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廣西南部地區所發生的這些事情,劉建業是在火車車廂裏通過收音機聽到的。對於桂南地區一旦陷落,對正在苦苦支持著的抗戰帶來的不利影響,劉建業是十分清楚的。如果中國失去了廣西南部的國際通道,要想得到來自外界的物資和援助,就隻有通過崎嶇蜿蜒的滇緬公路和蘇俄這兩條路了。滇緬公路是由數十萬中國百姓和士兵用雙手和極為原始的工具從連綿起伏的大山和叢林裏開辟出來的,運力有限,而且,這條道路是否暢通,還要看現在正控製著緬甸的英國人的臉色。那些有著約翰牛的綽號的英國人,向來是很看不起皮服顏色和他們不一樣的人的。如果,他們壟斷了中國維持抗戰所必需的大動脈,很難說他們不會趁火打劫。即使在1941年,太平洋戰爭爆發的前夕,這些既自私又目光短淺,還有著強烈的白人優越感的英國人還不失時機地以切斷滇緬公路相威脅,強迫國民政府割讓了部分雲南和緬甸交界地帶的土地給他們。緬甸這條路有風險,蘇俄那條路也不是什麽坦途。那些大鼻子,從沙皇時代以來一直就有著把中國東北和長城以北地區變成他們所謂的黃俄羅斯的野心,而且,他們對於中國西北的新疆也有著幾乎毫不掩飾的強烈興趣。在本來就有著民族主義思想的劉建業的心目裏,英國人和俄國人,都不是什麽善男信女,隻要有機會,他們會毫不遲疑的從自己的盟友的身上割肉來滿足自己的貪欲。至於讓盟友來為他們火中取栗,他們坐收漁利的事情,更是他們最喜歡幹的。
在和自己手下各師團長等主要軍官商議過後,劉建業在火車上,以新編20軍全體將士的名義向軍事委員會和最高統帥發去了請戰電報,強烈要求軍委會和最高統帥能夠把自己的部隊調往正處於危機之中的桂南前線,以報效國家,實現軍人的價值。
11月14日,新編20軍乘坐的軍用專列即將進入廣西。
這一天的夜裏,新編20軍軍部的電台受到了一份來自軍委會桂林行營的電報,命令新編20軍在軍列即將抵達的全縣與正在全縣地區整訓的第5軍會合,兩軍合同編組為南下集群,接受第5軍的杜軍長的指揮,前往南寧前線,抵禦日軍對南寧的進攻。
這份電報一發過來,新編20軍的高級軍官們幾乎都陷入了一片沉寂。作為軍人,這些人幾乎都是從死人堆裏摸爬滾打出來的,和鬼子麵對麵的拚殺,恐怕沒有一個人會皺一下眉頭,而且照著新編20軍現在上上下下都遵守的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如果在戰鬥裏重傷員有可能會成為俘虜的話,他們會先先解決掉自己,以避免自己妨礙了袍澤的行動,成為別人的累贅。可是,要他們接受第5軍的指揮,那就是另外一檔子事了。新編20軍上上下下各部隊的主要軍官,幾乎都是清一色的土木係中人,從軍的基本部隊新編14師到另外的兩個師,整支部隊都打上了深厚的土木係的烙印。第5軍是什麽部隊呢?提起第5軍就要先說大名鼎鼎的200師。該師前身為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直屬戰車營,1937年3月,該營與交通兵第2團裝甲汽車隊改編為裝甲兵團(團長杜光亭),由軍政部直接指揮。38年1月,該團擴編為第200師(五團製,20000餘人),原團長杜光亭擔任該師首任師長,為我國第一個機械化師,由軍事委員會直接指揮。11月,該師擴編為新編第11軍,也就是日後赫赫有名的第5軍(戴衍功繼任成為200師第二任師師長,也是最有名的一任)。
此時的第5軍共轄三個師。第200師,師長戴衍功將軍(黃埔三期畢業生);新編第22師,師長邱雨庵(黃埔第二期工兵科畢業);榮譽第1師,師長鄭桂庭(黃埔第一期畢業)。此外,還有軍直屬的兩個步兵補充團、兩個戰車團和裝甲車搜索團、工兵團、汽車兵團、重炮團、輜重兵團等部隊,全軍約五萬餘人。第200師與軍部駐於廣西全州地區,新編第22師駐於湖南東安地區,榮譽第1師駐在湖南零陵地區。邱雨庵還曾經留學德國的柏林陸軍大學,學習裝甲兵專業。鄭桂庭的榮譽第一師,是由抗戰中傷愈官兵撥編而成的,官兵抗日意誌堅決,作戰經驗豐富,勇敢善戰,是一支素質不錯的隊伍。第5軍直屬的戰車團,裝備了一色的蘇俄製造T-26坦克。重炮團的裝備則是全部德國製造的105MM榴彈炮。整個第五軍的裝備在當時的國軍內部是第一位的,沒有任何一支部隊可以相提並論,即使是最高統帥的子弟兵第74軍和劉建業的老部隊第18軍也遠不能與之相比。
僅僅從這些上麵,就可以知道,第5軍是軍委會手裏的中央軍王牌部隊,不論是部隊的指揮官還是兵員的數量,裝備,都遠不是新編20軍這支國軍中央軍係統中的後起之秀可以比擬的。如果把兩支部隊合同編組,組成一個集團作戰的話,照常理上來說,也應該是新編20軍服從第5軍的指揮,這是毫無疑問的。但是問題就在於,中央軍的大係統裏也有不同的小係統,其中勢力最大,也是相互之間爭鬥最激烈,矛盾最深的就是以軍政部何部長為首的派係和以政治部陳部長為首的派係。新編20軍毫無疑問的,從頭到腳都有著明顯的陳部長的土木係的標誌。而第5軍偏偏就是以軍政部何部長為首的派係的基本部隊,其在派係裏的地位和土木係的基本部隊第十八軍是一樣的。長期以來,何部長和陳部長的派係,就一直互相明爭暗鬥,使得雙方派係內的人,見麵之後通常三句話不到就言語不和,話不投機。所以,基於這樣的情況,自抗戰以來,國軍內就沒有任何的指揮官,會把兩個派係的部隊合編在一起執行共同的作戰任務,以免在戰場上出現什麽意外的情況。抗戰開始以後的這兩年,中央軍內的這兩大派係為了爭奪新編部隊的控製權和部隊補充的配額,更是頻頻爆發激烈矛盾。
這一次,也不知道上麵是不清楚還是故意裝糊塗,或者是實在沒有辦法了,抽調不了其他的部隊了,把來自兩個勢同水火的派係的兩個軍合同編組在了一起。這就象把兩個模數不同的齒輪強行搭配到一起一樣。
“不管那麽多了,既然上麵這麽下了命令,我們也隻有遵守了,準備著跟著他們去打硬仗吧。”看著手裏的電報和麵前的那些沉默無語的同僚,劉建業隻有苦笑。對於劉建業來說,他並不介意和其他派係的部隊合作,隻要是打鬼子,劉建業向來是毫不含糊的。但是,劉建業自己不計較,不代表自己手下的那些部隊主官們不計較,更不代表著第5軍的那些軍官們不計較。自己的部隊這一次是奉命配合對方作戰,接受對方的指揮,如果對方在出擊或者撤退的順序上作一點小的手腳,拿自己的部隊可就要倒大黴了,說不定會被害死的。這種因為派係之間的傾軋,導致借刀殺人的事情,在國軍裏也不是什麽稀罕事情了。無論如何,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劉建業絕對不能讓自己手下的兩萬弟兄白白的被人犧牲掉。
次日淩晨,也就是1939年的11月15日上午,新編20軍的軍列緩緩駛入了廣西北部的全縣車站。
全縣車站的站台上,人員,裝備等排列得整整齊齊,顯然正在等待上車。
新編20軍的軍列剛剛在站台上停穩,一名少校參謀軍官就從站台上跳上了車,大聲地對軍部的警衛喊著有事要找新編20軍的軍長,叫他們不要阻攔,否則就不客氣了。
在車廂裏聽到外麵聲音的劉建業叫楊副官去把來人叫到自己的車廂裏,打算親自見識一下第五軍的人到底是不是長了三頭六臂,隨便一個人就可以這麽囂張,全然不把別的部隊放在眼裏。
“軍座,來人我已經帶過來了。”楊副官走出去一回,回來向劉建業匯報。
“讓他進來吧。”從一開始,第五軍的人就沒給劉建業留下什麽好的第一印象。不管怎麽說,即使第五軍是國軍的王牌部隊,麵對自己這個正牌的國軍陸軍中將,現任的軍長,也該明白一些基本的禮數才是。
“報告。”車廂門外,一聲中氣十足的報告聲傳來。
“進來。”劉建業的回答也同樣的充滿了中氣。在軍中度過了多年時光,劉建業的身上也早已充滿了軍人的味道,在公開場合,聲音都是標準的軍人做派。
“報告,鄙人是陸軍第五軍軍部少校作戰參謀,奉軍座之命前來邀請新編20軍軍長到我軍軍部商談協同作戰事宜。”敬了一個軍禮以後,來人的眼睛緊盯著劉建業的眼睛,絲毫不避讓的大聲說著,儼然一副天之驕子的模樣。
狂妄,狂妄,除了狂妄,還是狂妄。來人給劉建業的印象隻有這兩個字。
“回去告訴你們的杜軍長,我自己會去的,讓他在軍部裏等著。”幹淨利落的回了一個軍禮以後,劉建業也絲毫不退讓的大聲回答。
來人聽到劉建業的回答,愣了一下,又敬了一個禮,就想轉身向車廂外走去。
“我想提醒你一句,做人不要太囂張,不然是會吃苦頭的。你出去吧。”劉建業看著他說道。
“多謝提醒。”來人聽到這句話,身子一震,回答了一句,然後以標準的軍人步伐,走了出去。
“看來,這一次的作戰,不會是那麽順利的。”看著來人走出了車廂,楊參謀長對劉建業說道。
“就這樣還算是好的了,要是換成他們的新編22師師長邱雨庵,恐怕更加的目中無人。”劉建業苦笑著回答。
劉建業所提到的那個第5軍新編22師師長邱雨庵,和劉建業一樣,都是浙江人,性格特立獨行,暴躁狂妄,打起仗來又不要命,人稱“邱瘋子”。世人對邱雨庵的印象也多限於此。實際上,邱雨庵文化功底深厚,喜好軍事學術研究和詩詞創作,可謂才華橫溢的軍中秀才;亦有濃厚的抗日愛國思想,抗戰期間驍勇善戰,屢建奇功,可謂有功於民族的抗日名將;雖然對同僚粗魯無禮,對下屬卻愛惜有加,更以善於治軍享譽於黃埔諸將。邱雨庵自幼聰穎,少有大誌,17歲時參加五四運動,隨同學們下鄉,向農民宣傳“抵製日貨”。1921年,邱雨庵中學畢業後當了一年家庭教師,次年又考入上海大學半工半讀,學習極為刻苦。1924年,受國民黨元老於右任等人影響,邱雨庵決定投筆從戎,考入黃埔軍校入伍從軍。此時的邱雨庵頗為自負,在給父親的信中豪邁地寫道:“壯士手中三尺劍,雄圖胸裏十萬兵”。邱雨庵從軍後,曆經東征北伐,戰績平平,在軍事教育訓練方麵卻頗有心得,於1933年出任南京中央陸軍軍官學校政治訓練處少將處長。1934年,素來仰慕德國軍事思想的最高統帥決定選派黃埔青壯軍官留學德國,邱雨庵在黃埔諸將中以第一名的成績被選送至德國柏林陸軍大學深造。正是由於邱雨庵受到國內外雙重軍事教育,理論功底深厚,又善於思考,因此在軍事學術上有較高造詣,先後撰寫了《教戰一集》、《教戰二集》、《建軍從論》等一係列軍事著作。隨著後來不斷參加實戰,邱雨庵幾乎每戰都要認真總結經驗教訓,探索克敵製勝的新戰法。作為一個職業軍人,這是極其可貴的。1937年5月,邱雨庵從德國學成歸國,擔任中央教導隊參謀長,按照德國陸軍要求訓練部隊,教導隊一時被人稱為“最高統帥的鐵衛隊”。抗戰爆發後,邱雨庵也摩拳擦掌,請纓參戰。12月,南京保衛戰爆發,邱雨庵協助總隊長桂總隊長率部參戰。由於是抗戰**戰,邱雨庵作戰極為勇敢。但是由於最高統帥部決策失誤,守城的唐總司令指揮錯誤,南京城很快失陷。南京城陷後,邱雨庵和部分守軍一道拚命突圍到蕪湖。但日軍在南京屠殺中國戰俘的暴行在邱雨庵腦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從此,邱雨庵對日軍更加仇恨,隻要和日軍對壘就激動得象發瘋一樣,猛衝猛打。日軍一聽到“邱瘋子”的名字,都頗為畏懼。1938年,國民革命軍第一個機械化部隊??200師成立,杜光亭任師長,邱雨庵副之,不久奉命參加河南蘭封戰役,當麵之敵是號稱日軍精銳的土肥原師團。這時邱雨庵手上有了裝甲部隊,正躊躇滿誌準備大幹一場,就揚言說:“這些敵人算得了什麽!看我們打它個落花流水。”6月21日,邱雨庵親率兩個裝甲營向蘭封城外的日軍作試探攻擊,一度迫使日軍兵退數裏。可惜邱雨庵沒陶醉幾天,部隊就遭到日軍凶猛反攻。200師裝備雖好,機械化作戰經驗並不豐富,隻好一退再退,再加上與邱清泉合力防守蘭封的第27軍作戰不力,蘭封很快告失,已成甕中之鱉的土肥原師團竟然得以從中國軍隊的重兵合圍中溜走。由於第27軍的桂軍長也曾在德國深造,邱、桂二人從此被黃埔校友譏之為“德國將軍”,意為無能。蘭封出醜並沒有影響邱桂二人的前程。最高統帥袒護黃埔嫡係,並沒有治二人的罪,隻是將另一有失誤的將領槍斃作為替罪羊。1938年10月,200師擴編為第5軍,邱升任該軍新編22師師長,率部駐湖南東安縣整訓。在此期間,邱充分發揮其軍事教育訓練方麵的特長,一麵向部隊灌輸軍事哲學,一麵教授德國之機械化戰術,很快使22師成為一支勁旅。1939年3月,經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校閱評定:“第5軍居西南各軍第一,新22師又為第5軍第一”,並誇讚“新編22師訓練優良,軍紀良好。該師邱師長雨庵,愛士兵如兄弟。”
那位邱師長,打仗不要命,對待同僚也是一向十分倨傲,給人一種眼睛長在頭頂上的感覺。所以,他盡管很能打仗,在軍中同僚裏的口碑卻很不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