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穆清瑤驚愕地看著皇上,他的神情淡淡的,似乎有些疲倦,眼神卻很亮,帶著冷意,這不象平時的皇上,以前皇上隻要看到賀相,熱切而暖昧的眼神是掩都掩不住的。
“罪?說實話就有罪的話,這個天下就要謊話連篇了,皇上若是希望臣子們為了自保天天阿諛奉承,那就別想再聽到一句真心話。”賀相不卑不亢道。
“大膽,賀初年,你的意思是,在場的朝臣都隻說謊話,沒有實言嗎?”
“太子殿下,因言治罪,這就是你治理國政的特色?”賀相北京歡迎你冷地打斷太子的話。
太子頓時語詰,賀相的那句話雖然有冒犯皇室之意,但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一句大實話,如果揪著這句話不依不饒,朝臣們怎麽看待自己這個儲君?
“還是殿下想籍此轉移目標,為自己脫責?現在論的是,秦太師府私藏宮服一案。”賀相追問道。
“現在論的是,有人自己行想謀反,還籍此陷害我家娘子一案。”夜笑離也在一旁道。
“秦老太師乃三朝元老,兩代帝師,他的忠心無須再議,有目共睹,此案,就是女人間因嫉生恨的小事,算不得什麽案子。”太子道。
“女人間因嫉生恨?你是說,秦二姑娘嫉妒我家娘子嗎?可她們之間,情同姐妹,我家娘子幾次三番救過秦二姑娘,而臣大婚時,秦姑娘也親自到賀,情真意切,太子殿下非要將人都往陰毒裏想,那也沒有辦法,有的人,就是喜歡以已度人。”夜笑離冷笑道。
“不錯,滿殿大臣都親眼看到了,秦姑娘與世子妃之間並無芥蒂,秦姑娘方才病發,可是世子妃親自攙扶施藥的。而且,秦姑娘也沒那個本事和人脈可以將送進宮裏的宮服私運出去,並笨到藏在自己家裏。”賀臣冷冷地回頭掃視了一眼眾大臣,又對秦太師道:
“老太師,本相素來敬你品性高華端正,為天下讀書人之楷模,但是,為了保住一個位主權重的孫女而犧牲另一個無辜的孫女兒的做法,難道就是你這清流領袖的解困之法?如此看來,你們這些所謂的讀書人,也不過如此,比起奸險小人來,又好得了多少?”
這話去得有點重,讀書人最看重聲譽,何況是德高望重的秦老太師,門生故弟遍布天下,在整個大陸都享有盛名,賀相的話,讓他整個身子都為之一震,老臉一僵。
“是啊,秦老太師,私服究竟是誰藏在府上的,相信,你現在心中比準都清楚,夢煙自小就敬重您,以有您這樣一位祖父向來是她的驕傲,難道您要讓她失望麽?為了保住一個早就變得陰狠手辣的另一個孫女,您認為犧牲夢煙的一生真的值得?”夜笑離也向秦老太師一輯道。
在場的不少都是敬重秦太師的人,有的更是太師的門生故舊,這件事,不僅關乎到秦家的家教,更關乎到秦老太師的名譽與家風,讀書人最在乎的就是這個,如果秦家真如此作為,還真讓他們失望。
“老太師,下官認為,或許您並不知道究竟是哪個孫女犯下的錯誤,不過,秦姑娘在現場,為何不親自問上一問,若真是她小女兒心性,犯下大錯,多加看管與教訓就是了,何必惹人議論呢。”一位太學院首道。
“皇上,臣也覺得,問問當事人,更能服眾。”賀相向皇上一輯道。
皇上點頭道:“看來,不問個清楚明白,你們會為了這件小事還要在這大堂之上吵個不休,秦姑娘,在朕的麵前,請你實話實說,究竟是不是你,將宮服偷運出宮,並且藏在府上的。”
秦夢煙吃過解藥之後,腹部的疼痛漸漸消失,臉色仍然有些蒼白,整個大殿的人都看向她,她長這麽大,還從沒如此矚目過,卻是因為,一件自己從沒有做過,卻不得不承認的罪行,她感覺自己的腳象灌了鉛一樣的沉重。
眼眸微轉,就看到祖父那張蒼老而飽經蒼桑的臉,祖父素來疼她,打小就親自教她詩文字畫,可是這種疼,總隔著一層什麽,小的時候不懂,長大後,當然,更重要的是,當夜笑離最終娶的是穆清瑤,而非自己之後,她從祖父眼中看到了淡淡的失望和清冷。
祖父之所以悉心教導自己,是將這種教導當成她成長的資本,將來出嫁時,會成為自己身上的光環名氣,更想自己嫁得高門,好為秦家增添助力吧。
以前,沒有看得如此透徹,而現在,祖父眼中的嚴厲與急切讓她明白,祖父的疼愛是有條件的。
祖父的眼神讓她心中發涼,又轉而看向夜笑離,這個她自小便喜歡的到現在還對他癡心一片的男子,本以為,他成親之後,自己就再無半點希望,隻能在一旁暗暗地喜歡著他,祝福著他,願他與穆清瑤幸福美滿下去,可是,在她被親人拋棄,充當棄子,難過傷心之時,他又突然象天神一樣出現,親自出手相救,要為她擺脫困境,她那早就偃旗息鼓的鬥誌又象施了肥的種子一樣,又抽出嫩苗兒來,讓她欣喜若狂,以為又有了希望。
可是,方才的腹痛如絞卻再一次將她拉回現實,原來,自己什麽也不是,既不是祖父最疼愛的那個孫女,也不是夜笑離心儀的青梅竹馬,隻是個……可以利用的棋子。
“夢煙,你快來告訴皇上,是不是你嫉恨阿離的娘子,所以才故意偷走紅豐祥的貨物的?”太子見秦夢煙呆呆地站在場中,半晌不說話,心裏就著急。
秦夢煙的目光這才投向他,這就是姐姐癡心的男人,出身高貴,相貌堂堂,位高權重,這樣的男人,處處都閃著耀眼的光環,但是,內裏是什麽?比起夜笑離對穆清瑤的好來,這個男人待太子妃如一件衣服,時時利用,隨時拋棄,那有半分真情實意在?姐姐那麽穩重端方的一個人,也被他逼成了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煙兒……”孫女臉上失望而苦楚的臉讓秦老太師有些心疼,可是,現在隻要她否認,也許語煙就要遭殃,當初真不該將那孩子嫁給太子的,到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秦家,可以承受一個未嫁女兒犯錯,卻不能承受太子妃被廢之重。
“爺爺,你也覺得,是夢煙做的嗎?”秦夢煙沒有回答太子的話,眸中含淚看向秦太師。
秦太師眼中滑過一絲不舍和無奈,歎口氣道:“孩子,做錯事不怕,認錯就好,爺爺會保護你的。”
這意思再明顯不過,要她認罪,保證認罪後,秦太師會護住她,她不會受太大責罰。
她又看向夜笑離,夜笑離正好也看過來,眼神清淡中,還略帶了一絲憐憫。
是啊,她現在就是個可憐人,一個被家族和心愛的人同時拋棄的可憐人。
“阿離哥哥,你認為呢?夢煙會是那種因嫉性恨的女人嗎?”忍不住,還是想向他問出這個問題,不是想知道他怎麽看自己,而是看他是否有過一絲真正的關懷。
“你是什麽樣的人,不要問別人,你自己最清楚,夢煙,想成為一個什麽樣的人,別人無法左右,隻能你自己決定,堅持做自己,堅守自己做人的原則,這樣的女子才值得人敬重,你明白嗎?”夜笑離認真地看著秦夢煙的眼睛回道。
就象穆清瑤那樣嗎?喜笑怒罵全由心,從不管別人如何看她,哪怕頂著有夫之婦的身份,也敢去晉王府選妃,為了救自己的妹妹,就敢闖太子府,敢拿刀子割太子的喉嚨,這樣的女子,確實率真而灑脫,過得姿意瀟灑,是不是,她臉上洋溢著的自信,從不向強者屈服的個性深深吸引了阿離哥哥?
穆清瑤終於明白,為何夜笑離會一大早就去把秦夢煙接現來,又這般費盡心思為她脫罪,原來,最主要的就是替自己出氣。
從秦夢煙那痛苦而失望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是被夜笑離利用了,而且,這個腹黑男為了證明秦夢煙並不會因嫉生恨,故意對她下藥,讓自己有機會當著眾多朝臣的麵對她施救,讓所有的人都看到,秦夢煙與自己,並非秦家所說,關係緊張。
先前的那些子鬱悶頓時煙消雲散,雖然有點不忍秦夢煙的遭遇,但是,自家相公的那份心意,她還是確確實實地感受到了。更為自己方才差點打翻的醋壇子感覺不自在,她家相公的眼裏心裏根本就隻有她這個娘子嘛,對那些個姐姐妹妹,可真舍得下手,無情得讓人覺得可怕。
“做自己麽?我有那個自由麽?”秦夢煙忍不住看著穆清瑤,這就是阿離哥哥喜歡的樣子麽?
自己也能象她一樣麽?
真一樣了,阿離哥哥就會多看自己一眼麽?
“有,隻要心是自由的,你就是自由的,你就是你,沒有人可以隨便犧牲你。”穆清瑤鼓勵地看著她。
隻要心是自由的麽?
是啊,我為什麽要做別人的犧牲品,利用品?
秦家不能,阿離哥哥也不能。
雖然,阿離哥哥是在替自己脫罪,但方式和目的都讓她難堪和痛苦。
“秦姑娘,皇上跟前,說話可要小心,撒謊是會犯欺君之罪的。”賀相見秦夢煙一直猶豫,冷聲提醒道。
“賀相,莫要嚇壞小孩子。”秦老太師冷喝一聲道。
爺爺還是怕自己會說出聲相吧。
做自己,談何容易,穆清瑤可以不管不顧,做自己想做的,她能麽?
秦家二房在秦家並不受寵,自己是二房的希望,原本想著可以嫁進晉王府,為二房爭麵,希望卻泡了湯,娘沒少在屋裏哭,爹也沒少歎氣,若現在,自己當著皇帝的麵,全朝臣人的麵,不肯為家族犧牲,一旦姐姐太子妃位被廢,自己就會成為秦家的罪人,而二房的處境會更加艱難,自己下麵還有好幾個弟弟妹妹呢。
若是承認,自己算是完了,但是,爺爺會善待二房,對吧,至少應該是這樣。
“爺爺,煙兒不孝,以後不能再孝敬您,也不能孝敬爹娘了,更不能照拂弟妹了。”秦夢煙向秦老太師跪了下去。
秦老太師眼一熱,這孩子是在向自己討承諾麽?
“傻孩子,誰人不犯錯的,你還小,就算犯錯,隻要改了,將來還是好孩子,你的父母也不會太過責罰你,弟弟妹妹也不會嫌棄你,你還是爺爺的乖孫女。”
得到了這個承諾,秦夢煙向秦太師磕了個頭,起身,緩緩走向堂中,朝皇帝跪下:
“臣女願意承擔私藏宮服之罪。”
她的話,讓太子長籲了一口氣,也讓秦老太師神情稍鬆,皇帝的臉色也緩和了些,賀相唇角勾起一抹冷譏,斜睨著秦太師道:“好個賢良端方的秦老太師,原來是如此教女有方的啊,秦家的家風著實讓本相佩服,本相不會教女兒,讓雪落走上岐途,是本相的錯。
但是,本想從不會利用雪落去換取榮華,更不會為了自身利益而舍棄雪落,哪怕她是人人口中唾棄的壞女孩,本相還是會疼她,寵愛她一輩子。”
賀相的話,擲地有聲,讓所有在場的人都若有所思,誰家沒有兒女?
如何教導各有各的難。
賀雪落雖然由相府千金落到流放千裏的下場,但卻何其有幸,有這樣一位真心疼家她,永不放棄她的父親。
穆清瑤眼眸柔柔地看著賀相,這樣的賀相,讓她越發覺得可愛,佞臣也好,擅權奸滑也罷,賀相至少真實,壞得真實,好得也真實,比起道貌岸然的秦相來,她更願意有賀相這樣一位長輩。
秦太師被賀相說得老臉一紅,淡淡一笑道:“賀相愛女之心,天下皆知,隻是,因為愛而讓她走到如今這個地步,就是相爺你的不是了,愛是要有條件的,否則,她就會因為有你這座堅強的大山而肆無忌憚。”
秦夢煙的話似乎早在夜笑離的意料之中,到底認識多年的青梅竹馬,對秦夢煙的性情,他還是了解的。
若這件是換做是阿瑤,她會怎麽做?
穆清瑤正看著秦夢煙,目光溫柔中,還帶著一絲憐憫,她竟然不恨秦夢煙,沒有半點怨忿之意,有的隻是婉惜。
“父皇,事情真是夢煙所做,與太子妃無關,更與兒臣無關,經曆此事之後,秦老太師肯定會好生管教夢煙,請父皇看在她年輕不懂事的分上,不要太過責罰。”太子向皇上一輯道。
皇上巴不得是這個結果,正要開口,夜笑離道:“皇上,臣還有幾個問題想問問秦姑娘。”
皇上皺眉道:“阿離,朕知道,你媳婦是被冤枉的,朕做主,以後尚衣局的衣服隻由紅豐祥提供可好?就不要再在此事上糾纏了。”
分明就是想包庇太子和皇後。
穆清瑤冷笑,這個皇帝當得還真是混,不論事非,不論青紅皂白,隻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在場的大臣們難道就聽不出來秦夢煙那句話裏的委屈?
而秦太師當著大家的麵,對秦夢煙那一番威逼利誘,明眼人又哪個看不出來?
“皇上,離世子隻是想問幾個簡單的細節罷了,既然秦姑娘已然承認了事情乃她所為,多問幾個問題以解臣子們心中的疑惑,不是更好麽?否則,被陷害的人心裏也不平啊。”賀相向皇上一輯道。
這時,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史大人也了列,向皇上一輯道:“臣也覺得,還是當麵問清楚的好,秦姑娘正值花季,還未成親,若是真的犯了錯也就罷了,若事情非她所為,卻逼著她這個十幾歲的小女子為他人受過,毀她清名,實在於心不忍,臣請求皇上三思。”
吏部尚書一說完,文大人也出列附議,有了這兩人二品官員帶頭,其他官員也紛紛出來讚同。
皇上無奈,瞪了太子一眼,早聽說吏部尚書與刑部尚書都與賀相有隙,今天卻肯為了這點子小事出麵,絕對不是看賀相的麵子,隻怕,是為了阿離吧。
太子還真是越來越不中用,跟個女人鬥什麽氣,為了點小事讓朝堂不寧,讓群臣越發瞧不上他,這個兒子,品性能力就半點也比不過阿離。
“準奏。”皇帝幾乎是咬牙切齒吐出這兩個字的,恨極了太子的平庸與無能。
“夢煙,你說,宮中丟失的宮服是你偷運出去的,我且問你,你一共偷運了幾箱?”夜笑離眼神清淺地看著秦夢煙,眼中並沒有半點怨責之意。
秦夢煙原本覺得自己選擇了家族,放棄了他,他會更加討厭自己,但他似乎並沒有,眼中還多了一絲憐意,心中一酸道:
“三箱。”
看來,她對事情也並非一無所知,秦家在讓她擔責時,在家裏就給她做過功課了。
“你一個人運的麽?這恐怕很難辦到吧,你的同謀是誰?誰告訴你,紅豐祥的貨物幾時進宮,又存放何處?”夜笑離連連發問。
秦夢煙就有點懵,但她還是很快記起太子妃曾告訴過她的話:
“我以前喜歡在東宮玩,認得幾個得用的嬤嬤,和公公,我又使了錢,他們就幫了我這一回。”
“哦,那嬤嬤和公公是誰?你能說出他們的名字麽?”
“尚衣局的曹公公和東宮的王嬤嬤,是王嬤嬤幫我去尚衣避收買的曹公公。曹公公再替我找辦的事。”秦夢煙冷靜地回道。
既然已經決定為家族犧牲,就得全力以赴,不能受阿離哥哥的影響,要不然,自己可就犯下欺君之罪了。
“正好我把東公的王嬤嬤和尚衣局的曹公公都押來了,你與他們對質對質吧。”夜笑離淡淡一笑,對著殿下拍了拍手。
外麵進來的,卻是兩個年老的嬤嬤和一名中年太監。
兩個嬤嬤先進來跪了,而中年太監則被壓到暗處,背對著大殿。
“夢煙,東宮有兩位王嬤嬤,你說說,給你辦事的是哪個?”夜笑離指著兩個年歲差不多的嬤嬤道。
秦夢煙徹底傻眼,太子妃隻告訴她,可以招認的幾個人是誰,年歲多大,長相如何,但從來沒讓她認過人,她雖常去東宮,但東宮那麽大,她哪裏能將所有的太監宮女都認全乎?
“才替你辦過事的,人家可以要擔殺頭之罪的,夢煙,你不會就不認得了吧。”夜笑離好笑地問。
“是……”伸出手指的秦夢煙,心緊張得快糾成一團。
大殿裏所有的人都看著秦夢煙,眼神夏日的驕陽還要讓她覺得刺眼,隻要她一認錯,就有可能讓無辜的人枉死,這兩個嬤嬤看起來都差不多,年歲這麽大了,在宮裏混了這麽些年,能活下來都不容易,難道就要死在自己這一指之下?
“秦姑娘怕是根本就不知道真正辦事的是哪個嬤嬤吧,因為,根本就不是你指使的。”賀相冷冷地說道。
“秦姑娘,快指認啊。”也有大臣著急地喊。
秦夢煙急也一聲汗了,心裏仙人交戰,誰,誰會是真正的遭嬤嬤,指錯了怎麽辦?謊言就會戳破!
太子急了,兩個嬤嬤全都不姓曹,夜笑離隨便在宮裏弄了兩個人來,不論秦夢煙指誰,都會是錯,可是,他現在要是出言提醒,等於變相的承認,自己便是參與者?
“夢煙……”
“是她……”正當太子想給秦夢煙一點提示時,秦夢煙的手指終於落在其中一個嬤嬤頭頂。
夜笑離臉上就浮出一絲笑意,對秦夢煙道:“你確定是這位嬤嬤?”
秦夢煙知道,現在再猶豫,隻人讓大家更加懷凝,不管了,誰讓這個嬤嬤倒黴也姓曹呢,該她背時吧,等她死了,自己每年都給她燒點紙錢吧。
“對,就是她。”這一次,秦夢煙的語氣無比堅定。
夜笑離的笑意更濃,看夢秦煙的眼神卻多了一絲冷意,阿瑤也許不會為了家族而犧牲,但是,她也絕對不會為了自己而陷害一個無辜的老嬤嬤。
“秦姑娘,奴婢不姓曹,姓莫。”被指的老嬤嬤卻道。
秦夢煙如遭電擊,怔怔地看著她:“你不姓曹,姓莫?那我記錯了,是她,她才是那天幫我的人。”
“秦姑娘,奴婢也不姓曹,奴婢姓劉,奴婢雖然也在東宮,但從不認識尚衣局的人。”另一個嬤嬤也道。
秦太師的身子明顯晃了一晃,沒想到,夜笑離竟然留著這一手,那兩個主事的太監和嬤嬤早就被控製了,根本不可能讓他抓到,而且,兩個都是死忠,既便到了朝堂之上,也不會供出太子和太子妃,但是,夜笑離卻來了這麽一著棋,讓自己始料未及啊。
整個朝堂一片嘩然,秦夢煙的謊言不攻自破,太子的臉頓時沉如鍋底,而當他看清那位太監的臉時,心更往下沉,那不是別人,正是福公公。
“皇上,秦姑娘一派糊言,她根本就沒有那個人脈和本事指使東宮之人替她辦事,那位辦事的嬤嬤早就被臣拿下,現就在殿下,可與這位坤寧宮大總管福祥對質。也讓大夥聽聽,究竟指使他們的是誰。”賀相向皇上一輯,朗聲道。
秦太師震驚得張大了嘴,他怎麽會找到那兩個奴才的?不是早就被太子控製了麽?
當另一個中年嬤嬤被帶進來時,太子的額頭開始冒汗,隻盼望著這兩個人能死忠,不會供出自己來。
但是,福公公自進來後,根本看都不看他一眼,眼神直直的,沒有了往日的狡猾與靈活。
而那位嬤嬤也同福公公一樣,照樣臉木木的,直直地看著前方。
太子的心一沉到底,阿離又給他們使藥了,不知這種藥,會有什麽效果。
正當夜笑離要審問這兩個奴才時,皇後娘娘在殿外求見。
皇上火冒三丈,這對母子就跟豬一樣,辦事不會擦屁股,留下這麽重要的證人讓人抓,真是沒用得很。
偏生賀相和阿離兩個原本的仇家今天聯手,這兩人都是極為聰明睿智的,又有人脈,今天,這對母子鐵定有一個是逃不脫的。
皇帝讓皇後進來,穆清瑤側眼,就見皇後盛裝而來,麵色從容堅定,向皇帝行禮後,冷冷地看向她,眼中盡是不屑之色。
穆清瑤淡淡地移開目光,想起被打得血肉模糊的李掌櫃至今天還被皇後關在宮裏,心裏便對這位皇後更加惱火,打我的人,皇後你就沒有想過後果麽?
“皇上,所有的事,都是臣妾一人所為,是臣妾恨穆清瑤害得太子挨打,損傷儲君顏麵,所以,想教訓教訓她。”皇後跪下道。
皇帝鬆了一口氣,真讓那兩個奴才咬出太子,太子的聲望隻會更差,再這樣下去,真的要換儲君了麽?
穆清瑤沒想到,皇後竟然承認了一切。
不由冷冷看向太子,讓自己的親娘為自己頂罪,這個兒子還真有孝心。
太子雖然臉色黑沉,眼中卻不如方才那般焦慮,雖然讓皇後替自己頂罪也讓他難過,但是,總比自己被這兩個奴才供出來的好。
“皇上,皇後無德,無能再當國母。”賀相向皇帝一輯道。
“臣也附義,皇後仍母儀天下之典範,卻做下如此奸邪之事,實在上不得台麵。”夜笑離也一躬身道。
“不錯,皇後此舉確實失德,請皇上責罰。”文大人首先出例道。
史大人毫不猶豫也跟上。
有了晉王府,賀相兩大權臣聯手攻擊,再加是兩部尚書,這個份量可就夠重了。
皇上瞪著皇後的目光快要噴火,真是自作孽不想活,耍陰謀你也耍得高明點,高端一點啊,尚衣局這點子小事也值得你大費周章麽?
再說,自己之所以讓穆清瑤供貨,就是想讓她做大,鼓勵她經商,她的娘可是殷紫茹啊,曾經創下商業奇跡的殷紫茹,若她也能象殷紫茹一樣聰明能幹,何愁大錦不富?不強?
“來人,脫去皇後的鳳冠霞帔,禁足三個月,吃齋念佛,侮過。”皇上道。
脫去鳳冠霞帔,如同廢後,但是,隻禁足三月,皇上的話還是留下很大的餘地,給了皇後東山再起的機會的。
“晉王世子妃受了委屈,朕賞她錦段百匹,黃金百兩,以示安慰。”皇上又道。
到底不是謀害人命的大事,大臣們覺得,皇帝這個處罰也還算公允,也就沒再多議。
“皇上,秦姑娘聖前撒謊,犯有欺君之罪,請皇上責罰。”賀相道。
“皇上,秦太師德行有汙,明知秦姑娘冤枉,還要逼其替人頂罪,臣妾認為,秦太師該罰。”穆清瑤卻向前一福道。
賀相側視她一眼,唇邊含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穆清瑤感覺心頭暖暖的,賀相知道自己極恨為了自己利益舍棄孩子的父母,所以,才會對自己這樣笑吧,穆夫人不就如秦太師這般麽?
所以,她才會對秦夢煙有生出同病相憐之意來,不願意她真承受欺君的大罪。
秦夢煙也是被逼的。
皇帝感覺頭痛,這個賀相,向來是窮追猛打,秦太師可是支持太子的中堅力量,若是秦太師倒了,還有多少人肯輔佐太子?
“皇上,沒有人逼臣女,是臣女自己願意的。”秦夢煙卻似乎並不領情,向皇上磕頭道。
皇上道:“秦太師教子無方,該當受罰,就免半年俸祿,奏姑娘,朕念你年輕不懂事,就罰打你五板子,小懲大戒,以後切記不可糊言亂語,什麽話都想清楚了再說。”
五板子倒是要不了命!
秦夢煙苦笑,隻是,爺爺怕是以後不會再疼自己了吧。
今天若是表現好一點,說不定也不會讓夜笑離起疑心,早上就不該跟他離府的。
以後,不要再對他有半點暇絲妄想了,他根本就是個無情無義的男人,這輩子,怕是除了穆清瑤,眼裏再不會夾進任何女子。
從宮裏出來,賀相正在前頭走,穆清瑤和夜笑離有說有笑地走在後麵,看著前麵不遠處,孤單而有寂冷的修長身影,穆清瑤道:“相公,你怎麽會和賀相聯手了?”
“我們有共同的目標,會聯手也不奇怪啊。”夜笑離笑容深深地看著穆清瑤,眼神幽遠。
穆清瑤被他看得發毛:“我臉上有東西嗎?”
夜笑離一臉認真地湊近她,“好象……是有東西。”
穆清瑤愕然地擦臉:“什麽?我早上洗了臉啊,怎麽會有東西?”
“一臉的漿糊。”夜笑離哈哈大笑著,撥腳就跑,這廝在說她糊塗麽?
她哪裏糊塗了?什麽事糊塗了?
穆清瑤氣得急追,兩人很快就追上賀相,夜笑離突然停下,穆清瑤始料不及,撞在他的背上,抬手就捶:“幹嘛啊,撞我鼻子啦。”
賀相笑咪咪地看著這對小夫妻,眼中全是暖意。
“別鬧,小心相爺看你笑話。”夜笑離彈了下她的小臉道。
當著外人的麵打打鬧鬧,穆清瑤有點不自在,向賀相行了個禮道:“相爺怎麽沒坐馬車?”
“也不是很遠,太陽很好,醒著很舒服,就想走走。”
賀相笑著回道,抬眸欣賞地看著夜笑離:“她很好強,你辛苦了。”
夜笑離難得也向他行了一禮:“賀相您能體會小侄的難處,真是多謝。”
穆清瑤嗔他一眼,什麽意思?跟自己在一起,他很辛苦嗎?
賀相笑道:“不用謝,都是男人嘛,家裏的太厲害,男人都能理解的。”
穆清瑤愕然地看著這對同樣清雅俊秀,隻是風情迥異的一老一少,嗔道:“賀相,您該知道,不是我死皮賴臉要嫁他的,人家堂堂世子,多的是有人想嫁呢,我可不稀罕。”
夜笑離立即苦臉蹭她的腳:“娘子,相爺麵前,留些情麵。”
賀相哈哈大笑,眼中卻浮出一抹濕意,喃喃道:“若是雪落也象你這樣幸福,那該多好。”
穆清瑤和夜笑離臉上的笑容就有點僵。
剛剛緩和的氣氛,在聽到賀雪落的名字時,就僵著了。
夜笑離一抬手:“相爺您慢慢曬太陽,我與娘子先走一步。”
穆清瑤也對賀相福了一福,默然地跟在夜笑離身後。
就聽到賀相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穆清瑤忍不住回頭,隻覺得冬日暖陽下,那位清俊的中年美大叔,身影越發孤寂冷清,心裏竟然起了一絲酸澀之意,不管如何,她是喜歡賀相這樣的父親的,再壞,再奸詐,對兒女卻無私,作為父親,他是偉大的。
兩個正在路上走著,前麵一騎急奔而來,一見穆清瑤,那人便翻身下巴:“阿瑤,阿離,快來。”
“爹,你怎麽來了?”來人正是穆將軍。
“阿鴻中毒了,你們快來吧,阿離,你自小就會毒功,你肯定有辦法。”穆將軍道。
言若鴻怎麽會中毒?
穆清瑤和夜笑離同時臉色一沉,躍上自家馬車。
穆將軍一抬眸,看見賀相正關切地看過來,虎目一瞪道:“看什麽看?賀初年,本帥警告你,看好你那不爭氣的女兒,若讓本帥看到她再出來害瑤兒,本帥保證一劍劈死她。”
賀相臉色一沉,冷譏道:“劈死她?你去啊,她就在刑部大牢,本相就看你有沒有這個膽子。”
穆將軍原本急著要跟著穆清瑤身後去的,一聽這話,額頭青筋直冒:“賀初年,你莫拿話激我,若不是阿瑤救了你那賤女兒一命,本帥早劈死她了,反正她現在的日子也不好過,本帥犯不著為了她去犯罪,太不值當。”
“你說誰家賤女兒?穆靖遠,你再敢放肆一句,本相就割了你的舌頭。”賀相頓時氣得如鷹一樣飛起,十指如爪,直撲穆將軍前胸。
穆將軍哪裏肯後退,兩人頓時便在紫禁城外的大路上打了起來。
穆清瑤回頭就看見兩條糾纏在一起的身影,頓時急了:“爹怎麽跟賀相打起來了,賀相不會傷著爹爹吧。”
“你就不怕嶽父大人傷著了賀相?”夜笑離一臉雲淡風清,掀了簾子看戲般看過去,悠然自得。
穆清瑤愣住,是啊,賀相看起來清清瘦瘦的,穆將軍高大威猛,他會不會受傷?
看她頓時糾結起來,夜笑離笑得捂住肚子,挑眉道:“要不要我過去給他們全都撒點藥,讓他們消停些?”
“這怎麽能行?都上了年紀呢,是藥三分毒,不能隨便用毒藥。”穆清瑤立即否決。
“啊,你是怕傷了穆將軍的身體吧,那還不好辦,就給賀相一個人撒藥好了,反正隻要一個人停了手,架就打不成,最多再多挨穆將軍兩下,讓他出出氣就好了。”夜笑離道。
若是以前,穆清瑤會毫不猶豫讚成,而現在,她怔住,愣愣地看著遠處兩條身影,不知為何,她就有些心疼賀相,全天下的人都罵他是佞臣,擔著這樣的名聲,難得他還活得如此堅強自若,方才肯定是穆將軍挑的事,穆將軍素來脾氣暴躁,早就說要為自己出氣了,這會子見了賀相,哪有不發作一二的。
“不願意嗎?那怎麽辦?他們兩個都內力渾厚,我倒是可發去擋一擋,但是……”夜笑離一臉躍躍欲試,作勢就要跳下馬車,穆清瑤一把將他拽住:
“他們愛打讓他們打好了,反正又不是小孩子了,咱們趕緊救阿鴻去才是正經。”
“阿鴻比嶽父大人還重要麽?”夜笑離立即垮下臉來,掙紮著還要出去。
穆清瑤急道:“不行,是他們兩個太強悍,你要是被掌風傷著了怎麽辦?”
夜笑離這才眉花眼笑,詭計得逞地捧著她的臉親了一口:“放心吧,賀相的武功比嶽父高出很多,但他會看在你的麵上,不會傷了穆將軍的。”
穆清瑤這才鬆了一口氣。
------題外話------
昨晚拉肚子,半夜沒睡,碼字沒有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