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出閣
雲菀沁揉揉眼睛,看了看窗外,天色還沒全亮,正是黎明前半明半暗的時候,因為失眠,後半夜才睡,這會兒還有些睡眼惺忪,困意沒有全消,呢噥著:”天不是還沒亮嗎,再多睡個小半刻吧……“
”等亮了還來得及嗎?”初夏哭笑不得,人家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哪個不興奮激動,自家小姐可好,還在賴床,“今後到了王府難不成還要這樣,日日叫秦王喊您醒不成?”
又催促了幾句,雲菀沁才爬起來,用青鹽甘草楊梅配的牙粉漱了口,洗了臉,正在這時,門聲一響,初夏回頭一看,知道是伺候大姑娘穿衣打扮的人來了,脆聲道:”進來吧,大姑娘起身了。“
幾名婦人各自抱著一遝衣裳和頭冠、飾物進來,有雲家的婆子,還有宮裏專門負責皇家嫁娶的嬤嬤,進來後,將手中的衣物放在閨房中間的梨木小幾上。
領頭的一名宮中嬤嬤約莫四十上下,麵容幹淨,舉止不無貴氣,一看就是個地位不低的奴婢,一眼落到初夏身邊的少女身上,剛起身隻穿著件玉蘭色綿綢袍,雙頰微微透出粉撲撲,嬌美似出水芙蓉,雖年紀看起來不大,一雙眼眸卻又從容,青絲如瀑布,還沒綰起來,直直過臀,還沒走近就嗅到一絲天然體香,雖半點脂粉未施,也沒來得及裝扮,儼然是絕代佳人的胚子。
嬤嬤知道這少女是雲家大小姐,上前福身:”雲家小姐吉祥,恭賀小姐與秦王百年好合,舉案齊眉!奴婢姓尤,在鳳藻宮當差,今兒也會一路伴行,送小姐進秦王府,明兒一同陪秦王夫婦進宮。皇後囑咐過,叫奴婢好生伺候大姑娘,千萬不能怠慢,雲小姐是新人,婚禮全程若有什麽不懂的,大可吩咐奴婢去做,別客氣了。“
雲菀沁斂衽還禮:”皇後親自操心妾身婚禮,還委派尤嬤嬤下府,著實叫妾身惶恐。”
“雲小姐這是哪裏的話,皇後是雲小姐的婆婆,婆婆操心兒子與兒媳的婚事,豈不是天經地義。”尤嬤嬤笑道。
雲菀沁看了一眼初夏,初夏掏出早就準備好封了銀子的紅包,當做喜錢,一一打賞給了眾人。
尤嬤嬤隻聽皇後說這秦王妃八歲喪母,並沒親娘教導,繼母又並沒怎麽管她,本想今兒指不定會有些慌張,估計是自己一手操辦,沒料到她居然通曉婚禮人情,舉手投足俱是沉穩淡定,倒像個老練的,有些詫異,領著眾人接下後,將新王妃請到玉色紗屏風後麵,束腰,裹胸,套上中衣,又換上喜服,戴上頭冠。
幾個婢子牽著長長的曳地喜服裙袂,攙著新嫁娘從屏風後麵出來,初夏看見雲菀沁的第一眼,目中一亮:“大姑娘今兒好美。”
室內,嬤嬤和丫鬟也都麵露驚豔,放下手頭活,議論起來。
少女如雲烏發盡數被卷起,頭戴九翬翡翠四鳳銜珠冠,發冠邊緣墜著一圈飾著鸞鳳的金口寶鈿垂珠,若隱若現遮住玉容,身穿皇子妃婚禮時的織金雲鳳翟衣,外披赤如彤雲的霞帔,人還未上妝,臉蛋已經透出自然緋紅,渾身豔光逼人。
尤嬤嬤是皇後身邊的人,後宮什麽佳麗不曾見過,一雙眼睛毒辣得很,此刻卻跟其他人一樣,怔忪半會兒,這副好胚子絕對有後宮皇妃的儀態,當太子妃都是綽綽有餘,當個閑散皇子的王妃,倒有些委屈了,咂舌道:“雲小姐當真是絕色姿容,再過幾年隻怕更是不得了。”
幾人七手八腳將新人攙到紅木鏡台前坐下,上完了妝,天光已經亮了起來。
見打扮妥當了,尤嬤嬤帶著幾個婢子出去等待人傳報吉時,雲菀沁坐在鏡前,望著金黃銅鏡倒映出的娉婷人影。
鏡中的人,明明是自己,卻又有些新鮮,像是個嶄新的陌生人。
女子一身火紅正統婚服,全身上下皆打上了皇家兒媳的印跡,頭冠珠簾下遮掩著嬌容,唇色朱紅兩瓣如玫瑰盛開,眉黛如峰巒綿長入鬢,飄逸寬大的霞帔內的新娘喜服十分修身,顯得纖腰窈窕,胸脯挺翹,微裸出的頸圈白淨無暇,宛如羊脂牛乳,恨不能叫人咬一口。
備嫁期間,她悉心保養著,如今無論體態還是肌膚,都處於最好的狀態。
這副身體還是最完美純淨的時候,還沒嫁給負心的人渣,沒有受過任何世事的荼毒,沒有被人傷害過。
晨晞霞光照進雕花窗欞,是溫暖而明媚的一天,也是雲菀沁新生活開始的第一天。
正這時,初夏從外麵回來,關上門,走近鏡台,彎下腰小聲道:“大姑娘,夫人衣裳都換好了,已經去了正廳,在老爺身邊,等著王府來人。奴婢剛才過去了一趟,她正跟老爺說話,臉上那憋不住的喜氣兒……嘖嘖,外人不知道的,當她多高興大姑娘能嫁個好人家,這繼母當得多夠格呢,其實誰不知道,她高興的啊,是能跟老爺有機會搭上腔。奴婢看她啊,還在想著等會兒能跟老爺一起享受大姑娘與秦王的大禮,做王妃母親的美夢呢!”
雲菀沁“嗯”了一聲,轉過臉,望著初夏:“東西都備好了麽?”
“早備好了。”初夏應聲。
“那就好。”雲菀沁染成淡緋的蔻丹指尖輕輕點著妝台。
雲家正廳內。
白雪惠頭簪花釵,身穿折枝葵花紋翟衣,今兒天不亮就起了身,收拾了一通,前幾天叫阿桃提前想辦法弄了些脂粉過來,特意照著老爺喜歡的打扮,加上家中送來的送嫁華裳,氣色和姿容比前些日子好了不少。
早上,白雪惠一路來了正廳,沿路看著多時沒見的雲家大宅,心情既激動,又是振奮地砰砰直跳,自己一定要回來,一定要盡快回主院。
與雲玄昶一見麵,白雪惠淚水漣漣,柔聲道:“老爺。”
雲玄昶與她多年的感情,有過蜜裏調油、秤不離砣的日子,雖她犯了惡毒的大錯,但這麽些日子沒見,氣消了不少,此刻見她瘦了不少,顯得楚楚可憐,苦頭肯定吃了不少,態度也還好:“你來了啊,坐吧。”
憐娘也在旁邊,見到白氏收拾起來還人模人樣的,雖說年紀比自己大,可論風姿,自己恐怕還比不上她,不免生了幾分警惕,故意偎近老爺幾寸,盈盈說:“夫人先坐,新人還在房間打扮呢,吉時未到,王府的太監來傳過信一次,三皇子估計還有得些時辰才能來。”
白雪惠瞥她一眼,今天自己才是作為送嫁的主母,她這賤人喧賓奪主,拿起架子教起自己了,要不是自己如今這個樣子,哪裏輪得到她這小妾在眼皮子底下蹦腳,又一想她怎麽處理女兒身後事的,更是胸內生了一把火,好容易才壓了下去,再想起她在自己那兒將大涼之藥喝沒了,卻又目中閃過一絲冷,好歹舒坦了許多。
想著,白雪惠不氣了,依著憐娘的意思,坐了下來。
雲玄昶見她變了個性子,心裏更是滿意,再不提往日的事兒,說了幾句待會兒的流程和禮節,白雪惠全都一一柔聲答應著。
不一會兒,童氏也在黃四姑的攙扶下,帶著茂哥和竹姐來了正廳,後麵還跟著雲錦重與蕙蘭,方姨娘因如今不討童氏和雲玄昶兩頭的喜,今兒皇家來人,童氏嫌她粗俗,隻怕汙了盛大日子,叫她留在春霽院裏,不要出來。
白雪惠見到老太太來了,眼睛一亮。
童氏對白雪惠態度不如兒子那麽好,一看見她,仍是忍不住想起她攛掇家奴在莊子坑害孫兒的事,隻是今天是喜慶日子,還要用她的人來撐場麵,也不想鬧得那麽難堪,並不多說什麽,將頭偏向一邊,隻跟蕙蘭說話。
白雪惠睫一垂,可憐地望了一眼老爺,雲玄昶知道她是什麽意思,沒說什麽。
白雪惠得了允許,心中一喜,叫阿桃斟了盞茶,捧著走到童氏身邊。
童氏還沒反應過來,隻見白氏噗咚一聲,竟跪了下來,雙手捧著茶,哽咽起來:“婆婆,媳婦兒往日不懂事,如今才如夢方醒,自覺行為不堪,這些日子在家祠旁邊,每次回想沒曾好好對待前房子嗣,心中像割肉一般,痛罵自己不是人,是個畜牲,非得要靠身體受罰才能減輕心中的痛苦……今兒難得有機會再見婆婆一麵,婚禮一畢,媳婦兒又要回去,隻能這會兒給婆婆端茶認錯了!”
手舉起來的同時,白雪惠寬敞的翟衣袖口往下滑了幾寸,露出十幾條明顯的褐色疤痕,看起來是被利器劃過的舊疤,最長一條足足有兩三寸,有好幾天劃過肘上血管群集的地方,萬一一個不慎,就會失血過多,童氏並沒說話,可是見她承認錯誤,用自殘來贖罪,加上喪了獨女,下場已經這麽淒涼,心中已沒之前那麽堅硬。
白雪惠趁熱打鐵,身子一轉,又轉向雲錦重,撲了過去,抱住少年袍子下的褲管,抽泣:“錦重……娘對不住你,你這些日子可就還在恨娘?錦重,娘小時候曾經抱養過你一段日子,說起來,你跟我相處的日子,比跟你親娘相處的日子還要久,你看在娘也曾待你好過,就原諒娘一時糊塗的無心之失,好嗎?娘沒了霏姐兒,老天爺已經懲罰了我,從今後,你給個娘贖罪的機會,讓娘好生照料你好嗎。”
氣氛凝滯,在場的人,全都望向少爺。
憐娘揪住裙側,屏住呼吸,今兒看來,老爺對白氏還是有些舊情的,而老太太不管如何,總是要走的,若是少爺再一點頭,說個原諒,那白氏遲早也是要回來的,這樣一想,緊張出了一手的汗。
雲錦重看著麵前淒楚哭泣的婦人,腿踝一抽,退後兩步,回到蕙蘭身邊,聲音略有童稚,卻很清晰:“什麽娘?錦重隻有一個娘,你是我爹後娶的填房罷了。
這些日子,雲菀沁給弟弟的洗腦沒白費。
前世,白雪惠從小到大催眠雲錦重,使其認賊做母,隻聽這繼母額唆使,雲菀沁為了親人和睦,家宅安寧,也沒告訴弟弟白氏曾經與許氏的恩怨。
今生她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從弟弟回來的第一天開始便開始灌輸弟弟,許氏才是親娘,那白氏,隻不過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趁逃難進京來雲家,慪死了許氏,占了娘的位。
其實,雲菀沁也並不想在年少的弟弟心目中留下什麽仇恨的陰影,隻是比起留下陰影,她更不願意讓弟弟被蒙騙,必須得叫弟弟明白到底誰才是惡人。
雲錦重這話一出,憐娘籲了口氣。
白雪惠臉色一白,她也算是清楚雲錦重的性子,十歲左右的小孩兒,這麽一哭一求情,心腸應該不會那麽硬,沒料竟是一口回絕,還把自己譏諷了一番。她臉色不動,隻是更加悲涼地掩嘴抽泣著,繼續博得同情。
雲錦重本來站在蕙蘭身邊,見她哭哭啼啼個沒完,上前幾步。
白雪惠隻當這繼子心軟了,卻聽他大聲訓斥:“今兒是我姐姐的大喜日子,母親的眼淚留著哭嫁再用,現在用完了待會兒怎麽辦?母親究竟是不是真心為姐姐高興?”
少年臉色嚴厲,俊秀柔嫩的五官擰成一團,絲毫不留情麵,蕙蘭想白雪惠到底還是夫人,這會兒雲家的家長都在場,怕少爺這麽當麵責斥引起老爺的不滿,給雲錦重丟了個眼色,偷偷拉回來了。
白雪惠暗中咬咬牙,卻站起來回到座位,擦著淚:“是我疏忽了。”
雲玄昶見兒子當著上下的麵,這麽責罵白氏,怕今兒家裏的宗人府官員和宮人聽到了不成體統,再一見白氏逆來順受的樣子,心裏也是動了一動,眉頭一皺:“錦重——”
童氏自然是袒護孫兒的,隻咳兩聲,打斷兒子:“好了好了,都別說了,叫外頭宮人們聽到了,你們不嫌醜,我嫌。對了,時辰是不是快到了啊?”
正廳門口,莫開來進來打圓場,稟道:“老爺,老夫人,王府的太監方才來傳了第二次啦,說秦王已經出門口了,照北城離尚書府的距離,應該差不多快到了。”
“好,”雲玄昶掀袍起身,望向白雪惠,“你就隨我去大門裏提前迎著吧。”
“是,老爺。”白雪惠一福身,跟在老爺身後,領了一群家奴去了大門口。
盈福院內。
雲菀沁從初夏口中的轉述,得知了前廳弟弟對白雪惠的反應,笑得險些弄化了妝,正在這時,尤嬤嬤從外麵疾步進來:“王爺到了!小姐隨奴婢出去吧。”
婢子為新娘蓋上紅綢蓋頭,尤嬤嬤攙著雲菀沁在一行婢子的前呼後擁下,出了閨房。
初夏見沒人注意,先去幹雲菀沁交代的事兒了。
尚書府門口,門扇大敞,階梯下的青石地麵提前清洗過,光如明鏡。
雲玄昶攜白氏率著雲家眾人站在門檻內的影壁前,等候秦王臨府,日頭稍高,馬蹄噔噔和車轅聲由遠至近。
身穿吉服的王府太監快馬加鞭,在皇子娶親的儀仗前先來稟報了一聲:“秦王殿下到!”
雲玄昶立刻抖了抖袍,率家人齊齊跪下,行迎接親王之禮。
不一會兒,迎親儀仗魚貫來臨,按照禮製,前後左右負責隨同皇子迎親的內大臣、散佚大臣、侍衛以及護軍。
雲玄昶與家人紛紛抬頭,棗紅色膘肥體壯的高大駿馬上坐著秦王夏侯世廷,氣勢軒然英挺,叫在場隻聞其名、沒見過其人的女眷都紅了臉,有些害羞到竟連看都不好意思多看,今日秦王與平日打扮截然不同,頭戴九旒冕冠,一身金織盤龍九章袞冕,精瘦腰身飾金鉤玉佩革帶,皮製烏色長靴勾勒出修拔的腿型。
夏侯世廷一躍下鞍,在迎親官員的簇擁下,走近雲府,掃了一圈跪著的雲家諸人,聲音沉穩,並沒多少親近:“免禮。”
雲家人見這個秦王生得雖然英朗俊偉,可氣態疏離,這麽個大喜日子,也不見得有多開懷,並不像個和善的,都有些緊張,雲錦重卻是一邊起身,一邊跟旁邊今兒照料自己的蕙蘭小聲笑道:“我王爺姐夫今天真是好看,都能叫家裏的婢子流哈達子了。”
蕙蘭還沒來得及捂住少爺的嘴,旁邊的人都聽到了,雲玄昶扭過頭去,瞪了一眼兒子,正要責斥不敬,卻聽秦王開聲:“你也有這麽一天的。”
這一次,語氣噙著笑意。
非但與雲家眾人呆住,連王府來迎親的下人和官員們都忍不住側目,對著準王妃的親弟弟,態度竟活生生拐了十八個彎,居然還難得開起玩笑,再一抬頭,隻見秦王已抬步走進雲府。
雲玄昶醒悟過來,領著白雪惠跟上前,將秦王迎進家中的正廳內,按皇子娶親規矩,在女方家門外,娘家父母要遵守君臣禮,跪拜秦王,而進了家門,皇子則會與新娘共同拜過娘家父母。
雲玄昶夫婦坐在了上首座位,夏侯世廷則坐於左邊下首,沒一會兒,隻聽尤嬤嬤喜慶的聲音傳來,攙扶著頭臉被蓋的新人進了廳內。
夏侯世廷見她發戴九翬四鳳冠,珠簾子墜下,與紅蓋頭一同擋住臉,渾身豔如晚霞,雖看不到麵容,可露出的一截兒藕似的頸子足可叫人遐思,心中一動,薄唇一彎,上前將她手握住。
尤嬤嬤將新娘轉手與王爺,跟在兩人的旁邊。
雲菀沁被他大掌握得牢牢,心裏殘餘的那麽一點緊張盡數消失一空,跟著他走到大廳的中間,麵朝雲玄昶和白雪惠。
夏侯世廷覺得到自己的新娘小手有些涼,能感受到她此刻有些不適應,修指一彎,在她嫩嫩的掌心摳了一下。
雲菀沁看不到他現在的樣子,卻也知道他肯定暗中笑得輕邪,故意將手一抽,卻聽他吸口氣,趕緊將她的手抓緊了。
與此同時,宗人府的司儀官揚聲道:“新人向父母表生養答謝之恩!”
白雪惠挺起了腰板,重重吐出一口濁氣,這些日子的委屈也勉強減低了許多。
夏侯世廷正要朝前走,卻覺得雲菀沁將自己的手捉得緊緊,雖然疑惑,但她不走,他也就順她的意思,跟著不動了。
迎親的一幹宮人和官員在廳外見兩人停在原地,麵麵相覷,司儀官正要再報一聲,隻聽烈火一般豔麗的紅綢蓋頭下,飄來女子清脆的嬌聲:
“生妾身者,乃雲門許氏,許氏惟獨妾身一名獨女,今日妾身出閣,若是拜,也該拜親娘。”
白雪惠拳頭一捏,差一點兒就站了起來。
此時,初夏抱著一麵拋光打磨保養過的棕色牌位走進廳內。
眾人窸窣起來。
雲玄昶一看,初夏手中正是亡妻許青瑤的牌位,知道肯定是女兒的主意,卻隻能對著初夏牙關一咬,低斥道:“還不滾下去!這成什麽體統!雲家夫人活生生的就在此!你搬個亡人的靈位幹什麽!是要鬧得滿城笑話不成!”又猛給新姑爺使眼色,叫他勸解一下。
夏侯世廷明白雲菀沁的意思,隻當沒見到雲玄昶的眼色,隻緊握住她的手,嘴角微微一挑,一派的縱容。
“女兒若是忘本,大婚不拜生母,那才是不成體統,朝廷以孝治國,便是連天子都不能免,難道還容不得一個小女子行使孝道?誰生我,我拜誰,便是這麽個簡單的道理,誰敢笑我,除非那人心中孝道無存。”蓋頭下曼妙聲音飄出,說到這兒,陡然一厲,“初夏,請夫人讓位,請牌位上座!”
“是,王妃!”初夏變了稱呼,令白雪惠失了一下神,還沒反應,已經被那丫鬟不易察覺拉了起來,推到一邊兒。
初夏將許氏夫人的牌位放在上首右邊位置,與老爺並排而坐,雲玄昶臉色都紫了,卻還在強嘴:“大喜日子,這不晦氣麽,也不嫌不吉利……”
“王妃生母的牌位,又不是別人,嶽母定會佑護親女,怎麽會帶晦氣?”夏侯世廷驀然開聲,打破了僵持,“雲尚書乃重臣,無須這樣迷信。”
司儀官見秦王都發了話,事已至此,秦王和新王妃二人心意堅決,矛頭一致對外,怎會特意去忤逆呢,忙笑道:“好了,吉時過了便不好了!”
雲玄昶甩甩袖子,悶哼一聲,坐了下來,與亡妻的牌位,一同受了秦王與女兒的跪拜父母之禮,等司儀官高呼“禮成”,他才青著一張臉,站在門邊:“送秦王、王妃!”
白雪惠就更是氣得肝兒疼,早就懷疑這丫頭哪裏會這麽好心叫自己出風頭,原來先已經想好了要給自己下麵子,好容易平靜下來,才收回怒容,走到老爺麵前,見他也是不高興,勸了幾句,雲玄昶見她非但不惱火,還貼心安慰自己,心中的氣順了許多,看著白氏的眼光也更加柔和了幾分。
雲錦重見姐姐這回是真的要走了,心頭卻是一動,趁蕙蘭沒注意,什麽都不顧,撒腿就朝前麵扒開層疊的人,淚汪汪地喊了一聲:“姐!”
蕙蘭上前拉了少爺,蹲下身安撫起來。
眾人目光齊齊瞄向身穿正紅霞帔的新娘,隻見女子纖手將蓋頭挑起半寸,麵朝門口的雲尚書,影影綽綽間,能看見一張漂亮的紅豔朱唇啟合:“女兒惟獨這一名同胞弟弟,還請父親在家多多照料,切勿叫人怠慢於他,女兒也會時不時叫人回來問候一下。”
今後,雲家後宅的爭風吃醋,任這渣爹再納幾房,寵誰滅誰,她不關心,隻要將弟弟善待好就行。
留了憐娘和白氏,就是看清楚了爹的秉性,若沒有這兩人,還是要繼續納些不知底兒的新寵,鬧得後院更加複雜,而憐娘和白雪惠,不過一劑千金湯,就已經製約住兩人了,一個滅了生育的希望,另一個將對方成假想敵,如同秋後的螞蚱,就算能跳出禁錮之所,有了前車之鑒,再不敢對繼子動手。
從此後宅由她倆廝殺致死,弟弟暫時無憂。
迎親的眾人聽到王妃這番托付,有些疑惑,父親照料兒子,是天經地義的事,為何還要特意叮囑,難道當爹的還不如姐姐精心麽?今兒來的官員侍衛大多家裏都是有妻有小的,約莫能猜到幾分,隻怕是這雲尚書在家處事有些不公正,而這雲少爺又沒生母,方才叫王妃不大放心,這番叮囑大可以私下交代,王妃特意當著這麽多的人麵叮囑,不如說是給雲尚書下了個絆子,叫他不得不多將兒子放在心上,不能出什麽紕漏。
今兒是女兒出嫁的大喜日子,倒是讓雲玄昶吞了一口氣接一口氣,卻也沒法子,繼續青著臉:“為父定當好生照料錦重,決不叫他受委屈,王妃且安心出閣。”
禮炮喧嘩中,雲菀沁出了雲家大門,在尤嬤嬤和初夏的攙扶下上了皇家的八抬朱紅大轎。
婚轎在儀仗中,上了正街。
皇子成親,又是頭次大婚,引了不少百姓上街來觀看,喜慶聲音宛如波濤,一滾滾地襲進轎廂內,初夏不時掀開簾子,說兩句外麵的熱鬧情形。
北城距離有點兒遠。剛走到一半,雲菀沁摸摸響了兩聲的肚子,早上到現在沒吃,不餓才怪。
前世成婚也是這樣,早上一直捱到了半夜,一天都沒吃,都快前胸貼後背了,當時老實,後來在婚房,下人都走了,桌子上放著些水果,她也不敢碰,隻怕不合規矩。
這麽一想,雲菀沁饑餓的感覺更強烈了,恨不得馬上到秦王府,起碼進了房間,能趁機摸點兒東西下肚,今天體力消耗大,還要餓一天下來,誰受得了啊。
日上三竿,迎親儀仗到了北城的秦王府。雲菀沁被尤嬤嬤背下了轎,跨過火盆,進了王府大門,左拐右繞,終於停定下來。
室內博山香爐裏點著綿幽的淡雅熏香,讓人心情安定不少。
雲菀沁被尤嬤嬤領著,坐到了一張軟綿綿的厚實高榻上,用手試了試,是質地很好的床單麵料,應該到了新房。
耳邊一陣腳步和下人的嘈雜聲漸漸淡下後,雲菀沁的肚子又極其響亮地叫喚了兩聲,不自禁捂住。
不一會兒,尤嬤嬤的聲音傳來:“王妃安坐歇息,奴婢先去外麵照料一下。”
“三爺呢?”雲菀沁扒開一下頭蓋裏的層層珠子。
尤嬤嬤打趣兒:“噯喲,這會兒便惦記著秦王了麽?王妃莫急,婚禮宴客都陸續來了,王爺前廳接待呢,不忙到天黑,估計是進不來的。”
雲菀沁點頭,又是個忙到天黑的,當新郎的統統都忙,也不怕新娘餓死在新房麽,看來真得自己先解決了,懶懶道:“好。”隻聽尤嬤嬤的腳步聲伴著門聲嘎吱一下,慢慢消失,掀起了蓋頭和頭冠上的珠簾子。
前世把自己餓得半死,這輩子可沒那麽傻,覓食是人的本性!
視線逐漸清晰,婚房比她在娘家的婚房間要大兩倍不止,隔斷成三間,每一間都用鬆竹錦簾攔住。
她這會兒坐的地方在最裏麵一間的寢臥,拔步床邊香幾上的龍鳳喜燭,前麵就是一張花梨木彎腿食桌,可竟然幹幹淨淨——居然什麽都沒有。
前世成親,婚房裏好歹也放著些水果,不說填飽肚子,起碼也能擋一擋,這個秦王,連根毛兒都不給她留!
雲菀沁想著還得挨到天黑,正有些氣急敗壞,卻聽有人進來了,連忙坐回榻上,將珠簾放下來,蓋上了頭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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