁交好,此刻自然是憤憤不平,替雲菀沁不值。

身後有男子高亢洪亮聲音傳來,雖一聽就是個爽朗的,對著妻子說話又充滿寵溺和溫柔,並沒因為妻子說的話頗有些離經叛道而打斷她,反倒笑著說:“萍娘,是你前些日子認識的閨中好友秦王妃嗎。”

雲菀沁看了過去,隻見是在郊迎和三清殿有過一麵之緣的景陽王,當時因為節骨眼上,提心吊膽著,也沒仔細看,此刻細細端詳,隻見男子器宇軒昂,龍行虎步,一看就與身份和經曆吻合,是個軍功卓著的武郡王,潘氏閨名素萍,此刻景陽王當著眾人喊妻子的芳名,完全沒有一點沙場上的彪悍,滿滿都是柔情蜜意。

她請東宮嬤嬤先等一等,上前對著景陽王夫婦福身,行了禮。

潘氏示意丈夫退後些,自己與秦王妃有女人家私房話要說,然後走近,一把握了雲菀沁的手。

曾經在沙場上用長槍挑著蒙奴人的腦袋殺敵的景陽王一聽,二話不說,避開了幾步。

雲菀沁看景陽王寵潘氏寵得幾乎有些妻管嚴了,笑起來,道:“潘妃真是好福氣。”

潘氏瞥丈夫一眼,笑著謙虛:“也沒有別的好處,就是還算聽我的話。”說著,臉色又一緊:“其實我一聽說你那事,就心裏憋氣,早就想著哪日進宮為你說情,隻是一直沒機會,今兒倒好,正好逢上家宴,待會兒一高興,我在太後麵前說說這事兒,叫貴人早些恕了你,也好讓你早日回去。叫新婚夫妻生離?就算是皇家,也不能幹這缺德事。”

雲菀沁真心實意道:“多謝潘妃。”當初進宮赴外交宴會與潘氏結交,主要是因為杏園餘氏的事,雖知道潘氏性子爽快,卻沒料她果真是個性情中人,隻是想了想,又道:“不過我的罰期也不算長了,潘妃也不必特意為我開口求情,免得上麵貴人們不喜歡,讓你還受了牽連。”

潘氏是個你對我好,我對你好十倍的人,一聽她反為自己著想,拍拍她手:“看你說的,多大的事啊?不就求個請麽,還能將我砍了不成?我這人沒別的,就是見不得自個兒喜歡的人受苦,不喜歡的人啊,我就親自送她去受苦。就算我的話太後他們不當回事,還有我家夫君呢。”說著,回頭一望,笑道:“是不是啊,郡王。”

景陽王雖然站得遠,兩人的話卻聽得清楚,接了妻子的話:“你說什麽就是什麽。”既然是潘氏想要維護這秦王妃,那他自然是站在妻子這一邊的。

朝廷中“文有鬱氏,武有景陽”這話可不是亂吹的。

景陽王府軍功高,尤其如今北邊不算太平,蒙奴近些年蠢蠢欲動著,不停滋擾邊境互市和百姓,北邊抗敵的主要兵力,除了永嘉郡主的兄長沂嗣王,也就是景陽王的嫡係軍隊了,景陽王夫婦若在皇上太後麵前說個什麽,死的能說成活的,也不算太誇張。

想到這裏,雲菀沁也沒再說什麽。

時候不早,慈寧宮的太監出來,請景陽王夫婦進去。

雲菀沁退回到嬤嬤身後。

潘氏還沒跟雲菀沁說夠話,顯得有些依依不舍。

景陽王看得出妻子的心意,對著東宮的嬤嬤道:“不如就叫秦王妃今夜陪在本王夫人身邊吧。”

幾名東宮嬤嬤沒得到上麵的指示,不敢隨便放人,一時麵麵相覷,卻聽宮殿門廊下傳來笑聲:“景陽王一進宮就搶孤的人嗎?”

在幾名禁衛和公公的陪伴下,男子一襲深紫雲龍袍,外披狐裘大氅,從廊那邊踱過來。

一幹人見狀,福身的福身,施禮的施禮:“太子殿下。”

景陽王笑著朗聲道:“殿下這話不對,秦王妃雖在宮中受罰,卻怎麽也談不上是東宮那邊的人啊。”

雲菀沁望過去,也隻有景陽王能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對著儲君說“你這話不對”了,可見這景陽王在夏侯皇家的地位,確實是了不得,聽說不但臣子對他不無巴結,連皇子都暗中拉過他,包括原先的魏王,想必太子也不例外。

倒也是,這麽個兵力雄厚,親信部隊滿天下的人,誰要得了,隻怕是江山都握住了一小半。

果然,太子對景陽王的話並沒半點異樣反應,笑道:“景陽王為了潘妃,也算是使盡了渾身解數。孤今兒不把秦王妃給潘妃,隻怕成了損害景陽王夫婦感情的大惡人。”說著,麵朝雲菀沁:“那秦王妃今晚就與潘妃一起吧。”

景陽王幫妻子滿足了心願,心情也舒暢了,拱拳笑道:“多謝太子。”

雲菀沁抬頭,與太子對了個眼色,走到了潘氏身邊。

太子見雲菀沁望過來,目色溫和,盈著光澤:“那秦王妃就趁機跟潘妃好好聚聚。”一直到她走到潘氏跟前,目光才離開,先與景陽王進去了。

雲菀沁在潘氏身邊,正要進殿,頭一轉,卻心裏一動,長廊另一端,一雙烏黢黢的嚴厲眼眸望過來。

目光源頭雖離得遠,卻灼灼燙人。

秦王站在那頭的廊下,身邊是燕王。身後跟著施遙安和喬威,還有幾個太監和宮女。

顯然,他已經看到了。

在他眼裏,隻怕自己又是——“太子一傳,跑得比兔子還快”吧。

不用說。這副垮臉,這雙吃人的眼睛,已經說明了一切。

雲菀沁苦笑,偏過頭,跟著潘氏先進去了。

“你看,三哥,三嫂看都不看你一眼,倒是跟太子兩人,看得目不轉睛呢。”燕王關不住嘴巴,嗬嗬打趣兒,被狠狠瞪了一眼,見旁邊人拂袖一陣冷風,被吹得汗毛直豎,才摸了摸頸,追上去:“哎我不是那意思,我隻是說三嫂跟太子對望了一眼罷了……不是,也不是這樣子的……。好啦好啦我不說了。”

家宴擺在慈寧宮內專門用來設宴的嘉禧殿。

殿內紅綢席案已設好,上麵擺放著佳釀玉果,席案後是梨園樂伎,手撫箏,懷抱琴,宮樂彌漫殿室。

皇室宗親大半提前到了場,分男女席位,相隔坐下。

因為景陽王的關係,潘氏也得上麵隆寵,被分派在右側女眷席的第一排靠近丹墀的位置,離太後皇上等人很近,就在皇後旁邊,甚至壓過幾名皇子妃。

雲菀沁跟潘氏落座下來,沒多久,門口有腳步紛遝,眾人紛紛站起來,在太監傳唱之下,寧熙帝與賈太後進了嘉禧殿。

蔣皇後攙著賈太後,一套正紅袍衫,頭戴鳳冠,威儀美態,與往日一樣,在眾人麵前一派母儀天下的賢良兒媳形象。

眾人齊齊行禮,呼著吾皇萬歲,太後皇後千秋萬福等詞。

“今日宗內家宴,都是自家人,一如民間團圓宴席一樣,不必拘禮。”寧熙帝今天看著臉色紅潤,比前幾天又好了些,此刻看見熱鬧,心情也開懷,精神更加飽滿,說話雖還有虛,但中氣已經提了不少。

“皇上近來在養心殿抱恙,臣侄擔憂不已,偏偏皇上沒允,臣侄沒法進宮看望,如今見皇上精神不錯,終於放心了。”景陽王一開口,其他皇室宗親也就得唏噓起來:“請皇上保重龍體啊!”

寧熙帝笑著看一眼蔣皇後:“朝上有太子和眾位愛卿給朕操持,後宮有皇後打理,朕放心得很,病也好得快,今兒一過,明天就開始上朝聽政了。”

這話也算是給足了蔣皇後的麵子。

皇室宗親們又麵朝蔣皇後,攏手彎身,說了幾句恭維話。

待寧熙帝入座,賈太後將皇後手一拿,笑道:“皇後隨哀家坐下吧。”

蔣皇後目光平靜,胸脯挺起,唇際勾起一抹笑。

每當這種時候,她心裏才舒服一些。

任皇帝身邊千帆過盡,有忘不了、愛得銘心刻骨的人,有後宮無數佳麗,可,能夠在家族內宴上,堂堂正正在眾人麵前出現的,卻隻有自己。

蔣皇後身邊正是蔣妤,今天收拾得很是體麵光鮮,臉上還帶著一絲看似恬淡的笑容。

見蔣皇後居高臨下,享受著宗親們的尊崇和皇上太後的抬愛,蔣妤臉上的笑容綻放得更璀璨,頭頸一轉,目光正落在一個中年男子身上,身邊還有個年輕一些的男子,身型癡肥,衣著富貴,還沒開席就已經激動得滿臉通紅,看上去,就像京城裏靠著父蔭隻會吃喝玩樂的膏粱子弟。

正是蔣妤的親爹,皇後的弟弟,在鴻臚寺混著個閑差的蔣平,身邊那個是蔣妤的嫡兄,蔣平寵上天的寶貝嫡子蔣弘濟。

“爹,你看,蔣妤那丫頭在皇後姑姑身邊呢,好生的威風啊,剛剛進了殿,好幾個郡王都主動跟孩兒打招呼呢!你說,咱們的風光日子是不是來了?這次宴會後,能不能找那丫頭跟皇後說說,給孩兒弄個官兒當當啊?”蔣弘濟笑得露牙,搓著手,今兒得意得佷。

蔣妤這個女兒素來對娘家不聞不問,打從被妹妹選進了東宮,蔣平就像是沒了這個女兒,前兩年想要給寶貝兒子捐官,想要謀個好位置,托人給蔣妤帶過話,想她畢竟是太子的妾室,隨便吹個風,太子哪能不給個麵子。

蔣妤隻冷冰冰地回複說無能為力,又說憑哥哥那滿腹草包隻會吃喝嫖賭的樣子,當了官也是害她在太子麵前丟人,蔣平沒得償所願,反倒被這女兒譏諷一通,氣了個半死,從此,根本就當沒有這個女兒了。

這次得知是女兒提出請他們進宮,蔣平有些詫異,其實到現在為止,都還有些沒回神,此刻聽兒子請求,隻疑道:“你妹妹怎麽像是變了個人,不大對勁啊,我看咱們吃了這頓宴席就出宮吧,別惹那麽多事兒。捐官的事兒,爹以後再跟你想法子。”

蔣弘濟知道爹為人怕麻煩,見他疑神疑鬼,一甩袖,不耐煩了:“爹,不是孩兒說些天打雷劈的話,就是因為您太老實懦弱了,做什麽都瞻前顧後,放不開手腳,皇後才從來不把您放心上,你看看,幾個伯伯叔叔都混得不錯,大伯蔣胤更了不起,要不是他自己傻,如今還在朝上一手遮天呢!就算現在跑去山裏當道士,威望都比您強!就您,官銜最低,說是俸祿還可以,可那個職位說出去,哪裏像是皇後的兄弟啊!丟人不丟人啊。今兒多好的機會啊,您怎麽還這樣啊?那丫頭能變什麽?再怎麽樣,她也是我蔣家的女兒,還能害咱們不成。我不管啊,爹說給我弄官當說了好幾年,一直沒下文,這次不跟孩兒安排好,孩兒跟你急!”

蔣平見寶貝兒子氣得油臉通紅,忙心疼安慰:“好好好,瞧你這性子,說兩句都不行,爹會給你安排的,別生氣了,蛤?”

蔣弘濟這才滿意了。

蔣家父子不遠處的那一邊。

看著哥哥蔣弘濟那副紈絝樣子,再看看對兒子一求百應的親爹,蔣妤一陣犯惡心。

她的親娘隻是蔣平的妾,從小到大,母女倆可沒少受蔣平正妻和這個嫡兄的侮辱,總罵娘是狐狸精,自己是小狐狸。

往日娘得寵時,蔣平還偶爾幫著一些,後來娘年老色衰,蔣平壓根就不理睬了,任蔣弘濟捉弄甚至打罵蔣妤母女,再後來,娘得了病,蔣平畏妻,放任不管,這嫡兄更是可惡,故意拖延下人去找大夫,害娘病拖重了,不治身亡。

蔣妤運氣好,被蔣皇後選進東宮剛陪侍太子,成了良娣,當時就發誓,絕不會與娘家有一絲關係,更談不上幫襯他們,所以這些年,從來沒說在太子和皇後身邊提點過娘家,別說提點了,不找機會修理報複都算好的。

這一次,若不是因為有事,她才懶得再看到這一對父子!

想到這裏,蔣妤細聲細氣:“皇後,妤兒看見爹與兄長了,不知能不能去說兩句話。”

蔣皇後淡道:“快去快回。”

蔣妤謝了恩,隻身走到爹和哥哥的身邊。

嘉禧殿因為是設宴之所,很寬敞,為保證宮人傳菜遞酒進出通暢便利,不會彼此碰撞,每條席案都隔著一定距離,而蔣家父子的位置被安排在宗親席位這邊的最後一排,又是靠牆角,與其他席位隔的距離更遠,很隱蔽。

也是蔣妤在宴會前,特意打著皇後的名義,提點慈寧宮的下人這麽安排的。

見蔣妤過來,蔣弘濟忙一拉爹,又笑得諂媚:“妹妹。”

蔣平也是擠出慈愛的笑容:“妤兒,爹與你哥哥許久沒見著你了。”

卻見蔣妤道:“什麽妹妹、妤兒?宮中沒有父子兄妹。我是東宮良娣,蔣大人和蔣少爺不該喊一聲尊稱,行個禮麽。”

父子兩人呼吸一止,原本以為蔣妤請他們進宮,應該是想重新拉攏他們這當父親和當哥哥的,沒料此刻竟是這個態度。

蔣平氣得不淺,卻隻得牽著兒子起來,對著蔣妤行了個禮,又咬著牙尊稱一聲:“良娣。”

繼而,蔣平壓低聲音,憤憤道:“良娣既對咱們這種態度,叫咱們進宮幹什麽!”

蔣妤傾身一步,略彎下腰,冷冷道:“怎麽,爹不會天真地以為我叫你們進宮是來享福的吧?”

“什,什麽意思,那你叫我們進宮幹什麽。”蔣平隻覺這女兒臉色冷狠,額頭冒出汗。

蔣弘濟也是肥臉一呆。

“爹當年在宮外被人差使,做過什麽千刀萬剮的事兒,今天正好,皇上、太後在上,說得上話的皇親國戚們也全在,您就老實全招了吧,主動說出口,指不定還能免個死。這也是我唯一能報答爹生養過我的恩德了。”蔣妤一字一頓,目中狠意乍現。

“你!”蔣平心中一驚,一聽就明白了,那種天大的事,自己一輩子還能做幾件,不就是十幾年前那樁事,頓時明白女兒叫自己進宮的意思,原來是趁著皇室齊聚一堂,揭發皇後的罪過,頓時冷汗直冒,聲音顫抖著:“你,她是你姑姑,你這樣,對你有什麽好處?她一完蛋,你能有什麽好處?你瘋了嗎?”

蔣妤臉色一厲,冷聲渾然一抖:“她不是我姑姑,你也不是我爹,這個肥頭豬腦的更不是我哥,天下沒有親人會這樣糟踐自己家中的女兒!她若是在,我遲早得完,她一完蛋,我說不定還能活!你別問了!反正今兒你不做也不得做!”

蔣平吞了口唾,將兒子的手一抓:“走,弘濟,咱們出宮……”

蔣妤冷笑一聲,望向蔣弘濟:“若你們能辦得好,哥哥的好官位,絕對不是問題。”

蔣弘濟難得進一次宮,早就抱著從此一飛衝天的打算,哪願意就這麽又灰溜溜回去,眼珠子一亮,甩掉爹的手,蔣平頭一次對著兒子惱火了:“弘濟!”

蔣弘濟掩嘴小聲:“爹,你看妹子這樣子,勢必要跟皇後拚了,咱們不做,她也得把這事兒宣出來,到時你連將功贖罪的機會都沒了啊!還有,妹子說要給我官呢……”

“官官官,官你個頭,你就隻知道榮華富貴,你能出賣你親姑姑,我卻不能害自己妹妹!”蔣平氣不打一處。

“什麽親姑姑親妹妹,她要是真拿咱們當家人,這些年我還能缺官,你還能在鴻臚寺當個連朝都上不了的官?”蔣弘濟振振有詞。

蔣平啞口無言,本來就是個優柔寡斷沒什麽主意的人,猶豫之下,被兒子拉著坐下來。

“這就對了。”蔣妤滿意,“哥哥平日蠢得要死,這次倒還挺機靈。”說罷,隻聽太監傳唱開宴,回去了。

女眷席位那邊,雲菀沁隻見蔣妤去跟蔣家父子交頭接耳了一番,蔣平情緒還激動了一下子,最後蔣妤又微笑著回了蔣皇後身邊,下意識感覺,今兒這場戲,蔣家父子的角色必定吃重,不覺眼光一飛,望向斜對麵的太子。

沒想到,太子早就望了過來,正跟她目光對上,雙眸不用說,就已經充滿著內容。

燕王見狀,又湊耳在三哥身邊:“三哥,我真的是不想告訴你啊,但是我真忍不住……”

夏侯世廷哪裏能沒看見,臉從殿外到這會兒就沒白回來過。

他沒親眼看見,別人說什麽,他都能當亂嚼舌根,今天見著她從外麵到裏麵對著太子頻送秋波,這會兒眾目睽睽之下,隔著中間一道紅毯銀河,竟還舍不得挪開眼,他的心情一路往下跌宕。

指縫裏的琉璃杯嘎吱一聲,捏得蹦脆。

燕王忙搶下來,拿給身邊宮人,吩咐:“換個青銅的來,紮實些。”

家宴開始,寧熙帝和賈太後、蔣皇後舉盞,先與皇親們共同執杯,以慶新年,寄托來年期許。

然後,幾名皇親中位高權重的為代表,上前恭賀皇上等人,說一些國泰民安,海晏河清之類的祝詞。

嘉禧殿外,慈寧宮的太監們已經備好歡慶小年夜的炮竹煙火,隻聽炮竹劈啪,煙火璀璨,映得殿內也是五光十色,熱鬧非凡。

在天子的默許下,一群皇親站起身,對著外麵欣賞起來。

等宮院外煙花燃盡,眾人才重新入內,安靜了許多。趁貴胄們賞煙花,宮人已經布上了酒菜,眾人又開始飲宴,不時與座上的皇帝與賈太後對談幾句,氣氛一派和樂,甚至自由散漫,並沒什麽平日的君臣規矩。

喝得盡興時,寧熙帝還笑眯眯地稱呼幾名親王為堂兄堂弟。

這是雲菀沁頭一回參加皇族之內的家宴,衣香鬢影中,看見了不少平日見不到的皇室貴胄,可場麵,卻比想象中輕鬆很多,當真是跟民間那些大家族、叔伯舅公子侄歡聚一堂的團圓飯差不多。

蔣皇後聽著幾名誥命夫人的奉承和恭維,眼光卻落到旁邊,景陽王妃與雲菀沁正說得熱乎,那潘妃不時托住雲菀沁的手,親近得很。

也不知道幾時,竟將那景陽王妃的人心給收買了。

每次見著她,倒總是過得舒坦。

蔣皇後唇角由不得添起冷涼之意,又看了一眼對麵的秦王,心裏打算著,看幾時將秦王與韓通女兒的事說出來,掃一眼宴上人,這一提,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潘氏跟雲菀沁聊著聊著,驀的一停,望了一眼賈太後。雲菀沁知道潘氏應該是想趁氣氛好,跟太後提出赦了自己的事,不禁將她手腕一捉:“潘妃。”

潘氏笑了笑,示意她安心,端了杯酒水走到賈太後身邊,說了幾句年夜該說的好聽話,見太後高興,又給秦王妃說了幾句好話。

賈太後與皇帝一樣,因景陽王的關係,格外尊敬和禮讓潘氏,此刻聽潘氏為雲菀沁說話,知道是想為她討個情,不禁笑起來,這丫頭,到哪裏都能落得一幫子人為他求情,秦王就不說了,上次是鳳九郎,這次又是景陽王妃,本來就想要瞅著個機會,赦了雲菀沁,今兒聽潘氏主動開聲求情,心情也好,趁著這喜慶日子,便也寬容了,望了一眼旁邊的皇上。

寧熙帝也聽到潘氏的求情,並沒說什麽,隻笑道:“後宮和皇族女眷的事一向母後和皇後管理,朕不插手。”

就差皇後一個人點頭,潘氏眼看這事兒成了,一喜,回頭瞟了雲菀沁一眼。

雲菀沁卻沒開心得太早,她才不認為蔣皇後會給自己放行通過,依蔣皇後對自己的態度,怎麽也得擋著。

若是皇後死活挑自己的毛病,就是不準,賈太後一個人估計也不好強求。

這會兒,賈太後看了一眼蔣皇後:“皇後你看如何,哀家瞧著,秦王妃在長青觀表現不錯,應該知道錯了,那日叫馬氏去問了問淨逸,淨逸表揚秦王妃刻苦耐勞,佛經也通曉得快,如今,既然連景陽王妃都開了口,你看要不要趁這喜慶日子,罷了秦王妃的罪罰,就叫她回去跟老三過個年吧。”

“是啊,太後說得對啊,”潘氏笑著,“新婚夫妻的,第一年新年就分開,不在一起,太遺憾了,今兒就叫小夫妻手拉手回去恩愛一下,多好啊。”

這話聽得旁邊女眷都笑起來了,雲菀沁臉一熱,幸虧是內宴,又是在女眷這邊兒說。

賈太後知道潘氏直率,出身使然,也不怪罪,反倒笑斥:“素萍你這張嘴巴,就是沒邊際!”卻又望了一眼皇後。

沉吟須臾,蔣皇後的聲音傳過來,不緊不慢:“本宮看秦王妃在佛堂待了快兩月,近來幫著本宮壽宴,也算是鞍前馬後,乖巧聽話,十分盡心,並不自恃是皇子妃而推三阻四,倒是很一心一意地領罰,沒有怨言,氣度和涵養都比以前進步不少。”

喲,這可是比天上掉金餡餅還要可遇不可求啊。這還是皇後麽?一下子誇得自己都快不認得自己了!

雲菀沁卻一點兒不覺得被誇得高興,蔣氏能無端端誇自己嗎?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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