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黃雀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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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真的很玄妙。明明前一刻還是群芳爭豔的喧囂跟熱鬧,也許不過轉眼間,就萬物蕭疏的隻剩一枝梅在雪花裏淩寒獨放了。就像眼前有些羞怯迥然的未長安,明明前世在未長生看來,她是那樣的強勢獨立,凜然不可侵犯,原來剝去了歲月的雕琢跟裝扮,在這麽個枝頭花初綻的清水年華裏,曾經是這樣的嬌嫩敏感,仿佛一觸即碎。

未長生曾經在前世無數次的猜想過自己這位堂姐的感情經曆。到底是情竇未開,在剩女的邊緣還無法將視線遠離事業片刻?還是眼光太高,這世間的一切男子都如泥牛木馬般入不了她貴眼?抑或像前世的自己一樣心有所屬,曾經滄海難為水?或者飽受情傷,從此輕易不談情?

在自己因為暗戀而在小小年紀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把世間萬物都看得晦暗陰霾的時候,這個亮麗自信,從不曾因為某個男生輕飄飄的眼光而輾轉反側,半夜無眠的堂姐曾經是未長生永恒的偶像。是的,偶像!未長生既不羨慕她高挑的身材,亮眼的成績,也不嫉妒她八麵玲瓏的辦事能力,幾乎人見人愛的超好人緣,她隻是躲在沒人知道的角落裏,像所有的灰姑娘一樣,用著仰望的眼光很豔羨的看未長安瀟灑自如的從眾多愛慕的眼光中很淡定的走過,不曾為誰回頭,更不可能為誰而流淚。

“要是我能更姐姐一樣就好了。”看著沈雋飛跟葉莞爾在夕陽下從操場上並肩走過的身影時,未長生曾經不止一次的這樣想過。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原來被她視為瀟灑自如,可以在感情世界中自由遊曳的堂姐居然並不如她所想的那樣快樂,那樣不曾為情所苦。

也是的,那樣一個感情充沛而又敏感早熟的少女,在父親暴躁,母親軟弱,弟弟愛鬧的那麽一個家庭溫暖稀薄的幾乎找不到的時候,都會期望著一切可以讓她遠離紛擾的浮木出現的。通常情況下,這根浮木不是友情就是愛情。很顯然,十二歲的未長安選擇了後者。

因為是前世從不曾出現過的事情,所以未長生無從了解自己堂姐的這段感情到底給她自己的人生帶來了什麽樣的影響。但是自從知道以後,她就覺得自己有種道義上的責任感,希望可以幫助堂姐從這段感情裏收獲到的是幸福的記憶,而非是一次人生的打擊。

所謂萬物皆留痕。在這個世界上,不管發生什麽事都會有痕跡留下來的。有時候我們不提一些事情並不意味著我們已經遺忘,而是沒有觸發點來激活那段過往。所以,盡管在前世堂姐後來的人生裏,未長生從不曾聽過有這段青澀的戀情存在過,但她相信,這段也許沒有人會看在眼裏的戀情,多多少少總會跟未長安後來對感情的避之唯恐不及有著她們所不知道的聯係。

因此,雖然在捉到這段尷尬戀情的當下,未長生很如未長安所願的那樣用不諳世事的天真態度表示了對他們奸情的毫不知情,但是接下來,她很不客氣的貫徹了一個要對別人感情橫加阻礙的電燈泡角色。是的,別人的感情非當事人無權幹涉。任何人都不該以為別人好的借口來替當事人決定他們的人生之路。所以,我不反對,不告狀,不對這段感情進程做任何的介入跟幹涉,那麽我在漫漫假期裏跟我堂姐增進一點感情,向她請教一些有關生活跟學習的各種問題總可以了吧?

未長生於是很無賴的做起了未長安的小尾巴。未長安向東,她也向東,未長安向西,她也向西,未長安要學習英語,她也搬個凳子笑眯眯的拿著鉛筆寫“i,u,ü”,未長安要上茅廁,她於是便也拿著草紙蹲在旁邊,順便讓大自然在自己肚子裏積存好久的能量回歸土地母親的懷抱。總而言之,從某一刻起,在未長安還沒有產生警惕的時候,未長生已經如天山童姥的“生死符”一樣牢牢的種在了她身後,絞盡腦汁也無法擺脫。

於是這一天,未長安決定要跟自己的小堂妹溝通一下感情,以表達自己目前隻是個十二歲的少女,距離做一個四歲孩子的奶媽還有一段漫長的人生之路要走。

“長生啊,最近好像不怎麽見你跟著鶴鶴一塊兒玩哦?”未長安端著下巴,用一種很認真的眼光深沉的看著自己的小堂妹。

“姐姐真笨,鶴姐姐跟著栗叔叔。栗嬸嬸回山東老家過年了,我怎麽變出來一個鶴姐姐一塊兒玩呢?”未長生很鄙視地望了她一眼,接著擺弄手裏的積木。

“是嗎?”未長安很疑惑的樣子。頓了頓繼續小心翼翼的往下問:“可是。也沒見你找其他的小朋友一塊兒玩呀?莫不是跟小朋友吵架了?”說到這裏,她表情一下子變興奮許多,“如果是這樣地話。你把事情的經過跟姐姐說說,姐姐幫你去跟小朋友解決矛盾。”語罷。一邊很殷切地看向未長生,一邊在心底唾棄自己怎麽現在才想到這個可能,害地自己免費做了這麽久地保姆!

未長生哪裏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於是很不齒的在心底鄙視了下堂姐的思春心切。麵上則仍舊不動聲色:“沒有。隻不過因為過年,小朋友們為了賺壓歲錢都跟著他們爸爸媽媽去走親戚了。見不到!”

“哦。”未長安很失望地低下頭。頓了頓又像想到什麽了一樣眼光灼灼地看回未長生臉上:“長生你不想賺壓歲錢嗎?你也可以跟著二叔二嬸一塊兒去走親戚呀。我想想。對了,姑奶奶家。表叔家還有表姑家。有的在永安縣城,還有地在葛蘭山裏頭。想看熱鬧呢有熱鬧。想躲清靜呢有清靜,多好!”說罷一臉憧憬地看著未長生。就差說出“去吧去吧。反正圓潤地從我身邊滾遠就好了”的心底終極期望了。

哪知未長生仍然八風吹不動地穩坐在未長安家地沙發之上:“姐姐,你忘了嗎?我們上周才從姑奶奶家。表叔家還有表姑家回來。你還把我地壓歲錢共計五十元整收起來放你抽屜裏了。說是要幫我保管。以防我拿去買零食吃。我還給了你五塊錢地保管費呢。長平哥是見證人。”

這話一說,未長安立刻很泄氣的跌坐在沙發上。想找的理由都找遍了,還是甩不掉這個小尾巴!希瑞呀,葫蘆娃呀,大力水手呀,我到底是倒了哪輩子的黴啊,要在還未吐露芬芳的花骨朵年歲裏做這個小纏人精的活動玩具呢?未長安很憤憤不平的在把沙發當秋千般彈來彈去,惹得一旁正在繞毛線的未長生她大伯母很不耐煩的望了她一眼,於是她的煩惱也變得更甚了。

旁邊的未長生不由開始反省自己這幾天是不是有些太不人道了,三分鍾後得出答案是YES!在不用暴力威脅和言辭恫嚇的情況下,她很聰明的調動了可以供她使用的人力資源和物質財富在未長安來不及說NO的情況下,很變態的把她軟禁了近兩個星期之久。未長生決定發揮下人道主義給未長安放放風,順便再直麵的接觸一下那個身高不過一米六就賊心不死的想泡妞的家夥。這麽一決定,她立刻很大方的朝未長安招招手:“姐姐,你老是在家裏陪著我會不會很悶啊?今天天氣這麽好,快出去找下你同學玩兒吧,我不用你陪啦!”

她這話一出,未長安立刻欣喜若狂的想跪倒地上感激上蒼!天知道陪著一個四歲的孩子有多無聊!不是玩積木,就是堆雪人,她壯麗的人生畫卷呀,繪的不是潑墨山水也不是素描水彩,居然是用蠟筆歪歪扭扭勾勒的兒童畫,簡直想著就恐怖!未長安在得知自己解脫以後,很瀟灑的連招呼也不打,就施展起連段譽的“淩波微步”都及不上的輕身功夫很快速的逃出了自己家大門。

未長生很不懷好意的笑了笑,慢條斯理的站起來跟大伯母告辭說要回家。然後不慌不忙的朝辛良鎮西走去。堂姐以為她不識字,大喇喇的將約她去鎮西小樹林裏約會的小紙條塞在枕頭底下,趁她不注意時偷偷拿出來回味。不好意思哦,妹妹我全看見了!未長生彎起嘴角笑得有些賊!古人說的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親愛的姐姐呀,你恐怕絞盡腦汁也猜不到妹妹我居然是重生來的吧?還“atfourthirtyintheafternoon”,學英語就是為了這個嗎?嘖嘖!

未長生背著手,很悠哉悠哉的邁著小短腿一邊在因為過年而人跡罕至的辛良鎮逐漸偏向農田的公路上走著,一邊帶著大局在握的遊刃有餘感很自負的竊笑著。因此一點也沒有留意到她身後三十米處那個用著陰鷙表情死死盯著她的眼睛,直到她踏進樹林還沒來得及想好去哪裏尋找堂姐小紙條上說的“老地方“,一個冰涼但卻有力的手掌已經死死的捂住了她的嘴巴。

“賀之衍?”未長生回過頭,看著那個熟悉的清俊中帶著狠厲的臉龐,心頭湧起一股濃濃的不安感與荒唐感。隻顧追著堂姐想抓奸,不曾想竟有個仇家跟在身後了,這就是傳說中的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