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遇強則強

謝夙卿應了一聲,隨後起身,跪在了太後的麵前,行了一禮,太後沒有說的那麽明白,因為佛陀山的法師要來到皇宮做法,並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明令上,宮中是摒棄此類法事的,可因有先祖開了先例,太後娘娘批準,又是另外一種說法。

謝夙卿的心裏忽然想到了什麽,做法事一事是皇後提起的,這其中,定然埋著一個陷阱等人往裏跳,可是,不得不跳,皇帝性命大於天。

謝夙卿鄭重道:“臣定不辱使命。”

太後滿意的點點頭,果然,謝夙卿是她看中的人,如此聰慧一點就通,今後,也定能幫助自己的孫兒成就一番大業。

出宮,回府。

短短一個下午的時間,謝夙卿便從宮中回到了家中,晉安侯府。

謝夙卿是坐著太後賞賜的金轎子出宮的,她掀起車簾,抬頭望了望烏雲壓頂的天空,仿佛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心道,四年了,入宮四年頭一次出宮,宮外又是何番景象?

在晉安侯府待了一刻,並未見著自己的父親,反而隻是老夫人精神抖擻的拉著她,問她在宮中是如何做得風生水起的,一副看見了貴人的模樣,這讓謝夙卿的心灰暗了一片,原以為老夫人待她真有幾分像是對待孫女那般,卻不想……還不如自己在宮中混的有聲有色足夠吸引她目光。

而大夫人聽說去藺陽侯府與謝雲婧續母女情去了,也是湊巧。

謝夙卿走時,老夫人還嗔笑她道:“在宮中一定不要忘了宮外的晉安侯府啊!”

謝夙卿扯著嘴皮笑了笑,不帶感情,心裏透著涼意。

這是謝夙卿第一次來到藺陽侯府,因是乘著太後的馬車,代表的也是太後來訪,尊貴之氣一下子凸顯了出來,藺陽侯府的門前也足足有三排的人來迎接,為首的不是藺陽侯,而是他的妻子,謝雲婧。

“妹妹,什麽風把你給出來了?”謝雲婧的笑如和煦的春風,看上去就有種萬物要複蘇的感覺,她的肚子已經壟了起來,說話時,她的手也不自覺的撫著自己的肚子,聽說,這是一種作為母親的自然反應,保護。

“代太後娘娘來看看侯夫人,當然還有肚子裏的孩子,把東西送上來!”謝夙卿笑著說道,旁人卻看不清她笑裏有何種意味。

得到謝夙卿的吩咐,一行宮人托著大大小小的托盤走上前來,足足排了一條十餘米的長隊伍,這些都是太後給藺陽侯府的賞賜,價值連城自是不必多說。

謝雲婧知道謝夙卿得以出宮來藺陽侯府探望她時還嚇了一跳,無事不登三寶殿,謝夙卿,不,應該是太後,找上藺陽侯府又有什麽事?

直到太後的賞賜擺在自己的麵前,她才更加確信自己的猜想,定有什麽事情要找上藺陽侯府了。

………

等到謝夙卿出府的時候,天色已經變得昏暗,天上烏雲滾滾,忽的一道光亮從東邊的蒼穹上劈了下來,隨後雷鳴聲響徹了半麵天空,謝夙卿還未來得及登上馬車,幾顆豆大的雨珠便打在了她白皙光滑的臉上,不出片刻,傾盆大雨。

謝夙卿苦笑,像是在和自個兒說話:“這西楚的天下,怕是要變天了。”

佛陀法師是在藺陽侯府一行的第三日來到宮中的,好幾輛簡單樸素的馬車默默從皇宮的東側門進入,消失在皇宮之中,這件事並不能大肆宣揚,相反,皇宮中必須封鎖消息,皇帝病重的消息知道的人並不多。

謝夙卿陪著太後坐在一旁的榻上,看著這一切,簡直就是群魔亂舞,人鬼麵具張牙舞爪的穿梭在符文之間,香燭繚繞,散發著獨特的氣味,似麝香,為首的法師嘴裏大喊著咒文,讓人聽不明白。

整間殿室裏都是沉重肅靜的,直到梵音截止,香燭上的煙霧不再繚繞,謝夙卿才從懵睡中清醒過來,她一向不相信這些鬼神之說。

太後攏了攏自己的衣擺,端坐起來,眼睛裏滿載著渴望,“不知皇帝的病……”

為首的法師摘下了麵具,是一個蓄了山羊胡須的中年男士,然而他的臉卻是很青澀,看白淨的臉頰,山羊胡子在他的臉上顯得格外的不著調。“肉神分離,就像河水失去靈氣而枯竭,若要將神召回,先補齊肉身,補齊缺失的肉之靈氣。另外,切忌殺生,免得其中煞氣更重。”

補齊肉身?究竟要如何補齊,誰也不知,而佛陀法師也並未說明就離開了皇宮,隻丟下了一句“自悟”,如此囂張的氣焰,恐怕天下無出其二。切忌殺生,眾人可不隻是想到吃素食的問題,而是皇後,如此一來,皇後也無法動了不是麽。

就在太後一籌莫展時,皇宮中又發生了一件讓人實為驚愕的事情,一時卷起了風浪,皇後割肉補靈,為求皇帝安康。

“若她真的為了挽回自己的性命,而割下自己的體膚……太可怕了……”聽見這個消息的時候,謝夙卿不由身體一震,全身發麻,雞皮疙瘩起了一身,盡管自己生死都經曆了兩次,還是不能想象,有人會親手割下自己身上的肉。

謝夙卿腳步不停的往太後的寢殿跑去,太後正在午休,蘇姑姑守在門外,看見謝夙卿焦急的奔來,連忙問道:“找太後有何事?是不是又出什麽事了?”

“皇後割肉了,為救皇上!”謝夙卿言簡意賅,蘇姑姑聽見後瞳孔都放大了,顯然也是由於震驚,她與謝夙卿所想的一樣,要讓太後去驗明真假。

太後被人從睡夢中吵醒,近日過度疲勞的她眼眶裏布滿了血絲,她皺緊了眉頭,道:“她還真是不讓哀家省心!”

太後的這話幾乎是從牙齒縫中蹦出來的。

皇後這段時間以來的舉止,不明其中利害關係的自然看不出什麽貓膩來,可太後是什麽人,謝夙卿又是什麽人,一個是曆經一生陰險詭譎的太後,一個是生死來回兩次的謝夙卿,皇後打著什麽主意,她們已經想到一二了。

隻是謝夙卿比太後想的還要多一層。

皇帝為什麽突然一下病倒,皇後又為什麽會在皇帝病倒時出麵,而不是做個透明人,那樣或許誰也無暇管到她,活得應該更久一些,另外,佛陀山法師的身份也未經過確認,隻是憑著藺陽侯一句話,怎麽能夠斷定他們真的是佛陀一族呢?

如果,他們就是來幫助皇後的呢,這是不是意味著藺陽侯府已經要和皇後及三皇子站在統一戰線了。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發展又太快,這些疑點就很容易讓人無暇顧及,謝夙卿的眼神變得更加深沉了。

見到皇後時,隻見她的臉色異常蒼白,毫無血色,寧蕪伺候在她的身邊,淚眼朦朧,皇後強撐著她的身體起來,卻又無力的倒了下去,引來寧蕪的一陣驚呼,“皇後娘娘……您……您還是別折騰自己的身子了,剛剛割下自己的體膚,您怎麽還有力氣站起來,奴婢看著那一盆子血,真替娘娘您心疼……”說著,寧蕪又自顧自的抹起眼淚來了。

皇後呼吸都很是艱難,喘著氣,斷斷續續的出聲,道:“你說什麽呢,這是為保皇上平安,我已是賤命一條,隻要能換回皇上的健康,我死又有何所惜……”

太後站在承乾宮的門口,看見皇後的手臂上纏著厚厚的紗布,衣袖還未來得及遮下來,猩紅的血跡透出厚厚的紗布,顯得格外的猙獰。

寧蕪小心翼翼的幫皇後解開纏著的紗布,一圈又一圈,像是永遠也解不完一樣,最終,裏邊缺了一塊肉的胳膊顯現在了在場人的麵前,觸目驚心。一旁放著一個銅色的盆子,裏麵原本是盛滿了清水,可如今,已成小小的血池,這一幕,無法用言語來形容,隻是看之心有餘悸。

太後哀聲歎了幾口氣,終究是不忍心上前觀看,隻是轉身離開,謝夙卿的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是不甘心?還是對前路渺茫的畏懼?

她不知道這一世會發生什麽,而她依舊在用生命去賭,賭她能夠贏得最後的勝利,她定了定神,離開的時候細細的盯了皇後一眼,她發現皇後同樣也在看著她,眼裏浮出幾分得意之色。

謝夙卿眯了眯眼,回之一笑,淡然而又悠遠,她無所畏懼的眼神裏透露著堅定,她相信,她會贏得最後的勝利,遇強則強,是她的本性。

皇後的臉在看見那一笑之後瞬間垮塌,嘴角抽搐了幾下,終究還是痛昏了過去,確切來說,應該是七分痛,三分氣。

從那日之後,皇後割肉之事就在宮中流傳了開來,直至擴散到整個西楚國,一時,民間都在傳誦長孫皇後的美德與仁義,讚揚之聲把她捧上了雲端,西楚皇帝病重的事情自然也被泄露了出去,一麵是市井對皇後的讚頌,一麵是後宮的無奈,另一麵則是朝廷之上的慌亂。

太後垂簾聽政,主持了一日的早朝,實際上,也不過是宣布了一件事情而已,由太子監國,三皇子和六王爺共同輔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