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周側妃的大丫鬟徐四娘找上應天府尹毛道行,請他幫忙對付何當歸。毛道行看不上周側妃,卻對周側妃背後的寧王心生向往,有意投在他門下,才答應下來,還他們的人進出應天府大牢的自由,在何當歸的食水中下毒。
可今日一審案,毛道行一看何當歸還有陸江北這個撐腰的,心裏就打起小鼓來,對於跟周側妃的合作起了猶疑。現又聽說,陸江北和寧王很熟……
沒等他有所反應,郭舫卻出其不意地判何當歸入獄,還說是毛道行的命令。毛道行瞠目結舌,心中暗暗叫苦,連忙命人安排了大牢中最好的房間,原是獄吏住的屋舍,供應這位*強硬的郡主奶奶,盼她不要記恨於他。
趙氏等人見何當歸也跟他們一樣,說入獄就入獄了,並沒有什麽皇族特權,一道聖旨出來赦免,登時斷了念想。何當歸說的幫他們改善獄中食宿條件,這下也泡湯了,於是趙氏和董氏又互相埋怨起來。
當夜已晚,為了收拾好一間匹配何當歸的牢房,毛道行先讓何當歸在府衙內堂歇了一晚,第二日早晨才移進大牢去。
何當歸拍拍裙角的灰塵,緩步踱入所謂的“牢房”,見是一個寬敞明亮的四合院,其中三間屋舍都用大鐵鎖鎖著,隻有一間房子敞著門。進去一瞧,窗明幾淨,有幹淨的床鋪,床頭有一大摞話本小說和醫書,不由暗笑,這些大概都是陸江北帶給她的特權吧?
房間左側是廚房,窗前有搖櫓水井,窗後有東廁。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兩名獄卒都守在院門之外,整個院子都是她的活動空間,她堪稱是最自由的囚犯了。
“誰!是誰在那裏?”
何當歸見床後衣角一閃,連忙揚聲嬌斥:“來者是敵是友,速報上名來!”難道刺客再次現身?
有個低低的笑聲響起,一名翩翩佳公子搖著扇子出來,目光炯炯地望著她,笑問:“娘子,你覺得為夫是敵是友?我倒是無所謂,整個人都在這裏,聽憑娘子你處置。”
“孟瑄!你怎麽進來的!”何當歸低呼出聲,旋即又覺得自己的問題有點傻,這道六尺矮院牆,攔得住孟瑄才怪。“好吧,當我沒問,可是我不是讓你去安頓羅白及和羅白前父女?你又來這裏做什麽?”
“我來做什麽,”孟瑄走近,一臂將她擁進青茶氣味的結實胸膛裏,“我不是曾說過,這世上,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這是婦唱夫隨,往後你得多多適應才行。”
何當歸緩緩闔上眼睛,輕輕笑了。青兒說,最美的愛情不是天荒也不是地老,隻是在一起而已。大概指的就是這種情形吧。
“早膳可用過了?”孟瑄和她同時問出這個問題。
何當歸笑道:“毛夫人倒是留我在府衙吃飯,不過舅舅說,毛道行貪贓枉法,錦衣衛正在查他,讓我跟此人保持距離,因此早膳還不曾吃。”
孟瑄也說:“依著娘子吩咐,為羅白及找最好的骨傷大夫治手傷,又為羅白前打通任督二脈,讓小齊川盡快適應他的身體,又給羅白前的女兒找了兩名奶媽,如今這些人都在府衙後的客棧中住著,有專人保護和衙役看守,直到羅家一案查清楚再放人。做好這些之後,天就亮了,我就來找你了,因此早膳還不曾吃。”
何當歸從他的懷中抽身而出,卷著袖子說:“我看廚房中有什麽食材,做些來吃。”
孟瑄橫著扇子攔道:“煙火氣味嗆,你怎麽能進廚房呢?還是讓我來。”
不由分說將何當歸推到床邊,他就去廚房了。何當歸拿過一本書,看了兩頁就困了,隨手丟在枕邊,半明半昧地睡著。偶一個間隙,她睜開眼,發現那本書已經端端正正擺回床頭了,心中不由困惑。
“湯來了,”孟瑄帶著白色大圍裙走進來,“這裏有熱水,你洗個手先喝著,我再做兩個小菜就開飯了。他們很周到,廚房裏什麽都全,還有蒸好的饅頭……”
話到此處一頓,孟瑄將湯盆往桌上一擱,冷然發問:“誰在那裏!速速現身,否則休怪在下不客氣!”
他眼睛瞄的地方,正是何當歸床頭後的空地,何當歸猛地轉頭,見空無一人,立刻意會到了什麽,連忙阻止說:“別動手!他受了很重的傷!”心裏篤定地猜著,那個看不見的人,必是段曉樓無疑。
孟瑄當然也明白,可好好的二人空間突然來了不速之客,他當然不服氣,不顧何當歸的阻攔,他一招白虹貫日,發起了進攻。
不管來人是不是段曉樓,此刻都沒有現身,隻是有衣料摩擦的聲音,以及腳步的移動聲,昭示著孟瑄的感覺無錯,那裏的確有一個人存在。那人似乎閃避過了孟瑄的第一擊,然而孟瑄一招之後還有變招,掌力未老,向左重重一掃。同時,孟瑄左臂格擋在耳際,化解了一次攻擊。
何當歸急了,大喝一聲:“你們別打了,受了傷還得我治,打來打去什麽意思,有什麽話不能坐下來談?”
孟瑄笑了,邊打邊問:“我想跟段侯爺談談,怎樣能讓他離我夫人遠一點,他肯同我好好談麽?”
那個透明人並不言語,隻是頻頻發起進攻,何當歸從孟瑄的激烈舉動中可以看出,打鬥的雙方都火氣衝天。她不知該如何勸說這二人,最後將發間的銀簪拔下來,橫在頸間,冷聲道:“我數三下,你們再不停,第一個倒下的人就是我。”
沒等她數三下,激烈的打鬥立刻就中止了,不光孟瑄停了手,連那個透明人也不打了,這更顯示出,那個人是關心何當歸安危的人。除了段曉樓,再無二選。
孟瑄上來奪了她手中簪子,生氣地說:“這簪子又尖又硬,做武器都綽綽有餘,為什麽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我開玩笑,還是你們兩個跟我開玩笑?”何當歸比他更氣,“你們縱使要打,也不必對打了,都來打我一人好了。橫豎怎麽算,都是我的錯。”
孟瑄默然,那個透明人也不說話。這樣的局麵,三個人無人不傷。
過了一會兒,孟瑄才慢慢開口道:“他是段曉樓,他跟我說,因為隱身術出了點問題,現在暫時無法相見。你功力尚淺,聽不到他講話,隻有我能聽見。他也對你拿簪子傷害自己很生氣,還說,再有下次,他就把你們夢中種的藍葉草拔掉。”
藍葉草?何當歸一凜,這是她跟段曉樓的……暗號!那個看不見的人,果然是段曉樓!
她立刻急了,像瞎子一樣四處**:“段曉樓,你在哪裏?你的隱身術出了問題?你還好嗎?快回答我!”
隔了一會,孟瑄一臉不情願地傳話說:“你摸不著他,你站在原地別動,他……可以觸碰到你。”
何當歸連忙站住。果不其然,臉上有了酥麻的觸感,輕柔如一陣春風吹過,若不知情,又怎能知道這是段曉樓在碰她的臉。她又問:“我該如何幫你,你的傷怎麽樣了?”問完就眼巴巴地瞅著孟瑄。
孟瑄又無奈傳話:“他說自己很好,隻是暫時變不回來了,他想吃我們的早飯。”心道,天底下怎麽還有這樣的無賴,來搶別人的夫人,還要求吃情敵做的飯。
何當歸用力點頭:“好啊,段曉樓你多吃點,吃完就在這裏的床上歇息。你現在非常虛弱,千萬別亂跑,我讓孟瑄為你療傷。”又轉向孟瑄,豎著眉毛說,“段曉樓為救我而受傷,你還說感激人家,又跟他打架!還不快去做菜,吃了再問怎麽療傷!”
夫人發飆,孟瑄隻有從命的份兒,在廚房裏熱火朝天地忙了一場,飯菜快速上桌。一頓早膳在詭異的氣氛中吃完,何當歸眼見著自己旁邊的飯碗中的湯和菜一點點消失,倍感欣慰。
孟瑄隨時給何當歸夾菜,昭示自己的存在,何當歸又把菜中精華部分轉給段曉樓,然後那些菜就憑空消失在空氣中。感覺如同過年給祖先留位子和碗筷,獻貢給看不見的祖先。何當歸幾次冒出這種詭異的想法來。
一餐吃完後,何當歸又敦促孟瑄為段曉樓治傷,孟瑄撅嘴巴告訴何當歸,治傷需要絕對安靜的環境,一旦開始就不可能停止了,至少需要五個時辰,而這座四合院並不是個安全所在,刺客說不定還會再來。何當歸自信滿滿地保證,她能守護這裏的安全,就在這裏療傷,她在外守著才放心。萬一放走段曉樓,他又要拿自己的身體不當回事了。
於是,段曉樓和孟瑄雙雙上了床榻,放下帳幔開始療傷。
何當歸在一旁看了一會兒,隻見孟瑄一個人在空氣中比劃,結出各種複雜的手印,周圍有五彩光暈出現。
“小逸,你去外麵逛逛,”孟瑄苦笑,“我們被你看得不自在,兩人都無法專心。”
何當歸灰溜溜走出來,心中有些不忿,繞著屋子轉了幾圈,坐在井沿上看了一回天上的流雲,又讀了幾頁書。直到天色漸漸暗下來,從窗中望進去,孟瑄還在紗帳中端坐著,似乎在小聲講話,非常專心的樣子。
這時,何當歸聽見一陣不同尋常的動靜,在院牆外某處響起。她心感不妙,打開院門一看,兩個守門神一樣的獄吏,都雙雙倒地,不省人事。上前一摸,他們是中了迷香,性命還在。
“孟瑄!”何當歸衝屋裏大喊,“可能有敵人來襲,你們不必理會,交給我來對付!”
孟瑄的聲音傳出來:“你把窗台上的煙火拉開,自有人來接應!你自己千萬小心,把敵人放進屋裏來也無妨,別逞強出手!”
何當歸一聽就氣鼓鼓的,她好歹也是兩甲子功力的絕世高手,怎麽說得她好像菜鳥一樣。這時,段曉樓的聲音也響起:“你隻管跑,別理會我們,上對麵醉紅樓的二樓,陸江北在那裏停歇!不懂武功萬不可逞強!”
伴隨這話,有一道淩厲的刀風掃向何當歸的後腦,速度之快,勁道之強,竟讓她無力回避!
“逞強”的何當歸,似乎遭遇了真正的絕世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