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化縣城位於南昌城北20多公裏,聯係南昌和九江的南潯線和通往武寧,修水的公路,都從這裏通過,交通十分便利,是從九江前往南昌的必經之路,號稱南昌的北麵門戶。正是由於其優越的地理位置和便利的陸上交通,無論是從永修南下南昌的106師團,101師團,還是奉命由武寧南下的第6師團,都把樂化和樂華與南昌之間的蛟橋當作了自己部隊的後勤補給基地。現在的樂華和蛟橋有總計三個大隊的日軍輜重部隊留守,統一由坐鎮樂化縣城的第6師團輜重兵第6聯隊長高屋守三郎大佐指揮。如果在平時的情況下,三個大隊的留守兵力,已經足夠護衛這些地方的安全了。可是,在氣勢洶洶的猛撲上來的4個師近五萬人的中國軍隊麵前,這三個大隊不足三千人的輜重兵,到底能夠抵擋得住多長時間?恐怕,這個問題的答案就算是指揮官高屋守三郎大佐也很清楚。當然,對於戰鬥經驗豐富的稻葉師團長和岡村司令官來說,這個問題根本就不用回答。一旦丟失了樂化,那麽現在在南昌城下忙於休整的第6師團,106師團和佐枝支隊三萬餘人的部隊的後路就會被切斷。這對於已經經曆了連續血戰,流失了不少精血而身體虛弱的日軍來說,前景將很不樂觀。
“命令稻葉四郎中將統一指揮第6師團,106師團和佐枝支隊,立即轉向吳城永修一線突擊前進。”即使是要下令撤退,岡村司令官也要把這說成是向另一個方向前進。
接到了命令的稻葉四郎中將立即組織部隊,掉頭轉向北麵,以裝甲部隊為先導,奪路而逃。
與此同時,岡村司令官還下令116師團和獨立混成第11旅團沿南潯線南下,直至與稻葉四郎中將的部隊會合,然後緩緩後撤。本來正在鄱陽湖邊的都昌縣城準備登船的15師團,則轉到永修吳城一線,護衛後撤部隊的歸路。至於正在和19集團軍與30集團軍激烈交火的的吉住良輔中將指揮的日軍集團,則奉命堅決阻擊中國軍隊的進攻。
岡村司令官的這一係列命令,實際上是宣告了日軍放棄了攻占南昌的戰術目標。從判斷戰役勝負的常用標準上來說,這實際上也是宣布日軍至少沒有獲得這場會戰的勝利。
岡村司令官對撤退所做的安排,被各部隊不折不扣地執行。稻葉中將指揮的部隊甚至放棄了在中國戰場上從來都是每戰必做的燒殺搶掠,以前所未有的良好軍紀,一心隻是趕路。
麵對日軍部隊集團,戰區的薛長官很明白鬼子正是一心要跑路,而且每個集團都有幾萬人的兵力,以自己手裏的幾十萬兵力,如果強行要留下其中的一支部隊,並非是不可能。但是,俗話說得好,窮寇莫追,一心要跑路的鬼子如果遭遇到阻擊,肯定會拚命的,那樣的話,即使自己最後能打贏,損失也會是相當巨大的,那樣就有一些得不償失了。所以,明智的做法就是讓開大路,讓鬼子跑路,同時讓自己的部隊不斷地從鬼子部隊的側翼騷擾,從後麵猛追,一點點地給鬼子的部隊消腫。不管怎麽樣,你既然來了,不留下一點東西就要走,那也實在不像話了。
於是,在贛北的戰場上,出現了奇怪的景象。數萬日軍在大路上一路狂奔,旁邊不時有中國軍隊從側翼和後麵追上來,這時候就會有一小股的日軍被當作壁虎尾巴割下來,掩護主力脫離追兵。然後在潮水一般的中國軍隊麵前,這一小股日軍在經過一番抵抗以後被迅速擁上來的人潮所淹沒。
到了4月10日,終於,中日雙方的軍隊又形成了一條相對穩定的戰線。與會戰開始之前相比,日軍突破了修水防線,占據了吳城和永修一線,取得了隨時可以南下攻取南昌的前進陣地。但是為了這十幾公裏的一段前進陣地,日軍付出了三萬餘人的代價,顯得有一些得不償失。而中國軍隊雖然丟失了吳城至永修一線,但是總算是經過苦戰,奪回了武寧,保住了省城南昌,從這個角度上來看,整個會戰的結果還算是可以讓人接受的。
這樣,一度打得轟轟烈烈,雙方總計投入了四十餘萬部隊的南昌會戰,就在雙方的互相忌憚戒備裏落下了帷幕。
日軍11軍在會戰的總結戰報裏,承認整個會戰並沒有達到預期的作戰目的,並且損失十分重大。隻不過在經過東京軍部審核的對外戰報裏,這場付出了巨大的損失,卻遠遠沒有實現戰略目的的會戰,被描述成為了一場達成了初步戰略目標的有限勝利。此語一出,輿論紛紛驚異於日本方麵的文字水平之高。
相反的,中國方麵則是很高調的對外公開宣布,國軍在南昌城下取得了重大軍事勝利。軍委會的發言人,還以十分煽情的語言宣稱這次重大的軍事勝利,不僅僅表明整個中日之間的戰事已經進入了戰略相持的階段,而且證明日軍部隊已經顯露出了明顯的疲態,而中國軍隊在承受了初期的巨大損失以後,已經逐漸的恢複了戰鬥能力,假以時日,我軍必將向日軍發起全麵的反攻,屆時就將是日軍在中國戰場上的末日。
一時之間,全國軍民的熱情被這一場會戰的勝利消息所激發。每一座中方控製的城市裏,幾乎都有人們自發舉行的大規模慶祝遊行。人們拋撒著鮮花,打著火把,舉著橫幅,高呼抗戰口號,歡呼雀躍,毫無保留的揮灑著自己的喜悅。
軍委會也十分慷慨的開出了一係列的獎賞名單,許多有功將領被晉升,授勳。令外界深感意外的是堅守南昌的劉建業所部第6軍,確實與這份獎賞名單完全絕緣。按照常理來說,這一場的軍事勝利,關鍵的部分就在於南昌城下的堅守防禦戰鬥。如果沒有在南昌城下的堅守,就無法消磨日軍的進攻勢頭,也沒有辦法讓日軍部隊一點點地被放血,直到最後形成對我軍有力的作戰時機,當然也就無法保住南昌這座重要的中心城市。大家還很清楚,自抗戰軍興以來,國軍不止一次的打過城市防禦戰,但是結果卻是一邊倒的失利,不但城池保不住,還損兵折將,以至於大多數將領一聽到要打城市防禦戰就頭皮發麻,比之不及。這一次,國軍總算是打贏了一場城市防禦戰。光從這個角度上來說,守衛南昌的部隊及其長官,不給與獎勵也是沒有什麽道理的。當有人問及這個事情的時候,軍委會發言人的回答卻是閃爍其詞,不做正麵回答。
軍委會發言人的閃爍其詞,使得有著靈敏嗅覺的人們,意識到在南昌防禦戰的整個進程裏,肯定發生了什麽事情,而且很可能這件事情關係到上層。所以,人們的好奇心被充分的調動了起來。一些媒體紛紛派出記者想要前往南昌采訪。隻不過,早有準備的軍方,以戰區尚未清掃完畢的名義,擋住了這些不速之客。
會戰結束以後,49軍奉命開入南昌,接替第6軍的守備任務,劉建業也正式地卸下了警備司令的職責。第6軍和奉命開入南昌的各部隊官兵一起,開始清理幾乎已經完全成為一座大廢墟的南昌城區。曆朝曆代以來,大戰過後,戰場所在地區往往都會爆發出瘟疫疫情,奪取許多無辜人們的生命,特別是現在已經是春天時間,氣溫不斷升高,蚊蠅孳生,瘟疫隨時可能會爆發。為了不再增加無畏的損失,進入城區的國軍各部隊,都一致認為這一工作是必須盡快完成的。或許是為了贖去自己心裏的罪惡感,也是為了使自己的心裏能夠好受一些,劉建業親自帶頭在城內清理廢墟,搬運雙方戰死者的屍體。
整個清理過程裏,劉建業都是默默無言的工作,沒有任何的言語。在整個廢墟一般的城區裏,到處都是殘缺不全的人體碎片和各種死狀的戰死者屍體。往往在一個院落裏,人們就能看到相互疊累成好幾層的雙方屍體,很顯然,這裏曾經是雙方反複投入兵力激烈爭奪的地點。其慘烈景象使得許多官兵一邊搬運清理屍體,一邊失聲痛哭。南昌城裏到處都能聽到幸存的官兵發現自己的親友屍體時候的悲傷哭聲。
清理屍體的同時,就是組織埋葬,祭祀自己一方的戰死者的英靈。活著的人們,隻有以這種方式來表示自己對於那些逝去者的哀悼和追思。在這樣的一個時代,誰都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就會和這些昔日的同袍在黃泉之下相會。
正在劉建業忙於這些善後事務的時候,一封電報讓劉建業從這些事情裏脫身了出來。
“各位,我剛剛接到重慶的電令。第6軍全體部隊從南昌開往長沙休整,我則奉命前往重慶向軍委會述職。”早就對這樣的結果有一些心理準備的劉建業很平靜的向手下的主要軍官們,宣布了電令的內容。
“我們第6軍在南昌堅守了那麽久,付出那麽多的犧牲,多少弟兄都戰死沙場,到頭來軍委會對我們什麽獎勵都沒有,還要軍座去重慶述職,這是什麽道理?這根本就是不公平,我打心底就不服。”劉建業的死黨段金鎖首先就站了起來對軍委會的電令,表示了不滿。
“仗是我們一起打的,不管什麽功勞還是罪過,我們大家都有份,要述職我們一起去。”劉建業的舊部張建也站了起來。如果劉建業有什麽意外的話,作為劉建業舊部的張建,在軍內的前景也就不會好,這是很顯然的道理。
“軍座的作戰計劃,是我們一起起草的,要有什麽不對的地方,我也有一份。”楊參謀長也站了起來。
“各位,你們還是安靜一下。我早就表過態的,一切的事情都由我來承擔。不管是福是禍,重慶這一趟,我一個人去。我走了以後,軍部的事情由楊參謀長代為主持,把部隊平穩的帶到長沙去。如果,我還能回來的話,我不希望看到部隊有什麽意外的情況發生。好了,話就講到這裏了。散會吧。”劉建業說完以後,戴上軍帽,轉身走了出去。
一天以後,劉建業帶著自己的警衛黃峰和副官楊舟,乘坐一駕蘇製的小飛機,從南昌機場起飛,向重慶飛去。
透過飛機的舷窗,一朵朵白雲從飛機下飄過,劉建業的思緒也像白雲一樣飛得很遠。這一去,很明顯,是要追究南昌大爆炸的責任。追究責任自然不可能追究到最高統帥的頭上,也不大可能追究到陳部長這些黨國要人的頭上,自己就是最合適的替罪者。計劃是自己提出來的,行動是自己一手負責的,直接的命令也是自己下達的,不找自己來頂罪,找誰來?不過,劉建業也知道這種罪名,在戰時情況下,是可大可小的。至於到底是大還是小,劉建業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