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會戰落幕以後,從南到北數千公裏範圍的廣闊戰場,暫時進入了一種相對平靜的狀態。在經過這樣一場雙方動用兵力總和超過一百萬人,曆時數月之久的大規模會戰之後,無論是中國方麵,還是日本方麵,都不得不對剛剛經曆血戰的部隊進行休整重編。

日軍占領武漢、廣州後,戰線延長,兵力分散,財政經濟困難。為了實現其早就確立的“以戰養戰”的作戰指導原則,日軍不得不改變速戰速決的戰略方針,停止正麵戰場的戰略進攻,改取以保守占領區為主的方針,逐漸轉移其主要兵力打擊共**領導的抗日武裝力量,並將重點置於華北,相繼從華中、華南及日本國內抽調7個師團又5個旅團加強華北方麵軍。日軍企圖以此來確立起對華北地區的有效占領,從而獲得更多的穩定的戰略資源的供應,以滿足其不斷擴張的軍事野心的需要。

國民政府在丟失武漢以後,正式遷往重慶,開始以中國西南地區為大本營,對日本的不斷侵略進行持久抵抗。參加武漢會戰的數十個師的部隊,則分別撤退新駐地,進行休整和補充。軍委會則對各部隊的駐防和部署進行調整以適應新的階段的正麵戰場作戰形勢。

就在這種抗戰進入艱難時期的情況下,國民政府和國民黨內的一些人,開始變得不那麽安分起來了。

日本內閣的近衛首相發表“第二次近衛聲明”以後,向來以孫先生的忠實門徒自居,自認為是中山先生最適宜的繼承者,國民黨內的第二號人物,長期以來的國民政府內最大的親日派,汪精衛從中嗅出了一些不一般的氣味。不甘於長期居於蔣介石之下的汪精衛感到對自己來說可謂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就要來臨了。

汪精衛利用接受外國媒體采訪的機會,多次暗示國民政府沒有關閉調停之門,願意與日議和。而這時日方也已經通過汪精衛的親信,國民黨中央法製委員會委員的梅思平向他轉達了希望他出山,另立門戶的意見。

入秋的上海。沒有人留意到位於虹口區東體育會支路上的一座無人居住的洋房一時間熱鬧起來。在這幢日後被叫做重光堂的房子裏,代表汪精衛的高宗武、梅思平與日方代表參謀本部中國課課長今井武夫等人密謀策劃著。

11月20日,筋疲力盡的中方代表在《日華協議記錄》上簽下自己的名字。《日華協議記錄》包括三個文件,後來就簡稱為重光堂密約。這份密約是被梅思平縫在西裝的馬甲背心裏帶回重慶的。協議規定:(1)中日締結防共協定,中國承認日軍防共駐紮,內蒙地區作為防共特殊區域。(2)中國承認滿洲國。(3)日本僑民有在中國居住、營業的自由,日本允許廢除在華治外法權,並考慮歸還在華租界。(4)中日經濟合作,特別是利用、開發華北資源,承認日本有優先權。(5)賠償日僑損失。(6)協議以外的日軍,於兩國和平恢複後,開始撤退,兩年內撤完。日汪雙方共同承認上述解決時局的基本條件後,汪精衛等人應立即同中國的最高統帥斷絕關係,並聲明為建設東亞新秩序實現日華合作和執行反共政策,在雲南等西南地區成立新政府,建立5個到10個師的軍隊。

1938年11月26日清晨,它出現在汪精衛的眼前。在招待梅思平的家宴上,汪夫人,當著梅思平的麵對汪精衛說:“這次你可要打定主意,不可反悔。”汪精衛連連點頭說是決定了。

為了實現自己登上中國最高政治寶座的夙願,汪精衛最後還是選擇了和日本人合作的道路。

汪精衛最初打算是出逃到昆明或其它地方實力派控製地區,建立與國民政府相對抗的親日政權,促成對日妥協。早年受汪精衛提攜和資助赴美留學的陳公博是汪精衛的忠實親信。在得知汪精衛要出逃的消息之後,大吃一驚。他雖也傾向於和談,但並不讚成分裂中央。幾番猶豫之後,陳公博還是跟隨汪精衛出走。12月7日,外出的最高統帥突然回到重慶。汪精衛原定12月8日的出逃行動推遲。12月9日,最高統帥召集重要人員會議。此時的汪精衛一邊擔心計劃泄露,一邊還抱有一絲幻想,希望最高統帥能忽然轉變,接受和平,使自己不必冒著反黨叛國的罪名出走。

12月16日,最高統帥應汪精衛之請,單獨與他會談半小時。這也是兩個人一生中最後的一次會麵。這對十幾年來不斷打打鬧鬧、分分合合的政壇宿敵,異常平靜的分道揚鑣。誰也不知道他們談了些什麽。那天晚上,最高統帥在日記中隻簡短地寫了一句:“上午,與汪談黨政問題……”

12月18日,汪精衛、陳璧君夫婦等人借口講演,從重慶逃往昆明。跟隨汪精衛出逃的有陳璧君,汪的死黨曾仲鳴,國民黨的中央執行委員;他的女婿何文傑,還有他的秘書陳昌燾。

12月19日,汪精衛、周佛海、陳璧君、陶希聖、曾仲鳴一行飛往越南河內。21日,陳公博從成都經昆明到河內。29日,身為中國國民黨中央副總裁、中央政治委員會主席、國民參政會議長的汪精衛給國民黨中央黨部和最高統帥發出“豔電”,公然說日本“對於中國無領土之要求”、“尊重中國之主權”,能使中國“完成其獨立”,宣稱願以日本首相近衛提出的“互相善鄰友好、共同防共和經濟合作”三原則,“與日本政府交換誠意,以期恢複和平”。這樣做“不但北方各省可以保全,即抗戰以來淪陷各地亦可收複,而主權及行政之獨立完整,亦得以保持”,“中國抗戰的目的在於謀求國家的生存獨立,如果接受日本的條件,中國可以保全下來,那麽抗戰的目的就已經達到了”。

12月22日,日本近衛首相發表“近衛三原則聲明(第三次近衛聲明)”,強調要以武力“掃蕩”抗日的國民政府,同時要和“具有卓識的人士合作,向建設東亞新秩序而邁進”。這一聲明意味著,日本方麵要在中國內部尋找願意與他們合作的高層人物,建立一個傀儡政權作為維護日本在華所謂特殊利益的代理人。而這個代理人,很顯然非汪精衛莫屬。在所有願意和日本人合作的人物裏,隻有汪精衛的級別和政治聲望最符合日本方麵的需要。這個聲明是根據重光堂密約而擬訂的。但由於受到陸軍方麵的反對,聲明中沒有體現出汪精衛方麵提出的兩年內撤軍的要求。

為了給抗戰中的國人造成更大的困惑,以突顯他的主和立場,第二天,汪精衛向日本提出四點希望。汪精衛還建議日本以摧毀中國戰時首都為目的,對重慶施以致命的轟炸。在他的提議之下,日軍決定實施《陸海軍中央航空協定》,從1939年1月開始,以更大規模對重慶地區進行血腥轟炸。

劉建業是在自己的臥室裏聽著收音機的時候,聽到汪精衛所發的“豔電”。

“這個汪兆銘,終於還是忍不住了。”劉建業聽完了“豔電”,並沒有任何的驚訝,隻是隨手關掉了收音機。

“小妹,我早就告訴過你,這個汪兆銘不是甘於寂寞的人,隻要他找到他自認為有利的時機,他肯定會跳出來的。”劉建業對著自己的妻子說著。

趁著戰事暫時趨於平靜,劉建業也送信到寧波的老家,告訴家裏人,最好收拾家裏的重要資產,轉移到澳門去居住。劉老爺子在接到信以後,也認為兒子的這個想法很有道理,於是自己帶著家裏的主要人員,南下前往澳門,隻留下劉建業的大哥大嫂看管祖業。劉家一行人到了香港以後,劉建業的妻子王靖芸卻不願意在跟隨大家一起到近在咫尺的澳門,一心要轉向前往湖南,和丈夫團聚。劉老爺子認為這是女人應該的本分,所以,也就派了幾個人護送著兒媳婦輾轉到了位於湘北的小城平江。

“大哥好像預先就知道了一樣。以前,你和我說的時候,我還不相信他這樣的大人物,居然也會背叛國家民族。”王靖芸看著劉建業說著。

“這叫政治預見性。追逐利益是人的天性,這並不奇怪。隻是追逐利益的方式多種多樣,有一些是可以用的,有一些則是不可以用的。是所謂大丈夫有可為,又不可為。”劉建業可不想因為自己知道曆史發展方向而多做什麽預言,結果被看成是怪物而被拿去研究,即使是在自己的妻子麵前,他也要小心的掩飾一下。

“我相信大哥一定不會學這種人的。”王靖芸靠在劉建業的肩頭說著。

“我認為,汪精衛隻是開了一個惡劣的先例罷了,後麵恐怕還會有不少人去學著他,投靠日本人,搞什麽曲線救國的。”劉建業可是很清楚的知道,整個抗戰時期,僅僅是整支部隊投敵的先後就有幾十萬人,將官百人,國民黨中央委員也有幾十個,用降官如潮來形容,根本就不為過。偽軍數量最多的時候,甚至比在中國戰場上的日本軍隊總人數還多得多。

“大哥最好還是表示一個態度,這樣也可以讓別人放心。”王靖芸小聲地說著。

“對,是應該表態的。”劉建業也覺得應該如此。

“小妹,我到辦公室去一下。”劉建業馬上就穿上軍服,一路小跑,就跑到了軍部的辦公室。

“吳秘書,麻煩你起草一個電報,內容是堅決反對和譴責汪精衛在他所謂的豔電裏的那些論調,表明我部官兵與日本侵略者決不妥協,堅決戰鬥到底的決心和態度。對了,汪精衛的那個豔電的內容,你都知道了吧?”劉建業害怕自己說了半天,吳?F文還不知道自己所說的緣由是什麽,特意追問了一下。

“軍座放心,汪精衛的那份通電的內容,我剛剛在收音機裏就聽過了。”吳?F文回答著。身為一軍之首,戰爭時期還要兼管部隊所駐紮地區的政務,劉建業深切地感到自己麵對那些繁複的公文時候的無奈,索性就把原先在副官處負責文書檔案的吳?F文調來秘書處,作為自己的私人秘書,帶著一些原先投到自己部隊裏麵的大學生出身的人員,協助處理政務和文書工作。

“知道內容就好,電報起草好以後,我看一下。”劉建業交代著。

“軍座盡管放心。”吳?F文微笑著說道,然後走了出去。吳?F文不愧是金陵女子大學畢業的,自從把她調了過來以後,劉建業深感自己的工作輕鬆了不少,至少不用像原先一樣,一見到那些公文,就直撓頭皮。

過了沒有多久,吳?F文走了回來,遞給劉建業一張紙。劉建業接了過來,看了一下,覺得沒什麽問題,就拿著蔣委員長贈送的派克金筆,在草稿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還要麻煩你把草稿交給副官處,讓他們派人傳送到各師,讓各師旅長也表個態,願意簽名的就在我的名字後麵跟著簽就行了。”劉建業說著,把電報草稿交還給吳?F文。

“不麻煩,這是我應該做的。”吳?F文依舊是微笑著答道,轉身走出了辦公室。

“少爺,你不知道,軍部裏麵的人都說,這個吳秘書是軍部有名的冰山美人,在人前的時候都是一幅冷冰冰的樣子,從來都不肯笑一下的。我覺得好像她也就隻有在少爺你麵前才會有一點笑容呢?”黃峰等到吳?F文走後,貼在劉建業耳旁,小聲地說著。

劉建業心裏一愣,忙對黃峰說道:“別聽那些人胡說。吳小姐的家人都在首都遭難了,現在孤苦伶仃的,人家怎麽可能有多少笑容呢?她又是你少奶奶的好朋友,那也就是我的好朋友,在好朋友麵前笑一笑,那不也是很正常的?”

“少爺說得很對,很對。”黃峰忙笑著說。

“不過,她老是這樣一個人孤零零的,也不是什麽事,該給她牽個線搭個橋什麽的了。”劉建業尋思著。

一天過後,電報草稿回到了劉建業的麵前。在劉建業的簽名後麵,密密麻麻的簽下了第6軍全部團級以上軍官的名字。

“吳秘書,把這份電報送到電訊處,讓他們把電報發給軍委會,國民政府和戰區長官部。”劉建業看完以後,把草稿遞給吳?F文。

“好的,軍座,我馬上就去。”吳?F文帶著一絲微笑,接過電報稿,走了出去。

軍委會在武漢會戰結束以後對部隊的重編,終於影響到了第6軍。作為會戰裏的有功部隊,第6軍從乙種軍,被升格到了甲種軍。兩個由湖南湘西地區的地方保安團新組成的師,第198師,第199師被編入第6軍的序列。而王嚴的第118師則被調派到了同屬於土木係係統的第79軍序列。

“頭疼啊,頭疼啊,真頭疼死我了!”劉建業坐在辦公桌前,看著手裏的這份命令,感到自己真得很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