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福蒼生?”何當歸嗤笑一聲,“說得我好像是多大的禍害似的,柏煬柏你究竟在鬧什麽別扭?真是不可理喻,我什麽時候說過我不要嫁人了,正是因為不肯辜負了自己才不想胡亂許嫁。再說了,我等過完年才十四又不是二十四,就當我三十四好了,沒有等到我的獨一無二,我還是照樣選擇不嫁,你隻是我的朋友又不是我親爹,你管的太寬了吧。”真是咄咄怪事,柏煬柏竟然拿出這樣一副腔調來說話,好像她對段孟等人提了太過分的要求,實在是對不起他們,既然她拒絕了他們就應該立刻把自己嫁掉,絕了他們的念想?這是什麽怪論調?
柏煬柏怔忪了一下,的確啊,他怎麽突然間就火氣衝頭了,他又不是“何妹妹仰慕大軍”中的一員。可是,“你為什麽對我如此例外?你對所有男人都帶著戒心,怎麽獨獨不防備我?可別告訴我是眼緣對上了,你第一次在群賢酒樓就纏上了我,那一次我的扮相可是極糟糕的。”
何當歸反問:“那你為什麽對我也例外?你平時遊曆江湖在每個地方呆的時間不超過三天,可這三年裏你卻在我身邊伸頭縮腦的出現,就算你喜好玩耍,這世上好玩的去處多了去了,不是嗎?”
見柏煬柏答不上來,於是她替他答道:“首先你是在設法探聽我的秘密,你覺得我少年老成,性格比你還老成,又知道你有著駐顏湯和瀅瀅粉,所以你疑心我是個跟你一樣駐顏有術的老妖怪。可你隻要在羅家住幾天打聽清楚我的身世,再看到我在羅家受到的種種冷遇,你就該明白,我比起你實在差得太遠了,你是遊戲人間的神龍,而我不過是一條泥淖中的小蛇。於是,我的神秘麵具被打破了,我沒有你想的那麽深不可測,你為何不棄我而去,還要繼續在我身邊打轉呢?”
柏煬柏用銅骨扇打向身邊的一棵榕樹,一扇子打下去留下寸許深的傷痕,低聲嘟囔道:“你那麽聰明,我有什麽事可以瞞得住你?從一開始就是你吃定我,我從來沒有反將你一軍的機會,再說貧道已經拜你為師,按我大過門的門規,一日為師終生為師,你還擔心我會對你不利嗎?”
何當歸詫*望著那棵樹受傷的樹幹,低呼道:“柏煬柏你的功夫精進了?你不是說武功夠打地痞流氓就行了,多了也是擺著好看?”剛才她一直把他當成風揚,就是因為他露的那兩手絕技,先是踏空而來,一來就亮了一手碎石為粉,後來又一扇子打碎了一張木幾,全都是極霸道絕倫的外家功夫,就算石鎖是假的,那木幾可是幾十斤的真東西,就算是收用了幾大高手內力的她,舉著大刀去砍也未必能砍那麽碎吧。
柏煬柏冷哼說:“全都是假的,半夜三更的大家眼神都不好,我在表演雜耍給大家看呢。你脖子上的石鎖本來就是麵粉加石灰做的,我用一顆散花彈就炸碎了,又把花園中挖到的幾條小蛇扔在孫氏身邊。至於打桌子和樹幹的這兩下,秘密全都在這把銅扇裏,這銅扇是我的一件防身兵器,裏麵有銷火藥,是在阿權的地下軍火場做成的珍品。”柏煬柏突然一扇揮飛一根樹枝,“嗬,搞了大半天,我實在錯的離譜,原來不是你仰慕阿權,而是他對你著了迷!段曉樓那種傻瓜一直為你鑽牛角尖,我就已經很想不通了,沒想到第二個段曉樓不是孟瑄,也不是風揚,竟然是我家那個最精明幹練的阿權。”
“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何當歸咬牙道,“難道我說的還不夠清楚明了嗎?你怎麽就認準了寧王跟我有什麽?你既然是他最親近的師長,就該了解像他那樣的人,除了權勢財富,其他的對他而言都一錢不值,像我這樣的,連他腳底的泥土都比不上,隻是因為我得罪過……”
“哈哈哈!”柏煬柏仰天長笑,“丫頭啊丫頭,看樣子你也是一個了解他的人,那你又怎麽可能不知道他是個忙得腳不沾地的大人物,這樣的人會因別人罵了他幾句,就連續三年派他的心腹給那個人送‘恐嚇信’?我印象中的朱權可沒這麽無聊,他眼中的人隻分為‘有用’或者‘無用’,前者能占用他的少量時間,比如我,就能在的他空閑時候跟他喝喝茶;後者對他而言就是一團氣,走到他麵前都是透明的。你說他給你寫恐嚇信?是多少字的信?我記得他給他老子寫奏折都不過百字。”
何當歸頓了片刻,又說:“那就當我也是第一種對他‘有用’的人好了,反正我現在隻想讓自己變成他眼中的無用之人,柏煬柏,你願意幫我嗎?報酬好商量。”
柏煬柏眯著眼睛想了一會兒,說:“報酬一,你嫁給我,報酬二,你把你的雲岐針法全數教給我,兩者選一。”
聞言,何當歸心中一陣驚怒,卻沒有表現在臉上,隻是冷嘲一聲:“原來如此,你潛伏在羅家和書院,惦記的就是為師我的雲岐針法,你怎麽不早說呢?沒想到這世上竟然也有能讓你掛心上三年的東西,而這件東西為我所有,真稱得上是我的榮幸。”沒想到道聖柏煬柏竟惦記上了她的雲岐針法,是什麽時候的事呢?
哦,她想起來了,那一次她救那隻被兀鷹抓死的小雀的時候沒避著他,幾針下去把一隻小死雀給紮活了,當時他呆了半晌,然後話語也突然變少了,低著頭想心事的樣子。原來他也是三年前就開始對她有所圖,才會對她跟對旁人都不同。她是把上一世的友情延續到這一世的故友身上,他卻是覬覦她的美玉——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麽?連柏煬柏這樣無牽掛的神仙人物都不能免俗呢。
柏煬柏坦然地點頭說:“我對你的針灸手法非常好奇,對那種針法的起死回生神效更是十分心儀,所以跟在你身邊想看到更多,可是看了三年也沒摸通其中的門道,直到現在亦是隔霧看花,論起來,那雲岐針法是我近十年中最想深入了解的一種東西。至於對丫頭你本人,我也是又好奇又欣賞,有時候還有點兒心疼你,這都是實話。看著那般聰明剔透的你走入了執迷不悟的魔圈裏麵,我深感惋惜之餘,很想將你拉出來,你不是讓我扮成富商白楊來提親嗎?不如咱們順勢成親吧,我救你出苦海。”
何當歸走到旁邊的草地上,揪起一根沾著露水的狗尾巴草,伸手招呼柏煬柏:“腿都站酸了,坐下來談吧,看來三年之前你我雖然狀似親昵默契,卻都浮於表麵,我們之間的誤會積壓了不少呢。”如果說剛才那番話的不是柏煬柏,而是孟瑄或其他的任何一個人,她都會大生一場氣然後跟那人絕交,可他是柏煬柏啊,是她最希望變成的那種沒包袱的人,也是距離她的真心最近的人,倘若連他都疏遠了,那她是不是就會變成孤家寡人了呢?
柏煬柏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地上,問:“談什麽?你嫌我開價太高了?抱歉,這一次我決不接受議價,若是你不喜歡跟我談買賣,你也可以去找孟瑄。你說什麽怕麻煩他,實際上是已經不信任他了吧,我倒勸你可以讓他幫你做這場戲,我對此人也了解一些,他沒你想的那麽壞。”
“哦?你對此人了解多少?”何當歸輕甩狗尾巴草上的一層露水,晶瑩劃過夜色,臉上也沾到了一些涼意,“我不信你比我更了解他。”
柏煬柏打了個哈欠,半眯著眼說:“雖然你們的關係親密,可是說到對於孟瑄的了解程度,可能你還比不上我的一半。不過那也沒甚關係,男女之間了解得過分清楚就沒什麽情趣了。怎麽樣,我的兩個報酬,你要選哪一個付?”
何當歸悶悶地用鼻音說:“你一定要這樣賭著氣跟我說話嗎?你想要我的雲岐針法,在我身邊打了三年的埋伏我都還沒生你的氣,難道你就因為我要雇傭你去跟寧王講和,你就跟我變生分了,把咱們從前的交情一筆抹消了?我對你是單純利用還是真心相交,你這麽聰明的人難道分不出來嗎?”每個人都有藏私的地方,柏煬柏藏著他的秘方,而她也要小心守著她的秘密,此舉無關大方還是小氣,而是因為她的針法中有外祖父發現的大秘密,輕易不能示於人前,否則早晚會給她帶來殺身之禍。
“丫頭,再聰明的人也有糊塗的時候,”柏煬柏苦笑,“在我看來,你糊塗的時候就挺多的,尤其是於男女之情上,仿佛是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一樣。我不知道你跟阿權之間究竟是怎麽個情況,不過假如你對他真的很反感很排斥,寧死也不肯做他的女人,那麽,眼前能幫你的人實在不多。而且就算有能力幫你,也要頂著不小的風險,成功的幾率也隻有五成……”
“怎麽算出來的,”何當歸攔截道,“我怎麽覺得有九成。”
柏煬柏陰測測地壓著嗓門說:“最重要的是,不論你打算找孟瑄還是找我,假提親是絕對不管用的,據我對阿權的了解,他對你是誌在必得,就算是你嫁了人,隻要你嫁的男人不夠看,給了他可乘之機,他還會設法把你弄到手——他就是這種男人,不到黃河心不死,死挺了還要詐屍。”
何當歸蹙眉道:“你不要胡說嚇我,我本來就已經很怕了,才會拉你來做外援,這一次你不能站在我這一邊嗎?我隻是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你幫我這一次也影響不了寧王殿下的大業,更不算是背叛於他。我口都說要幹了,你怎麽就不信我呢?朱權他對我斷無男女之情,也不是多放在心上,隻要你肯出馬,絕對是馬到成功!”
柏煬柏撓一下眼皮,回憶道:“一年之前我去大寧,在王府中住了幾日,看到他的好幾個寵姬,那背影和身段乍看之下還以為是見到了你,嗬嗬,不隻衣服穿得一模一樣,頭上也是不戴金銀而簪茶花。隻因我是前腳剛離了羅府,後腳就踏進王府的,所以我記得清楚分明,她們的打扮跟我最後一次見到的你簡直一模一樣,當時我歎道,女子就是愛跟風追時尚,在某一段時間都愛流行某一種同樣的打扮。後來我走近看見了她們的臉,心中又微微詫異了一下,因為她們多多少少都跟你長的有點像,有一個最像的居然達到了六七成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