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當歸的表情仿佛突然見到了鬼,對著常諾的臉大吼大叫道:“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抑或是天上的神仙全都瘋了,才會做出這樣的安排?你是信口胡說的對吧,我何年何月跟他說過,我最討厭的就是打女人的男人?我這輩子從來沒跟他講過這樣的話!”
常諾不明白一向性情平和的何當歸為什麽突然會有如此激烈的情緒,詫異道:“他親口跟我說的還有假麽,丫頭你不要再誤會他了,他絕對絕對不可能做出那麽凶殘的事情來,我敢以項上人頭打包票。”
何當歸冷冷地說:“我從來都沒有‘誤會’他,反而是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羅家的圍牆雖然高,可是卻擋不住會*的武林高手,而且這樣的高手不止舟逝你和寧王,還有其他欣賞這片苦竹林和林中山洞的高手,比如三年前那個戴麵具的刺客。不知你聽寧王和明月提過沒有,那刺客在羅府住了多日,從他住進來之後,苦竹林就發生了烏鴉案和僵屍案,而且有人曾親眼目睹他吸完人血之後,往苦竹林的方向飛去,所以我曾推測,那時候他就藏身於竹林山洞中療傷。”
常諾恍然道:“你是說,所有的事情都是這個戴麵具的刺客做下的?”他就說嘛,像小淵那樣挑剔的人,怎麽可能去碰別人的小妾,原來是他誤會了。
何當歸先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說道:“如此變態殘忍的殺人手法,普通人就算是有不共戴天之仇都做不出來,何況我從大表兄處問得很明白,他從來沒有與人結過這樣的仇怨,所以,那凶手絕對是個性情扭曲到極點的人。此類人,我生平僅見也不過寥寥兩三人,而那麵具刺客雖然修煉邪功,可是言行談吐還算是個正常人,當日擄劫我時也沒有想象中的那般凶狠,所以他會不會做出拆卸死人下巴、剖腹取嬰的事,還要畫一個問號。之前我所說的那些也都是我的一點猜測,沒有任何憑據,舟逝,我問你,寧王究竟何時親口跟你說過,‘我最討厭的就是打女人的男人’?”
她雙目死死鎖住了他的眼睛,不要嚇她,千萬不要嚇她,朱權究竟都知道了些什麽?上一世的記憶,難道在他的腦中複活了嗎?他究竟記起了多少,他為什麽不第一時間殺死她這個來自前世的討債者?
“好像兩年前吧,有天晚上我們一起睡覺的時候,他突然冒出了這麽一句話,我當時快睡著了,記得也不真切。”常諾做了個深呼吸,催促何當歸說,“走快點,難怪都說這片苦竹林鬧鬼,如今我也覺得有點邪門了,心頭毛毛的簡直一刻都呆不下去。走,咱們用輕功跑出去,清逸你哪兒也別去了,直接跟我離開羅府,去別院等王爺駕臨。”
何當歸聞言氣得夠嗆:“合著你跟我攀交情攀了半日,又說什麽尊重我的意思,最後還是要強迫我去做我不願意做的事?”
常諾連忙安撫她:“我隻是擔心你的安全,而且王爺風塵仆仆地從京城趕到揚州,若是第一眼看到的是你,他會高興得瘋掉的!我絕對尊重你想留在羅府祭祖的心情,等到正式祭祖的那天,我親自送你回來參加,行不行?”
何當歸指了指自己紅通通的眼睛,說:“我不是說過了麽,我得了一種不洗溫泉就會死翹翹的病,每天隻要不洗我房裏的溫泉水,我的眼睛就會變得通紅,過一會兒我的鼻子、耳朵和眼睛都會一直出血,最後血盡而亡,舟逝,你的別院中有溫暖舒適的溫泉水嗎?”
有了上次的經驗,常諾再也不上她的當了,嗤笑道:“丫頭,我也是行走江湖的老手,你的那些小把戲,隻能在我這裏得逞一次,以後都休想再騙到我……”
這樣說著,他驟然間虎目大睜,話音戛然而止,隻因他眼前的絕色少女突然一邊走路,一邊七竅流血了——而且她還一邊流血,一邊像常人般說著話:“還是後日吧,等後日中午,你再以風家小姐的名義接我走,而這兩日你設法去尋一個可以穩定取到溫泉水的泉眼,喏,你看到了,我沒騙你吧。”她側過頭,把她驚悚的美麗麵容展示給他看,“隻要一天不泡溫泉,我就會變成這個樣子,有時候還會發瘋亂咬人,你總不想我把寧王給咬傷吧?”
常諾受到驚嚇之餘,蹙眉道:“什麽都別說了,我先送你回桃夭院去泡溫泉!”這究竟是什麽怪病,他竟聞所未聞!
何當歸流著血謝絕道:“可是,我還有點兒事沒做完,哪有閑情洗澡呢?舟逝你先走吧,過兩日再來接我,也給我一些打扮自己的時間,三年不見,總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見他,你說是吧。”她每說一句話,口中就溢出一點鮮血,看起來分外怖人。
常諾看得大為焦急,匆匆問道:“你要做什麽事?我替你做好了,你立刻回去泡溫泉治病吧,等你的病況緩解之後,我就帶你去看一位神醫,他的醫術與你家老太爺在伯仲之間,可以稱得上是當世第二人了。”
何當歸聞言,好奇之餘不禁腹誹道,好像我才是當世第一人吧,那神醫排在老太爺之後,應該算是第三人才對。什麽人這麽厲害,竟然被形容為能跟老太爺那種古董級的神醫並駕齊驅?這樣想著,她忍不住問出口:“你說的那位神醫是什麽人,我怎麽沒聽說過有這樣一號醫術及得上老太爺的神醫?”
“他是欽天監監正齊玄餘,”常諾簡略地介紹道,“道行高深,早年師從茅山老道,星相醫卜無一不精,而且醫術更是獨樹一幟,與尋常大夫醫病的方法大相徑庭,你見了他之後自然明白。隻因他很少為人治病,所以他的醫名就沒傳開——清逸,大事不妙了,你的樣子看上去太糟糕了,這時候天剛蒙蒙亮,誰見了你都要被嚇掉一條魂,你究竟要去做什麽事?就讓我代勞吧,你還不放心我嗎?”
何當歸聞言,掰著手指數道:“第一,你先去正堂放一把火,把裏麵一地的粉末統統燒個精光打溜,不要讓別人看見你放火。第二,你袖中的那瓶壯陽藥,已被我換成了花青粉,這種粉末沾一點兒,臉上就會脫皮,至少要半個月才能長好新皮,你去把這藥粉灑在我二舅和二舅母共用的東西上,等他們沾上了,你再將那東西盜走扔掉,這樣他們沾過我的‘毒石粉’留一點後遺症,也好間接證明我的清白。第三,你趴到我二舅妾室花姨娘的房頂上監視一會兒,看看她是真瘋還是裝瘋,打探清楚後你直接去找小遊,把答案告訴他就行了,不要來打擾我泡溫泉。第四……”
聽到這裏,常諾終於忍不住打斷她的話:“喂,你是一早就打算利用我為你做事了對吧?你竟然偷換了給我的壯陽藥,你什麽時候換的?”
“幹嘛說利用那麽嚴重?”何當歸流著血淚微笑道,“不過一點舉手之勞,何況我現在變成這副鬼樣子,全都是拜你所賜,讓你幫我兩個小忙也是合情合理。至於壯陽藥,假如你喜歡,下次我多送你兩瓶補身。嗯,我的第四件事是,你去跟老太太下請帖的時候,順便跟她解釋一下咱們倆的關係,是義兄妹而非情人,讓她千萬不要找風夫人亂談親事。你不知道,昨晚柏煬柏扮成你在羅府惹出一大堆麻煩,既然你那麽崇拜他,就當是替他掃尾巴吧。”
常諾覺得自己一晚上都被何當歸這丫頭耍得團團轉,不由得義憤之極,可是看她那副七竅流血的慘烈樣子,又生出一些歉意,於是他囑咐了她多多保重,就按照她的吩咐跑去為她和道聖昨晚鬧出的那些事情善後了。常諾心道,反正她三年前就被王爺*下了,早晚要做他的王妃,也算是他的半個主子,偶爾聽她一回吩咐也沒什麽。
哄走了常諾之後,何當歸長長舒了一口氣,一晚上的高度緊張和激烈情緒,嚴重透支了她的體力,不過由於從那個戴風揚麵具的男人那裏收來了大量的真氣,所以此刻她感覺血脈賁張。按著三年前那次七竅流血的經驗,她用銀針封住了身上的幾處穴道,造成了跟那次倒在寧王麵前的情況差不多的效果,順利騙到了那個戴風揚麵具的男人。好險,她差一點就被他擄劫了,在不能通知任何人,向任何人求助之前!
解開自己的穴道,又擦淨臉上的血跡之後,她悄悄避開已經起床,在半明半暗的天色中開始一天勞作的人們,用最快的速度趕回了桃夭院。此時院中安靜得仿佛沒有人一般,不過何當歸走近自己閨房的門前,就聽見裏麵傳來人的呼吸聲,她把門戳開一條縫隙,看清裏麵的人是蟬衣,方鬆了一口氣,推門進去又把門仔細掩好。
不等蟬衣對她一身血衣、灰頭土臉的樣子做出什麽過激的反應,何當歸把左手食指豎成一個噤聲的手勢,說:“此事說來話長,總之我沒受一點點傷,具體發生了什麽事,等我洗完澡再告訴你,快給我倒洗澡水去,好蟬衣!”
可是蟬衣卻奔上來抓著何當歸的手,上火地說道:“出事了小姐,剛才我見到槐花,她說馬神婆自稱王母娘娘附了她的身,信她就能治百病!我們都知道她是冒牌的神婆,可是盧知州卻相信了她的話,現在怎麽辦啊,我好擔心大師姐,她本來大齡懷孕就很危險,快想想辦法吧,小姐!”
何當歸聽得一頭霧水,疑惑地開口問:“槐花?你說的是哪個槐花?”
蟬衣頓足道:“槐花就是槐花,小姐你撞壞腦袋啦,才三個月不見你就把她給忘了,她不是去照顧懷孕的大師姐了嗎?”
何當歸試探性地問:“你能確定那個人是槐花?她的聲音是槐花的聲音嗎?”
蟬衣氣得原地大跳腳:“都什麽時候了,小姐你還在這裏開玩笑,”說著她咬牙狠心道,“我實話跟你招了吧,那個馬神婆不是別人,而是我師父太善!她這次找上我大師姐,還帶來了大師姐從前的丈夫一家人,我師父她準沒打什麽好主意!小姐怎麽辦,大師姐全靠你了,你邊洗澡邊幫她想想辦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