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絕豔京第師 第一百四十七章 結交閨友,西語通商

沒料到,雲菀桐也參加了宮宴。

看起來,排場還不小,區區一名側妃,快趕上正妃的福利,不用說,是肚子的功勞。

“真是巧,沒料大姐也接了旨意進宮。”雲菀桐一雙眸子滴溜溜轉著,與昔日宛如變了個人,撐在兩邊婢子的手肘內,上下打量著雲菀沁,腰板直直,毫無麵對親王正妃的尊敬。

一個皇子側妃都有資格進宮赴宴,堂堂皇子正妃進宮很意外?初夏、晴雪和珍珠三人臉色變了,卻聽自家主子淡淡道:“你我如今為皇室人,這兒又是皇宮,不是私下在家裏,相處時還是以上下禮儀為好。”

初夏幾人噗呲一聲:“雲側妃見到秦王妃,就算不行跪拜禮,至少也該施個禮。”

與此同時,進宮赴宴的幾名女眷前後下馬,經過城門,在各自侍婢和隨從的簇擁下,不自覺放慢腳步,目光統統投過來。

雲菀沁瞥一眼,是大皇子的正妻潞王妃和二皇子正妻越王妃,潞王府世子妃是大皇子嫡長子的正妻,此次也隨婆婆潞王妃一同進宮。

還有一名少婦,身穿深青紵絲金繡翟褙子,珠圓玉潤,相貌秀美,風韻楚楚,雲菀沁目光一凝,是景陽王的正妻,那杏園餘氏與宋王的兒媳婦。

那宋王夫婦一生一世一雙人,景陽王不知道是不是自幼耳濡目染,不納妾的庭訓刻入骨子,如今也隻有一房妻室,就是這名郡王妃潘氏。

這邊,雲菀桐聽了初夏的話,心中一惱,用手蓋住小腹,麵上卻像受了委屈:“妾身倒是想要施禮,可……”目光下移,看了眼肚子,又暗中使勁兒捏一把鴛鴦。

鴛鴦會意,立刻跳前幾步,不敢對著雲菀沁,直直朝著初夏幾人,仰起頸子:“我家側妃有了身孕,施不得禮。”

“既是有孕,不留在府上將養,在外麵到處跑,也不怕傷了側妃的胎氣?這可是魏王府如今的命脈和希望啊,損了可怎麽辦。”初夏道。

雲菀桐柳眉一豎,雲菀沁這秦王妃動不得,難不成連個丫鬟也動不得,再不濟有胎兒保著,怕什麽,貝齒一咬:“竟敢詛咒皇家血脈!掌嘴!”

鴛鴦幾步上前,揚起手臂便朝初夏臉上揮去,雲菀沁卻已經抬手,將鴛鴦的腕子一捉,眼波如冰刺:“哪來的狗奴才!”

鴛鴦臉一變,掙紮了兩下,沒料到眼前的秦王妃根本沒用力,隨意一掙,手臂“嘩”一聲抽出來,動作很大。

一瞬間,她看到了秦王妃唇邊的淡笑,與此同時,雲菀沁身後的兩名隨扈目色驟然一黯,一人上前,斥一聲:“大膽!竟敢與娘娘動粗!”迅速上前將那丫鬟雙臂一扭,懸空離地拎起來幾寸,還沒等鴛鴦尖叫,已是一把扔了回去!

鴛鴦整個人朝自家主子飛去,雲菀桐驚惶失措,哪裏來得及避開,幸虧今兒出來帶的奴婢多,往前嘩啦啦散開,成了人牆,替主子擋住了鴛鴦。

鴛鴦摔得七葷八素,好容易爬起來,哭哭啼啼地回了主子身邊。

魏王府這邊一團亂,雲菀桐正氣得不淺,正在這時,眼睛又一亮,臉色舒緩下來。

宮城內,一名身著宮裝,肩披畫帛的宮女帶著幾名太監疾步持著令牌出城門,身後還跟著一頂翟輿。

帶頭的宮女,正是韋貴妃身邊的貼身婢女銀兒。

一行人剛出來,太監笑著朝幾名還沒進宮門的夫人道:“還請諸位貴人稍後。”

稍後?不就是讓魏王府雲側妃的車轎先進麽?

好大的架子!進宮赴宴的女眷,若沒什麽大恩典,一般是城門前停車下馬,步行由宮人領著進宮。

隻有這魏王府側妃,因有孕在身,像是揣了個金貴易碎的寶貝一樣,不但派出翟輿,還有前後宮人一大堆前呼後擁。

誰沒懷過孩子?自己懷的難道又不是皇族的子孫?可沒開過這種小灶!

幾名貴胄婦人暗中不滿,深曉背後人是韋貴妃,哪裏好說什麽,私下竊竊私語著,先退讓在兩邊,等軟轎先進去。

銀兒走過來,見到一片狼藉,臉一垮,再聽人湊耳一說,知道發生了什麽,瞥一眼那秦王妃,指著魏王府的一群下人,指桑罵槐:“你們這群不知好歹厲害的奴才,不知道側妃有孕?萬一傷了魏王子嗣,管你是誰,別說皇上龍顏震怒,就是貴妃,也得將你們碎屍萬段!”

“這話不是在諷刺我吧。”雲菀沁也懶得跟她繞圈子。

銀兒轉身望住秦王妃,見她已挑明,傾身一福:“秦王妃應當知道側妃有孕在身,皇上膝下皇孫不多,而這胎,又是魏王頭一個子嗣,皇上看得緊,若然傷了,天子大怒,指不定會有什麽後果——”

“後果?”雲菀沁輕巧一聲,打破了銀兒越來越亮的音量,“那麽,魏王府奴才大庭廣眾之下對著皇子妃呼呼喝喝,動手動腳,這樣可會有後果?”

銀兒喉嚨一卡,正要說話,卻聽秦王妃繼續:“——我隨扈護主心切,將那奴才扔了出去,那奴才險些撞了自己主子,我需要承擔什麽後果?”

正在這時,有女聲不徐不疾,緩緩飄來:“臣妾確實見著那丫鬟先去打秦王府的丫鬟,又對著秦王妃揚手。”

正是景陽王妃潘氏。

見景陽王妃都這麽說,餘下的潞王妃和越王妃兩妯娌也都響應起來,潞王府世子妃更是跟著婆婆點頭。

銀兒沒辦法,牙關一緊,轉身過去,對著鴛鴦的臉就是啪啪啪三下,斥道:“還不給秦王妃賠禮道歉!”

鴛鴦哭喪著臉要過去,雲菀桐不願意叫大姐威風,攔住婢子,望向銀兒:“是秦王妃那丫鬟先辱罵我腹中皇嗣,鴛鴦才去掌摑那丫鬟,誰想被秦王妃攔住,才發生了點兒摩擦。”

“哦?”銀兒眉毛一皺。

“辱罵皇嗣?”雲菀沁臉色一變,陡然揚起聲音,麵朝身邊幾位王妃世子妃:“請問我這丫鬟是哪句話辱罵了皇嗣,關切之詞,擔憂側妃出門影響身子,也叫辱罵嗎?”

幾名王妃都是正室原配,豈會偏袒側室,自然是大老婆偏幫大老婆,更不提對雲側妃大排場的不滿與嫉恨還沒消,就算平日私下再怎麽爭風,此刻也是矛頭一致對外,統統裝傻:“沒聽到。”

“你們——”雲菀桐憤憤然,恨不得要氣哭,卻仍是將鴛鴦的手拽得緊緊,不怕,有母妃的人在場,轉向銀兒,氣鼓鼓道:“反正是有人先挑釁,銀兒姑姑且看著辦。”

看著辦?這是命令自己不成?銀兒眉一蹙,她出來是遵著主子的意思,為這雲側妃護行的,可不是被她用來狐假虎威出風頭的。

雲側妃進魏王府的手段就不光彩,又是太後強行塞給魏王,韋貴妃總覺得她配不起兒子,又不喜歡她占了魏王側妃的名額,自從她進門就時常念叨,在身邊宮人麵前使勁兒埋汰,這次若不是懷胎有功,哪裏會請她進宮,又給她轎子乘?

主子看重的不過是她腹中那塊肉,可不是她這個人。

銀兒臉色已經開始不滿了,低聲提醒:“雲側妃,今兒進宮,韋貴妃是想借你懷孕在太後皇上麵前聯絡聯絡感情,爭取魏王快些脫罪,早日重登朝堂,不是叫你來鬧事的!”一甩袖,看著鴛鴦:“怎麽,是還叫我來親自請?”

雲菀桐呆了一下,總算看清楚形勢,隻得鬆了鴛鴦的手。

鴛鴦咬著腮走到雲菀沁麵前,匍匐於地,磕頭道:“奴婢不該對貴府下人動手,更不該險些冒犯了王妃娘娘……”

“起來吧。”雲菀沁手一抬,目色澹澹,雖嚴厲卻不乏寬宏之意,“秦王府府規雖然嚴,可王爺對下人卻是寬容大度,沒什麽隨便體罰虐待的惡習。”

銀兒默默看著這秦王妃,再瞥一眼雲側妃,不免眼色一沉,還想跟人鬥,反倒還叫這秦王妃給秦王府立了個名聲,叫人將磕腫了頭的鴛鴦拉回來,道:“下次若再冒犯主子,再敢險些傷了皇子子嗣,準得摘了你腦袋!”又勒令軟轎上前,大聲道:“來人,將雲側妃送上軟轎,去往禦花園。”又叫跟自己一塊兒出來的太監在後麵跟轎,緊緊擁護著。

雲菀桐本來還有點兒心裏塞得慌,此刻看到貴妃身邊大宮女親自帶路,又見那宮轎是從常寧宮派出的貴妃翟輿,金黃綾轎上彩繪著雲龍翟鳥,飾著五色寶石,知道是這些外命婦們很難享受到的恩賜,怒氣也消了。

想當初在娘家被上麵兩個姐姐壓得死死,雲菀霏專橫跋扈,有個正室娘親做靠山,雲菀沁雖無生母倚仗,頭頂卻有個原配嫡長女帽子,後來又性情大變,再不讓人半步,將家中的女眷壓得不能有動彈的餘地,而她呢,隻能像個牆頭草,哪邊牆根牢靠就靠哪兒,好容易搭上龍門邊兒,借著天時地利人和進了魏王府,本想這回該好了,雲家再沒人比自己厲害,沒想那大姐竟是生生又壓自己一道!連她身邊那伺候的下賤丫頭,竟都能進宮當了選侍,改日還要升貴人!

可,現在好了——

憑著肚子,終於有了翻身的希望。

前日得知雲菀桐有孕,韋貴妃派宮人出宮到魏王府送了許多名貴的滋補品,又調了兩名伺候孕婦很有經驗的後宮嬤嬤,更托人叮囑魏王多陪陪側妃。

雲菀桐迄今還記得魏王接到貴妃口諭時,看了自己一眼,臉上的慎重表情,是從來沒有的,再沒往日的不屑和怠慢。

如今,與身為王妃的姐姐相遇,還有她為自己讓路的一天!

想到這裏,雲菀桐敞袖一抖,挺了肚子,朝軟轎走去,停下來後,扭過頭,意味深長地笑著望一眼大姐:“那妾身便先一步進宮了。”身子一彎,鑽了進去。

眼看著翟輿漸行漸遠,幾名皇親女眷便也接二連三地在宮人的帶領下,進了城門。

雲菀沁一行人在一名太監和一名嬤嬤的引領下,朝禦花園走去,一邊走一邊還在為之前的事感歎著。

“那雲側妃不是咱們王妃娘家庶妹嗎,怎麽對咱們王妃這麽的散漫無禮。”珍珠道。

“小妾生的女兒,好容易冒出了點兒頭,能不翹起尾巴證明自己比人厲害麽?”晴雪接嘴。

初夏隻說道:“在娘家便也是受人壓的份兒,嫁了人還想躍過天去?”

“可她如今懷有皇子後嗣,那韋貴妃又這麽看重,確實有底氣橫了!你們看看,那魏王還在禁足呢,她今天既然能進宮,想必連皇上都是準許的,你們猜,叫這雲側妃進宮,是不是代表皇上對魏王已經鬆動了,今兒叫魏王妻妾進宮,下次便是赦了魏王。”珍珠有點擔憂。

“那又怎樣?她能懷,咱們王妃照樣能有子嗣!”晴雪說話素來大膽,光天化日也不吝調笑起來。

幾個丫頭意味深長望著自家王妃的眨巴眼。

雲菀沁這一次卻沒什麽心思跟三個丫頭說笑了,珍珠那一席話,正中心坎兒。

這三妹在魏王府的後院混得是上天還是下地,她懶得管,隻是雲菀桐的肚子是魏王翻身的一記猛藥,她就不得不多點兒心思了。

正想著,耳後傳來含笑聲:“秦王妃可別敗懷了心情,小人跳腳而已。”

雲菀沁轉頭一看,是景陽王妃,心裏一動,綻出笑容,上前頷首施禮:“剛剛多謝景陽王妃維護。”

潘氏是景陽王麾下武將家中的女兒,因從小跟著父親進出軍營,認識了景陽王,日久生情,結下良緣。

她剛才本來就是有一說一,加上天生就討厭小妾和姨娘之流,才幫腔了兩句,此刻見雲菀沁施禮,忙將她手一扶,又還了一禮:“秦王妃太客氣了!您是親王正妃,妾身低您一等,您對妾身施禮,叫人看著不是笑話嗎。”雖這麽說,卻對這秦王妃生了好感,十分滿意她的恭敬。

秦王收養宋王妃在杏園,就一定是有拉攏景陽王府的意思,眼下既然有機會與景陽王妃攀交,豈不正好!施個禮又算得了什麽?

雲菀沁望著潘氏,婉婉道:“輪輩分,景陽王是秦王的表哥,若在民間,我還得稱景陽王妃一聲表嫂,施禮又算得了什麽,景陽王妃才是太客氣了。”

潘氏聽得更是欣喜,托住雲菀沁的手,邊走邊聊了起來。

雲菀沁雖是因為那餘氏的關係親近景陽王妃,可談了幾句,發現她十分健談,可能跟沈子菱一樣出身將門的原因,說話沒那麽多彎彎繞繞,性情率真,倒還生了幾分喜歡。

就算她不是景陽王妃,多結交個婚後的閨中密友也不錯,至少今後若是有個什麽,在女眷中也能有個互相扶持的。

潘氏見雲菀沁對自己親厚,更是說得起勁兒,聊完一雙兒女,又聊家中瑣事,恨不能將府上有幾隻貓幾隻狗都搬出來講。

這潘氏雖性子耿直,卻還是挺縝密的,聊什麽都沒怎麽聊丈夫,估計是因為丈夫手握軍權,需要諸多避忌的緣故,怕女眷聊天中無意透露什麽。

中途停下來時,雲菀沁試探:“早就聽說景陽王隻有潘妃一個,其樂融融,家庭和諧,今兒再一看潘妃,才知果真不假,想必與郡王跟當初的宋王夫婦一樣,琴瑟和鳴,神仙眷侶,是有福之人。”

果然,潘氏眼一黯,仿佛牽動了心事,說話也鬆了些:“哎,有什麽福氣!我那婆婆年輕時倒是有過一段好日子,可惜晚運不濟,先送走了恩愛夫君,後來又不幸染了瘟疫,連個全屍都沒落下,夫君每次提到這事兒,便要落淚,每逢婆婆生死兩忌,都要大哭一場。我看著也極不好受,我與我那婆婆雖相處時日不長,卻跟母女一樣,她是個很好相處的人,我自幼喪母,將她也是當娘一樣……誰想到……”

雲菀沁看到她眼睫濕潤,眼圈發紅,並不是違心話,是真的難受。

她這個做兒媳婦的都這麽牽掛餘氏,更何況作為親子的景陽王,看來餘氏還真的是這夫妻二人的軟肋。

想著,雲菀沁將潘氏的手一托:“潘妃別傷心了。宋王妃若知道你們二人這麽惦記她,也該欣慰了。再說了,你與景陽王至今一夫一妻,也算是幫宋王夫婦延續著恩愛呢。”

潘氏收回心緒,拍拍雲菀沁的手:“你與秦王不是也一樣?”

雲菀沁笑起來:“我們兩個成婚才多久啊,以後的事兒算不準的,他納了偏房我也不能給他打出去啊。”

潘氏看她這鬼精怪樣子,笑道:“得了吧,就憑你這巧人兒,我擔保我秦王表弟的心,隻怕在你身上栓死了,愛你愛得緊。便就是有那個意思,看你的樣子,也不是個擋不住的人。”

“聽潘妃的意思,莫非景陽王有過納妾的意思?”雲菀沁疑道。

潘氏歎了口氣:“他倒是沒這個意思,隻是他終歸是皇家的人,位高權重的,就算他沒這個意思,上下也總有人給他張羅。下麵的人還好打發,可上麵的人若是有這個心思,便棘手了。我生完長女後,將近七八年都再沒懷孕,不瞞你說,皇上生怕宋王的血脈斷在我夫君這一代,幾次牽線拉媒,想要介紹臣子家中的女兒給他當小,我夫君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我當時都快妥協了,總不能叫夫君得罪皇上啊,後來他托了個病,才暫時打消皇上的念頭……”

“噢,什麽病?”雲菀沁好奇,順便取經。

潘氏都是出嫁的婦人了,還怕什麽羞,什麽都敢說,笑道:“說是練兵時傷了那兒,一年半載的不能人道,若是強行……恐怕會折了。”

雲菀沁噗呲笑了出來,這景陽王夫婦,說大話還真是不打草稿,旁邊的初夏、珍珠和晴雪卻是聽得羞紅了臉。

潘氏繼續道:“皇上一聽這話,哪裏還敢給他介紹新人?如此以來,好歹拖了一兩年,老天爺開眼兒,這段日子內,我總算又懷上了,後來生了次子,皇上當時還大怒,罵景陽王,說不是不能人道,否則會折的麽,怎麽還能生,這不是欺君罔上嗎,罵歸罵,見景陽王府有後,總算沒緊逼了。但是就算這樣,皇上和郡王府一些下屬門客,仍覺得咱們夫婦膝下空虛,兒女太少了,還是有叫夫君納妾的意思,隻是再沒怎麽明著提了。”

說到這兒,潘氏一歇,目光灼灼,望著雲菀沁:“所以啊,這皇家的男人,若是真想就你一人,除了有這個心,也還得有這個力,外界的壓力都得抗著啊。尤其子嗣方麵,這可是最重要的,你看看,今兒那魏王側妃,若不是靠著肚子,又怎麽能叫囂得厲害。”

雲菀沁目光流轉,盈盈笑了笑。

兩人邊走邊說,儼然已經成了親密閨友,潘氏更是說了不少掏心的話。

快到禦花園時,兩人才分開。

珍珠和晴雪兩人臉上酡紅未褪,還在回味景陽王妃的話。

珍珠憨實,脫口而出:“娘娘,真的會折麽?”

“無骨雞柳怎麽折?”雲菀沁笑笑。

幾人一聽,明白什麽意思了,亦是笑開了花。

——

到達禦花園內,仙樂飄飄,皇宮梨園樂人正在撫琴弄曲。

日頭又升高了一些,照得四方大地越發溫暖明亮。因太後不近花草的緣故,仍是在承天湖邊的空曠地兒。

賈太後坐在上方,蔣皇後與韋貴妃依次坐在左邊,右下首,坐著一名鼻高眼凹,濃眉豐唇的異國女子,五官有著與大宣女子截然不同的風情,打扮得五光十色,珠光寶氣,宛如一顆碩大的寶石鑲在那兒,身邊伴著好幾名大食國的婢女和幾名男子部下,也都是穿得鮮豔無比。

“那個就是大食使節夫人?果然長得有點兒像波斯貓啊。”晴雪低聲道。

“雖然長得濃豔,可看久了,有點膩。”珍珠實話實說。

“你當是娘娘做給表小姐的雞蛋糕麽?”晴雪咯咯笑起來。

幾人的聲音隨著步入宴席而停止。

雲菀桐因為乘著翟輿,比人先早一步先到宴會上,此刻正在拜見賈太後。

此次召魏王側妃進宮,並不是賈太後的意思,可當下韋貴妃哀求,又請姚福壽過來請求,看在皇上的麵子,才不得不應下。

此刻看到雲菀桐,賈太後也沒什麽好感,懶懶掃了眼韋貴妃,又朝向雲菀桐:“起身吧,賜座,大著肚子還要進宮,也是難為你了,本說邀請幾位王妃就算了,偏偏你這母妃疼你,一個勁兒的非要你進宮,還特意又把皇上的人叫來,哀家哪裏敢不聽皇上的話呢。”

語氣不無譏諷。

雲菀桐委委屈屈瞥一眼韋貴妃,見她示意,這才咬唇:“是,太後。”坐到了長案後。

韋貴妃忙道:“母後又在開玩笑了。皇上也是見著魏王難得有後,才賣了妾身這份薄麵,而且啊,”說著舉起帕子掩嘴一笑,“欽天監的徐大人那日恰巧觀天相,有吉星入軌,大利我大宣社稷和貴人,掐指一算,恰恰適逢雲側妃受孕左右,想必這孩子生下,必定是朝廷福星,帶來國運,皇上聽了極喜歡呢!”

賈太後聽著,臉色這才鬆動了一點,加之有外客在場,也沒多說了,還吩咐:“好生伺候著雲側妃吧,換上乳飲,別喝濃茶了。”

這話一出口,雲菀桐的身價便又嘩啦啦提了起來,腰杆子又挺起來幾寸。

蔣皇後鳳眸一眯,那欽天監的徐大人正是韋紹輝原先的學生,能不說好話麽,看準了皇上和太後迷信星宿天相的事兒,尤其皇上,隻怕得將這側妃肚子裏的肉當成社稷之福了!

再這樣下去,那魏王遲早起來,靠著這胎兒,隻怕與那狐狸精韋氏合夥又將皇上哄得團團轉!

太監又稟道:“潞王妃,越王妃,秦王妃,景陽王妃,潞王府世子妃到。”

一行人上前施禮,免了禮後,各自入座。

使節夫人早就聽說大宣太後宣召的女眷當中,有那天為太後上妝和做出那些胭脂水粉的人,西人本就直率,直接伸了頸子,張望起來:“太後娘娘,不知那日的藝高之人是哪位啊。”

使節夫人跟隨丈夫出使各國,精通多國語言,也是個漢人通,此刻說起大宣話也是字正腔圓,很標準。

賈太後朝雲菀沁笑了一笑。

雲菀沁起身,走到猩猩紅毛織毯中間,先拜過太後,再麵朝使節夫人,噙笑道:“閨中私製小物,沒想到能入了夫人的眼。”

使節夫人沒想到竟是一群人中看起來最年輕的,漢人本就顯小,這女孩子……看樣子,隻怕十五六都很難有吧,嘴巴一張,滿臉的不信,脫口而出,說話完全不委婉:“真是你做的?太後要的妝容也是你化的?我才不信。天,你看上去還沒我大女兒大呢,你背後是不是有人?”又似乎很是失望,搖搖頭,聳聳肩,用本國語言同身後一名隨行部下說起什麽。

晴雪幾人臉色發緊,好歹自家主子也是大宣皇子妃,這大食夫人說的一番話哪裏有半點兒客氣?

再看雲菀沁晾在中央,那使節夫人理也不理了,初夏忍不住,正要質問,卻被自家主子回頭丟了個眼色,製止住了。

雲菀桐城門口的一口氣兒總算給狠狠泄出來了,摸摸肚子,靠在韋貴妃派人送來的軟墊子上,浮上笑容。

雲菀沁看的醫妝藏書和筆記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出自西人傳教士舶來的,也算是了解西人的一些風俗和性子,簡單日常的西語也知道一些,這使節夫人不是無禮,隻是當地便就是民風開放,言語暢通。

她對旁邊部下的話,因為是說的當地語言,也不避諱被人聽見,所以聲音並不小,雲菀沁聽得一清二楚,那使節夫人是在說:太可惜了,原本想要引進一些大宣本土香粉膏脂回去,沒想到遇到個小孩子,那些精美的香料就算出自她手,也許是胡亂做出來的,不一定有什麽保障。

這麽好的機會,怎麽能溜走?

“夫人精通漢語,有沒有聽過一句話,”雲菀沁忽然含笑出聲,打破尷尬。

使節夫人見她主動開腔,本來正在說話,一停,望向她,大大的深凹眸子充滿了迷茫:“什麽?”

“有誌不在年高,翻譯成貴國的話,就是,”雲菀沁笑意彌漫,慢慢走近使節夫人的長案前,朱唇微啟,字符一個個吐露而出,如玉石細雨,打破禦花園的沉悶。

呼吸一刹好像全都凝住,宮宴上的貴婦們統統一怔。

使節夫人眼瞳一亮,麵前女子戴金墜頭,一襲大紅紵絲大衫,儀態萬方,近距離款款走來,朱唇一開一合之間,有條不紊,說著的正是自己的母語。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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