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偵探(下)

要說謊實在是是情非得已。

在鄭天明有些銳利的審視跟跟蕭重鋒專注的凝視下,說出這句話用了易修這輩子全部的演技:“是托夢。”

鄭天明並不意外地翹起嘴角:“托夢?”

易修盡量睜大眼睛,讓自己顯得不那麽心虛:“對,係統會在我睡覺時把你們的信息輸送進我的腦袋,不過有時候醒來我會忘掉一部分。”這也解釋了為什麽他不能在看到格雷時馬上說出他的身份。

鄭天明托著下巴,思索片刻,微笑道:“原來如此。”

易修完全分辨不出他是真的相信這套無稽的說辭還是故意裝作相信。

至少他接收到了蕭重鋒深信不疑的目光。

這孩子的全權信賴常常讓易修感到良心不安。一顆名為罪惡感的小苗苗不消片刻就蹭蹭蹭長成了參天大樹。

這要是實體的該多好啊。

易修痛苦地捂著臉,一天來個幾回,幾年下來全世界的林地減少問題就都解決了。

把在浴缸裏撲騰著玩水的格雷拽出來弄幹,忙活了整天的眾人一致決定上床睡覺。

易修也懶得塗那什麽驅蚊草汁了,被叮個一天又不會死人。

一共三間臥室。在房間分配問題上,秉著來者是客的原則,易修怪不好意思地帶著蕭重鋒去壁櫥裏搬被褥:“今晚你到我那兒打地鋪吧,至少我搶來了電風扇。”

蕭重鋒眸子一亮:“其實不需要電扇。”

“?”

蕭重鋒脫了衣服,把地鋪收了,躺到床上拍了拍身邊的位置:“我修煉的內功屬陰,運起功來周身就會出現寒氣,你躺在我旁邊就不會熱了。”

“你是練這種功夫的?!”

作者大人記得當初他光是人物設定寫了整整三大頁,連隻露過一麵的蕭家爸爸的性格功底包括外貌語氣都設置到了,所以忘記了主角的神功是什麽的種類也不足為奇是吧?

易修狐疑地爬上床,往蕭重鋒身邊一趟,頓時絲絲涼意源源不斷地從身邊這具高大的人體冰袋上傳來。

炎炎夏夜的燥熱和焦灼感全部消失。

易修舒爽地伸展了一下四肢,發出滿足地喟歎。

“等等,”他忽然想到什麽,“你運著功不就不能睡覺了?”

蕭重鋒麵色如常:“放心吧,運功不會影響我睡覺。”

“難怪你平時睡覺沒電扇也不抱怨呢!”

聽他這麽說,易修就放心地閉上眼窩在蕭大俠身邊,這可比空調要舒服多了,不一會兒就打起了呼呼。

黑夜。

蕭重鋒一直睜著雙眼。

他確實能做到在睡夢中保持內功運轉,但真要這麽做的話他的四周就會像冰窖一樣寒冷。

作為嚴寒發散體的他已經習慣了這些,但體溫正常的易修絕對承受不了。

讓自己的身體保持跟身邊的人一個絕佳的距離。不會凍傷他,亦不會讓他感覺到燥熱。

蕭重鋒一動不動凝視著這個最近舉手投足間都在影響他的人,就像一座凝視著囚禁了公主的高塔的騎士雕像。

直到天明。

……

享受著人體空調的易修這一晚睡的非常好,早上起來他打著哈欠,喃喃說早知道一入夏就該跟蕭重鋒一起睡。

又一個美好的新一天。

鄭天明決定在這裏多留幾天,理由是想觀察其他世界的人生百態。易修權當他是胡扯,據他所知這位大偵探除了推理之外根本沒有觀察人類這種愛好。

蕭重鋒在黑暗料理的摧殘之下已經被逼無奈地學會了許多現代化廚具的基本用法,平時可以幫忙煎個雞蛋,下個麵條什麽的。

很抱歉他們餐桌上的主食還是隻有麵。

這屋裏暫時還沒人能準確無誤地做出一鍋不生不糊的米飯來。

依然把寫作當成基本職業的易修在碼完字之後跟編輯商量了一下,決定下個星期小說上架,到時候他會給他爭取一個好榜單。

把一切瑣事準備完畢後。

易修決定上午帶著大家一起出門購物。

除了——“大汪,你留下來看家。”

心智不足五歲的格雷趴在沙發上抬頭興奮地“汪”了一聲,犬類免疫力為零的易修捂胸口倒地。

……

外麵陽光明媚,鳥語花香,空氣中甚至彌漫著一股……辣椒油的香味。

小區外麵新開了一家四川館子,最地道的四川麻辣火鍋的香氣能從馬路對麵一直飄到小區花園。

不把格雷帶著是因為他還不是很穩定。

獸人會不會被什麽刺激到而狂性大發他們誰也不知道,所以還是讓他呆在家裏比較對市民的人身安全負責。

進入開在小區不遠處的一座大商場,易修帶著他們直奔服裝區。

今天是假日,商場大減價,十八塊錢可以買到兩件T恤,當然他們的目標不止是幾件廉價T恤,還有襪子、內褲等一係列價格便宜的夏裝。

蕭重鋒作為古人在龐大的商場裏並不顯得拘謹。

相反,因為有過一次購物的體驗,他比第一次在異世購物的鄭天明都要從容不迫的多。

上一次購物也是易修帶他來的。

當時易修把一打超出古人認知的內褲扔進車筐,秉著不恥下問的精神,蕭大俠捏著這些可憐的布片問:“這是你們的抹布?”

易修忍笑著把小三角拿出來,在身上比了比:“不,這是用來包裹你的□的。”

被調戲的蕭大俠驚異地睜大了眼睛。

易修繼續一本正經地忽悠他:“在現代社會,不穿內褲會因為猥褻罪被逮捕。”

蕭大俠從沒跟人談論過□話題,臉紅了紅,抬手以內力一震,小布片們全部飛出車內,落得滿地都是。

易修瞄了一眼某人的某個部位,搖頭歎息:“就算你不滿意大小,也不能到處亂扔,弄髒了讓別人怎麽穿啊?”

蕭重鋒:“……”

跟臉皮厚如城牆的現代人打交道,最好的方式就是別搭理他。

這次再來這座商場,蕭重鋒已經變得現代化多了,至少懂得了穿內褲。從不離身的佩劍被偽裝成一把黑色長傘——隻有那頭無論易修怎麽忽悠都不肯去剪掉的墨發,讓他們走在街上不得不忍受許多人的注目。

服裝區的顧客少的一眼就能全部看見。

鄭天明離開他們往女裝部走,易修現在相信他確實是對這個異世界的事物好奇了,就憑他敢闖女裝部研究當季女性時尚潮流這一點。

不過百貨商場的廉價女裝部有什麽潮流可研究的?

如果再晚個五年,鄭大偵探的研究對象一定是偉大的淘寶。易修天馬行空地想。

差不多該買的都買齊了。

易修推著購物車準備返回收銀台,女裝部那邊傳來幾個女性大聲爭執的聲音。尖銳的聲音越傳越大,連男裝部這邊都聽得到全部的內容。

好像是發生了偷竊事件。

易修沉痛地扶額,名偵探的掃把星體質終於開始顯靈,他該慶幸隻是出現了盜竊事件而不是足以出動武裝警察的殺人綁架嗎?

就算是隻賣廉價貨的大商場,有人試圖幹點不正當的勾當也不是一件可以隨便敷衍的小事。

保安正在趕來,售貨員穩住在場的所有人不讓他們離開。

明明是發生在女裝部的偷竊事件,奇怪的是在場卻有兩個男性。

除了我們偉大的名偵探鄭天明,還有一位身材瘦小,看起來非常羸弱的沉默少年。

剩下幾個年齡都在三十歲以上的聒噪阿姨。

而現在鄭天明就被這群阿姨們圍在中心,她們七嘴八舌地指責這個“看起來斯斯文文,其實心理變態”的偷竊犯。

在爭論中易修大致了解了事情經過:“有人錢包丟了,大聲吵吵要找的時候在鄭天明腳邊上撿到,所以她們咬定是鄭天明偷走了錢包被發現後就想扔掉賊贓溜之大吉。”

自帶被誤解BuFF的大偵探感到壓力很大。

想他以前也不是個偵探,就是因為每次總在案發現場被誤會成罪犯,才不得不每次都把真正的罪犯推理出來,結果一來二去他倒變成家喻戶曉的罪犯克星了?!

逼上梁山也不過如此。

結果來了異世界還不讓他消停一會兒。

想到這裏大偵探鄭天明就覺得腦瓜子無比疼痛。

場麵鬧哄哄的。

受害者阿姨a死死抓著他的胳膊,好像她要是不像捏著自家老公的錢包一樣捏住鄭天明的胳膊,他就要馬上掙脫潛逃一樣。

其餘的阿姨們紛紛圍在一起嘀嘀咕咕:“你看他賊眉鼠眼的樣子,一個大男人跑到女裝部來晃蕩,不是變態是什麽?”

在場唯一不說話的就是那個沉默少年。

他正努力低著自己的頭,試圖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變成路邊的石頭。

易修嘴角抽抽,走過去捅了捅鄭天明:“到底是誰偷的?”

鄭天明無語:“你以為是偵探都可以在案件發生的一瞬間明白真凶是誰?”

易修眨巴眼睛:“別人我不信,你不行?”

鄭天明:“……”你以為我是什麽?心靈探測儀嗎!

有名偵探坐鎮,這種小案件肯定很快就會破掉。

易修忍不住也想玩玩推理,按照一般的故事發展,犯人一定就在這幾個人中間。

他使著自己一點也不靈活的腦袋開始亂猜:“這幾個阿姨看起來都很普通,隻有這個少年低著頭畏畏縮縮的不敢見人。很有做賊心虛的感覺。但是……”

“……”

但是什麽?

鄭天明和蕭重鋒一起等他繼續往下說。

“但是!按照一般故事尿性,嫌疑最大的人往往是最無辜的!所以可以把他從嫌疑人中排除出去!”

“……”鄭天明完全不明白他這種奇怪的理論是哪裏來的,“照你這麽說,目前嫌疑最大的人應該是我才對。”

易修恍然驚呼:“對啊!這麽說這個少年才是罪犯?”

鄭天明:“……”

他最好還是少跟這個人理論為好。

過了好久,保安遲遲不來。

幾個好事的阿姨們已經開始吵吵著要報警把鄭天明送進監獄。

易修忍不住了,“你還不快點出手,萬一你真的被送進去,我可沒有錢再保釋一個出來。”

鄭天明輕笑著“噓”了一聲,指了指少年的方向:“你看。”

易修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那個一直沉默不語的少年顯得比剛才還要焦慮,雙手不停地抓著衣擺,身體微微顫抖,朝著出口前傾,明顯有想要逃走的趨勢。

易修使了個眼色,蕭重鋒悄然走到出口處。

果然,當姍姍來遲的保安終於出現在服裝部的另一頭,這個古怪的少年頓時像個受驚地兔子一樣彈跳起來,撒腿就往外跑。

早就候著的蕭重鋒在他經過自己麵前時隻輕輕一抬手,就把這個絕對有一百斤以上的少年提到了空中。

然後像提著一個空盒子一樣把他提到易修和鄭天明的麵前。

所有人都驚異於蕭重鋒強大的臂力,保安粗著嗓子過來問:“誰偷東西?”

所有手指一律指向臉色慘白的少年:“他!他剛剛還想逃跑!”

少年抖似篩糠,臉色白的幾乎要背過氣去。

最終還是要擔當解密者角色的大偵探無奈地歎氣道:“不是他。”

易修趕緊把蕭重鋒拉過來津津有味地看起了戲。

鄭天明看著阿姨a道:“這位女士,您手裏隻拿了一件文胸,因為從剛剛開始你就一直在內衣區徘徊。而男人進入女性內衣區,一定會受到特別的注目,著非常不利於進行偷竊。所以能接近你並偷走你的錢包的人,隻能是女人。”

話音剛落,幾位剛剛還對著鄭天明指指點點的阿姨頓時相互偷瞄起來。

鄭天明接著說:“雖然我不知道誰是真正的小偷,但我卻知道誰看到了整個偷竊過程。”他將目光移到少年身上,“你看到是誰偷錢包了對不對?”

少年驚恐地睜大眼睛:“我……我……”

鄭天明打斷他:“你不用特意回答,我知道你為什麽想逃走,因為你患有一定程度的社交恐懼症,我說的沒錯吧?”

少年眼睛睜得快要脫出來了。

鄭天明看他的反應更加篤定:“我接觸過一定的社交恐懼症患可者,這種患者一般最害怕在小團體中被人審視,你是害怕被人注目,所以才一直緘口不言。如果你跟這件犯罪毫無關係,應該不會焦慮成這樣。同時你的犯罪嫌疑已經被排除,所以你隻可能是目擊到了犯罪經過。”

少年眼眶泛紅,用力點頭。

顫巍巍地伸出一隻手:“我……我看到……她……”

強壯的保安馬上上前製服了那個被指認的女士,後來再去監控室查看監控錄像,果然完整地拍攝下了這位阿姨偷竊、被發現後扔掉賊贓試圖蒙混過關的經過。

離開監控室,易修讚歎地拍著手:“不愧是名偵探,我就想不到這麽多。”

連蕭重鋒都感到不可思議。

少年表情慌亂地追出來,鄭重地向他們鞠躬道歉:“對……對不起,我實在是沒辦法開口。”

鄭天明微微笑道:“沒關係,我理解社交恐懼症人群。況且你不開口,有監控錄像在,我也不會被冤枉。”

少年再深鞠了一躬,抬著頭靦腆地道:“我……我叫餘粱。我是來給我媽媽買東西的,她現在生病住院,不方便出門。”

餘……粱。

這名字聽著挺陌生的。

易修摸著下巴打量少年因為情緒激動而泛紅的臉頰,可他怎麽覺得,這小子越看越眼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