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狗血(下)

顏Boss現在的形象實在是不大體麵。

滿身汙泥,還混合了點沒被水衝刷掉的朱砂血,整張臉都糊得看不清了。衣服擰成一團也全是穢物。這人工湖大概是有好幾年沒清理過了,甚至連他完全被沾濕的頭發裏都粘著一張皺巴巴的口香糖紙。

——x箭口香糖,口氣清新,自然親近。

什麽亂七八糟的。

易修蹲在不省人事的顏燁身邊,左看右看,還是忍不住扭頭捂住嘴:他不能笑,他絕對不能笑。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誰知道顏燁是不是在扮豬吃老虎,假裝昏迷就等他們誰笑出聲來就把名字牢牢記在心裏將來可勁兒報複。

這睚眥必報的反派可是易修自己寫出來的,什麽性格他門兒清著呢。

顏興文不會水,易修也是個旱鴨子。

結果卻是蕭重鋒入水把人救起來的。主角救Boss,正派幫反派,簡直就像耗子給貓當伴娘一樣,聽著就新鮮。

人救起來後,顏興文頗為懊惱地坐在旁邊,他心裏其實是不信奪舍這一說法的,所以現在既愧疚又心虛。皺著眉側頭打量挺屍的顏燁:“他沒事吧?用不用叫救護車?”

天有事,地有事,Boss還能有啥事?

易修一心一意給蕭重鋒滴滴答答地擰頭發:“不用,他又不是呼吸靜止心跳停頓。橫店這地方一天有多少人吊威亞走鋼絲,演員頭疼腦熱都是分分鍾的事情。你隨便找個片場借個醫療組來,比救護車還要快。”

顏興文一聽在理,匆匆把顏燁托付給易修顏興文,急急忙忙地去找片場去了。

……

把顏興文支走,易修直接鬆開蕭重鋒的頭發。蕭大俠在家都不用電吹風,運起內力,不消半刻就烘幹了頭發,盯著地上的顏燁平靜開口道:“我點了他的奇經八脈,封住他全部功力,短時間內他無法解開。”

這句話間接向易修傳達,顏燁身體裏確實有武功這一點。

明白這一茬,易修摸著下巴陰測測地笑了。

抬腿狠踹地上的家夥兩腳,一點沒留情麵,為了這麽些天把他們害得雞飛狗跳:“果然顏燁就是你第一天在顏氏發現的那個嗜血盟高手吧?在現代社會混得不錯嘛。”對比混的慘兮兮的古人和自己,易修就忍不住越發悲從中來。

到底是個Boss,被如此殘暴對待的顏燁很快悠悠轉醒,先是喉嚨裏瀉出幾聲微弱的呻吟,接著氣息恢複正常,眼皮子一點一點拉開,露出一雙顯得有些渾濁的眼眸,待看清目前自身處境後,漠然望向一旁的易修和蕭重鋒,操著極為淡定的陳述句:“原來是你們。”

一點也沒有受製於人的自覺。

易修打量著狼狽不堪的顏Boss,不懷好意又抑製不住地幸災樂禍:“對,是我們。嗜血盟盟主是吧,多巧啊,你可算犯我們手裏了。”

被戳穿身份的顏燁並沒起多大反應,他閉上眼沉吟幾秒,再張開時招子簡直跟夜裏的餓狼一樣發著絲絲銀光,溫和的笑了笑,竟反而顯得十分毛骨悚然:“我知道,早晚會被你們發現。”

易修暴跳:“你果然一早知道我們的身份!”

蕭重鋒冷靜許多,蹲□沉聲問:“你為何要消去我劍上的印痕。”

易修點頭幫腔:“不說我們就再把你扔到河裏喝兩壺!”

蕭重鋒的態度倒算正常,易修的威脅卻未免也太……顏興文挑了下眉,不禁莞爾:“誰告訴你們,是我消去了你佩劍上的印痕?”

沒想到會被他否認的易修一愣:“不是你還能是誰,攝魂術即使另一個世界,也隻有嗜血盟盟主你一人能練到篡改人記憶的層次!”

顏燁無謂地笑了:“誰又告訴你,那位小兄弟是中了噬魂術?”

易修呆住。

蕭重鋒眼神逐漸深沉,慢慢收緊了手中佩劍。

顏燁躺在地上輕描淡寫說:“世界上能至人幻覺的奇門異術多不勝數,你們怎就能肯定使他中招的人就一定是我。我留下名諱了嗎?我掉下線索了嗎?有人目擊嗎?疑罪從無可是這個世界這個國家的法律,這一點你們無法否認吧。”

易修啞口無言,明明是板上釘釘的事,怎麽到顏燁口中三言兩語就被他撇的一幹二淨了!

可還是不對!“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那你又是怎麽知道印痕這回事的!?”

顏燁嘴角勾起一個深不可測的弧度:“我說我有上天指示,天告訴我的,你信不信?”

易修怒罵:“信你大爺!”

話音剛落,躺在地上的顏燁一個鯉魚挺身,渾身穴道盡數解開,運氣內勁,眨眼的功夫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躥開數十米。

蕭重鋒一言未發長劍出鞘,仿佛幻影移形般地輕功至他身側。劍尖直指他命門!

與此同時,虛空中忽然闖入一道內勁,竟然生生震軟了蕭重鋒的手臂,若不是他極力穩住身形,連劍恐怕也要丟掉。

絕頂高手。

蕭大俠猛然抬眼,十方天地間卻找不到半個人影!

“來者何人!”蕭重鋒喝道。

顏燁卻早已借機逃走,虛空中隻回蕩著他張狂戲謔的笑語:“這次是我大意,想不到這幅身體竟然對黑狗血過敏,壞我大事。”

易修目瞪口呆:原來你是因為這個才掉湖裏去的啊!

——“易修,臨走提點你一句,你一個普通人被拉入這世界裏實屬因果循環,若想早日脫離,不妨追根溯源,定有所獲。”

等顏興文帶著醫生趕來,湖邊隻剩下神情呆滯的易修與麵沉似墨的蕭重鋒。

還有一排排隨風漂白的楊柳樹。

……

顏燁人間蒸發了。

橫店、a城、顏氏、老家,顏家派人把幾乎整個城市都翻得底朝天,愣是連他的影子都找不到,就跟壓根沒有他這個人似的。

顏家老爺聽到這個消息,十分滿意,本來他就隻有一個兒子,挺聽話的,這個多出來的反倒不讓他省心,還不如不要。

顏燁人消失了,他統領顏氏期間留下的電影和選秀卻沒被停下。

一來簽了約,二來顏氏電影高層漸漸發現這樁活動確實很有商機,女人小孩錢確實好賺,追逐夢想擁抱財富這種噱頭過幾個世紀都不會落伍。

數日後蕭重鋒殺青,由於他本人少言寡語加上跟武指導演不對付。

整個片場也就給他化妝的小姐能跟他說上幾句,道具小張更是恨不得躲得他越遠越好。於是連殺青宴都沒有,結了錢就準備收拾東西回家。

臨行前一天晚上,蕭重鋒收拾好了全部行裝,行李比來時還多了幾瓶醬油,又把山上可以用的草藥全扒光裝在包裏。

搜刮幹淨後,才來到小河邊,易修正蹲在那裏傷春悲秋唉聲歎氣。

走近一看,他臉上滿是嚴肅,甚至還有些陰鬱。

蕭重鋒朝前一步,貼他很近,在易修耳邊低語:“作甚?”

易修耳朵敏感,禁不起呼氣,狠狠打了個擺子,隨手撿塊石頭咚一聲扔進河裏,水花四濺:“顏燁消失前不是留了幾句話嘛,讓我歸根溯源……我想了想,真要溯源的話,這一切的源頭該是我那天寫完了更新喝了杯睡前毒牛奶?”

這件事蕭重鋒從未聽他提起,大為緊張地扣住他的脈搏,困惑道:“你沒有中毒的跡象。”

易修輕描淡寫:“喝完我就死了,再醒過來就換了個身體,有中毒跡象才怪呢。”

蕭重鋒:“……”

易修望著平如明鏡般的水麵,聲音有些發澀:“我也挺好奇的,就我這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的性格,誰能恨我恨到殺死我?”

雖然易修本人看起來並不介懷提起這事,但是經曆過死亡的人曾有多絕望和痛苦蕭重鋒再清楚不過。

慘白慘白的月光灑在水麵上,又印上易修有些落寞的臉。

蕭重鋒呼吸一滯,小心翼翼扣住他的雙眼,拉進自己懷中,平靜而堅定地道:“我幫你找出來。”

易修:“啊?”

睫毛尖端在蕭大俠的手心掃啊掃啊,像隻受困在掌心的斷翅蝴蝶,脆弱又絕望。鬼使神差般,蕭重鋒低下頭,輕輕吻上了他的前額。

易修不動了。

蕭重鋒再次開口,比剛才更加堅定:“我幫你找出來,那個毒害你的人。”他傷害你多少,我一樣一樣,讓他全數奉還。

……

次日小張來接人,還是一樣的灰色麵包,還是一樣的旅途味道。

隻是副導演不會來送他們了,畢竟片場那邊還有的他忙。

長途跋涉過後,麵包車顛著顛著總算來到易修家樓下。一下車,易修連行李都不想拿,踉踉蹌蹌地爬上樓,伸鑰匙開鎖的時候手都是哆嗦的。就想直接進門撲到那張久違的席夢思上睡他個天荒地老人仰馬翻。

可等屋門打開的一刹那,屋內的景象卻驚得他一身睡意蕩然無存。

灰塵。

滿室灰塵。

從他們出門起開始積,積到現在才有可能有這麽多的灰塵。

易修心裏咯噔一下,頓時覺得不妙,掏出手機聯係元鵬飛。

明明打的元鵬飛的號碼,接電話的卻是吳子墨:“我跟鵬飛換了手機,從現在開始,我跟你談話。”

易修一間間把房門推開,急吼吼問:“我不是讓你們想辦法撞門,有人沒人都告訴我一聲嗎?你們到底撞了沒!”

吳子墨哼哼道:“你讓我們撞我們就撞?憑什麽呀。”

易修長途乏累本就心力交瘁,再被他這帶刺的話一激,隻覺得一陣暈眩,一頭往後——栽進拎了行李上樓的蕭重鋒懷裏。

聽見電話那頭某人崩潰的聲音,幸災樂禍的吳子墨這時候才慢悠悠地接著說:“開玩笑的,真當我們傻子啊跑去撞門,鑰匙找物業一要不就有了?進門後裏麵根本沒人,我們本來想馬上通知你,可誰知道你跑到哪個邊角旮旯裏去了,電話打不通,連鵬飛都沒辦法把信號接過去。”

打不通電話?

沒等易修細想,門鈴聲驟然響起。

易修欣喜若狂,以為是那兩隻回來了,掙開蕭重鋒跑去開門,一開門臉色瞬間陰沉下去。

已經有十章……不,二十章沒出現過的金絲gm筆直地站在門口,麵色紅潤神清氣爽地朝他咧著嘴傻樂。

沒等人開口,易修二話不說,一把把人掀翻在地,一屁股坐人身上防止他跑,他的情緒已然接近臨界點:“可算逮著你了啊!gm是吧?警察是吧?快點老實交代,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麽回事?溫柏磊格雷哪去了?你們把我弄來這裏到底有什麽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