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閨閣雛鳳 第十一章 對峙

主院,正廂房。

豆蔻少女進了門,一身素雅襦裙,綰著低髻,比白雪惠身邊穿金戴銀的雲菀霏,樸素得多。

這個時辰,白雪惠跟平時一樣,正在為快散衙的老爺親自烹茶。

紅泥小爐上熱氣汩汩沸騰,白霧彌漫,映襯著一張保養適宜的嬌媚少婦臉龐。

雲菀沁不動聲色,施了個禮。

這女人,上輩子佛口蛇心,害得自己不能生育。

雖然那摧殘身體和致人不孕的藥物,是在她嫁入侯府前兩個月前白雪惠施在自己身上,此刻的自己仍是一具健康的身子,但看見白雪惠的一瞬間,雲菀沁還是心生惡寒。

還沒到完全翻臉的時候。最好玩的,莫過於——敵在明我在暗。

掩住情緒,雲菀沁轉頭朝雲菀霏打了個招呼,似笑非笑:“二妹也在啊。”

雲菀霏哼嗯了一聲,真是命大,那樣深的池子都沒淹死,發了足足一天多的熱這麽快就能下床起身,看樣子幾天後的壽宴免不了會出席!

將女兒的手暗中一抓,白雪惠露出個“不要心急”的表情,瞄向雲菀沁。

還是跟以往一樣低眉順眼。白雪惠嘴角情不自禁浮上一絲輕蔑,用最拿手的慈愛語氣道:“方才還叫陶嬤嬤去瞧瞧你,沒料你這麽快就能親自過來請安了,還準備說叫你多休息幾天,不要出盈福院,免得又複發了。”

雲菀沁淺淺一笑:“有勞母親關懷,不用了,幾天後是慕容老夫人的壽誕,就算再大的病,女兒也得養好身子去參加。”

雲菀霏一聽急了,陰陽怪氣道:“姐姐不愛惜自己身子就算了,小心將病氣過給了別人!”

“霏兒說得對。沁兒不要勉強,你抱病參加,爹娘會心疼,況且,到時參宴的都是達官貴人,聽聞皇家也會來人,萬一失禮了不好。”白雪惠婉轉勸說。

母女二人拚命不讓自己參加壽宴的模樣,雲菀沁覺得真是諷刺。

原來,十四歲這年落水,全因慕容老夫人的壽宴而起。

她記得,十四歲之前,與慕容泰隻是訂下口頭親事,這次老夫人壽宴,才會換庚帖,成為正式的未婚夫妻。

當她願意再見慕容泰那男人?她才不願意再與慕容泰成為夫妻,可她要借由這次壽宴,徹底斷了與慕容泰的關係。

所以,慕容老夫人的壽宴,她去定了。

雲菀沁笑盈盈盯著白雪惠:“不妨的,沁兒真的能撐得住,不但能參加,到時還會漂漂亮亮地參加,絕不會給侍郎府丟臉。”

雲菀霏氣結。

白雪惠有些意外,往日自己說什麽這丫頭都會應承,今天怎麽了,可瞧她態度,還是很恭敬,跟平時也沒不一樣。

她知道女兒早就瞧中了慕容泰,也偷偷地私下與慕容泰見過幾麵,隻要雲菀沁不去,這次壽宴是愛女的大好時機,這次說什麽也得將雲菀沁留在家中。

白雪惠臉色肅靜,柔聲道:“沁兒,你這次生辰小宴上落水,失了禮儀,驚了貴賓,全無大家閨秀的形象,你爹爹不大高興,還說等你病好要責罰你,隻是我在老爺麵前勸說了一通,才壓了下來。這次你聽母親的,在家乖乖呆幾天,不要出門了,免得再生枝節。”

依雲菀沁平日的性子,早就感激不盡,一切聽從繼母安排了。此刻,白雪惠話音一落,雲菀沁卻故意恍然大悟,一拍腦袋:“我昏睡了一天多,本來都忘記了!現在母親一說,我才記起,荷花池邊上,我並不是自己失足,像是被誰推了一把。”

雲菀霏臉上劃過一絲驚惶。

雲菀沁擺出一副沒逼得沒法子的模樣,惶惶道:“我本來不想多提,但是既然爹爹認為是我失了禮儀,我受不得這個冤枉,不如這就報給爹爹,叫爹爹好好查查去,您說,好不好,母親?”

白雪惠盯住這個繼女,拿不準她已經猜到是女兒,還是真的不知道。

隻感覺,這個女孩似是變了,可又說不上哪裏變了。

此時,門口傳來家奴通傳,雲玄昶回了府,跟平時一樣,過來主院這邊。

雲菀沁來之前就算準了,掐好父親散衙的時辰來主院,剛剛好。

她佯裝乖巧問道:“正好父親來了,母親看——我現在說不說?”

白雪惠臉色一變,罷了,先把這丫頭攔下來再說,免得在老爺麵前胡說,溫和道:“被人推下水?怕是你們玩得太瘋了吧。你爹爹剛散衙回來,不要又拿這些事叫他操心。這事暫且我記著了,稍後有機會跟老爺提一提——你既想參加宴會就參加吧,這幾天好好養好身子。”

雲菀霏在旁邊跺腳,可既然娘這麽說,也隻得忍下。

雲菀沁輕笑一福:“女兒一定養好身子,到時風光參加宴會。”

正說話,雲玄昶進了主院廂房。

幾名女眷行過禮後,白雪惠服侍雲玄昶坐在喜鵲登梅大圈椅內,將烏龍捧過去,柔媚道:“老爺辛苦了,先喝茶驅驅暑氣。”又拿來紗扇,親自為雲玄昶扇風。

女人的脂粉夾雜著內室的迷境香,再品著好茶,雲玄昶十分滿意。

雲菀沁立在下首,靜靜地看著父親。

雲玄昶年輕是個美男子,如今年過三旬,外表還是保養得很好,高大英挺,叫女人動心。

隻是雲菀沁對這男人的敬愛,早就沒了。

偽君子。

雲玄昶布衣出身,若不是妻子許氏家中產業支助他考功名和遊走官場,哪裏又能當上三品京官?

他倒好,寵妾滅妻,白雪惠扶上位後,偏袒繼室,因為白雪惠枕邊風,趕長子雲錦重出府,為了穩固權勢,不顧膝下女兒共事一夫,不顧長女臉麵,將二女兒往大女婿床上送。

隨便哪一件事,都足夠雲菀沁憎惡他。

“沁兒病剛好,”雲玄昶呷口熱茶,“來,坐著說話,別累著了。”

落水到現在,已兩天多,這是父親第一次關切詢問,之前沒來看望一眼。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雲菀沁見父親目光停在自己身上,似是有話要說,忽的記起上輩子落水不久後的一件事,猜到了父親在打什麽算盤。

一股惡心衝上胸膛,雲菀沁忍住對著雲玄昶嘔吐,麵對麵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