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前世

聽風樓是一個八角形的閣樓,中間空敞,搭了一個高高的台子,一共有兩層樓,第二層的視線更好一些,以往也是身份尊貴的人才會上二層樓。本章節由薌`忖`暁`説`網www。向外伸出,也沒有護欄,因為甚少有人會去那個地方。

太後直接坐在了二層樓的正中,正對著大舞台,上邊銅鑼聲敲的震天響,兩個戲子在舞刀弄槍的對打,今日演的這出,好像是中山狼的故事。

“奴才張宇才見過太後!”跪下的是一個穿著藍袍子的中年男子,他應該就是這個戲班子的班主了。

他抬起頭的時候,謝夙卿看了他一眼,這一眼,謝夙卿忽然發現他就是京城梨園中的園主,謝夙卿與楚胤曾經去過的那個梨園,她記得他的模樣。

太後的目光沒有離開過戲台子,眼睛也不眨一下的抬了抬手,道:“起來吧。下一出戲是什麽?”

“下一出,是《竇娥冤》。”張宇才恭敬的回答道。

太後點了點頭,讓張宇才退下去了,不知道為什麽,張宇才退下去,經過謝夙卿身邊的時候,謝夙卿感覺到他看了自己一眼,眼中還藏著幾分不好惹的意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

謝夙卿搖了搖頭,沒再追尋這個問題的答案。

竇娥冤,將近結局之事,天上六月飛雪,竟然做的這般唯美,血濺三尺,竇娥的冤屈隻有向天訴,看到這裏,太後情不能控的掉了兩顆眼淚下來,就是謝夙卿,也被感染了,再看看一旁的淼淼,泣不成聲。曲終人散,古琴的琴弦落下最後一個音,舞台上的帷幕也隨之落了下來。

正在悲傷彌漫的時候,一個小宮女跑了來,說是有一件繡品出了岔子,讓淼淼趕緊回去。

“太後娘娘,讓夙卿送淼淼出去吧,娘娘可以再坐會兒。”謝夙卿躬身,在太後的耳旁說道。

太後揮了揮手,道:“去吧。”她知道兩人有些私己話要說,便隨兩人去了。

謝夙卿同淼淼出了聽風樓,謝夙卿對之前來報信的那個小宮女開口說道:“我的披風落在聽風樓了,你給我去拿過來。”披風是故意落在那裏的,小宮女也是她要支走的。

謝夙卿要與淼淼說的,是關於紫嫿的事情,雖然給淼淼送個徒弟這也不是什麽大事,但是宮中人多口雜的,難不免有人會用此事做文章,到時候人言可畏就不好了。所以謝夙卿選擇了謹慎對待。

“什麽事兒啊?”淼淼也看出她有話要說,便先一步開口問道。

謝夙卿思忖了一下,整理好語言,才說道:“龍息殿中有一個小宮女,叫紫嫿的,我看她乖巧伶俐,但是因為年紀小,總是有些事情她擔待不過來,我便想著問問她,有沒有什麽擅長的東西,她說她的繡工還行,我也看了,卻是不錯的,便擅自主張把她丟給你做學徒了。沒有經過你的同意,不知道你樂不樂意。”謝夙卿真摯的看著她。

淼淼卻是爽朗的一笑,道:“自然是樂意的,別說她會繡活兒了,就是不會繡活兒,我也樂意啊,不為了她,卻是為了姐姐。隻是個舉手之勞罷了,姐姐不用憂心了。”

謝夙卿聽她能這麽說,心中一暖,宮中又有多少人會真心實意的帶徒弟,還不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更多的時候,人都是會嫌麻煩的,帶個徒弟,徒弟闖禍了,還得連坐受罰。所以淼淼能這樣答應,是真的把謝夙卿當作好友的。謝夙卿說道:“日後你有需要幫助的地方,盡管說就是,我能幫的,都盡量幫了。”

說著,謝夙卿從腰間掏出一塊牌子來,塞到淼淼的手裏,淼淼愣愣的接下了,卻不知道是什麽東西。“這是?”

謝夙卿解釋道:“這個,是我在洛城遇見子雪的時候,她給我的,全西楚的錢莊都可以取到錢,這裏是她大半生的積蓄,我曾經動用過一次,想必以後也沒機會用了。我想你們是好姐妹,你留著,比我揣在身上當擺設要好。”

淼淼知道是什麽了之後,內心五味雜陳,卻想著,這裏麵可以動用的錢一定不少,又欲要塞回謝夙卿的手中。謝夙卿先一步阻止了她要說的話,“就算你不用,也當作留個想念吧。”

謝夙卿看見了淼淼眼中的淚水,她知道,淼淼也在想念子雪。淼淼終是把那塊牌子收下了,又欲言又止,謝夙卿甚至能從她的眼底,看到她想問出的問題:她過得好嗎?

謝夙卿淺淺的笑道:“她過得很好,也過得坦然。”

後一句話,吸引了淼淼的目光,她瞪大了眼睛看著謝夙卿,脫口而出:“她和你說了?”

說什麽?說子雪對楚胤的情?謝夙卿點點頭,笑著說道:“說了,你們三個,一向是我欽佩的人,子雪的坦然,讓我覺得她是個很難得的人。喜歡一個人沒有對錯,我並不怪她。”

淼淼愣愣的點了頭,喃喃道:“早知道這樣,她就不用去洛城了。”說完,她又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了,瞬間掩了自己的嘴。

謝夙卿隻是笑笑,沒有糾纏下去了,很快,之前支開的那個宮女也趕了過來,將披風給謝夙卿披上,便道:“娘娘莫送了,奴婢送司衣回去就好了。”

謝夙卿點點頭,看著淼淼離開的背影,回身一看,這才驚覺,方才一路走來,她們已經經過了碎月軒,那座看似就很殘破的宮殿。

碎月軒就在她右上方的不遠處,宮門是緊鎖著的,說是冷宮,其實都是先皇時期就打入了冷宮的妃子,楚胤一直都沒有去理會,也沒有依照舊曆,將她們都處決了,每日都會有人送飯進去。

謝夙卿看見宮門是半合住的,想想,現在正是送飯的時辰,謝夙卿站了一會,便準備離開,這才走了幾步,那碎月軒就傳出了一聲驚天的慘叫聲,尖利的聲音仿佛要劃破了耳膜,謝夙卿聽的,心一顫,一時間還沒有收回來。

她朝碎月軒看去,一個穿著鵝黃色宮女服飾的宮女倉皇失措的跑了出來,一邊失聲大喊:“救,救命啊……”那宮女許是見到還沒有來得及離開的謝夙卿,想著這裏有一個人,也不管是誰了,就往謝夙卿這邊跑來。

謝夙卿是不想惹上事的,她想要趕緊走,但是這樣走,心裏又有些過意不去了,這一猶豫,那宮女就已經離她很近了,謝夙卿能夠看見,宮女臉上還在冒血的三道血痕,像是被尖銳的指甲割傷的,傷口很深,很猙獰,一直在冒著血。謝夙卿皺著眉,看見宮女身後,很快就跑出了三四名衣衫襤褸的女人。

那些女人,發絲淩亂,打結打的想一團亂草,珠釵斜插亂掛的,麵目上也沾了泥土,渾身髒兮兮的樣子,舉止間都是瘋狂的模樣,嘴裏還在不停的咒罵,當先的一人追著宮女就要過來,想必是看到這裏多了一個人,腳下一滯。

謝夙卿看了她這一眼,心上像被什麽東西刺了一下,腦海中的記憶像是洪水般,湧了過來,心口被堵住,她近乎難以承受那些記憶的力量,快無法呼吸,她驚恐的瞪大了眼睛,看著那個依稀可辨穿著俏粉色宮裝的妃子,她是認得她的。

還記得,前世她在綰妃的身邊當差,那時候她才是個剛進宮的小宮女,方方十五歲,她所能做的,就是給綰妃梳一個漂亮的發髻。

綰妃不算得寵,比她要得寵的人不下一隻手的數目,可是綰妃有一顆爭強好勝的心。那日謝夙卿給她梳完一個流雲髻,將將把那木蘭花簪插入綰妃的發間,不知是誰推了她一把,那花簪就手滑落在了地上,斷成了兩截,謝夙卿立馬跪下求情,說是自己失手,綰妃卻讓她自己打了兩個時辰的耳刮子。

那時謝夙卿才進宮,一沒有背景,她隻是一個小小的庶女,二沒有人脈,沒有人會站出來替她說話,每個人都含著笑,想要看她遭殃。

謝夙卿打的兩邊臉都腫了起來,已經不能夠見人了。夜間,綰妃卻語重心長的與她聊天。

綰妃說:“留你一條賤命在宮中,不過是看在你是晉安侯女兒的份上,在這宮中,你要怎麽活下去?你知道嗎?”綰妃凶狠的扯起謝夙卿的頭發,謝夙卿疼不堪言,卻一聲都不敢吭,隻能默默的忍受著。綰妃說道:“既然生了一雙巧手,會梳一頭好髻,那就得利用起來,這樣吧,你幫我做件事情,我便留你一條命,怎麽樣?”

綰妃將她丟在一旁,隻留下了一句話:“幫我除了蘭妃,幫我重新獲得皇上的寵愛。”

那個時候,綰妃本來正值盛寵,可自從蘭妃進了宮,就奪去了她的寵愛,綰妃恨極了蘭妃,可是,她怎麽會想著把這個任務交到自己的身上?自己才是個無知的小宮女啊,她如何能去要了一個妃子的性命?她看見綰妃的目光,瞬間明白了過來,綰妃根本是找了個借口,她想要了自己的性命。

當晚,謝夙卿就睡在冰冷的地上,次日,她便做出了這個選擇,她要活下去,她要為了自己而爭取一條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