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當歸再不忍心看下去,忍不住用手掌一擋,撞上一片柔軟,分開了兩張熟睡的容顏。
看來他們真是累壞了,才會睡得如此毫無防備。她回頭四下一望,找了一塊紙板,要把兩個人的臉分開,再看床上時,孟瑄還在睡,但段曉樓的眼睛已經睜開了,亮如子夜星辰,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看。
她不由躲開了那道目光,低聲詢問:“你感覺怎樣?胸口掌傷的痛有沒有緩和一些?”
與昨晚的狼狽不同,她今天剛換了新裝。一襲蘭色的紗質長裙,看起來淡雅脫俗,銀紗綴深蘭色的外裳,裙擺繡滿珍珠的薄長紗,飄逸輕盈。纖細的腰肢隻係一條銀色鎖邊緞帶,另掛兩隻梅花鈴鐺。一把青絲鬆鬆綰成雙鬟,隻插一支紫色晶簪,耳上兩枚南珠耳釘,閃閃爍爍,除此之外別無裝飾。
膚如凝脂,吹彈可破,而那一雙深如古井的黑眸,永遠都有讓人沉醉其中的理由。
段曉樓越過孟瑄的頭頂,拉住了她的手,輕輕歎道:“你的醫術還是這麽好,你看我的眼神也一樣,總是喜歡躲著我。讓我忍不住在想,你與我之間還不變如初。”
何當歸奪回自己的手,退後兩步說:“你下床來坐,我為你施針,孟瑄的傷適合沉睡調養,昨晚我紮了他的睡穴,看樣子效果很好。這張床太小,睡不開你們兩個,請下來吧。”
此時,段曉樓還沒從麻藥的藥性中脫出來,下床之後,他連路都走不穩,何當歸必須得從旁扶著才行。兩人相偎的一刻,她禁不住輕顫兩下,段曉樓把臉垂下來,鼻息正好落在她的頸窩間,一暖一涼地吹拂不止。
扶段曉樓坐在椅子上,何當歸才發現不合適,原來昨晚禦敵時,他將所有麻藥全都逼到上半身,造成的後果就是,現在腰部軟綿綿的,連坐都坐不穩。
何當歸一手扶著他的肩膀,一手施針,過了一會兒,她需要用兩手拿針的時候,鬆開了扶他的手,下一刻,不知有心還是無意,他整個人猛地向前一栽,柔軟的唇覆在她的嘴角。
她正在專心致誌地用銀針為他驅毒,不防他有這麽一招,因為他的胸口還有許多針頭!他怎麽能在這個時候……
他像是誤沾了花蜜的蜜蜂,就算一開始倒下來是無心之舉,在品嚐過她的清甜後,他也無法鬆開扣在她腰間的手了。她雙手壓在他的胸側,努力拉開與他之間的距離,生怕那些銀針會被壓進去或折斷,那樣斷針隨血流動,流到髒腑各處,隨時可能要了段曉樓的命!
因為太關注這個,反而讓她沒有被輕薄後的惱怒,也沒有閉合牙關。他*的舌滑進來,執意糾纏著她,讓她的感官裏隻有他的氣息、他的力道和他的存在。
他灼熱的氣息撲麵而來,籠罩了她的呼吸,當她驚訝地瞪大眼睛時,能夠在他那雙深黑的眼瞳中看見自己的倒影。冰涼的梨花香氣,與他衣上殘留的玉龍清酒的氣味,源源不絕地衝擊著她。
“唔,放開——”
發現麵對一個如此虛弱的段曉樓,她的力氣仍然遠遠輸給他,而他強大的力道扣在她身後,似乎要將她狠狠揉進胸膛。這是她第一次近距離地感受他的強大蠻橫,因為他從來不曾這樣對待過她。她垂眸看一眼他的胸口,不由驚慌失措,也顧不上同他計較了。
她剛在段曉樓的胸口插了二十多根銀針和梅花小針,正常平躺的情況下,這些針都非常危險,隻有好大夫才能掌控。段曉樓這麽著,分明是自找死路,難道他想自殺?
何當歸一陣驚慌顫抖,勉強想推開他,但是兩人之間的力量天差地別,她根本推不動他的高大身軀,又要顧及著不能碰到他胸口的銀針。她雙手落在他寬厚的肩上,不住地猛烈敲打著,他卻隻是更加深了唇舌上的掠奪和占有,將屬於他的溫熱氣息,傾吐入她的口中。
“你——”
他溫熱的氣息撲向她燙熱的腮頰,狠狠加深了這個吻,他探出舌尖尋找她的粉舌,當兩人舌尖一觸,仿如通電,兩人的身子都深深一震,*的危險種子像是被點燃了的焰火引信,一發不可收拾。
當段曉樓的手指滑進她的衣襟裏,處處點燃火花的時候,何當歸終於忍無可忍,隨手抄起桌上一個裝金創藥的瓷瓶,手腕一抖,準確地砸上旁邊榻上的孟瑄的腦門!
“咚!”
睡!看你還睡!你老婆在被人欺負,你是死人嗎?
孟瑄的腦門上立刻腫起一個小包,眼皮也青了一塊,可均勻平穩的鼾聲絲毫沒有間斷。他嘟起嘴巴哼哼兩聲,轉個身,背朝著他們,睡得很是香甜。
何當歸氣不打一處來,枉孟瑄還自稱高手,他怎麽半點警覺性都沒有?萬一她扔的是一把刀呢?
不過,慶幸的是,她的藥瓶沒砸醒孟瑄,卻砸停了段曉樓。他從她的唇上移開,緊緊的擁著她的腰身,把頭埋在她的頸窩,久久不動。連手也保持原狀未動,兩隻手都放在她的衣襟裏。
見段曉樓終於幡然悔悟了,她不敢再刺激他,隻好任憑他抱著,同時小心地一根根拔出他胸前林立的銀針。
“你真的愛上他了?”段曉樓悶悶的聲音傳來,“你不是對我說,你是個沒有心的女人,永遠都不會愛上男人,因為你不相信他們。孟瑄做了什麽事,讓你變得對他死心塌地?”
何當歸默不作聲地收針,直到確定收完了最後一針,她才鬆一口氣,從段曉樓的懷裏退出來,轉而去檢查他的腿傷。
經過昨晚簡單的包紮,現在血已經止了,不過傷口上有毒,所以愈合緩慢。還好蔣毅他們用的是錦衣衛的毒,段曉樓肯定也知道解藥配方,昨晚她讓他寫下來,他說夜太深了,明天再說。最後她用自己配的一種綠汁草漿清洗了傷口,用幹淨的紗布鬆鬆纏了兩道。如今再看,那個傷口的色澤過分紅豔了……
“怎麽血肉這麽紅?”何當歸皺眉問,“這肯定不正常,對不對?”
得不到回答,她仰頭看她的臉,卻在一瞬間被他的黑眸陷進去。她起身找來了紙筆,要求段曉樓把解藥配方寫上去,她好照方抓藥。
段曉樓久久不動筆,輕聲問她:“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你喜歡他哪裏,他哪裏比我好?如果我死在你的眼前,你會不會傷心,會不會後悔從前一直躲著我?”她剛才差點被他侵犯了,過後的反應卻如此平靜,連一句責罵的話都沒有。這種平靜太傷人了。
聽他這麽問,何當歸心裏泛起一種隱隱的不安,難道是她的原因,把段曉樓變得這麽消沉,難道他是故意帶著胸口的銀針與她糾纏,想要死在她的手上?
她心頭一陣酸澀,握著段曉樓的肩頭,盯著他的眼睛說:“世上沒有人好得能讓別人豁出性命待她,就算那個人再好,她都不值得。我也不值得你這樣為我,你有母親,有朋友,他們都是值得你珍惜對待的人,勝過我千倍百倍。段曉樓,我知道你是受傷之後意誌消沉,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治好你的病,把你變得和從前一樣健康。請把解藥藥方寫下來,行嗎?”
段曉樓沉默一會兒,悶悶地說:“不知道,我從不知道什麽藥方。”
“不知道?!”何當歸的嗓門變尖,“你昨晚不是還說,這是錦衣衛的毒藥,是蔣毅叛出錦衣衛時帶走的?”
“錦衣衛中有專門的醫師和毒手,他們才能記清那些複雜的藥方,何況,我記得這種毒藥是無解的。”段曉樓淡淡的口吻,仿佛在議論天氣一樣輕鬆。
何當歸死盯著他看了兩眼,判斷著他是在說謊,還是在說事實。最後她歎口氣說:“好吧,即然這樣,我讓熠彤從地道送你回錦衣府,那裏人才濟濟,我無能為力的毒,他們一定有辦法。”
“不要,我已遞過了辭呈,不想再回那個地方!”段曉樓麵色一白,用懇求的語氣說,“讓我死在你的身邊,把我葬於你院裏的梅樹下,讓我長成一株梅樹,陪著你度過每個春夏秋冬,孟瑄不能時時刻刻陪在你的身邊,我卻不同。”他緊緊抓著她的手,冰蠶絲一樣的聲音壓迫過來,“我活著和死了都隻為你,你是我唯一最愛的女人。”
何當歸喉間*著酸苦,調整一下才能開口說話:“段曉樓,我知道自己欠你太多,這輩子怎麽也還不完了,可如果你選擇這樣的方式死去,那我一定會瞧不起你。你的父親安寧侯,母親段夫人,他們一生隻有你這麽一個兒子,費盡所有心血將你養大成人,教養成材,你就用輕生的方式去報答他們嗎?我了解你的為人,也不相信你是這樣糊塗的人,若是死能解決問題,這個世上早沒人了。”
段曉樓看著她潮紅一片的嬌美麵容,那兒印著他的吻痕,饒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她的柔情也吝嗇得不肯分他半點兒……
在這深深的注視中,他突然麵色一變,單手捂著胸口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