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裏這座古代中山國的京城,按歐洲標準,隻能算個中等領主的莊園城堡。衝繩的中轉貿易和海運發達以後,經濟中心已經轉移到西南海岸的港門城市那霸,深居內陸的首裏漸漸荒廢了。隻有六百年前的古城牆和護城河以及舊琉球國的王宮,還靜靜地呆在那裏,作為曆史的見證。廢棄的古城裏,長滿鬱鬱蔥蔥的鬆樹和槐樹,一些瓦房點綴在綠茵間,還能使人懷念起琉球王國的文明史。
戰火把首裏美麗的古樹全部燒光了,隻剩下光禿的樹幹,樹根也被炮彈掘起,張牙舞爪地散亂在山坡上。因為首裏是衝繩日軍的指揮中樞,美軍把幾萬發炮彈和炸彈傾瀉在這裏,全部地麵都被翻掘過了,任何生命的跡象都不複存在。
其實,三十二軍的大腦絲毫未受損傷。
在首裏地麵下十五米深的地方,有一條L形的地下坑道。它全部用鋼筋水泥作了加固,水泥頂上還有好幾層交的圓木。這些圓木是從琉球島北部臨時伐來的,為修工事,前後共伐了二百萬棵樹。L形坑道配有自己的發電設備,自成體係,不依賴外部,它設計能承受一噸重炸彈的直接命中。
在L形坑道的縱向坑道裏,設有炊事班、病房、航空通訊室、軍醫室、副官室、情報室和電台人員寢室,還有一排“女傭人”的寢室。對於曰本人來講,女傭和女並沒有嚴格的區別。L形坑道的橫向坑道又拐了兩個小彎。它是整個衝繩戰區的核心,設有軍司令官、參謀長和高級參謀人員的作戰室、會議室、密碼室和地空、地海電訊中心。坑道的強度達到了希特勒地下作戰室的標準,可是居住條件完全是曰本式的,總而言之,非常窄小。在美軍逼近的高溫雨季裏,坑道中悶熱、潮濕、空氣混濁不堪,同三流的監獄差別不大。
話雖如此,在美軍暴3雨般的炮擊中,L形坑道裏卻有一種安全感。
清岡永一大佐在這裏住了一個月零六天了,他鑽入坑道的日子就是美軍登上比謝川的日子。
清岡永一是從塞班島逃到火山列島的父島的。栗林忠道中將得知以後,專門把他請到硫黃島上,詳細詢問了塞班防禦工事的情況和美軍的作戰特點,並且根據清岡的材料,較大幅度地加強了工事,調整了防禦部署。
栗林中將認為清岡是個難得的人才,他了解美軍也了解日軍,總結了許多寶貴的海島防禦經驗,除了他,又有誰能直接了解到塞班的真實情況呢!栗林忠道寫了封信,向軍部推薦清岡。由於衝繩在未來戰爭裏的重要性,梅津美治郎參謀總長親自接見清岡水一大佐,接著就把他用飛機送到了衝繩島。
清岡永一大佐躊躇滿誌,以為能在衝繩島大顯身手,他還希望被提升為少將,對他來說,大佐的領章戴的時間已經太長了,他有些不耐煩了。
到牛島中將司令部裏一報到,清岡大佐才發現原先的估計大錯特錯了。
五十七歲的牛島滿中將是鹿兒島人。那一帶在曆史上出過許多悍勇的猛將。他有一張挺中看的雞蛋臉,仁丹胡,長眉。部下說他的相貌很象大山岩元帥,時時帶著一般莫測高深的微笑。他頭頂剃得光亮,似乎是一個大徹大悟的高僧。牛島有一個標準陸軍軍官的履曆,升遷不快不侵,任職不多不少。陸大畢業後第三年,他以大尉軍銜參加遠征年輕的蘇維埃共和國,在西伯利亞同紅軍作戰。二二六事件中他在中國東北,他對統治派和皇道派的態度暖昧不清。武漢戰役中,他身為三十六旅團長屠殺過中國軍民。一九三九年任關東軍十一師團中將師團長後,連續六年未見提升,一直在陸軍軍官學校當校長。由於他是九州人,又當過衝繩演習隊長,熟悉兵書戰策,當衝繩三十二軍司令渡邊正夫因病出缺,他就成了當然的軍長人選。
長勇參謀長是昭和陸軍史中的3雲人物,橋本欣五郎的親屬。他戴著深度的近視鏡,愛低頭,含胸,掛滿勳章和配章。看上去他似乎老氣橫秋,其實他的戰術思想非常凶悍,自稱屬於柴田勝家一派的將道,也是參與發動九一八事變的主要人物。長和牛島來衝繩快一年時間了,工事修得差不多了,兵力也部署好了。按說,以牛島中將和長中將這樣的人,是不會反對清岡來任高級參謀的,清岡的實戰經驗是無價之寶。沒想到,半路裏從參謀本部殺來個八原博通,他把一切都攪亂了。不單清岡插不上嘴,連牛島和長也敬他三分,幾乎把三十二軍的兵權交給這個怪才。
八原高級參謀年僅四十三歲。和他接觸過的人,隻要不抱偏見,都公認他是一個罕見的軍事奇才。這個鳥取縣才子二十一歲就從士官學校畢業,二年後,被破格錄取進入陸大,他的成績好得讓教員們吃驚,最後作為軍刀組成員從陸軍大學畢業。畢業後,他擔任陸軍省高級職務,猶不滿足,又赴美國留學兩年。太平洋戰爭前,八原隻身潛入泰國和馬來亞,擬定了攻擊馬來和緬甸的進軍路線和戰術要則。後來山下奉文和飯田祥二郎二位將軍依八原計劃而行,大獲全勝。按理說,頭腦冷靜、細密、屢有奇謀的八原大佐本應官運亨通,事實卻適得其反。八原帶著極度的自信,處處左右著飯田祥二郎中將的第十五軍。十五軍軍部的人,對這個年輕、方臉、才華出眾、大學生模樣的參謀恨得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一切都要按八原擬定的計劃來。緬甸一打下,八原的作用就不足道了,他還在自以為是地指揮十五軍,屢屢同飯田中將衝突,終於被無法繼續忍受他的飯田中將解除軍務,調到陸大去當一名教官。
八原終日飲酒狎技,不理正事。他口出狂言,無人敢近,但細細分析,則無一不在理。牛島號稱“仁將”,又負衝繩守備重任,不惜屈尊降貴,拜請八原出山。八原審時度勢,欣然前往,不過有言在先,一切得聽他的。牛島滿口應承。
長勇隻負責作戰,一切計劃和戰略樂得交給八原,他自己在地下洞窟裏飲威士忌酒,懷抱美女,一派古3,並不幹涉八原。
清岡永一大佐遇上了一個對手。
一開始,八原對清岡非常熱情,兩人經常喝酒喝到深夜,並且談起美國的一段往事。清岡長八原一歲,八原以兄相稱。有時候,倆人找來兩名女同居一室。八原詳細地訊問了美軍的特點,並告訴清岡英軍的弱點。清岡講到了美軍的艦炮火力,八原隻是不置可否地“啊——啊——”了兩聲。八原特別注意到美國陸軍和海軍陸戰隊戰術上的區別,對霍蘭德·史密斯在塞班撤掉拉爾夫。史密斯步兵二十七師師長一事,他聽後哈哈大笑。他問到美軍炮火和步兵衝鋒的時間間隔,美軍夜間防禦和通訊問題。關於齋藤中將自殺一事,他沒有給予應有的尊敬,反而很欣賞清岡的機智出逃。
他倆是同時代的人,都是日軍中的少壯派,也是知英美派。他們喜歡采用新思想、新兵器和新戰術。他們看不起舊式的將軍們,一句話:“這場戰爭要是交給我們打,早就打贏了。”
八原博通和清岡永一對水際灘頭反擊的方案爭論了很久。戰爭是複雜多變的事物,有的方案在彼時彼地成功,在此時此地卻會失敗。八原認為:未來美軍在衝繩登陸的時候,兵力將占三對一的優勢,火炮將為十比一。盡管灘頭反擊會給立足未穩的敵人重大殺傷,實際卻正中敵人下懷。登陸敵軍如一鐵砧,艦炮和航彈如一鐵錘,會把灘頭部隊徹底粉碎。一旦部隊損失過半,海島也就無法防守了。馬紹爾群島、馬裏亞納群島和硫黃島戰役中,美軍的艦炮火力一次比一次猛烈。
比阿克島、帛硫島和硫黃島的方案優點明顯,但無法在衝繩照搬。衝繩相比這幾個地方來說太大,三十二軍兵力又太少,所以八原計劃設下三條防線:西原山地,那霸、首裏、與那原防線和島南山嶽地帶。防禦工事按最高標準,全部設在地麵下。各陣地之間都采用地道,屯兵坑道也比塞班大為改進了。
大本營把最精銳的原守中將第九師團調離衝繩,八原發了好一通火。時值一九四四年歲末。這一部署非常失策。衝繩在台灣和曰本之間,衝繩一失,台灣防務就毫無意義。話說回來,隻要衝繩守住,失去台灣並不傷曰本的筋骨。(足以證明斯普魯恩斯取衝繩方案和金上將取台灣方案的優劣。)
三十二軍失去第九師團如傷右臂。八原逼促牛島不斷向大本營請求增兵。大本營電稱:已在姬路組建了以剛剛傷愈複出的佐久間為人中將為師團長的第八十四師團,但苦於無船運輸。
“完全是托詞。”八原憤憤不平。“其實無非是想把八十四師團留下來搞本土決戰。丟了衝繩,難道還能守住本土嗎?既然知道衝繩重要,作戰計劃定為‘天’一號,卻又口口聲聲強調本土決戰的‘決’號作戰。‘天’後還有‘決’,足見大本營是三心二意,想讓衝繩拖住美軍,最後把衝繩犧牲掉。在決戰的地點和決戰的時間,卻沒有決。戰的意識,又不投入決戰的兵力,已經成為大本營的典型作法。太平洋戰爭就是這麽輸掉的。”
“以為到處撒撒胡椒麵兒就能對付住老美,連常識也不懂。”連清岡也不得不同意八原的看法。
八原立即建議牛島征召衝繩縣民和中學生,補充第九師團走後留下的空檔。牛島中將欣然同意。他同衝繩縣知事島田交涉。島田向衝繩各校發出命令。衝繩師範、縣立一、二、三中學、衝繩水產學校、農林學校、工業學校、商業學校都組織了鐵血勤皇隊;各女校也組織女學生到野戰醫院當隨軍護士。師範女子部和縣一女高組成了山丹花部隊,二女高是白梅部隊,三女高是蘭部隊,首裏女高為瑞泉部隊,積德女高叫積德部隊,昭和女高以校園的一棵百年梧桐樹命名為梧桐部隊,加上縣民中能拿槍能走路的一共一萬人,其中學生兵不足一千。在一個五十萬人口的海島上,委實不算少了。
八原對遊擊戰和民防素有研究,他早從曾經在中國戰場上戰鬥多年的牛島那裏打聽了中國遊擊隊的組織和戰術,又分析了大戰中蘇聯民防和遊擊隊的情況,對列寧格勒、塞瓦斯托波爾保衛戰中居民作用印象很深,也沒忘記白俄羅斯遊擊隊的顯著戰果。他把鐵血勤皇隊和女學生混編入正規的陸軍部隊裏,據他講這樣才能發揮非職業軍人的作用。
具體戰術上,八原認為陸軍必須死守陣地,把美軍登陸部隊滯阻在灘頭和內陸之間。因為美軍會拚命爭奪灘頭,一旦確保灘頭以後,作戰主動性將大幅度下降。陸軍當作鐵砧,神3機當做鐵錘,按菲律賓戰役中神3機的命中率,宇垣的航空部隊能打掉三分之一的美軍艦艇。守軍在適當時機發動反擊,就能把敵軍趕下海去。果真如此,將是繼一九一六年土耳其軍反擊英軍達達尼爾登陸戰以來最偉大的一次反登陸戰勝利,皇國也將因此得以保存。
不過,他是個現實主義者,缺了第九帥團,他不存幻想。他命令盡量節省彈藥。當他從清岡大佐那裏套到情報和經驗後,八原就漸漸疏遠了清岡。越接近登陸日,八原越冷淡。等戰事一開,清岡就象榨幹了的檸檬被棄置一邊,連牛島中將對他也僅僅剩下表麵的客氣。
戰鬥越來越激烈、殘酷。後來,連牛島也同八原鬧翻了。
事情起因於配合“菊水一號”特攻的大反攻。因為海軍和空軍豁出了血本,大本營強令牛島一定要發動陸上反攻配合。牛島是個循規蹈矩的將軍,決定奪回讀穀和嘉手納兩機場。當初這兩個機場是八原主張放棄的。放著現成陣地不守卻去攻擊強大的嚴陣以待的敵人,八原全力反對。
第一次反攻失敗了。牛島重新尊重八原的意見,終於在大名—安波茶—幸地—與那原機場一線阻擋住了美軍。任美軍如何進攻,戰線堅守不動,給美國陸軍和海軍陸戰隊以極大的殺傷。按照這樣打下去,美軍非碰得頭破血流不可。
可是,牛島和長兩位將軍越來越急躁,他們的神經在一個多月的炮擊中受盡折磨,已經變得缺乏理智和清醒的判斷了。
這天,傳令兵告訴清岡永一大佐:“司令官請您去開會。”
“開會?”清岡很吃驚。自從美軍登陸以後,他未曾參與牛島的任何決定,更談不上請他去開會了。一定有什麽重要的事情發生。清岡整理了一下衣冠,坑道裏一點兒都不透氣,加上陰雨帶來的潮濕,他都快悶死了。他唯一的希望是出去吸口新鮮空氣,就是死了也心甘。他在塞班聽潛艇司令高品中將講過潛艇裏的苦日子,他覺得即便是潛艇,也比這裏強。
會議在牛島作戰室外的參謀休息室召開,衝繩島上所有的高級指揮人員都來了。二十四師團長雨宮巽中將、六十二師團長岡藤武雄中將、四十四混成旅團長鈴木繁二少將、海軍基地司令大田實少將和島田縣知事。
會議在大地的震顫中開始,一向以平靜、達觀自許的牛島中將變得很激動:“衝繩戰役已經進入了第三十四天。我軍和衝繩縣民進行了淒絕艱難的抵抗,迫使美軍始終無法越過那霸—首裏—與那原防線,我軍的防禦目標已經達到。不才牛島,與諸君共同奮戰,使衝繩變成了曰本本土的前哨。本應親自感謝諸君,無奈大敵當前,有勞大家繼續奮戰。”
“今天,我奉大本營多次命令,配合海軍和空軍的第六次‘菊水’特攻,舉行大規模的反擊,準備給驕奢的敵人沉重的打擊,奪回失去的北中兩機場,使衝繩變成祖國的防波堤。”
長勇中將眼鏡一閃:“我同意司令官的決定。美軍的攻勢已被挫敗,傷亡慘重,其海軍艦艇又遭我神3隊大量殺傷,全軍士氣低落。現在正是反擊的大好時機。”
雨宮巽中將和藤岡武雄中將也表示讚成。他們的部隊基本上保持完整,具備攻擊的實力。身為曰本軍人,從小就被灌輸“進攻第一”的軍人魂,他們酷愛攻擊,寧肯戰死。在陰濕黑暗的地道和坑道中作戰,很容易使人煩躁、衝動、喪失理性,人畢竟是白天的動物。兩位師長代表了下級軍人的情緒。現在來看,塞班和關島上日軍的最後衝鋒很容易理解了。
連島田知事也讚成進攻。他搖晃著很高的前額,用手扶扶眼鏡:“我從繁多川坑道來,一路上看到軍民士氣高昂,運輸彈藥,搶救傷員,甚至利用夜間種植芋頭等糧食作物和采集野菜,景象非常感人。”島田的聲音由於連日講演動員已經嘶啞。“但是,島上存糧已經不多,去年十月十日的大空襲中糧食損失極大。目前縣民已經在食野菜,把糧食省下來給軍隊吃。但美軍艦炮和陸炮太猛,隻有一小部份運到坑道裏。希望軍隊早日反攻,驅逐敵寇,幫助縣民恢複家園。”
在一片“反攻”聲中,隻有八原大佐和清岡大住沒有吭聲。他們立刻成了兩座孤島,眾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他們身上。
八原表情淡漠,旁若無人,似乎思維的焦點在宇宙空間某處。
“八原高參,”牛島中將詢問。“你的意見如何?”
“真的征求我的意見嗎?”八原出乎預料地反問。
“當然,你認為反攻行嗎?”
“胡扯!”八原大聲地說。
他的自負和蠻橫使地下坑道中的人們大吃一驚。
八原絲毫也不掩飾自己的輕蔑,他既然開口,就滔滔不絕地說下去:“從瓜島起,太平洋島嶼戰爭打了三年,諸君難道沒有從失敗中引出正確的教訓嗎?”“美國是一個實用的民族。他們有很精明的經濟學觀點,他們決不會白白浪費金錢和鮮血。敵人每次登陸,都做了極精確的計劃;選擇我們未予注意的海島;選擇我們忽略的海灘;探測水深;炸開珊瑚礁脈;不斷改進兩棲戰車;大量使用噴火器、噴火坦克和無後座力炮;地空聯絡、地艦聯絡越來越完善;每次炮擊的精度提高,時間加長,強度加重,在硫黃島甚至用海水灌洞……這一切難道不說明敵人在不斷學習、改進島嶼戰爭的戰略戰術和兵器裝備嗎!”
八原激動起來:“三年來,我們又都做了什麽呢?我們也學會了一些東西:放棄水際灘頭決戰,減少無希望的夜襲,深挖工事,加強坑道,增加火炮的數量和命中精度,改善聯絡,動員島民,迫使美軍一次比一次流更多的血。”
“但是,我們所做的最根本的努力,就在於把一支從頭到腳都灌輸了進攻精神的軍隊變成一支防守型的軍隊。從現代戰爭統計學角度講,一名依托工事防守的士兵,能對付三名攻擊的士兵。我們依堅固的工事和坑道,大量殺傷敵人,正是美軍遲遲未能踏上曰本本土的原因。”
“今天,美軍以千餘艘艦艇和六個師的兵力進犯衝繩,兵力和火器均占絕對優勢,加上敵人占有衝繩的製空權和製海權,迫使我們潛入地下,完全是不得已。我們無視基本的現實,用薄弱的兵力和很少的火炮進行反攻,不是正中敵人下懷嗎。敵人畏懼的是我們的坑道工事,歡迎我們反擊。反擊失敗,連防線也將不保了。”
牛島問清岡:“君意如何?”
清岡從理智上講當然是反對攻擊的,但他卻信口開河,一改前衷:“我反對八原君的意見。我們正麵的敵人分為兩部分,美國海軍陸戰隊和中國軍隊。他們受的是兩種訓練,軍人信條和戰術意識也截然不同。敵陸戰隊和我們的戰鬥力差不多,但是,中國軍隊就差多了。中國軍隊都是強征來的居民,老的老、小的小,士氣低落,普遍厭戰。我敢說,隻要我們敢於向他們發起主動攻擊,他們一定會在向中國河南那裏表現得那樣,倉皇撤退。”
清岡永一振振有詞地接著說:“敵人占領了讀穀機場和嘉手納機場,其戰略目標已經達到。遇到我軍堅固防線和雨季,敵軍攻勢越來越弱。顯然,他們想把我軍封鎖在島南,以減少攻堅流血。乘敵軍疲憊,防務鬆弛之際,發動一次大規模反攻,必定能大量殲滅敵人,振奮我軍士氣,繳獲武器裝備,使衝繩防衛戰達到一個新的GC。我想,這也是大本營的意圖。”
“我建議從安波茶和幸地之間美陸戰六師與中國軍隊之間的結合部突破,經棚原、南上原,直抵中城灣。這一路攻勢將切斷並包圍中國軍隊新14師大部和第131師一部,配合與那原方向的反擊,將包圍圈中敵步兵全殲。這一行動是太平洋戰爭期間最勇敢的戰術反擊,與以往那種戰術目標不明確的反擊迥然不同。塞班島的反擊就是那種‘自殺性’反擊之一,反擊的目的是包圍和消滅敵人。”
清岡掃了八原一眼,狠狠地說:“八原博通大佐顯然是被敵人的火炮嚇怕了,我反擊部隊與敵人犬牙交錯,敵人任何炮火與飛機均施展不開。正好發揮我軍白刃格鬥的長處以擊中敵人的短處,以長克短,豈有不勝之理?八原君連大本營命令都敢違抗,恐怕也太自負了吧。”
他在關鍵時刻猛地咬了八原一口,很痛快,總算出了一口惡氣。
八原氣得臉色發白,一聲不吭,臉上的肌肉在不斷抽搐。
牛島滿根賞識清岡的這一席話。他握了握清岡的手,對他的支持表示感謝。雨宮中將和藤岡中將也隨聲附和。
長參謀長握著八原的手:“八原君,考慮得太多啦。要死一同死,好歹就請快點兒同意組織今天的進攻吧。”言畢,長參謀長滿麵流淚,難於自己。
八原這才答應:“按清岡永一的意見,我死也不肯同意這次反攻的。這個愚蠢的反攻計劃,其失敗不言自明。但是,我仍舊是個感情脆弱的人,大家昂揚的鬥誌,使我很感動,特別是參謀長。承大家的信任,我答應了。客觀地說,美軍在太平洋戰場上占絕對優勢。我們以劣勢部隊取得了這樣的戰績,不是也很值得驕傲嗎?大家都在拚死奮戰,我八原當同諧君一起為天皇效力。既然要打,還是仔細研究一下吧,清岡的計劃,我不能完全同意。”
長勇中將狠狠瞪了清岡一眼。清岡泄氣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