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7日,全麵抗戰一周年之際的武漢。第九戰區司令長官部。
一間小會議室裏,長條形會議桌旁,坐滿了帶著將軍領章的國軍高級軍官。時值七月,武漢的天氣異常的悶熱潮濕,會議室裏盡管窗戶全部打開,掛上了竹製窗簾,除了頭頂的吊扇以外,還擺放了多部電風扇,但是,房間裏麵的溫度依然很高。可是,這些國軍的高級軍官們卻不敢解開領子上的風紀扣,讓自己涼快一點,全都畢恭畢敬得直著腰坐著。桌子頂頭,坐著一個身材不高,略顯清瘦的中年男子。這個中年男子的黃色將校呢軍服的領章上,赫然綴著三顆金星。雖然劉建業現在也可以佩戴有兩顆金星的領章,可是,劉建業也知道,自己的這個兩顆金星的領章,隻是臨時的,沒有了這個中將軍長的職務,自己就要戴回那個一顆金星的領章。
“現在日本人已經占據了馬當、湖口,我們第九戰區的主陣地,就直接麵對敵人了。你們說說,我們下一步應該怎麽辦?”中年男子板著臉,看著麵前的這些將軍們,聲音低沉的發問著。
桌旁的各位將軍幾乎個個都低著頭,誰都沒有說話,會場一時之間異常的安靜。即使這個時候,有人的臉上爬滿了汗水,也不會去伸手擦一下,唯恐引起這位中年將軍的注意,那自己可就麻煩了。
看到麵前的這些將軍們,都不敢說話,中年男子的火氣更加大了,直接開始用浙江口音破口大罵:“平時的時候,一個個伸手要軍餉,要裝備,積極性都那麽高,提到上前線,胸脯拍得那麽響。這個時候,要你們說句話,怎麽一個個都象死了親爹親媽一樣的。快說,不然我就要點名了。點到誰的名字,誰要是說不上來,就給我滾回家去,國家不養沒用的廢物。”
將軍們聽到這句話,一時之間有人慌了神,四處看著,想要找到一根救命稻草。逐漸的,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坐在靠近桌尾位置的一個年輕將軍的身上。
劉建業本來並不想在會議上發言的。這一年以來,自己的職務晉升得很快,從旅長到師長再到軍長,速度實在象火箭。雖然,也有人職務晉升的也很快,例如那個和土木係最不兼容,曾經在陳誠任第十一師副師長想當師長的時候說過:“這個師長當將軍太矮了,當童子軍領袖又綽綽有餘,不比曹萬順強多少”的關麟征,就從師長升到了軍長,又從軍長升到了軍團長,現在又出任了第32集團軍副總司令,代總司令的職位,可是說到在軍中的資曆,自己可就離著他太遠了。關麟征是黃埔第一期畢業的,自己是黃埔第七期畢業。和自己同期畢業的同學,除了自己以外,幾乎就沒有帶上將軍領章的,連上校都不多。自己除了依靠軍功,就是靠著陳誠和蔣委員長的賞識,才能如此青雲直上。為了不引起別人過分的嫉妒,給自己暗地裏下絆子,劉建業早就打算好了,除了上戰場以外,其他的場合,自己還是保持低調。眾口鑠金,三人成虎,流言的威力實在可怕。而且,自己算是把軍政部的那位何部長得罪到家了,何部長肯定在睡覺的時候都睜著一隻眼睛,要找自己的把柄,自己可絕對不能給他們找到口實。所以,不管會場上別人怎麽說,自己是能不說話就不說話。
劉建業正在透過掛在窗戶上的竹簾子,看著外麵的風景,就莫名的感到有許多的眼光正在看著自己。劉建業微微的轉轉頭,才知道連陳誠在內,幾乎會場上的所有人的眼光都在看著自己。
劉建業暗地裏叫了一聲苦,這些家夥怎麽就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說上一句,論起資曆職位,這裏麵許多人都比自己高,平時的時候看到自己都要擺擺老資格,在自己麵前顯威風,這個時候要拿出真本事了,就全都縮到後麵了,把我給丟出來站到前台,這不是存心要我給你們火中取栗嗎?我要是說得對了還好,要是說得不好,責任全都是我的,你們還可以順便說上一句,年輕人不要那麽輕狂,要多向前輩學習。我呸,什麽狗屁玩意。
雖然在心裏麵,劉建業把那些家夥們罵得要死,可是,現在沒有辦法了,隻好站了出來。我誰的麵子都不給,隻給辭公和羅長官麵子,劉建業這麽安慰著自己。
“辭公,諸位,現在,日軍已經占據了湖口和馬當,在我軍防禦主陣地前占據了出發陣地。依據目前的形勢,我們可以判定,在大別山區作戰的日軍第二軍部隊,不會是會戰的進攻主力方向。原因是由於黃河決口,形成了黃泛區,日軍在這個方向上無法直接沿平漢鐵路南下,隻能從大別山區逐點進攻,一步步地向武漢方向推進。這個方向上的作戰區域,大多是山區,山高林密,對於日軍的機械化部隊和重火力的行軍,相當不利。因此,在這個方向上,我軍隻要堅守一些要點隘口,就可以有效的遲滯和消耗敵人。”劉建業開始說道。
“相反的,我戰區的防守區域,則會是敵人的主要進攻方向。這一點從日軍在這一方向上部署的第十一軍所轄兵力就可以判斷出來。第十一軍下屬第6,第9,第27三個主力師團,還有第101,第106兩個特設師團,以及波田支隊。除此之外,他們還有500多架飛機和日本海軍第三艦隊的支持。由於敵人此次會戰的目的是盡快占領武漢,然後是殲滅我軍主力,所以,敵人的進攻必然會以占領武漢為首要目標。現在,他們已經占據了湖口和馬當這兩個要點。他們就可以有了兩條不同的進軍路線的選擇。一條是以主力在星子附近登陸,攻取南昌、長沙,或趨嶽陽,以切斷粵漢鐵路,包圍武漢;另外一條是以以主力在姑塘登陸,以一部兵力於九江附近登陸,奪取瑞昌,包圍武漢。這兩條路線對於日本人來說各有利弊。如果他們選擇第一條路線,可以最大限度的對我軍主力部隊實現合圍殲滅,但是不利的地方在於進軍路線比較長,所經過的地區現在是夏季,稻田裏水很多,對於他們的機械化部隊行軍相當不利,而且敵軍深入內陸腹地,隻要我軍反應及時,不難抵擋敵人的進攻,甚至可以保衛敵人的一部分兵力,實行殲滅式打擊,同時這條線路對於日本人的後勤保障也相當不利。所以,日本人選擇這條路線的可能性並不大。如果日本人選擇第二條路線,那麽,這條路線距離相對較短,所經地區,大多靠近長江和鄱陽湖,便於敵人得到海軍火力的支援,同時也方便得到補給,但是,選擇這條路線,我軍主力部隊除了正麵遭遇,就基本不會被敵人合圍,可以避免過大的損失。如果日本人要盡快攻下武漢,那麽,對於他們來說,就必然會選擇第二條路線。如果,他們的首要目的是消滅我國軍隊的主力,他們就會選擇第一條路線。當然,從目前所得到的情報來看,敵人大本營的下達的會戰首要目標是攻占武漢。所以,我認為,敵人會選擇第二條路線。”劉建業繼續陳述。
劉建業說完以後,站在了那裏。全場人的目光都一下子從劉建業的身上轉移到了劉建業所稱的“辭公”——陳誠的身上。
陳誠並沒有立即說話,而是坐在那裏沉思了好幾分鍾。劉建業沒有得到明確的指示,不敢擅自坐下去,也就隻好繼續一個人站在那裏。
陳誠終於打破了沉默,說道:“仲良所作的分析,的確很符合目前的實際情況。日本人可行的進攻路線,的確就是這兩條。而從我方所得到的情報和對敵人的兵力配備的分析來看,我認為敵人最大可能就是選擇仲良所說的第二條路線。”
旁邊的各位將軍,聽到陳誠這麽表態,自然也是紛紛跟著點頭,有的人還說著:“陳長官英明灼見,一眼看破敵人的動向,確實非我等可比。”
劉建業一邊聽著,一邊心裏麵暗罵無恥,前麵誰都不說話,把我給推了出來。我出來講了,結果,功勞卻沒有我一點事,都是一些什麽人。
就在劉建業準備坐下來的時候,陳誠又說道:“仲良,既然你已經把敵人的動向分析出來了,那麽你就說說看,針對敵人的動向,我們應該如何應對。”
劉建業隻好繼續站著,說道:“敵人既然很有可能會在九江附近登陸,那麽以當地的地形和我軍的兵力部署來看,敵人於邵陽湖西岸及富池口以東長江右岸登陸的可能性極大。這一帶的地形十分平坦,對於我軍的防守來說相當不利。但是我軍不能不予以堅守。一旦敵人占領並且擴大了登陸場,以他們的水麵火力和空中支援,我軍將很難把敵人趕回去。所以,我軍應當由楊市經九江至田家鎮間,沿湖及沿江直接配備,拒敵登陸;如敵已登陸,則迅速以控製兵團予以擊滅。這一線的防守要點就是九江和田家鎮要塞。九江的地位尤其重要。九江是日軍沿江西進的必經之地,同時也是我軍實施大武漢保衛戰的重要支點。隻要九江始終在我軍的手裏,我軍就可以保持對日軍後勤補給線的巨大威脅,既是日本軍隊可以繞過九江,從其他地方進攻,我軍也可以隨時切斷日軍地麵部隊的退路。堅守九江,又必須首先保住九江的側翼。九江的側翼一旦被突破,使敵人形成對九江的側翼合圍態勢,我軍再向九江方向投入增援部隊,可能不僅無法根本扭轉戰局,反而會對在贛北、鄂東主要陣地的堅守防禦造成影響。”
“對,說得很對,九江是必須堅決守衛的。九江在不在我軍的手裏,對於我們的會戰,意義是遠不一樣的。所以,我們必須在九江拖住敵人。向華兄,九江那裏是你的第二兵團負責的防守區域。你看,守住九江有問題嗎?”陳誠說著,一邊示意劉建業坐下,一邊把眼光轉向了坐在身邊的一名同樣佩戴三顆金星領章的四十歲左右的將軍。
“隻要我軍各部將士用命,守住九江,還是可以的。”這名將軍一說話就是滿口難懂的廣東口音。
“那好,九江方麵的防守任務,就交給向華兄了。拜托了。”陳誠對著這位將軍誠懇地說著。
“我張發奎,此次作戰,必定發揚北伐精神,和鬼子血戰到底,不辱沒了我北伐時候打下的鐵軍的聲名。”這位將軍一下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一邊大聲說著,一邊還用手拍著桌麵。
“向華兄既然有如此雄心壯誌,我們就可以放心了。”陳誠笑著說道。
在座的各位將軍們,自然一起鼓掌,對張發奎表示讚許。
散會以後,劉建業跟在張發奎身後,等到走到了司令長官部的院子裏,劉建業忙疾步走到張發奎身前,立正敬禮,說道:“張將軍,請留步,卑職對將軍有幾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張發奎絲毫沒有不高興,爽朗的說道:“不要有那麽多顧慮,有什麽話盡管說。”
劉建業前世的時候,看過有關張發奎這位北伐名將的文章,知道這位張發奎張向華,性格剛烈,嫉惡如仇,曾三次反蔣一直不為蔣介石重用;為人豪俠仗義,待人寬厚,葉挺、賀龍、葉劍英等曾是其生死戰友;GMD在大陸的最後時光裏,他還曾經想要發動兵變,扣押蔣介石的。所以,既然這位張將軍如此說了,劉建業也就放開了講了:“此次作戰,我軍的重型裝備能力和諸軍兵種聯合作戰能力不如日軍,而且從時間上麵來看,戰前準備不足,部隊倉促應戰,陣地構築倉促。這些都是相當不利的。我軍要想守住九江,就必須從戰鬥部署上想辦法,如果我軍還像以前的曆次作戰那樣,兵力部署線式拉開,缺乏縱深和反擊配備,一旦某個或某些防禦點遭到突破,整個防線便迅速崩潰。這一點必須要注意到的。還有,這一次作戰,將軍部下的各部隊,來源各異,派係複雜,軍紀情況各有不同,難免有的部隊軍紀敗壞,引起地方的不滿。各部隊之間的互相策應協同作戰,恐怕也會有很大的難度。不少部隊都是一路從前方戰場上退下來的,恐怕從部隊長官到士兵的士氣都存在問題,甚至會有精神渙散的。張將軍對此都必須要加以注意,盡量盡快解決。否則,九江的作戰前景不容樂觀。”
張發奎聽到劉建業的一番話,思量了一會說道:“你觀察事情很透,說話也不隱諱,很好。你的這些話,說得都很對,我會盡量解決的。多謝了,小朋友。”
劉建業自從來到這個時空,還從來沒有被人稱為小朋友過。不過,對於張發奎這位國軍老資格的將領這樣稱呼他,他倒也沒有什麽不高興。張發奎對他這麽講話,顯然是沒有把他當作外人,沒有什麽顧忌。
“這都是我應該做的,都是為了更好的打鬼子。我就不繼續打擾張將軍了。再見。”劉建業對著張發奎立正敬禮,一等張發奎回過禮,就轉身去找黃峰一起回軍部。
“這個小朋友,真得很有意思。回去要督促一下鎮瀛了。”看著劉建業遠去的身影,張發奎微笑著小聲說到。(鎮瀛是張發奎的侄子張德能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