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糟了,那一群人就快過來了!”柏煬柏睜大眼睛,驚叫道,“快閃之,晚了咱們就不能悠閑的隔岸觀火了!你們倆也不能在黑暗中裸呈相對、互訴衷腸了!貧道瞧著七公子已經蓄勢待發了吧,嗬嗬!”

何當歸聞言,憤然使出一招少林龍爪手,直接掐上柏煬柏的脖子,呸,虧他還是一位號稱能呼風喚雨的聖人,什麽“人間的龍王”,竟然如此為老不尊,滿腦子都是一些下流之想!

而孟瑄卻突然覺得,柏煬柏真是一位世上最可敬可愛的道長,以前看見小逸老纏著柏煬柏,不管對方怎麽躲藏,她都有法子找他出來,一有什麽事她也第一個想到柏煬柏,這讓自己大為吃味兒,暗暗將柏煬柏樹為敵人。可如今看來,柏煬柏對小逸真的一點意思都沒有,嗬,真是一位大聖人啊,如此美人經常去他房間裏洗澡,他都不對她動心……

忽而,孟瑄麵色一沉,用龍爪手捏住柏煬柏的肩頭,惡狠狠地問:“柏煬柏!為什麽小逸經常去你房裏沐浴?有一次她還在你房裏過夜,你對她做過什麽?”

柏煬柏立刻痛得淌出一滴淚來,哎呦,被何丫頭雷聲大雨點小的玉手抓一抓也就罷了,這個孟小子的龍爪手可是貨真價實的狠狠一抓啊,他覺得自己的後肩好像被捏斷了一至三根骨頭。嗚嗚,報複,這是赤果果的報複,就是因為自己三年前講《周易參同契》的時候講課聲音太大,經常打擾到孟小子睡覺,如今他就尋機報複自己!

何當歸也覺得隱約聽見一聲“啪”的清脆斷聲,仿佛是從柏煬柏的身體中傳出的聲音,急得她迅速回身去踩孟瑄的腳,怒道:“孟瑄你快放手,不要弄傷了他,有什麽話你好好問就是了,幹嘛動手動腳的!”

“先動手動腳的人是你吧。”兩個男人同時在心中嘀咕一聲。

此時,看到以白院長為首的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往這邊走過來,他們三人顧不上再多做糾纏,孟瑄拖起何當歸的手就往竹林裏跑,何當歸奮力甩開孟瑄的手的同時,揪著柏煬柏的領口往竹林裏跑,柏煬柏一手奪回自己的衣領,一手按著受傷的肩膀往竹林裏跑,最後,三個人終於在眾人發現他們之前,藏進了月光照不進去的茂密竹林。

甫一進去,何當歸就要察看柏煬柏的傷勢,她一邊去脫他那少了一隻袖子的破爛衣袍,一邊焦急地詢問:“老頭子你還好吧,骨頭斷了幾根?是不是很痛?哪裏最痛?給我看看。”

柏煬柏極力地護住自己的衣領,敬謝不敏道:“謝了,我沒受傷,你去脫你後邊那個人的衣服吧!他最喜歡這調調!”

何當歸不信:“我聽見你的骨頭斷了,怎麽會沒受傷呢?你別害怕,脫下衣服給我看一眼,行不行?”她以為柏煬柏是害怕被孟瑄瞧到他“真實胸膛”的肌膚晶瑩而有彈性,完全不似中年男子的肌膚色澤,於是她回頭指揮孟瑄,“我餓了,你去飯堂給我找兩個包子來。”

孟瑄不她的上當,他雙臂在胸前閑閑交疊,居高臨下地盯著她說:“餓了就一起去吃,我哪兒也不去,你想給他治傷就治吧,不過我要在這裏看著。”不慎捏斷了柏煬柏的骨頭,他也感到很抱歉,畢竟柏煬柏剛才還幫他說了兩句好話。不過沒想到道聖柏煬柏如此不堪一擊,才用了不到一成力就將他捏成重傷了,簡直像陶俑一樣脆弱。行走江湖多年,他怎麽還健在?

何當歸支不走孟瑄,隻好回頭繼續勸說柏煬柏脫衣服,柏煬柏眼見瞞不過,隻好坦白道:“何丫頭,我真的沒受傷,剛才捏斷的是我用陶土做的墊肩,唉,本來是想賺一次孟小子的道歉,讓他以後對我恭敬一點,沒想到就這樣被拆穿了。”

孟瑄恍然,難怪剛才入手的質地堅硬,他還以為柏煬柏練成了一個比較易碎的金剛不壞體,原來是陶土啊。孟瑄微笑道:“隻要道長你將‘我妻子’去你家裏沐浴的前因後果、以及中間過程詳細道來,我願意向道長你鄭重道歉,以後再見麵之時也會對您畢恭畢敬。”

孟瑄早非昔日的那一匹灑脫閑奔的神駿白馬,如今的他像一頭長著犄角的強牛一樣,揪住了這一點不放,所以立刻引起了何當歸的不滿。

她冷然橫眉,鄭重其事地說:“孟公子,第一我與你相交不深,沒有任何婚嫁許諾,我也絕對不配做你的妻子,請你揣好了這個常識再開口講話——我不是你的所有物,我可以有自己的隱私。第二,若你根本不信我,那我的一言一行在你眼裏永遠有疑點,永遠是有礙名節的出格舉動,那樣的話也沒什麽解釋的必要了,我又不是非要每個人都了解我的人品性情。你自去找你心目中的無暇美玉做你的妻子,不要總揪著我的小辮子不放。”

孟瑄沉默片刻,道:“那就當我什麽都相信你好了,小逸,我問你,你心中對我可有一絲情意?”想了一下又補充說,“男女之間的情愛。”

何當歸沉默片刻,咬一咬牙向他坦白道:“孟瑄,有你這樣的朋友我很歡喜,也很慶幸,雖然我救過你一次,不過細論起來,還是我欠你的更多一些,所以我不想再繼續欺騙你了。”說著將手中的匕首遞還給孟瑄,誠懇道,“其實我對你無一絲男女之情,也受不起你的這把匕首,請你收回去吧,否則我就擲在地上了。”

孟瑄不肯收回匕首,也不信她的話,兀自怔愣著幹笑了兩聲,道:“相交不深?!那我們之前在竹林裏的那些算是什麽?那我們三年前在你房裏的那些算是什麽?”等不到她的回答,孟瑄望一眼柏煬柏,沉聲要求道,“道長,我有一些夜半私語要跟丫頭講,請你先去裏麵的竹林中轉轉去吧。”

柏煬柏聞言卻不肯挪窩,轉頭向何當歸呲牙咧嘴的說:“哎呦肩膀疼得動不了,雖然骨頭沒斷,估計也紫了一片,要休養半年才能痊愈。孟小子為了你強行在我家裏脫自己衣服,我越不讓你脫你越脫,最後脫得很涼快,還逼迫我給你煮洗澡水的事,孟小子可是對我下了毒手!丫頭你要負責,你知道的,我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燒洗澡水的道聖,現在還是一個不能被挪動的重傷之人!”開玩笑,他生平最愛聽別人的“夜半私語”,就算拚著一個肩膀不要,也要看完這下半場戲。

孟瑄很想選擇相信小逸,可是問題就在舌邊滾動,最後他還是問出口了:“柏煬柏說的是真的嗎?你真的在他麵前脫得一絲不掛嗎?”

“呀——”遠處的河岸邊傳來哭叫聲,是錢水仙的聲音,“姐姐,你怎麽了?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何當歸被吸引了一點注意力,然後回過神來,幹脆地答道:“我沒有。”

竹林中的三人都有內力,可以提高眼耳口鼻等感官的六識範圍,就算是三人中最弱的柏煬柏,隻要運功於雙耳,也可以聽見百丈之外的那些人的談話,隻要極目遠眺,那些人的表情就彷如在近前一般鮮活清晰。

此刻,熠彤的聲音落在三人耳中:“我家公子說了,他隻有辦法將那些毒封在錢小姐的右手上,無法全部逼出,砍去右手之後,錢小姐就能再多活二十年,而且我家公子還說,他的銀針……呃,點穴隻能維持很短的時間,若各位想救錢小姐,就請盡快動手,晚了可就來不及了!”按照公子的吩咐,隻要是何小姐說過的話,全都轉移到了公子頭上。

孟瑄問:“既然此刻已經來不及救人了,我們是否要阻止他們砍手?給那女子留一具全屍。”

“反正都要死了,管她的呢,就算砍下來,等給她發喪的時候再用線縫上就行了,你們不是正在互訴衷腸嗎,別多管閑事。”柏煬柏惡口惡麵的一臉惡人相,壞心地說,“孟小子,何丫頭她騙你呢,她在我裏家脫得光溜溜的,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呀,現在提起來還臉紅心跳的,衣服一件接一件的拋到我的臉跟前。”

何當歸點頭總結道:“我們靜觀其變吧,等他們真的揮刀去砍時再做計較,橫豎錢牡丹是真的沒救了,除非找到下蠱者讓他去解蠱。書上說,這種蠱毒要發作三次才會死,每次發作之間的間隔是一個月,假如這一次就已經是第三次,那麽她今夜就要死了,做什麽都是枉然。可惜當時我讀那本書的時候讀的不夠仔細,否則就能分辨出她現在是第幾次發作了,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

“真的嗎?”孟瑄問。

何當歸納悶道:“當然了,我讀書還算是過目不忘,多年之前讀過的東西都能誦出來,隻是我那個時候並不信這世上有‘蠱’,所以覺得那本書是在危言聳聽,隨便翻了兩下就丟開了。”

柏煬柏好奇地問:“丫頭,你在哪兒看到的這種書啊?從京城夜市的小黃書,到中書省最大的藏書閣的厚黑書,老夫可是讀了個遍,從沒見過此類書籍啊?”

何當歸挑眉:“你沒讀過那本書嗎?那你怎會一眼就認出那是蠱毒呢?”這本書就在王府大書房,當年還是柏煬柏親自選來給自己讀的呢。

柏煬柏循循善誘道:“小妹妹,等你長大之後你就會明白,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等你讀書讀到一定的年齡的時候,你就會想丟開書本,去外麵的市井街道和尋常百姓家走一走,體驗一下人生百態。當年,我跑江湖的時候見過有人中蠱,嘖,真慘哪,所以我當然認得了,江湖麽,就是一部開闊眼界的大書,隻有走進去才能有切身體會。話說回來,丫頭你既然讀過那種書,為何你診斷了大半天都診斷不出來呢,你這個‘第一神醫’的水平是否下降了呢?還有你的醫術從哪兒學來的呀,表示好奇很長時間了。”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世上哪有什麽真正的第一,何況‘第一神醫’也不是神仙,”何當歸解釋道,“當年,我為了擴充自己的知識,給自己定了‘日讀書百本以上’的目標,然後憑借頭腦強記,”其實這種速讀速記之法,還是潛君你傳授給我的呢,何當歸心中這樣想著,繼續說,“隻因我讀書不求甚解,不能融會貫通,所以我知道的東西雖多,有時想問題,卻不如你這樣常年跑江湖的不學無術的術士更靈活,真是慚愧。因此,我有一樁事想勞煩你給我參考參考,行不行?”

“求教的態度還挺好,”柏煬柏笑道,“不過你一個小丫頭,怎麽也動不動就學老夫將‘當年’‘當年’的掛在嘴邊?人小鬼大的。什麽事,你說說吧。”

何當歸謹慎措辭道:“是這樣,我有個朋友,她得罪了一位大人物,擔心對方會上門提親,娶她……”

“小逸,柏煬柏的話是真的嗎?”孟瑄終於忍不住打斷了這二人海闊天空的攀談,想將“洗澡事件”一次問個明白,“你究竟為何要去他家沐浴?你一共去過幾次?你是否在他的麵前脫過衣裙,是否讓他看過你的身體?抱歉,不是我不信你,而是我真的想將此事弄個明白,你說了沒有,他非說有,我很想相信你,可你一個千金小姐為什麽要主動跑到別的男人的房間去沐浴?三年前我看見過很多次,柏煬柏一直在躲你,而你就一直在用盡辦法找他,他插上他的房間門,你就從窗戶跳進去——三年前你喜歡柏煬柏是嗎?”

何當歸聽得又好氣又好笑,歎服道:“七公子你觀察得可真仔細,不過說到底,你還是不信我對吧?剛才我已經說過,你信不信於我已經不重要了,而且沒看過就是沒看過,我沒有說謊,是老騙子在說謊。”

柏煬柏灰溜溜地摸一下鼻子,真誠地注視著孟瑄,向他致歉:“抱歉,剛才我肩膀一疼,就影響了我整個人的記憶排序,不小心就把我夢裏發生的一段故事轉移到現實中來了,嗬嗬嗬。”

“啊——”遠處的河岸邊又傳來錢水仙的哭叫聲,“不要砍我姐姐!父親,你快阻止展捕快,別讓他砍姐姐的手呀!”

鮑先生無奈的聲音傳來:“錢水仙同學,下午的時候你不是已經同意砍胳膊了嗎,還說隻要有希望就要試一試,如今隻砍一隻手就能多活二十年,焉有不砍之理?”

以白院長和鄭先生為首的師長紛紛點頭稱是,說這手砍得太值了;男學子中的宋喬和文翰等人柔聲勸解著錢水仙,說她的姐姐此刻看上去如此痛苦,應該利利落落的一刀,斬斷讓她姐姐痛苦的根源才對;女學子中的伍毓瑩和牛溫寶,開始對錢水仙的反複無常產生懷疑,忍不住出言諷刺,說她是不是心裏有鬼,故意阻攔她姐姐活命的機會,人家孟公子可是說了,再晚可就沒救了。

這些千金小姐的伶牙俐齒將錢水仙說的麵色慘白,無言以對,隻是低低地啜泣。最後,扛著捕快專用刀的展捕快粗聲粗氣地問,這一刀到底砍還是不砍,他尚有其他公務在身,恕不能久陪了。

鮑先生焦急地看向錢水仙的父親,被廖青兒成為暴發戶的錢襲,鮑先生說:“錢老板,你拿個主意吧,我們書院是集體讚成‘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