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敵人的攻擊方向指向了武漢的門戶田家鎮要塞。我們都知道,田家鎮要塞的得失,對於能否保衛大武漢的意義,這裏我就不多說了。我隻是想說,這一次,軍委會調動我們軍到田家鎮要塞協助第11軍團防守,麵對的敵人是日本陸軍第六師團。這支部隊在南京所犯下的種種罪惡,隻要還是一個愛國的中國人,都會感到義憤填膺。更何況,這個師團是日本陸軍最早設立的六個師團之一,戰鬥力極為強悍,在日本被吹噓為‘天下日本兵第一,日本九州兵第一’,是戰鬥力唯一可以和第二師團相提並論的頭等主力。所以,無論如何,我們這一次作戰,都必須要使出十二分的努力,即使是拖,也要把他們拖死。我對我們軍的部隊,還是很放心的。王師長的118師,也是我以前的老部隊,是在羅店那個絞肉機裏廝殺出來的。新14師,也是在台兒莊打過血戰的。不論戰鬥經驗,還是戰鬥意誌,都是在衛戍武漢的部隊裏頭一份的。軍委會也是看到了這一點,才調派我們上來的。是騾子是馬,這一次正好拉出來遛遛。他們號稱天下第一,我們就是要戳破他們這個牛皮,讓全世界都知道,我們中國陸軍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你們有沒有這個膽子,跟著我好好的和鬼子大戰一番?”劉建業說完以後,用冷冷的目光掃視著坐在桌旁的第六軍的團以上軍官們。

“隻要是和鬼子打,沒說的。吃這碗飯的,哪個不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過的?要是怕死的,我早就回老家了。”第一個站出來表態的,還是劉建業的老兄弟段金鎖。

“軍座,你是118師的老長官了。你說,咱們這支部隊,哪次打鬼子,不是上麵命令咱們打哪裏,咱們就衝到哪裏?那次咱們部隊有過孬種?我們就是喜歡碰鬼子的精銳,越是精銳,咱們越來勁。”118師師長王嚴,也說了話。

“軍座,你放心,不管怎麽樣,我們都絕對不會丟了咱們18軍老部隊的臉麵。不然,我們以後就沒臉見那些老朋友了。”邱行湘為了表示自己的抗戰決心,也是學著劉建業以前的做法,剃了一個光頭。

“軍座放心,我們絕對會與陣地共存亡。”其他的各位軍官們也一致表了態。

“好,我現在命令,全軍部隊清查人員,父子從軍的,兒子回家;兄弟從軍的,弟弟回家;獨子從軍的,年齡在四十歲以上的,一律回家。所有遣散人員,都發上三個月的軍餉。我們這一次是要和鬼子去拚命,很可能去了就回不來。我們要保留民族複興的火種。這一條必須立即傳達下去。不管用什麽辦法,部隊出發之前,這件事情必須完成。”劉建業做出了布置。

“是,我立刻就交待下去。”軍需官聽到以後,站起來回複了一聲,就走了出去。

“各位回去以後,也交代下麵人,有什麽身後事情,趕快交代一下。一旦打起仗來,我要的是全軍上下都有全部陣亡,以身殉國的決心和準備。知道了沒有?”劉建業用低沉的語調,對著自己的這些部下說著。

“知道了,軍座。”在座的各位回答著。

“那就都回去辦吧,部隊準時按計劃出發。”劉建業揮了揮手,權當會議結束的信號。

“仲良,看得出來,你對這次作戰,並沒有多少把握,是不是?”劉建業的老搭檔,原先的33旅副旅長,現在的118師副師長韓應斌,在會議結束以後,並沒有隨著大隊離開,而是留了下來。

“全夫兄,說實話,這次作戰,我真的一點把握都沒有。鬼子的第六師團,戰鬥力不是一般的強悍。我們原先在淞滬和台兒莊遇到的那些對手,雖然也是精銳,可是比起這個對手還差了那麽一點凶悍。而且,這一次,田家鎮就在江邊上,我們根本就直接暴露在敵人的艦炮火力下,沒遮沒擋的。所以,我才叫弟兄們做好大家一起到陰曹地府報到的

準備。我也是不忍心這麽做的,可是,這一次,我的確是沒有辦法了,隻能這麽做了。”劉建業從煙盒裏抽出一根煙,點燃以後,狠狠地抽了幾口,才對韓應斌說到。

“我也知道這一仗很難打,你的壓力實在不小。不過不管怎麽樣,老哥我都會支持你的。不瞞你講,我早就叫家裏人給我準備好棺材了,隨時都可以用上。”韓應斌也點了一根煙,對著劉建業說道。

“我有時候都想,我活到現在都是多活的,是替那些倒下的弟兄們活的,是為了要替他們報仇,才活著的。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一顆子彈或是一塊彈片,我就會去和那些弟兄們團聚了。我也不想死,可是,我寧願去死,也要作為一個中國人去死,而不是作為一個日本人的狗去死。”劉建業說著。

“我知道,我也是一樣的。哪天,要是我真的殉國了,你就別忘了清明時候,給我倒上幾杯酒,燒上幾張紙給老哥就行了。鬼子最後投降的那天,別忘記了告訴我一聲。”韓應斌說這話的時候,語氣相當的平和。

“別說得那麽早,說不定到時候,還是你給我燒紙呢。”劉建業也是毫不諱言生死。

盡管廣濟最後失守,但此戰當中,日第6師團在中國軍隊正麵陣地抗擊和側翼反擊進攻雙重打擊之下,激戰8個晝夜才前進區區三十餘公裏,且傷亡慘重,因此不得不調整後續進攻計劃,被迫暫停進攻,而就地構築工事轉入防守,並在廣濟整整休整了7天時間,在新補充3200人之後,才重新緩過勁來。一名日軍軍官曾在其陣中日記裏寫到,“經過與敵軍四個師不間斷的苦戰……我軍總算攻陷了廣濟城”。

16日,第六軍部隊準時在清晨從營區出發,開始奔赴田家鎮。部隊剛剛出了營區,就出了情況。上千名剛剛拿到三個月軍餉,被遣散的老兵們,穿著整整齊齊的軍服,排著隊站在營門口的大路上,一聲不吭的攔住了部隊的去路。不論各部隊長如何勸說,他們就是不肯讓開,隻是要求讓軍長出來和他們見麵。

劉建業聽到參謀的匯報,帶著黃峰,走到了這些士兵麵前。

“各位弟兄,我想你們也都知道前方戰事緊急,部隊必須抓緊時間趕赴戰場。就請你們給部隊讓一條路吧。行不行?”劉建業對著這些弟兄,和顏悅色地說道。

“軍長,我們隻是要問個明白,部隊為什麽不要我們了?我們是不是犯了什麽軍法,一定要把我們都趕出去?”一個老兵站出來說道。

“絕對不是這個意思,你們都是好弟兄。隻不過,這一次,部隊是去和鬼子拚命去的,很可能這一去,就沒有多少人能回來了。我不能眼看著你們都和我們一樣去死,總要給你們家裏留一點香火,你們的家裏人總還要你們來照顧。所以,我才要你們都回家去。”劉建業向這些弟兄們做著解釋。

“我們這些當兵的都大字不識幾個,不過,我們都明白一個理,小鬼子到我們中國來殺人放火,我們就要把他們都趕回老家去。軍長,你就留下我們吧。我們都不怕死。”老兵對著劉建業說著。

“我知道你們都不怕死,可是,你們都還有家人需要照顧,你們要是都死了,誰來養活他們?你們都想想看,是不是?”劉建業繼續做著說服工作。

“我們今天來的這些弟兄,幾乎都是光棍一條,沒家沒業的,隊伍就是我們的家。我們都當兵當了快半輩子了,什麽陣仗都見識過了。我們可不想到最後還被人說成是害怕和鬼子拚命,才從前線下來的。我們都是漢子,丟不起這個人。我們寧願戰死,也不願意被人這麽說話。我們別的沒有,和小鬼子拚命的本事和膽子還是有的。軍長,你就答應我們吧。”老兵繼續代表眾多的弟兄們向劉建業請求著。

“軍長,你就答應我們吧。”其他的老兵也一齊喊著。

麵對此情此景,劉建業還能說些什麽呢?

“我就多謝各位弟兄們了。我命令,各位弟兄都立刻回到各自隊列,領取武器彈藥和補給。我們一起去和鬼子拚命去!”劉建業說完這句話,當眾向著這些老兵們,深深的鞠了一躬。

田家鎮要塞位居九江以西數十公裏處,係長江北岸的一處重要江防要塞,地勢險要,此處江麵甚窄,長江兩岸三山並立,互為犄角,易守難攻,被視為長江屏障武漢的重要門戶之地。蔣介石曾就田家鎮的防衛作戰準備工作強調說,“田、富(位於田家鎮對岸)要塞為大別山及贛北我主陣地之鎖鑰,乃五、九戰區會戰之樞軸,亦武漢最後之屏障。其地位重要,勿待多言。而崇山對峙,江麵狹窄,複有相當工事及備炮,徇我國最堅之要塞。查各該部乃國軍精銳,其各激發忠勇,以與要塞共存亡之決心,積極整備,長期固守,以利全局,以揚國威,並曉諭官兵共體茲意”,並私下與人言及,“這多年我待李吉甫(李延年字吉甫)不薄,相信他一定會用命死戰的。”

國軍部隊在要塞可謂重兵把守。第11軍團長兼第2軍軍長李延年率第9師、第57師及要塞守備部隊負責擔負整個防守任務,其中以第57師擔任對東南正麵防守,以第9師擔任對北、西正麵的防守。對岸的富池口,還有蔣介石撥給他指揮的李玉堂第八軍和繆澄流第五十七軍。

日本大本營也深知田家鎮在此次“漢口作戰”中的重要價值,對其垂涎已久。擔任主攻方向最高戰地指揮官的岡村曾對部下聲稱:“我作為軍司令官,最大目標就是攻占武漢。早年,我曾屢次前往中國進行有關軍事要地的調查,從而深知田家鎮要塞對於進攻武漢的重要地位。”岡村寧次在20年代曾經做過軍閥孫傳芳的軍事顧問,對於長江中下遊地帶,可謂相當熟悉。特別是他在孫傳芳即將倒台的時候,從孫傳芳部隊的參謀部盜取了一套整個長江中下遊和東南地區的五萬分之一比例尺的絕密軍用地圖。這套地圖對於指導日軍在長江中下遊地帶的作戰,意義非常重大。

日軍進攻主力為重新編組後的今村支隊,內含今村勝次少將指揮的步兵第13聯隊、獨立山炮兵第2聯隊主力、輜重兵第六聯隊第2中隊、衛生隊三分之一及野戰第一醫院等。

但岡村也明白中國軍隊勢必在田家鎮依托險要據守,因此除調集陸軍精銳兵力外,也強調陸海空諸軍種的配合作戰。

日軍的基本戰術是兩麵夾擊。從廣濟出發自北向南攻擊田家鎮側後方為一路,由第6師團主力及第3師團一部承擔,自西向東,沿江而上攻擊田家鎮正麵為另一路,由波田支隊以及實施登陸作戰的海軍陸戰隊在江麵炮艦支援下承擔。

15日,日軍出動幾十架飛機和二十多艘軍艦,輪番轟炸田家鎮要塞區,日軍陸戰隊在海空軍掩護下,在潘家灣、中廟和玻璃庵一帶強行登陸。施中誠的第五十七師經過苦戰,將日軍擊退。同一天,日軍一個步兵聯隊和一個山炮兵聯隊,憑借強大的火力優勢,突破了鄭作民第九師在鐵石墩的警戒陣地。稻葉師團沒有在要塞正麵使用步兵主力,隻是派出小部隊佯攻,主力卻迂回到田家鎮北麵攻打鬆山。

田家鎮北麵的鬆山,北靠黃泥湖,湖中有一條狹長的丘陵,李延年的主力鄭作民師在這裏駐防。日軍要從這裏攻占要塞,必須越過湖沼,突破鄭作民師第二十五旅在丘陵上的陣地,才能突破鬆山屏障。

鄭作民師的第二十六旅,則部署在丘陵南麵的鬆山。鄭作民師的兩個旅,在丘陵和鬆山之間,形成一把鐵鉗,挾製著通往田家鎮的要道。可想而知,稻葉師團和藤田進第三師團派出的一萬多名日軍,在這裏將有一場惡戰。不過,李玉堂軍和繆澄流軍沒能拖住溯江而上的日軍,致使要塞正麵也受到猛烈的攻擊。李延年的第二軍麵臨著強敵的進攻,光是人數就占了下風。

經過了一整天的急行軍,第六軍部隊終於在16日夜到達了田家鎮要塞的外圍地帶。這支已經做好了全員陣亡準備的部隊,一到田家鎮,就立刻做好了和第六師團正麵對撞的準備。“你們是日本的精銳,我們是中國的精銳,我們倒要看一看,到底誰才是真正的精銳”,第六軍上上下下,幾乎全都揣著這樣的一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