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之間,時間已經到了37年的11月。11師自從廣東湖南開拔,已經過了將近三個月。這三個月,對於11師的官兵來說,無疑是極為艱苦的三個月。自從11師建軍以來,還從沒有經曆過這樣的戰爭形態。海陸空一體化立體作戰,大口徑遠程炮火集團突擊,密集彈幕徐進射擊,步坦協同作戰,波浪式衝擊隊形,散兵線進攻隊形,這些不但大多數老兵都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甚至連那些從黃埔軍校畢業的指揮官,以往都是隻有在軍事理論書籍裏才能見到的戰鬥樣式,在這三個月的作戰裏,無疑不是活生生的展現在他們的麵前。隻不過,這樣的代價是自己一方無數的生命的付出,無數的軍中兄弟,轉眼之間就陰陽相隔。有的新兵,見到這些慘烈的場麵,哭泣腿軟,甚至歇斯底裏。每次見到這些,劉建業也往往隻是關照帶兵的軍官,注意安慰一下。就連他也是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麵,直到親身上了戰場,才知道即使是那個時代最偉大的電影大師所拍攝出來的電影裏麵所描述的戰爭場麵,和現實的場麵相比,也隻是毛毛雨罷了。每當腦海裏顯現出那些血肉橫飛,浴血拚殺,身邊的人一個個倒下的場麵的時候,劉建業就對我國先賢所說的“兵者,凶器也”這句話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這大概也是為什麽自古以來,善戰者不好殺的原因吧。
11月2日,日軍強渡蘇州河,我軍迎擊,敵陷重圍。
11月3日,《九國公約》參加國在比利時布魯塞爾開會。日本和德國拒絕參加。蘇州河畔激戰,渡河日軍被我嚴密包圍。廣福、南翔日軍均受重創。
11月4日,日軍續渡蘇州河,朱家浜北發生激戰。
淞滬戰場上,中日兩國軍隊已經互相殺的精疲力盡。盡管日本軍隊占有壓倒性的海空優勢,但是,在地麵上,我國軍隊憑借精忠報國的精神,不畏犧牲,以巨大的傷亡代價,對日本軍隊實施逐次抵抗,使日軍的銳氣一天天的喪失,戰局轉入膠著局麵。固然我軍難以擊退日軍,但是日軍每前進一步,也都要付出極大的傷亡。甚至在我軍繳獲的日軍戰死者的日記裏,也出現了對戰爭目的的質疑。這個時候,中日兩方,隻要有一方出現一支援兵,就足以改變整個戰局,就像拿破侖的最後一戰滑鐵盧戰役裏麵一樣。這支援兵,就是目前這個已經平衡的天平上麵最後的那個砝碼。
11月5日,這個最後的足以改變整個戰局的砝碼,終於出現了。隻不過,這不是積貧積弱,苦難深重的中國一方的砝碼。
這一天的早上,細雨蒙蒙,天氣顯得很陰冷。上海南邊的金山衛海麵,突然來了近百艘大軍艦。大軍艦停穩後,軍艦的側舷放下了數不清的小艇。小艇如箭似地飛向海岸。
在一陣足以驚天動地的猛烈艦炮射擊以後,日軍第10軍(司令官柳川平助)以第6、18、114師團及國琦支隊為骨幹,於杭州灣北岸金山衛附近的漕涇鎮、全公亭、金絲娘橋3處登陸,向淞滬我軍主力的右側攻擊,企圖會同越過蘇州河之敵全力夾擊我軍。當時杭州灣北岸的守軍,大部已調去支援上海市區作戰,隻有第63師的少數部隊守備,猝不及防。日軍占領沿海地段後,迅以第6師團進攻鬆江和閔行,以第18師團進攻金山和廣陳。中國統帥部急令浦東第62師及第45旅與楓涇第79師夾擊金山衛登陸之敵,並令第11預備師由蘇嘉鐵路馳援,因行動遲緩,致日軍迅速進入黃浦江一線。金山衛登陸之敵分兩路:一路由全公亭向新倉進攻;一路由漕涇鎮及金絲娘橋向張堰鎮進攻。
11月6日,敵占鬆隱鎮。日軍大批登陸,總數已達六、七千人。日軍儼然已經對淞滬戰場上的我軍77個師的重兵集團構成巨大的鉗形包圍態勢。
11月7日,日軍參謀本部下達編組命令,組建華中方麵軍。由鬆井石根任司令官,?V田攻任參謀長,下轄上海派遣軍、第十軍和第三飛行團,共9個師團另兩個支隊。由於日軍的兩大重兵集團的態勢,我軍在淞滬戰場的戰局急轉直下。
這一天,師長彭善奉命對日軍進行側擊後,乃命11師全部與拂曉對日軍第13師團發動突襲。日軍遭襲措手不及,倉皇應戰,於是日中午紛紛潰退。第11師31、33旅則分別占領金家弄、豐莊。這次突襲,是第三戰區為了即將開始的戰略轉進采取的保護側翼的行動。
11月8日,華北日軍占領太原。淞滬戰場,日軍竄至石湖蕩、張莊市,鬆江失陷。敵人登陸後,主力部隊並沒有戀戰,而是堅決執行命令,向嘉興、吳江、昆山、太倉一線**,對上海形成了一個大大的包圍圈。
蔣介石接到情報,如雷轟頂,他不看地圖就清楚地知道敵人的動向及目的。13萬日軍登陸後,如入無人之境,順利地占領了金山、鬆江、昆山,切斷了滬寧線、滬杭線,從南麵包圍了上海,淞滬戰役中的中國軍隊在敵人的包圍中,插翅難飛。東北軍第67軍由豫北調滬,阻擊登陸之敵。淞滬我軍主力側背受到重大威脅。
蔣介石在這一天終於放棄了所有的主動努力,戰場的形勢已經不可為了。當前的當務之急,就是從上海拯救出即將陷入日軍重兵包圍的77個師,幾十萬大軍。這些部隊,大多數都是全國軍隊的精銳,主力都是嫡係的中央軍。如果這些部隊損失了,不但中國抗戰本來就很艱難的處境,將雪上加霜,而且,蔣委員長將失去自己權力的依靠。那時,他將無法對付那些早就對他有所不滿的地方派係的挑戰。
有鑒於此,不論於公於私,蔣介石都必須要把這些部隊拯救出來。有了這些精銳的部隊,他領導下的中國政府才有亟須和日本人戰鬥下去的本錢。所以,他最終下達了全線總撤退的命令。接到命令以後,第3戰區長官部對所轄各部下達轉移命令,令左、右兩翼作戰軍向吳縣、福山線國防陣地轉移。
11月9日,我軍放棄蘇州河南岸除南市以外的陣地。我軍向青浦、白鶴港之線轉移。日軍進占虹橋機場和龍華鎮。敵續向青浦、白鶴港之線突進。我第58師174旅旅長吳繼光指揮部隊阻擊時陣亡,該線於10日棄守。下午8時,(淞滬會戰)戰區各部隊開始轉移。67軍軍長吳克仁中將在掩護全軍撤退的鬆江戰鬥中犧牲,所部四個旅長,兩人殉國,一人重傷。67軍全軍部隊在鬆江苦戰三日,全軍撤出戰場時,已經隻夠編成一個半旅。
11月10日,日軍佐藤支隊在浦東登陸,步兵第5旅團向南市發起總攻。楓涇鎮失陷。
黃昏,上海郊外,豐莊。
一群滿臉憔悴疲憊的軍人,站在莊後的穀場上。他們身上的衣服,已經不知是被煙熏火燎,還是泥水浸泡,或者是鮮血浸染,抑或三者皆有,已經看不出本來的顏色,有的衣服已經不能再稱為是衣服,隻能看成是披在身上的布條。他們的臉上,煙熏血染的痕跡,是他們的皮膚顏色已經很難看清。有的人,頭上,胳膊上,腿上,還綁著繃帶,鮮紅的血液仍不時滲過繃帶,順著皮膚向下流,直到在地上留下一灘血跡。可是,他們的腰杆都是挺直著的,他們的神情都是莊嚴肅穆的。他們就象嶺上的青鬆,山上的巨石一樣,風吹不倒,雪壓不垮。他們的胸前,都有著一塊寫著自己名字和身份的白布。他們的身上都背著自己的武器。他們就是國民革命軍18軍11師33旅的忠勇官兵。在號稱血肉磨房的羅店,他們和窮凶極惡的鬼子血戰近兩個月。他們沒有被敵人打垮,他們一直在戰鬥。
一個一個的走過這些肅然站立的國之幹城麵前,劉建業看著他們的麵容,百感交集。這些人裏麵,很多人都已經不是在韶關出發時候的那些人了。那些人裏麵大多都已經永遠的留在身後的這片土地上。對於他們來說,戰爭已經結束了。對於活著的人來說,戰爭還不知道盡頭。
“弟兄們,我今天要向你們宣布一個命令。或許,你們已經知道了命令的內容。是的,我們要撤離淞滬了。我們很不甘心。我們在這裏,有過勝利,也有過失利。我們和鬼子的連番大戰,我們沒有輸給過他們,我們個個都是好樣的,都是真正的中國男人。我們還有那麽多的兄弟,他們沒有能夠和我們一起走,他們永遠的留在了這裏。他們是為了國家獨立,民族自由和尊嚴來戰鬥的,最終,他們也為了這個目標獻出了一切。他們的死,死得其所;他們的死,重如泰山。雖然,現在,我們要走了,要離開這裏了。我們為什麽要離開這裏?我們的離開,是為了能夠保全力量,繼續和鬼子戰鬥下去,和他們拚殺,直到我們最後把他們趕回他們的老家去。以後,戰鬥還要繼續,還會有流血犧牲,或許犧牲比現在還要多。可是,我們不會懼怕這一切,因為我們的身後是中國無數的父老鄉親,是我們的兄弟姐妹。我們作為中國的軍人,隻有以自己的血肉保衛他們,是他們免遭敵人的燒殺搶掠,才能對得起我們這個軍人的稱號。”
“這三個月以來,大家也發現了,小鬼子也不是什麽三頭六臂,金剛不壞。他們也和我們一樣,一顆腦袋兩條腿,也不比我們多出什麽來。他們也一樣是爹生娘養的,身上長得也是肉,子彈見了他們照樣不會拐彎。大家既然都是一樣的,就沒有什麽好害怕的,大不了,大家一命換一命,一不小心,要是打死了兩個,自己還能賺一個。我們能拚得起,他們可拚不起,他們人少,這個方麵本錢不厚實。隻要我們抱定和他們血戰到底的心,最後的勝利隻能是屬於我們中國人的。我們將向所有的人證明,隻要我們眾誌成城,團結如一,我們中華民族是不可戰勝的。”
“最後,我們一起鳴槍,為我們的死難弟兄送行!相信我們,我們一定會回來的!”劉建業說完,拿出手帕,擦拭著已經模糊不清的眼睛,一手掏出自己的M1911手槍,向天開槍,直到把槍裏的子彈全部打光。
下麵的官兵,也紛紛抑製住自己的眼淚和抽泣,槍口朝天,鳴槍向自己的死難袍澤致以軍人的最高敬意。村邊的樹林裏,夜宿得棲鳥,紛紛被槍聲驚起,烏呀呀四散飛去。
槍聲落下,劉建業端正了一下軍帽,對著眼前的官兵們,敬了一個軍禮,發出口令:“全旅轉進,目標安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