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解救,虐渣

北城的王府郊區的廟,禦街的王府市集的鋪。

這句調侃在京城王公貴胄們很流行,說的便是北城上的秦王府跟郊區的古寺一樣寂靜清冷,禦街上的魏王府就跟市集的旺店一樣熱鬧。

盡管畫扇聽老侯爺夫婦也提過,卻仍是想不到秦王府這麽偏冷,孤零零佇立在北城一條沒什麽人的長街上,門庭冷清,七八級的階下,並不像京城一些王府、郡王府甚至公主府的門外有一些趾高氣昂的下人來回巡視。

蠟色牆壁看起來從開府起就沒整修過,有些地方甚至磨損了,牆內,高蓋翹簷是夜幕般的寶藍瓦片,顯得莊素而冷持,低調而寂然,還沒京城中心一些巨賈富商家中修得奢華張揚,乍一看,更沒歸德侯府看著顯眼。

正午的太陽正是猛烈,趕到北城秦王府門口時,畫扇已是滿頭大汗,叩了叩門。

銅環門咯吱一聲開了,有個虎頭虎腦的小廝探出頭來。

王府看門的阿虎見是個丫鬟打扮的女子,懶洋洋:“我家王爺不見客,走走走。”這可真是難得啊,今年三爺的女人緣一撥接一撥,桃花朵朵開,先是長相秀美堪比京城伶人的小美男親自上門,其後便得了皇命,賜了婚旨,這會兒又來一名!

畫扇見銅環大門要關,連忙用手抵住門:“奴婢有十萬火急的事兒帶話給秦王殿下,是關於雲家大小姐的!”

雲家大小姐?豈不就是王府日後要迎進來的王妃?阿虎一驚,趕緊又打開門,聽了畫扇一番轉述,不敢怠慢,趕緊一溜煙兒地跑進王府。

傳了話,畫扇在門口一邊扇風,一邊來回徘徊,等著回話,心裏焦躁地很,倒不是怕那雲家大小姐出了什麽事兒,隻怕那雲菀霏奸計得逞了,上位成功,想著,不覺自言自語地罵起來:“ 有我在一日,瞧你有什麽本事纏上二少——”

還沒有念叨完,大門“哐啷”開了,一陣疾風撲來,畫扇受了驚嚇,退到了階梯下麵,銅環門刷刷一字齊齊打開,本是沉寂的王府陡然之間,就像伏龍驟醒,睡虎翻身!

一名侍衛打扮的男子牽著一匹蹄圓腿長的青花驄走下門階,目光沉厲,掃了一下,正落在前來通報信的畫扇身上:

“你是歸德侯府的丫鬟?是你來報信的?可不是騙人?”

畫扇嚇得大氣不敢出,鼓足勇氣:“便是給奴婢一千一萬個膽子也不敢欺騙秦王殿下啊,奴婢親眼瞧著雲家大小姐進了雲姨娘的宅子,雲姨娘騙她說生了重病,明顯就是有鬼啊——”

話音未落,隻見那名侍衛身子一讓,頭臉微微一垂,讓出了一條道,一束高駿頎長的身影從門後的照壁走過來。

男子身著府中的燕居之服,顯然是從內宅臥室裏出來,月白色的袍子,璃龍暗紋,舒衣敞袖,發冠沒束起,烏黑青絲輕束,輕緩垂於寬肩兩邊,惟獨一張臉卻是緊繃到了極致!

畫扇眼睛瞪大,秦王姿儀美是素有名聲的,這是自己第一次麵對麵近距離看見這個俊偉如天人的男人,可此刻,她卻完全沒有心思欣賞他的美姿儀,因為男人臉色蒼如雪,宛如從最深的夜色中走出來的,一雙眸子中堆砌的寒涼,足可凍人三尺,更詭異的是,寬鬆的燕居服領口微微敞口,裸出的胸肌上方竟有個傷口,還汩汩留著烏色的血,可——可這秦王好像不疼不癢,根本就沒會意似的!

太可怖了!畫扇打了個寒戰,哪裏還顧得上注意這三皇子的容貌!

“三爺,不如由小的去看看怎麽回事,也不一定有什麽事。”施遙安見三爺親自出來了,忙開口。

不管是不是真的,隻要關於那雲家小姐的事,肯定是得去一趟了,三爺的腿傷剛好,這幾日又正好趕上了每月一度的毒傷發作,也不知道是不是秋狩來回奔波操勞了,又親自領兵去深山獵過野獸,這個月的毒傷翻騰得尤其厲害,剛剛還用藥蛇噬過毒液,吸出些殘毒廢血,這會兒正在寢臥內歇著。

卻見三爺咻聲拿過馬鞭,攏了攏衣襟,接過高長史手上捧著的銀鶴大氅,反手披上,一陣風似的翻身上馬,青花驄揚起前蹄長嘶一聲,馬首被一拽,調頭便朝京城中心疾馳而去。

蕊枝後腳趕了出來,望了一眼主子遠去的背影,朝施遙安跺腳:“還不跟上去!”

外宅,屋子內。

雲菀沁拋出那句話後,力氣耗得越大,神誌趨近了昏迷,卻仍是死死抓了床單,盯住眼前的男子,目光若是利劍長刀,慕容泰的身體早就捅穿出無數個洞孔了。

慕容泰卻被這一句話惹得情緒激蕩了起來,告到禦前也叫自己不得好死?這個女人,前世不也是這樣子嗎?

男子牽起往日的回憶,狹長的眸凝上一層霧氣,暫停了動作,身下這鮮美的肉,已經到了口邊,還怕飛了不成?

他眼一眯,俯身下去,見她眼皮緊闔,睫毛耷著,已是不省人事了,估計聽不到,在柔嫩的唇瓣邊輕嗬著,仿佛夢囈一樣:“告到禦前?嗬。我已經嚐試過一次,又何懼再嚐一次?……上一世,你用這種手段害了我,老天爺卻還是另外給了我一次機會……要不然,你如今怎麽會躺在我身下?……”

渾噩的神誌仿佛投進個火星子,雲菀沁雖然不能動彈不能睜眼,心中卻是清明的,上次他來家中拜訪爹重求姻緣,跟他碰上時,臨走前他一時暴怒,也是甩過類似的話,什麽前世今生……隻當是自己多心了,可此刻他的話去讓雲菀沁漸漸清晰了——

他……他莫非也有老天重賜的一條命?

否則,他為何對自己有這樣的執念!為何又說上一世自己告到禦前害了他!

雲菀沁努力掀開眼,看著眼前的男子!

若真的如此,麵前的這個男人,就是她前世臨死前親手送進牢裏受盡折磨、斷送了前途的那個靈魂——

雲菀沁盡量壓下在胸內跳躍著的震驚,慕容泰已經匍匐下來,臉迫近她的粉頰!

惡心!真惡心!在知道他的核子裏可能就是前世那人,雲菀沁更覺得惡心,狠狠咬了一口唇瓣讓自己的意識拉回來,身子微微一扭,纏綿悱惻,極其動容地輕聲呼了一聲:“秦王——”

隻希望這樣再拖延些時辰,盡量阻止他!

果然,這一聲嚶嚀,讓慕容泰愣神,她叫的是秦王,是秦王!她現在被藥性迷了,叫出來的名字才是真正她想要的男人!

他心口的肉宛如被挖掉一塊,眼神有些渙散,這嬌柔動情的一聲,呼喚著別的男人,遠比罵自己還要難受。

雲菀霏在床帳邊呆呆佇立著,雖然開始嫉妒得要發瘋,可現在見那大姐心眼兒花招不斷,攪亂了慕容泰的心思,生怕時間耽擱久了夜長夢多,忙皺著眉過去,推慕容泰一把,催促:“泰哥,你,你快——機會隻這一次了!”

忽然之間,門一聲巨響!

本就不堅固的木頭門竟被一腳蹬出個洞來。

雲菀沁身上的重力陡然沒了,伴著一聲風聲呼嘯,有肉體墜地的聲音,夾雜著慕容泰的吃痛聲和雲菀霏的驚呼聲。

半醒半昏之間,她隻覺身子被什麽軟軟的光滑東西,從頭到尾地一裹,被抱了起來。

他的味道,她已經很熟悉了,是龍涎香的甘醇加上好聞的男子幹淨純淨體香,一瞬間,就算沒有睜開眼,她也知道,沒事了,前幾天跟他的不對盤,刹那消失得一幹二淨,繃得緊緊的身體放鬆了下來,渾身豎起來的汗毛也都柔順了,安然闔上眼睫。

夏侯世廷用銀鶴大氅將雲菀沁包得緊緊,暗中飛快端詳了下,清楚她無礙,一顆心重重落地,將她此時稍顯虛弱的手腕溫柔地捉起來,掛在自己的脖子上,又瞟了一眼摔在地上,渾身骨頭都快斷掉,已經驚呆了的慕容泰。

秦王盯著自己,沒有做出任何舉動,眼神雖冰冷,但沒有暴怒,甚至沒有明顯的慍意,可是——越是這麽平靜,越是叫慕容泰感覺到透心涼,好像寒天臘月一盆雪水從腦子澆了下來!

上一世,這男人在監獄中提審自己,臨走前命獄卒用鐵釘穿透自己的琵琶骨時,就是這個眼神!

雲菀霏一見秦王來了,便知道,完了,什麽都完了,再見秦王麵孔上的冷冰,尖叫一聲,想要跑出屋子,門口卻傳來馬蹄停下來的噓聲,一輛寬敞的四輪大車停在了窄小僻靜的宅院門口,施遙安後腳已經領著四名王府心腹兵甲進來,蕊枝因為不放心三爺,也跟著過來了。

一行人進門,正好將雲菀霏的去路堵住。

施遙安望了一眼屋子內的情景就知道大概發生了什麽,喝叱一聲:“來人!綁了!”又怕有人貿然上門看到了,今兒這事不能有風聲泄露出去,不然那雲小姐的聲譽和跟三爺的婚事就泡湯了,又一指宅子門口:“你們兩個人去門口盯著!”

兩名訓練有素的兵甲心知肚明,二話不講,在門口去把守著。

雲菀霏對著王府專業出身的兵甲,就像小雞兒對上老鷹,哪裏有一絲反抗的餘地,還沒哼一聲,一個人高馬大的兵甲上前就將她雙肘一並夾住,拎了起來,用隨身便攜的麻繩饒了三圈,捆得就像一頭待宰的生豬,雲菀霏嗷嗷叫了兩聲,施遙安已是眉頭一皺,隨手在門背後揀了張油膩破舊的抹布,揉成一團塞進她嘴巴裏。

蕊枝領著剩下的一名王府兵甲在小院子裏轉了一圈,到了角落的灶房,一進去,碧瑩早聽到外麵的動靜,知道東窗事發,哪裏敢出來,縮在灶台下麵渾身發抖,而初夏,一進灶房就被碧瑩敲了一悶棍,這會兒倚在灶膛的靠牆上,仍是昏迷不醒。

蕊枝和那兵甲對視一眼,兵甲上前就綁了碧瑩,蕊枝則走過去,給初夏摁了摁人中。

初夏醒轉過來,聽碧瑩說了幾句原委,尖叫一聲,跳了起來:“大姑娘——”

蕊枝將她拉住:“三爺已經來了,將你家小姐救下來了。”初夏這才放心下來,卻火氣直冒,踹了碧瑩一腳,迫不及待噔噔跑出灶房,直接衝到了主廂,隻見那雲菀霏被捆綁得牢牢,嘴裏塞著髒抹布,坐在門口的地上,室內,慕容泰衣冠不整,正狼狽地摔坐在地,而秦王正抱著雲菀沁,大姑娘像是意識朦朧,不大清醒。

初夏嚇得撲上前去查看,又狠狠瞪了一眼慕容泰和門口的雲菀霏,呸了一聲。

施遙安牙齒一磨,怒視一眼慕容泰,道:“三爺,小的這就取了他那造孽的工具!”

夏侯世廷仍沒做聲,目光猶是落在慕容泰身上,光澤幽靜而從容,僅吩咐:“將他綁了,送到老地方,不要動他一根毫毛。”

施遙安明白了,打了個手勢。

慕容泰醒悟過來:“你們要幹什麽?到我去哪裏?還想執行私刑不成?是她,是雲菀沁主動自己來我侯府外宅姨娘的院子裏,我可沒綁她來——我跟你們說,別以為你是王爺!王爺更得要顧慮國法!我若是在你手上少了一根汗毛、掉了一塊肉,我祖父祖母一定上告天庭,叫你在皇上麵前吃不了兜著走!”

初夏快要嘔出血來,隻恨不得上前對慕容泰拳打腳踢,施遙安亦是氣得夠嗆,臉上動了幾分殺機,蕊枝卻是個心細的,若三爺為著雲家小姐報私仇,弄殘甚至弄死了這侯府二少,肯定會被言官上奏,到時會被皇上責罰,猶豫了一下,湊近低勸:“三爺,想要整這慕容泰,機會多的是,不如先放了他,以後再說……”話沒說完,卻聽秦王噙笑,朝著慕容泰開口:

“嚇成這樣?你放心,既然你都開了口,那本王就如你所願,不叫你掉一根汗毛缺一塊肉。還不做事!”

兵甲再無踟躕,上前一個手臂當刀,“哢”一聲,正擊在慕容泰的後頸上。

慕容泰白著一張臉,聲音還沒從喉嚨裏發出,身子一軟,滑了下去。兵甲找了個大油布袋子,將他整個人一包,托在肩膀上先走了。

夏侯世廷抱住雲菀沁,提起步子,朝外麵停泊的馬車走去,初夏醒悟,忙追著問:“秦王要將奴婢家的大姑娘帶哪裏去?”

施遙安將她一拉:“慕容泰和他的姨娘估計給雲小姐下了什麽藥,雲小姐現在這個樣子不方便回去,三爺先將她帶去解完毒,再送她回雲家,你的任務,便是將這兒收拾一下,尤其雲小姐的衣裳珠釵什麽的,記得全部都給收走,免得被人捉到把柄,日後對雲小姐的名聲不利!”

有秦王一行人的照料和看顧,初夏還有什麽不放心,連連點頭,又聽見說雲菀霏估計給大姑娘下過藥,心頭一口老血又是一冒,卻是捏緊了拳頭,隻平靜道:“施大人放心,這兒便交給我。”

與此同時,屋外,蕊枝瞥了一眼那碧瑩,招手吩咐:“來人,將這為虎作倀的賤婢毒啞了,送進春柳巷的教坊去。”

春柳巷的教坊是鄴京最低賤的勾欄地兒,來往的嫖客都是地位低下的販夫走卒,教坊裏的嬤嬤和龜公都十分粗暴凶狠,逼著姐兒日夜不斷地接客,一進春柳巷的教坊,日子注定是過得生不如死,聽聞每隔上十天就得送一具妓女的屍體出來。碧瑩嚇得抱住蕊枝的大腿,哭起來:“姑娘,姑娘,奴婢也是沒法子啊,雲姨娘是奴婢的主子,說什麽奴婢隻能去做,求求姑娘繞過奴婢一條賤命吧!”

初夏雖然也痛恨碧瑩夥同二姑娘陷害自家小姐,但此刻聽她哭得淒厲,同是做奴婢的,倒也有些不忍,這責罰實在太重了,本想跟那蕊枝求個情,大不了打一頓,將碧瑩送得深山老溝,再不能回京的懲罰都強一些,沒料蕊枝見碧瑩求情,眉一掀,聲音更冷一分:“求情?好,不單毒啞,連眼睛都給刺瞎了!”

碧瑩昏死過去,被兵甲拖走了。

雲菀霏見那碧瑩沒好下場,眼神驚恐,嘴裏塞著抹布嗚嗚起來。

蕊枝循著聲一望,慢慢踱過去,蹲下身子,順手拾起一根尖細的柴杆子,在她臉頰上慢慢地遊弋著。

雲菀霏瞳孔放大,嗚嗚聲更大,卻聽這婢子打扮的女子哼了一聲:

“若不是你,怎麽會讓三爺特意抱病奔波一趟!若三爺因為你犯了病——”

話音甫落,柴禾杆子堅硬的尖頭略彎,像一把鉤子,對著雲菀霏嬌嫩的皮膚,蹭蹭蹭的,在額頭和左右腮幫子上重重戳去,原本光滑的臉頰立刻勾出十幾條長達四五寸的可怖紅印,皮肉翻起,鮮血直流,傷口很深,又是在最顯眼的位置,一看就知道,今後臉上爬滿了蜈蚣。

雲菀霏被尖利的杆頭戳得慘叫連連,自知容貌毀了,又疼又氣,昏死了過去。

初夏倒吸一口涼氣,碧瑩罪有應得,雲菀霏就更是不值得同情,可看起來,這個蕊枝倒也不像個善茬兒,看她方才在秦王麵前恭恭敬敬,謙遜柔順,聲音低細,轉個身,秦王不在了,像是變了個人,還挺狠心的,見她丟了柴杆子,拋下毀了容、血流不止的雲菀霏,與施遙安及兵甲出去了,初夏也來不及多想,先趕緊將屋內大姑娘的東西都清理幹淨,珠釵收在荷包裏,一個不落下,又將扯爛了的衣裳全都抱進了灶房,生了團火,付之一炬。

宅子外,夏侯世廷將雲菀沁裹得密不透風,一打簾子,抱上了馬車,施遙安和蕊枝麵麵相覷一眼,和兵甲上了幾匹馬,默默跟在了後麵幾丈的距離。

“去杏園。”

男子一聲令下,車夫揚鞭,朝京郊的無人村奔去。

雲菀沁先前一聞到是合歡香就閉住了氣,分量不算重,好歹能克製住體內的反應,就是頭腦昏昏沉沉,現在馬車騰騰的,把她震醒了一些,見仍被他抱得緊緊,兩人貼得全無縫隙,又察覺到自己大氅裏隻穿著一件小衣,渾身的燥熱感又席卷而來,知道那可惡的藥性禁不起與異性這麽親近,強打起精神,盡量離他遠一點。

男子手掌一緊,卻是將她綿軟如柳兒的腰身掐得更緊,俯臉低笑:“推本王?剛才在屋子裏,是誰喊本王的名字喊得銷魂蝕骨,情意綿綿?”

居然被他聽到了!還得意起來了……怎麽,自己是跟他合好了嗎?雲菀沁被藥性熏染得潮紅的眼皮子略掀開:“那是為了分慕容泰的心。”

就算如此,夏侯世廷唇角的笑意依舊更加明快。

雲菀沁見他壓根就不想撒手,隻得道:“有沒有涼水……”

夏侯世廷叫了一聲,車夫從皮囊裏掏出一瓶幹淨未開封的清水,回頭扔進了帳子裏。

夏侯世廷推開了瓶塞,將瓶咀朝下傾斜,對準雲菀沁蠕動著的紅唇,任她像個純淨的嬰兒般,一點點地嘟著唇貪婪地汲取著。

喝了幾口涼水,體內的藥性震下去許多,雲菀沁也恢複了幾分力氣,意識更加清醒,也更能感覺到這會兒的尷尬,幾乎不著片縷地躺在他懷裏,縱是快要成婚了,也實在不合規矩,蠕了蠕身體,揪住大氅,悄悄往外挪動。

“難得,還會害羞。”男子哪裏會沒注意。

“我是怕你又犯病了。”雲菀沁反詰,兩人近距離相處這麽多次,她哪裏還會不知道他身體的反應?若是太親密,骨如蟲蟻咬,會有犯病的危險。

剛說了話,又耗費了力氣,她的身子又往下滑。夏侯世廷手臂一彎,牢緊圈住她,再次將她玉手一拉,勾住自己的脖子,附耳輕喃:“還在生本王的氣?”

男子熱氣一噴,她身體裏的異樣感又抬頭了,可恨,他隻怕就是故意趁這個機會,卻隻能伏在他懷內,好容易平息一下來:“三爺真是為了拉攏我表哥,才找皇上求婚旨?”

“本王說不是,你信嗎。”男子聲音柔和得近乎淡漠,沒有過多的情緒渲染,“本王若是說,從在侯府西北院落裏與你第一次相處後,你跟你表哥,就已經完全不相幹了,是兩回事了,你信嗎。”

他並不是個很愛解釋的人,可也不是個平白受冤屈,隨便願意抗下誤會的人。

尤其對著她。

雲菀沁沒有說話。

他得了她的沉默,已經很滿意了,大氅將她裹緊,再沒多問,隻是低頭,又重重呼吸,噴她,在她臉紅顫抖難以自持時,又調笑:“怎麽貼得本王這麽緊…咦,本王腰上怎麽多了個手?”

混帳。擺明故意的!雲菀沁掀起眼皮去瞪他。

為了積攢體力,免得藥性再發作,一路再無話。

馬蹄疾飛,抄著近路,不一會功夫,到了雲菀沁曾經來過的無人村。

入了冬的緣故,田地莊稼裏和河邊洗衣捉魚的村民少了許多,整個村落顯得比上次來要安靜許多。

杏園門口,馬車停了下來,姚光耀今天不在,餘氏在門口迎接,見到秦王,顯然一點兒都不意外,可見著秦王將那名雲家小姐抱了下車,卻又是一驚:“三爺,這雲小姐是怎麽了……”

施遙安和蕊枝帶著兵甲,騎馬後腳趕到。

蕊枝過去跟餘氏交代了一番,餘氏趕緊將秦王往裏麵迎:“快進來,先到診室歇著,沒事兒的,我這就去先煎一劑醒神清腦的藥湯。”

餘氏雖不是大夫,可跟在姚光耀旁邊當差辦事,應付一般的毛病不成問題,所幸這杏園什麽藥材都有,麻利地就去稱藥下廚了。

診室內,夏侯世廷將雲菀沁放在一張供患者歇息的軟榻上,又命蕊枝去村子裏找一套好些的衣裳來。

蕊枝將衣裳抱回來,請秦王先出去,幫著雲菀沁換上,才喊秦王重新進來。

夏侯世廷見她整理好了,揮揮手,叫蕊枝出去。

蕊枝見主子忙活了半天,雖然精神十足,可臉色有些不好看,生怕又犯了病,上前:“三爺,不如由奴婢來照顧雲小姐,您先去休息,免得——”

“不用,你跟遙安在外麵伺候著吧。”

蕊枝正要再勸,施遙安將她一拉,使了個眼色,拉了出去。

兩人走到外麵,蕊枝一掙袖子,瞪了一眼施遙安:“你拉我幹嘛?你知道三爺這幾天正是舊傷複發的時候,今兒早上還用過藥蛇,這麽一折騰,萬一又發作了怎麽是好!”

施遙安望著蕊枝,抱住雙臂:“那你說怎麽辦是好?將三爺趕出去?不是瞎子都看得出來,三爺這會兒緊張得跟什麽似的,怎麽可能離開雲小姐半步,你跟著三爺也不是一年兩年,三爺現在是什麽心思,你會看不出來?”

蕊枝鼻翼鼓了一鼓:“我跟你沒什麽好說!”調頭便先出去了。

施遙安望著蕊枝的背影,搖了搖頭,這個丫頭,性子真是越來越古怪了。

室內,餘氏將煎好的醒神清心藥湯送進來,本想喂給雲菀沁服下,沒料秦王卻雙手一抬,強行奪了過去,親自喂了起來。

餘氏站到一邊,倒是有些大跌眼睛,合不攏嘴兒,隻見秦王一勺一勺地喂著藥湯,伺候得井井有條。

直到一碗湯見了底兒,隻剩藥渣,夏侯世廷才把碗勺放到一邊,拿起餘氏放在香幾上的香帕子,替雲菀沁小心翼翼地揩了揩嘴。

餘氏終究是忍不住,噗呲一聲,掩嘴笑起來,雖然及時擋住了嘴,一絲笑仍跑了出來,引得夏侯世廷不滿地側過半邊尷尬的俊臉。

餘氏雖然感激秦王的救命恩,這會兒卻也忍不住打趣:“前兩日姚院判來,我就得知秦王要同雲小姐成婚了,如今看來,還真是膩歪得緊。眼下都這樣,等成婚後可怎麽辦?”

夏侯世廷高挺的鼻梁上添了一抹緋紅,襯得本就有些女相的精美五官滿臉的春光,眼色卻是一厲,雲菀沁倒是沒什麽害羞,喝下湯藥,身子已是舒爽多了,坐起來,微笑:“餘媽媽,三爺這幾天傷勢發作了,今兒出門出得急,怕有什麽問題,不知道杏園這兒有沒有什麽三爺經常服的藥,請餘媽媽去煎上一碗,給三爺壓一壓。”

啊?三爺這幾天發病了?餘氏一驚,馬上道:“好好,我這就去弄!”杏園就是這秦王暗中養病和栽培療傷藥草的大後方,每個月的藥都是從這兒送進秦王府,怎會沒有預備好的藥?

夏侯世廷知道她估計聽見蕊枝剛才那番話,才猜到了,隻低聲嘎然:“本王沒事。”

“沒事也得喝。”雲菀沁示意餘氏先下去,又轉過頭義正言辭:“三爺不怕死不要緊,我可不想守寡。”

夏侯世廷笑意盈滿深眸:“咒本王?”卻不知道怎麽,心頭暖得快要能融化了,她不怪自己了!

雲菀沁輕道:“我哪兒敢咒三爺,怕自己出不去這村子麽?便是杏園裏一個端茶送水的餘氏,就出自景陽王府,身佩玉環。”

夏侯世廷知道她是對這村子有興趣,那次八弟和姚光耀帶來她這兒,她也清楚了這村落裏的村民都是些什麽人,並不準備多瞞著:“餘氏的身份,確實也不算是一般人。”

雲菀沁心頭一蹦,有些猜測,隻聽他問:“你可知景陽王府的主子,是個什麽人?”

雲菀沁稍一沉思,緩緩道:“景陽王為寧熙帝二皇兄宋王的嫡長子,也是獨生子,聽聞已過世的宋王也算是個傳奇人物,堂堂一個親王,一夫一妻,連個姬妾和偏房都沒,隻有王妃一人。宋王夫婦恩愛,這景陽王是兩人唯一的兒子,三口之家,和樂融融,年幼時就繼了世子位,十八歲時襲郡王位,自立門庭,行肖其父,生性驍勇善戰,嫉惡如仇,在軍功上甚至更勝一籌,且接受宋王遺留下來的禁衛私屬不下十萬,全國各地皆有擁躉,堪稱得上是皇親中第一翹楚,極得皇上看重,我聽聞,朝廷上有個說法是‘文有鬱氏,武有景陽’,景陽王府自然是如火如荼,門庭昌盛,想要巴結那景陽王的臣子與門客多不勝數,景陽王如今有兒有女,上得器重,下有逢迎,有財有權,想必是個意氣風發的十全之人,這世間,應該沒有他得不到的。”說著,又是打趣兒:“說起來,這郡王,倒是比你這當親王的,還要混得好呢。”

夏侯世廷對她的作弄調侃毫無介懷:“你說得沒錯,隻一點,景陽王並非十全之人,有一樁心事,纏繞多年,耿耿於懷。”

“噢?”

“宋王夫婦恩愛,卻也抵不過時光,宋王先於宋王妃過世,臨終前囑咐獨子好生照顧王妃,不要讓王妃不開心,不然自己就算在九泉下也不會瞑目。景陽王本就與宋王妃母子感情深,極其孝順,加上有父親的叮囑,當下就發了重誓。宋王離世後,宋王妃鬱鬱寡歡,終日落淚,景陽王心疼母親,也沒忘記對亡父的承諾,將王妃接來了郡王府,承歡膝下,在母子天倫之樂下,王妃的心情才漸好,可沒過幾年,鄴京便爆發了一場綿延深廣,牽涉無數門戶家庭的特大瘟疫——”

說到這裏,夏侯世廷目色稍深,又繼續:

“王妃不幸染疾,因為這病無藥可醫,傳染性極強,朝廷為避免擴大,造成京城生靈塗炭,強行將王妃和其他染了瘟疫的患者一樣,拉到郊外去隔離,自生自滅。任景陽王權勢再大,也大不過朝廷的禁令和皇上的聖意,隻能眼睜睜看著生母被官差拉出府送到郊外,最後迎回來的,卻是一具與其他病人一塊兒燒得分辨不出的骸骨,頓時就昏死過去,病了足足一個月才能下床。從此,景陽王一提到或者一聽到宋王妃,無論什麽場合,鐵打的人都能哭出來,隻說自己對不起父王,對不起宋王妃,沒有兌現承諾,也沒有行孝道,不但沒照顧好親娘,還讓親娘死得這麽慘,長此以往,已經成了一塊心病。你說,這樣的人,怎麽能算十全之人呢,就算再錦繡榮華,心裏總是有塊不可言說的疤。”

原來餘氏竟是宋王妃,當今皇上的嫂子,兵權傾盡半個大宣的景陽王的親生母親。

雲菀沁喟歎了一聲,沉吟會兒,卻是凝住:“那三爺呢?”

男子山巒般的濃眉一動。

“……三爺不用宮裏的藥材,不要宮裏的太醫,卻私下建杏園,給自己培植解毒草藥,叫姚光耀單獨給自己研製藥物,是不是也是心裏有些不好言說的事?若是如此,當年害您的想必是宮中人,還是個有一定權位的,如今三爺是不是還在防著那人,所以才……”

話沒說完,嬌嫩的手被他緊緊握住。雲菀沁望著他,隻見秦王唇角綻出淺笑,侃道:“愛妃這小滑頭,昨兒還慪氣,今天就這麽關心本王了?”

手“咻”的一抽,雲菀沁努努嘴:“問問罷了。什麽愛妃?”卻也猜得出他似乎在避忌什麽,不大願意說,便也不再多問了。

黑咕隆咚的室內,似乎沒有掌燈。

麻布袋子被人抽起來,慕容泰揉揉眼睛,視力適應了光線陰暗的環境。

這是一間看起來普通的房間,有桌子,有板凳,有門窗,甚至——甚至還有睡覺的一張寬大架子床。

好像再正常不過!

正是因為太正常,讓慕容泰的心噗咚噗咚跳起來!

那秦王,到底是玩什麽花樣?!

見押自己來的兵甲要走,慕容泰疾步上去抓住一名:“這是哪裏?”

一名心腹侍衛調過頭,笑道:“上一個想要輕薄咱們未來王妃的,二少可知道是個什麽下場?”

慕容泰心中一冰,想也不想就要衝出房間,侍衛將他一摁,大力推了回去:

“三爺說過,不會叫您掉頭發少肉!二少慌個什麽!”

------題外話------

謝謝^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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