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後的清晨,何當歸與孟瑄再回京城,直接去了應天府,要觀看燕王府的命案處理結果。聽說,羅府謀逆案也是今天開審,一場連著一場的審案。

燕王府那一晚,朱榴然和柏煬柏扮的假何當歸,這兩位郡主級的人物都被關入大理寺。孟瑄透過關係進行安排,保障柏煬柏在獄中吃喝嫖賭的福利,不過介於他的易容,最後很遺憾地沒嫖成功。

孟瑄一在京城露麵,一直暗中保護柏煬柏安全的屬下就來匯報說,這幾天裏,他一共趕跑了五波要暗殺柏煬柏的刺客。

就在今天早晨,通過重重檢查的飯菜送到牢房裏,明明已是驗過毒的了,可柏煬柏舉起雞腿一嗅,仍然大呼有毒。也隻有柏煬柏這種奇葩人物,光憑一個鼻子就能分辨出食物飲水中有毒沒毒,換第二個人,早被毒死了。

這也就意味著,有人極度想殺死何當歸。這點不能不讓孟瑄心驚。

“這個毒下得非常隱秘。”

牢裏的雞腿被打包送到孟瑄與何當歸的麵前,何當歸拿銀針插肉,無毒;插外部的骨頭,無毒;最後發現,有毒的隻是最裏麵的骨髓,而且是劇毒。

何當歸笑道:“真夠看得起我的,你知道,這種雞腿是怎麽做出來的嗎?”

孟瑄麵色鐵青,猜測道:“或許是給活雞吃了什麽有毒的東西,毒素積累在骨髓中,這才能騙過檢查。”

“是一種名叫斑斕的蟲子,”何當歸冷笑,“連著一個月喂給雞吃,又要保證雞不被毒死,又要讓雞肉鮮嫩可口,所以那個喂雞的人必須得日夜守著。這種情況下,二十隻雞裏才能做出一隻這種毒雞腿。換言之,那個人在一月之前就煞費苦心地設計了我的入獄,然後開始準備雞腿。”

陸江北皺眉說:“如果你在獄中被毒死,那大理寺為了推諉責任,定會說你是畏罪服毒而亡。”

孟瑛接著說:“最後的結果就是,你死後還得擔著殺人罪名,身敗名裂。看來你得罪了一個陰毒之極的人,隨時在暗處盯著想殺你,以後你吃飯喝水注意些吧,說不定裏麵就藏著作料。”

“謝謝。”何當歸挑眉,她可不是被嚇大的。

青兒披了件拉風的福爾摩斯鬥篷,最後下結論說:“光吃雞腿肉不會被毒死,隻有咬破骨頭殼兒,吸出裏麵的骨髓才會死。小逸你吃東西一般都沒那麽粗魯,除非是餓極了。那個人隻為了搏一個機會就喂了一個月的雞,真是非常有耐心,她很可能是個女人,而且百分之九十九有可能是周菁蘭和徐四娘這對主仆。”

討論到此結束,孟瑄何當歸夫妻二人,孟瑛青兒這對準夫妻,再加一個陸江北,都在應天府弄到了特等席,可以近距離地觀案。何當歸還是戴假鼻子易容成醜丫頭,避開眾人的注意。

至於不在孟府的這幾天,孟瑛出其不意地壓倒青兒的事,是何當歸始料未及的。當青兒含羞帶怯地來通知她,她們兩個以後可能要變成好妯娌兼好姐妹了,何當歸不由在心裏大呼,這麽輕鬆就讓孟瑛拐走青兒,真是便宜了他!

話說回來,青兒不是向往一夫一妻的生活嗎,孟瑛房裏可擺著汀藝、汀瑩、汀葦、汀蓓、汀菀等五名美貌小妾呢,隨便拉出哪一個來,就與青兒形成鳳凰對麻雀的巨大差距!

看著一臉被降服的甜蜜小女人情狀的青兒,何當歸暗暗搖頭,打定主意等哪一天閑了,要把青兒拉進小黑屋裏進行愛心教育。

“威——武——”升堂號響起。

“啪!”驚堂木拍響。

因為兩名嫌疑人都是郡主,所以審案的堂官除了應天府尹毛道行,還有大理寺卿郭舫,一位二十多歲的年輕官員,他是陸江北的學生。

毛道行喝道:“來啊!把清寧郡主、榴然郡主帶上堂來!”

假何當歸和朱榴然就被領了出來,一人穿一件素白的囚服,不過都是特別定製款的綢衣。兩人俱是出類拔萃的美人,一件囚衣都穿得韻致楚楚,區別就是朱榴然已變得十分憔悴,假何當歸依然是活力四射,剛充滿電的樣子。

何當歸一看柏煬柏總算去掉了豐滿得令人發指的胸和臀,暗鬆一口氣。下一刻,又見柏煬柏仰頭,望著堂上年輕英俊的郭舫,頻頻地暗送秋波。何當歸再次發火,這家夥究竟要破壞她的形象到什麽程度!

“清寧郡主,”郭舫溫和地問,“你可願認承下殺害牛溫蘭、李仙茜的罪名?”

假何當歸清啼道:“回大人,殺人放火,天理不容!小女子絕沒做過那等勾當,而且,大人您的問話裏有誤。”

“哦?哪裏有誤?”郭舫依舊十分溫和,完全沒受到冒犯,焉知不是柏煬柏放秋波的關係。

假何當歸語出驚人:“李仙茜並沒有死,死的人隻有牛溫蘭,另外還有兩名王府的丫鬟。如果大人能把李仙茜的屍體傳上堂,小女子就有辦法讓她活過來!”

公堂外圍觀的人裏除了百姓,還有不少達官貴人派來的眼線,臨安公主府更是四名管家坐鎮。此刻聽了假何當歸的話,都是哄然一片,李仙茜還能活過來?開什麽玩笑!人死了快十天,都要封棺入土了,怎麽能救活!

臨安公主已經準備好屠刀,揚言要剮了凶手,隻等今天審完案子,就來帶走犯人。清寧郡主莫不是嚇瘋了,說起胡話來!

“啪!”

毛道行拍響驚堂木,壓下了眾人哄亂的議論聲。“肅靜!不得喧嘩!”

何當歸幾個人也是麵麵相覷,感到十分驚詫。李仙茜還有命在?論理講,孟瑄和陸江北各有勢力,都是手眼通天,也沒查出李仙茜活著的消息,柏煬柏一直被關在牢裏,他是怎麽知道的?

陸江北遞一個眼神給郭舫,於是郭舫和毛道行商量了半天,決定把李仙茜的屍身拉上堂來,驗證一回。

公主府的管家站出來阻止道:“萬萬不可!郡主妙齡夭亡,本就十分不幸了,如今大庭廣眾之下,怎可再驚擾她的玉體?清寧郡主,你是何居心?”

假何當歸瑟縮一下,眼中攢起一朵淚花,低頭訴苦:“小女子也何其不幸,蒙冤入獄,好心想救人,還被別人誤會。”

毛道行本來猶豫不定,可他往外麵的人群中望了一眼,不知是望見了什麽,突然就重拍驚堂木,讓衙役把李仙茜的屍體傳上來,再傳一套屏風遮擋,讓有“妙手醫仙”之稱的何當歸施救。“妙手醫仙”是最近京城人新封的名號,何當歸本人還是頭一次聽說。

孟瑄悄聲告訴其他人:“毛道行剛才看的那個人,是周菁蘭的心腹,看來,周菁蘭和徐四娘果然在背後做了不少事。”

一時,屏風和屍首都抬上來了。

假何當歸裝模作樣地負手走了半圈,然後揚手一指孟瑄身後倒茶的醜丫頭,脆聲道:“你!來屏風裏,給本郡主打個下手!”

被點名的真何當歸聽話地走進屏風,用清水滌手,剝開李仙茜的衣裳細細檢查。最後她搖了搖頭,悄悄說:“我看不出她還有生命跡象,就算當時沒淹死,如今十天無水無米,她再也不可能活過來了。小柏,你為何如此肯定她沒死,還要求當堂傳喚她的屍身?”

“啊?救不活了?你確定?”

“確定以及肯定,”何當歸攤攤手,“我再厲害,也救不活僵屍。你為什麽堅稱李仙茜還沒死?”

柏煬柏灰溜溜地摸摸鼻子,吞吞吐吐地說:“那個……俺在牢房裏算了一卦,算出李仙茜的壽命有五十歲,不該這麽早死,俺這才……要不你用神針胡亂紮一紮試試?說不定有奇跡發生!”

何當歸氣得搗他胸口:“你個不學無術的神棍,怎麽不算算你自己什麽時候死?現在該怎麽辦?外麵還有公主府的管家虎視眈眈,咱們就這麽空落落出去,他們說不定會攛掇堂官治你一個信口雌黃、欺瞞上官的罪名。而且你冒著我的名,開罪了臨安公主那個陰毒女人了。”

此時,外麵圍觀的百姓亂哄哄,嘈雜的聲音蓋過了屏風中他們二人的交談聲。

柏煬柏托腮考慮,然後眼睛掠過一道精光,冒出了一個大膽的餿主意:“不如咱倆交換衣服,你穿上囚衣繼續扮你的何當歸,我就易容成李仙茜,出去告訴所有人,你不是凶手,徐四娘才是凶手,周菁蘭是幕後主使。對了,你還有什麽仇人?我全都給你點名叫出來,全安上凶手罪名,讓臨安公主找那些人的麻煩。”

何當歸指了指自己的臉:“然後,一個走進屏風內的醜丫頭,就神奇地憑空蒸發了。”

“這個無礙,誰會注意你這種路人甲!”柏煬柏渾不在意地揮揮手,“待此事過後,我再假扮成李仙茜去長公主府晃一圈,再製造一個意外事故‘死掉’,神不知鬼不覺。怎麽樣,我的這個計策是不是天衣無縫?咱們快開幹吧!”

何當歸指著李仙茜的腫脹屍身,無情地點出:“不是天衣‘無’縫,而是天衣‘大’縫,除非你能掘地將仙草郡主給埋了,否則你提議的所有設想都是零。”

“這個更加無礙了,”柏煬柏狡黠地衝她眨眨眼,“會有人替咱們清理現場的。丫頭,別小看了你的能量。”

何當歸一臉不解:“什麽意思?”難道陸江北買通了郭舫,連這麽大的謊子都能罩得住?

柏煬柏走近她,勾肩搭背,悄悄附耳調笑:“你常說貧道是神棍,可貧道一語就能道出你的心事。那天晚上,你跟小侯爺在夢裏的種種情形,貧道的卦象可顯示得一清二楚。所以貧道料想,從今而後,無論走到什麽地方,你都會有一位隱形的護花使者。”

何當歸嬌軀一震,呆傻當場。沒錯,柏煬柏果然道出了她最深和最不能觸碰的一樁心事。

“好了,別傻呆著了,”柏煬柏一邊將自己脫光光,一邊催促,“咱倆這樣長時間霸占著重要的公堂也不好,待會兒人家還得提審羅家的那些謀逆犯呢。”

柏煬柏脫得隻剩鴛鴦肚兜,將囚衣丟給何當歸,自己則很有勇氣地扒下李仙茜身上的裹屍布穿,口中大呼晦氣。

不多時,兩人各歸各位。何當歸摘去了假鼻子,擦淨雪顏,素麵朝天,變成一位清麗得難以言喻的女囚犯。柏煬柏風情萬種地翹著蘭花指,打理披散一肩的秀發,他現在是李仙茜。

柏煬柏的易容術又有進益,隻要想易容成的人臉現成擺在手邊,他就能用軟膠水黏出一張臨時麵具,帶上之後幾可亂真。再加上李仙茜現在沒什麽美好形象可言,隻要用長發遮住半張臉,她親娘也認不出她是假的。

接下來,就隻剩讓真正的李仙茜從這套屏風後消失了。

“喂……”柏煬柏神經兮兮地對著頭頂的空氣低叫,“護花使者,呼叫呼叫,我們這裏有東西要丟走……”

但是,何當歸覺得段曉樓不大可能來。因為他失血後衰弱到了極致,需要臥床靜養半個月,就算勉強下了床,想催動功力施展那個神奇的隱身術,也非他能辦到的事。而且短時間之內,她都不希望,也不敢跟段曉樓見麵。

然而,奇跡卻發生了。

柏煬柏呼叫完畢,大概過了盞茶工夫,屏風之內就突然響起了一個靴聲,不見任何旁人的身影,這裏就隻有柏煬柏與何當歸。

下一刻,停放在擔架上的仙草郡主李仙茜的屍身,一點一點被空氣蠶食為透明狀。盡管消失得略顯吃力,但李仙茜的屍身還是在屏風內失去了蹤跡,無影無蹤。

也就是說,段曉樓真的來了公堂,真的站在一個他們看不見的角落,扮演著一個“護花使者”的角色,盡管他還虛弱得不能自由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