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我便會對你好一生一世

天還蒙蒙亮,謝夙卿便上了馬車,回首望向客棧的方向,空蕩蕩的,隻有幾隻早起的鳥兒在啁啾,沒有看見她想看見的身影,她自嘲的一笑,心想道,他又怎麽會來送自己呢,他已經做出了巨大的讓步。

殊不知,謝夙卿在方離開的時候,身後轉角處露出一道雪白的身影,一雙黑瞳,正看著她離去的方向,他不是不想相送,是不敢,這樣麵對麵的離別,是對心的傷害。

漫漫長路,謝夙卿又轉回了這片廣袤無垠的草原,牛馬成群,她的心思卻完全沒有落在這些美景之上。

在當日的夜裏,她便到達了王庭,因為有烏魯拉之前給她的令牌,所以要進去隻需通報一聲,烏魯拉也很詫異,為何她又回來了?

“你和楚大哥又吵架了?”阿卡蘭是個直性子,一見到謝夙卿便說了這句話。

謝夙卿苦笑,她現在很像是剛剛吵架來的麽?她搖了搖頭,道:“惦記你們而已,他拗不過我,放手了。對了,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們說。”

謝夙卿使了一個眼色,周邊太多人,人多耳雜,不適合講話,烏魯拉很快就明白了謝夙卿的意思,與謝夙卿一同進了大帳,阿卡蘭也跟了進來。

“還記得原來的桃妖姑娘麽?”謝夙卿開門見山問了出來。

“你說的是哪一個桃妖?”阿卡蘭問道,她是知道軍政司的那個桃夭的。

之前謝夙卿也沒有多想,那個時候沒有時間去追究桃夭的來曆與身份,現在想起來,或許是自己太神經大條了,也許越明顯的事情,就越容易被忽略。“或許,這兩個人就是一個人。”

阿卡蘭瞪大了眼睛,她想了想,又搖頭道:“那嚴謹是認得桃妖的……”

“是,可是你也別忘了,嚴謹是璠璵人,而桃妖的身上,一半是璠璵的血,一半是草原的血。所以桃夭能和你說流利的北蒙話,卻長了一張妖豔的臉。至於嚴謹,如果證實桃夭就是桃妖的話,那他的身份也會不一般,絕不是平常百姓那麽簡單。”謝夙卿憂愁的說道,“軍政司的司馬暴斃身亡了,原來的司監上了位,而現在,桃夭依舊是司馬夫人。”

謝夙卿透露的信息讓人產生遐想,一聽就能聽出其中的問題來。

“讓一個王庭的侍女陪我去蒙托一趟吧,我自己惹下的禍,自己承擔。”謝夙卿堅定的說道,眼睛發亮,宛若天上的星子。

烏魯拉和阿卡蘭都知道,謝夙卿的自責是因為,嚴謹是跟著她一起來的,而嚴謹若是刻意隱瞞了桃夭的身份,那即是大錯。

烏魯拉安慰道:“這不是你的錯。”

“但是是我的責任,我擔心,璠璵的手伸的太長了。”謝夙卿的語氣依舊堅定,不容置疑。

烏魯拉歎了口氣,道:“你先休息吧,明日我讓原來的侍女過來。”

謝夙卿也知自己身體疲憊了,不再逞強,便去了原來的帳子裏休息了,謝夙卿離開的這幾天,布什王妃的傷好了一些,如今已經恢複了清明,整日以淚洗麵,不知道的人,一定會可憐這個女人,埋怨上蒼為何要奪去這個女人的孩子,殊不知,這孩子,是她親手葬送的。

布什王妃醒來就鬧,鬧著要回去布什,烏魯拉之前還能堵住布什王的口,可是現在,他堵不住布什王妃的口,這會讓天下人都笑話他,太不近人情。

在謝夙卿回來的同一天上午,布什王就攜著王妃一起往布什去了,謝夙卿忘記了問這回事,烏魯拉也沒有提起,他希望,謝夙卿這次去蒙托,不要太快回來,遠離災難。

深夜,烏魯拉依舊埋頭在燈下,批改軍務,一雙纖弱的手執起一件秋色披風,溫柔的蓋在了烏魯拉的肩上,烏魯拉驀然抬首,正撞入了一雙春水般的眸子,烏魯拉和煦的一笑,吻在了一隻白皙瘦弱的手背上。

“王,早些歇息吧。”女子的聲音粗獷,沙啞低沉,像是一塊新鮮的草皮不小心落了個炭下來,燒壞了草皮。

再看女子白淨的臉蛋,忽然覺得,這聲音如此的愕人,樣貌與聲線極其的不相符,簡直就是天堂與地獄的交叉。

女子開口很小心,很溫柔,可是她一開口,整個寂靜的大帳裏都是她驚悚又突兀的聲音,她自己似乎也很不自然,神色間帶著難掩的羞愧,垂下了頭。

烏魯拉卻是溫柔的一笑,將她拉入自己的懷裏,拂平了她蹙起的額頭,他道:“說好的,以後不要再蹙額了,還有,即使人人都說你的嗓子不好聽,可是我覺得很好聽,很特別,能夠讓我在人海中,很快找到你,即使是來世,我也可以通過聲音去找到你,所以,請不要露出這樣的神情,這會讓我很受挫的。”

烏魯拉的話,讓他美麗的王妃,紮麗絲笑了起來,眼眶裏一片晶瑩的淚花。

紮麗絲,擁有天使般的容貌,卻敗在了一個銅鑼般的嗓子上,她從來沒有和別人講過她自己的故事,可是在大婚初 夜,她將自己的故事都講給了烏魯拉聽,因為烏魯拉是她今後,要托付一生的男人。

那夜紅燈綽影,喜慶的日子,總讓人的心也跟著放鬆起來,可是有一個人,怎麽也笑不起來,她就像是一朵一直被人安置在陰涼處的向陽花,終年見不到陽光,終年不能朝陽微笑。她愛蹙額,從她八歲那年,就愛蹙額。

人人都說,她是被寵大的孩子,的確,她是東單州長的女兒,有一個富庶的背景,可是,誰也不知道,她並不快樂。人人都說,她被寵的驕橫跋扈,無法無天,沒有這個父親根本就嫁不出去,她知道,前半句話是錯的,但後半句話說的不錯。

她沒有驕橫跋扈,無法無天,她會將自己埋在小小的空間裏,她寧願不去麵對其他人,為什麽別人會傳出謠言去詆毀她?恐怕,隻是因為她粗獷的聲音吧,那樣銅鑼般的聲音,深夜都會將侍女嚇醒的聲音,又不知道嚇跑了多少人。

她多麽懷念啊,自己的聲音曾經也是正常的,如同其他女子那樣,嬌羞的時候不會讓人覺得你是個怪物,可是,自從八歲那年,她再也沒有聽過自己原本的聲音。

大婚當夜,烏魯拉醉醺醺的走進了大帳,紮麗絲靜靜的望著他,沒有開口,她害怕,她一開口,便會嚇跑眼前的男人,這事兒,曾經發生過許多次,所以,她沒有開口。

烏魯拉朝她微笑,笑容和煦如春風,溫柔似水,可是,眼裏並沒有父親看母親那樣的愛意,他不愛自己,她見到他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

烏魯拉吹了燈,走到床邊,她很緊張,緊張的扯住自己的衣角,不敢動彈,她聞見濃重的酒氣,還有烏魯拉身上,越來越清晰的男人味道,烏魯拉走到床邊,摟著她的腰,躺了下去,她無比的害怕,烏魯拉是她見過的為數不多的男人。

她小聲的啜泣,隻身來到王庭,離開父親的庇佑,她不知道,自己有什麽能力去麵對生活。

或許是烏魯拉聽見了她的啜泣聲,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點亮了燭燈。

紮麗絲的衣襟半解,垂著頭,像一隻乖巧的小貓,烏魯拉開口問她:“怎麽了?想家了麽?”

紮麗絲沒有聽過如此溫柔的男子的聲音,她曾經期盼著,自己也能得到像母親那樣的愛情,一輩子有父親寵著,愛著,可是八歲那年,她知道,已經不可能了。

烏魯拉對她的溫柔,她知道,有一半都是假的,因為烏魯拉並不愛她,而是急需父親的幫助。

紮麗絲搖了搖頭,還是不說話。

烏魯拉疑惑的望著她,問道:“你的母親是西楚有名的花旦,聲音如同夜鶯吟唱,想必你的聲音也如夜鶯那般美妙吧。”

烏魯拉本是客氣,奈何,正踩中了釘子,紮麗絲一愣,轉而化為悲傷,整個人都低到了塵埃裏,烏魯拉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隻是覺得,眼前這個嬌弱的女人,很值得人去憐愛,他擁她入懷,如同哄孩子一般拍打著她的背脊,溫聲道:“是不是我說錯了什麽?我給你道歉好嗎?不要再哭了,我最怕女孩子哭了。”

紮麗絲也沒有想到,烏魯拉這樣鐵骨錚錚的漢子,也會有如此柔情似水的一麵,她愣愣的看著他,忘記了哭泣。

她小心翼翼的開口:“我……”剛發出一個音,她就感覺羞愧難當了,索性,烏魯拉好像沒有表現出他的詫異。“我的聲音……很難聽是不是?”

她神經兮兮的看著他,仿佛隻要他說出一個自己不願聽見的答案,她就會滿心受傷,可是他,給了他最溫暖的一笑,他道:“原來你一直是在意你的聲音,才不想說話的。”

“看見你的眼睛,我就知道你是個心地善良的女子,有什麽能比得過心地善良呢?你既然成為了我的王妃,我便會對你好一生一世,我倒覺得,你的聲音很好聽,很有特色,隻是別說太多話了,累著我會心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