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再見

顧遠就這麽靜靜地看著那個人,那雙眼睛微微上挑,光華流轉間不經意就流露出風流雅致,高挺的鼻梁如同羅馬人物雕塑一般,嘴角含著一抹淺淡的笑……這一切他都曾經凝視過,撫摸過,在意亂情迷之時親吻過。現在,這個人真的出現在眼前,他卻怎麽也想不出這個人和之前到底有什麽不同,時間的磨洗都沒有給他帶來任何改變,好像在一起的一幕幕隻是發生在昨天。

“怎麽了?不認識了嗎?”王重山伸出手想摸摸顧遠的臉,顧及到場合不對,放在顧遠臉頰邊的手生生又移到顧遠的腦門上輕輕一彈。

“嗞”顧遠揉揉腦門,額上輕微的刺痛感讓他從重新見到王重山的做夢般眩暈中醒過來。委屈,難過,憤怒,不敢,種種情緒雜糅在一起齊齊湧向心間,那份苦澀像硬把橘子皮放在嘴裏嚼碎了一樣,難受得他張不開嘴。

“你來幹什麽?”顧遠退後一步拉大和王重山之間的距離,姿態戒備如同一隻遇到危機的小獸一般。

王重山見他眼神疏離帶著警惕,說話聲音聽起來格外冰冷,不由得在心裏苦笑,兩年的時間他家的小孩長大了,原本兩人的親密無間也不複從前了。

當務之急是把小家夥拐出去,在自己的地盤上他可以誘哄,可以道歉,可以低姿態的挽回,而現在這個地方說什麽都不合適。在心裏打定主意,王重山雙手挽在胸前,溫柔地笑著說:“我是你哥,約我家弟弟出去吃個飯,聊個天,層進一下彼此之間的感情,怎麽說都不過分吧。”

顧遠嘴唇顫動,似乎有話要說,但一轉頭看到宿舍樓的陽台上,周文堔和田陽擠著腦袋探頭看著他們。

顧遠滿頭黑線,頓時無語,這兩個家夥到底趴在陽台上看了多久,不會從剛才到現在都守著陽台等他回來吧。他頭一回覺著周文堔和田陽還真是,還真是一樣無聊!

偷看被撞破,田陽沒心沒肺地揮揮手,周文堔則滿臉尷尬地衝他笑了笑,按下田陽的腦袋,回屋子裏去了。

王重山發現顧遠在對著自己室友的時候,表情很是無奈,但已經全然沒有了對著他時眼底的寒冷。這讓他莫名是心焦,想讓他在對自己綻開那抹溫柔的笑,想讓他眼底滿滿都是自己,想讓他又羞又惱地叫出自己的名字……

王重山有些急切向前一步,開口道:“顧遠……”

“你等等!”顧遠雙手交叉做出一個暫停的手勢,又指了指自己的宿舍,“我要給他們送點東西,我知道你有話對我說,我也想和你談一談,一切等我下來再說。”

說著,顧遠就拎著裝著三杯奶茶的袋子急匆匆地上樓了。望著顧遠倉皇逃走的背影,王重山閉上眼睛掩去那一抹黯然,再睜開時眼底隻看得到一片清明和堅定。

“喏,給你們帶的。”顧遠一進門就把手裏的袋子扔給周文堔,渾身失去了力氣一樣癱倒在椅子上。

“還帶什麽東西回來,多不好意思啊!”周文堔嘴上客氣著,手上卻一刻不停地把奶茶從袋子裏拿出來,拆封插吸管一氣嗬成,還不忘攪動兩下插好再遞給一旁望眼欲穿的田小陽。

顧遠懶得再和他打嘴仗,自己探手摸過一杯咕嘟咕嘟三兩下就全下肚了,清涼的奶茶漸漸澆熄了他心頭焦躁的情緒。

周文堔瞄著他臉色比剛進門的時候好了不少,握著手裏的奶茶杯,好奇地問道:“那個,顧遠啊,你那個表哥走了嗎?”這話一出口,連喝奶茶喝得傻笑連連的田陽也投來好奇的目光。

雖然之前在楚孟鑫的生日派對上他們就知道顧遠身份不一般,似乎頗有一些家底,連備受楚孟鑫崇拜的劉東楠和王鬆源都要側目一二,但顧遠這個人好像天生就沒什麽架子,也沒見他擺過什麽富二代的譜,和他們一樣天天吃食堂跑圖書館,他們就沒有真正把顧遠看做需要特殊對待的人。

而今天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顧遠的表哥,隻是笑著和他們說了兩句請他們幫忙打給顧遠,就已經讓人感受到他身上帶著是壓迫感。對方的一舉手一投足都帶著渾然天成的氣勢,雙眸淡淡地掃過來就讓他們心頭一顫,忍不住要低頭臣服。明明是謙遜有理的姿態卻清清楚楚在他們之間劃下一道天壑,這樣的人居然會是顧遠的哥哥!

“沒有,我待會還要下去。”顧遠用手掌蓋住眼睛,回答地有氣無力。想著晾晾王重山,讓他也體會一下茫然等待的滋味。

“那怎麽行!你快點下去,讓人家等多不好!”周文堔臉色一變,慌忙催促道。田陽也咬著奶茶吸管,睜著大眼睛連連點頭,小動物的直覺告訴他顧遠的那個表哥不好惹。

顧遠用沉默回答了他。

夕陽下少年靜靜的伏在椅背上,雙腿蜷起,一手枕在臉上一手放鬆地垂下,昏暗的光線在他的臉上明明滅滅,讓人分辨不出他的情緒,隻剩□體的微微起伏和淺淺的呼吸聲,似乎已經睡去。

戳戳,再戳戳,顧遠放下覆在眼睛上的手,狠狠地瞪向不讓他安寧的田陽。田陽縮回手,訕訕一笑,指著陽台外的天,道:“時間不早了哦,顧遠你哥還在外麵等。”

顧遠對著窗外昏黃的天空眨眨眼,時間確實有點晚了,下午有課的學生差不多就快回來了,讓王重山一個人晾在人來人往的宿舍樓門口接受大家的參觀,這種事他還沒膽子走出來。這麽想著,顧遠驀的站起來就往外走。

“顧遠。”身後的周文堔急急叫住他,“你晚上還回不回來?”

顧遠腳步一頓,片刻的愣怔之後搖搖頭,“不了,你們不用給我留門。”

顧遠緩步下樓,榕樹下已經不見了那個挺拔的身影。一聲汽車喇叭的鳴響,榕樹旁一輛黑色的緩邁巴赫緩緩地滑到顧遠身邊。

王重山看著坐在身邊的人一手抵住下顎,沉默地望向窗外不斷掠過的風景。和記憶中的顧遠相比較,現在的他瘦了不少,臉上不見了年少時的嬰兒肥,眉目鼻嘴全都完全張開了,逐漸顯露出青年幹淨淩厲的線條。但眼底的倔強,還是和他們初見時的一模一樣。

王重山忍不住伸手想去碰碰顧遠卷翹的睫毛,卻被顧遠一下躲開,王重山一愣,又去牽顧遠垂在身邊的手,顧遠扭動手腕想掙開,卻被王重山緊緊地攥在手心裏,被迫打開手掌,王重山的手指趁機鑽進顧遠的指縫裏,看著自己和顧遠的手指一黑一白牢牢地十指交纏,王重山滿意地閉上眼睛。

顧遠氣惱地瞪過去,發現王重山閉著眼睛完全看不到,隻能低頭咬著牙自己生悶氣。

回到當年王重山送給顧遠做禮物的那間房子,自從王重山離開後顧遠就沒有再踏進這裏一步,窗台上的綠植還在生機勃勃地生長著,餐桌上擺放著嬌豔欲滴的玫瑰花肆意播撒著芬芳,顧遠沒有看完的書還是在地台上的老地方等著主人下一次的翻閱……顧遠坐在看書時最愛的高背沙發上,溫暖的橘黃色燈光照得他緊繃的臉也柔和了不少。

王重山深吸一口氣,做出一個顧遠難以置信的舉動,王重山在顧遠麵前蹲下,抓著顧遠的雙手握在自己胸前,“你別動,聽我說。我知道這兩年突然消失是我的不對,但是我是有苦衷的。”

顧遠一動不動,好像什麽都沒有聽到,王重山透過他微長的劉海看不清他遮住了雙眼,隻能咽咽口水接著說,“你知道我們家的,說是華國首富,百年世家,也有上頭的背景,但是別人看到的隻是表麵的風光。越是所謂的老牌世家越是有藏汙納垢見不得人的地方。”

說到這裏,王重山似乎想到了什麽,眼中蒙上了一層寒冰。

“我有一個和我年紀差不多大叔叔,是我爺爺當年風流時留在外麵的種子。本來不接到家裏來,我奶奶和我爸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計較他老人家是不是補貼外麵的小動作。可是今年他老人家居然動了念頭想讓外麵那個連他兩個兒子一起認祖歸宗。”王重山不禁冷笑一聲,老人家真是越老越糊塗了,不知被外麵那個吹了什麽風,居然想到要均貧富。

顧遠的手**了一下,王重山握得太緊了,生疼生疼的。王重山這才清醒過來,心疼地吻了吻顧遠的手,繼續道:

“我爸和我奶奶當然不會答應這種事,我爺爺這次也硬氣,非說要我那個叔叔回來是為了幫襯家裏的生意。他們三個人吵起來的結果就是,把我和我那個叔叔一人找一個地方扔過去,看兩年內各自公司的發展,我爸說了,要是他連我都鬥不過,我們王家要他也沒用。”

“所以呢?”顧遠抬眼對上王重山的視線,“這就是你把我丟在這裏兩年的理由,如果不是你那偶爾一封的短信,我甚至都要以為你死了!不要告訴我你忙到連打電話給我的時間都沒有。”

“啪嗒”什麽東西滴在了王重山的手上,接二連三,王重山撩開顧遠遮在臉上的頭發,發現那雙眼睛已經哭得通紅,臉上濕漉漉的一片。

王重山心裏十分著急,想告訴他這是為了保護他,想告訴他對手難纏有狡猾,讓他差點就難以招架,想告訴他自己在m國時有多想他……許多想告訴他的話因為這眼淚變得難以說出口。

如果有一個人,讓你時時掛念,讓你事事擔心,他的眼淚會讓你的智商瞬時降為負數,那麽恭喜你,你的心已經淪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