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92章
冬雪心裏又是興奮,又是忐忑,她終於完成了大少爺交代的任務,可是想到小姐即將會遭遇的,她這心裏就有些愧疚——小姐可是夫人的**,若是夫人知曉到小姐會有什麽,怕是會小產吧!
想到姚氏會因此小產,她的興奮就褪了不少,可是,她的手撫上自己的腹部,那點遲疑又堅定了起來。
“我沒有錯,沒有錯……”她喃喃自語:“夫人,你莫要怪我,我也是沒法子,我不能背負未婚生子的罪名,我不能讓我的孩子受人白眼,我不能……”
她蹲下了身子,捂著自己的嘴巴,嗚咽了許久:她知道今天這事終會揭穿出來,她與姚氏這些年的主仆情分就到頭了,可是她真的是沒法子,沒法子啊……她也不想的……
過了許久,她才平息了自己激蕩的心情,站起身子,擦了淚水,去完成大少爺布置的最後一個任務——引夫人去佟姨娘的別院,卻看小姐的慘狀。
她做出慌張的模樣,衝進姚氏的房內:“夫人,夫人……小姐……小姐……在佟姨娘的院子叫救命……”
她以為姚氏會慌張,以為姚氏定然刻不容緩的站起來,衝到佟姨娘的院子裏,可是等待她的隻有一室的沉默,還有死寂般的清冷。
她抬起頭的時候,床上躺在的那人,哪裏是姚氏,而是她最熟悉不過的春花,此時正用一種寒冰帶霜的冷芒,冷冷的,冰冰的看著她。
“為什麽?”她的眼神是冷的,可是她的語氣卻是含著痛惜的:“這些年,夫人從未虧待我們,為什麽……要背叛夫人?”
她想要抵賴,可是她張開了嘴巴,卻無法發出聲音,她與春花太過熟悉,熟悉能看出對方是敷衍,還是真話。
她慘然的一笑,低低的說道:“為什麽?因為我不想再做奴才,不想我的孩子再做奴才。”
她看向春花,目光灼灼:“難道你就心甘情願的做奴才,一輩子掌握在別人的手裏嗎?”
春花緩緩地起身,死死的,一言不發的看了冬雪半響,許久之後才說了一句話:“夫人看錯了你!”
隨後,不管冬雪如何聲嘶力竭的哭泣,她都懶得再看她一眼,因為她已經無法可說,對一個黑了心,黑了肝的人,還有什麽好說的。
不想做奴才沒有錯,錯的是不能因為你的不想,而就能生出害主子的心思——何況,是為了新主子置舊主子於死地。
春花不認為冬雪不懂,她不過是逼著自己不懂罷了,這樣,她也就不用良心不安了。
再說一句:以她的身份,跟了大少爺說到底還不是一個奴才,這一切,不過是她貪圖榮華富貴的借口,以求良心無愧的借口。
冬雪見春花不肯再理她,慌的哭了起來:“春花姐姐,我們姐妹相處多年,雖說不是親姐妹,可是這些年來,卻比親姐妹還親,你……你……忍心看我和……孩子……”
春花身影驟然一停,冷笑道:“冬雪妹妹,千萬莫說什麽親姐妹,我可沒有將我至於死地的親妹妹,也別說什麽忍心不忍心,冬雪妹妹為了自個兒的前程,都要置我這個姐姐和滿院子的姐妹於死地了,我可不是什麽以德報怨的人,自然沒什麽心思想什麽忍心不忍心的事情?”
姚氏若是今兒個真的被謀算了,她和一屋子的下人,可沒有什麽大少爺出來保住性命,自然落得個亂棍打死的下場。
春花說完,也懶得再跟冬雪廢話,喚了院子裏兩個粗使的婆子上前,一左一右的架住她,冬雪拚命的掙紮,張開嘴巴,想要大聲呼救,卻見雪蘭早就從懷裏掏出粗布,惡狠狠的要將她的嘴巴塞了起來。
那布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裏翻出來的,還沒塞進嘴裏,那一股子黴味,就嗆得冬雪沒差點暈死過去。
她惡狠狠的瞪著春花,恨不得將她大卸八塊了才好,可是麵上卻露出一絲恐懼之色:事情已經敗露,瞧春花這模樣,怕是難以落得好下場。
“春花姐姐,求你……求你……給我一條生路……”
對死亡的懼怕,讓她再也無法淡然下去。
“冬雪,我給了你生路,隻怕我就沒有生路了!”春花想到這些年的情意,心裏也浮現出一絲不忍,卻在想到錦好那森冷的目光後,再無一絲不忍:“五小姐說了,念在你伺候夫人這麽多年的情分上,也不為難你,隻是將你發賣出去,至於會是什麽結果,你就認命嗎?”
隻是發賣?冬雪的死灰的一般的眸子裏升起一道光亮,卻在春花的下一句中,這道光亮被打散了:“人牙子姚大已經在後門口接人了。”
人牙子姚大?
冬雪的瞳孔一縮,瞬間掙紮起來:“不,不……五小姐……不能這樣對我,我不去,我不去……春花姐姐,你救救我,我不要到那個醃攢地,我不去……”
她頹然癱倒在地,麵上是一片絕望的之色——人牙子姚大,雖然買丫頭的時候,向來出價較其他的人牙子高,但是有點名望的人家,都不喜歡將丫頭賣過去,因為他一向喜歡將丫頭賣到那煙花肮髒之地。
“去不去,已經由不得你了?”春花冷然道:“在你背叛了夫人的那一刻,這就已經注定了。”
春花揮手,讓兩個粗壯的婆子將冬雪的嘴巴塞了起來,就是這般,也阻擋不了冬雪眼中的恨意。
而春花,卻對她的恨意,發出輕藐的笑意,很是自若的掏出錦好交給她的帕子,掩住冬雪的鼻子,冷眼看著她暈倒之後,才指揮著人,將她裝進了木箱中,讓人送了出去。
自己卻指揮著一幹下人,將姚氏的東西打包裝箱,在一片混亂之中,出了莫家,浩浩蕩蕩地回了姚家。
……
待到莫氏的族長語重心長的說了幾句也離去之後,莫老夫人才目光森冷的看向莫二老爺和莫錦俊:“說,那道士到底是誰請來的?”
而,莫二老爺卻還糾纏於莫老夫人提出和離的事情:“母親,為什麽要和離?為什麽……她是麗娟,是我的妻子……為什麽……”
莫老夫人雙目一瞪:“為什麽……你給我想想自己做的好事……不和離……難不成真的義絕不成?”她越說神情越是激動:“你丟的起這個臉麵,我莫家還丟不起這個臉。”
莫家若是有個義絕的媳婦,那才是真正讓人笑掉大牙的。
“你倒是給我說說,今兒個這除妖的事情,是不是那個狐狸精在你耳邊挑唆的?”莫老夫人一想到佟湘玉,那就渾身冒火:“我早就知道她就是個不安分的。”
莫錦俊心裏還忐忑著姚家大舅那句證人在此的話,趕緊討好的給莫老夫人親自倒了一杯熱菜,小心獻著殷勤:“祖母,您先別生氣,喝口茶消消氣。”
見莫老夫人接過了茶盞,臉色微微好看了一些,才咬著唇道:“其實這事情也不都怪佟姨娘,孫兒也覺得有些怪異,昨兒個丹鶴來訪,可謂是祥瑞高照,可是今兒個早上就離奇死去,怎麽想都覺得有些不對勁,是孫兒提議找個道姑回來,誰知道……就指向了五妹妹,您說這事蹊蹺不蹊蹺……”
“蹊蹺什麽?你五妹妹說到底也就是聰慧了些?有什麽好蹊蹺的,你也是讀聖賢書的人,怎麽就信了這些妖姑的話,有著一個妖姑說什麽,你就信什麽,虧我這些年,還以為你是個聰慧的,誰知道跟你父親一樣,是個木頭……”
莫老夫人厲眼一瞪,將莫錦俊罵得一個狗血噴頭,這些都是不省心的,以為她不知道他那點小算盤,不就是心心念念惦記著給他癔症的母親和妹妹出氣嗎?
也不想想,錦好現在是什麽造化,真個兒入了貴人的眼,這日後對莫家,對他的相助,豈是這麽一絲半點的委屈能比的。
這孩子怎麽就實心眼,這點都看不透。
可憐的老夫人,此刻還不知道她眼裏的乖孫才是這場陰謀的策劃者,人家楚楚可憐的佟姨娘頂多隻是個幫凶。
莫錦俊被訓斥的低著頭站在了一邊,而莫二老爺整個人依舊失魂落魄,心心念念著和離之事。
“母親,我不想和離。”莫二老爺執念一起,說什麽也不肯放棄。
不是不知道姚氏離去時的傷心絕望,可是想到就這麽失去那個原本屬於的他女人,想到從此之後,那個巧笑盈盈,以他為天的女人,再不是他的了。
或許,以後更有可能會窩在另一個男人的懷裏,巧笑盈盈,或許躺在另一個男人身下,嬌吟輾轉。
這讓他怎麽能夠忍受?
她是他的妻子,是他的女人,怎麽能……
或許真的是要失去的時候才會發覺對方的珍貴,莫二老爺此時腦海裏浮現的都是和姚氏曾經溫柔纏綿的蜜意,花前月下的柔情。
那些曾經的爭吵,那些曾經的不快,此刻都煙消雲散,想得都是姚氏好,曾經那些美好的日子。
他知道這一次,姚氏不是說著玩的,她是真的鐵了心的想要離開他。
因為清楚,所以他痛了,也悔了,若是當初他沒有接納佟湘玉,就沒有今日的這一切。
因為悔,他越加的舍不得,說什麽也無法對姚氏放手——或許莫二老爺至今最不能接受的是居然是姚氏提出來不要他的。
男人的臉麵吧!
莫老夫人輕哼了一聲:“你說什麽昏話?不和離,真的鬧上官府去,你別忘了,你還未曾而立,即使我將那個狐狸精抬成大房的妾室,可是明眼的人,哪個不清楚這裏麵的事情。我告訴你,真要鬧上衙門,你這前程還有沒有,就是兩回事了,再加上你今兒個要滅女的事情,眾目睽睽之下,眾人有目共睹,就怕你滿身是嘴也說不清了……”
莫老夫人說到此處,搖了搖頭:“你自個兒想想,是和離好,還是上了衙門好?你要是真的放不下麗娟,你當初就不該招惹這麽個狐狸精進門,就是招惹進門,也不該這般寵妾滅妻,你自己說說,這些日子,你歇在麗娟那邊幾天?現在人家傷了心,冷了心,要走了,你反而稀罕起來了。”
莫老夫人心裏何嚐不恨姚氏的翻臉無情,就是再怎麽恨,再怎麽怨,也不該說什麽義絕的話,這不是要將莫家上下放在油鍋裏炸嗎?
但是,現在她卻不想埋怨姚氏,隻想著先教訓自家的兒子一頓,反正姚家雖然這些年發達了,可是比起莫家來到底是差了一籌,若是莫氏此次借著錦好搭上貴人,這日後前途無量,還怕沒有高門的兒媳嗎?
這也是莫老夫人今日,會輕易說出和離的話——或許,她早就對姚家的低微門庭不滿了,隻是一直忍耐著吧!
莫老夫人恨鐵不成鋼的瞪了莫二老爺一眼:“我看你就是個吃了豬油蒙了心的,現在悔悟了,晚了。”
“往日裏我說什麽,你都聽不下去,偏要將那個狐狸精抬進門,現在好了,搞得家宅不寧,鬧得麗娟這麽個老實的媳婦都要義絕,你說說,你做的什麽事情?罷了,眼不見為淨,若是莫家幾百年的傳承,非要毀在你的手裏,我就一頭撞死在莫家的院子裏,就算是給列祖列宗請罪了。”
說著,老淚縱橫,對莫二老爺失望透頂,又想起自己那個驚采絕豔的大兒子:“若是你兄長在,我何至於這麽操心?”
莫二老爺聽了這話不下千遍,耳朵都生繭子了,又是心酸,又是厭煩,不過瞧著滿身頹廢的莫老夫人,還是伸手去扶她,畢竟是自個兒惹下的事,不過卻被莫老夫人一下子推的老遠。
莫老夫人輕哼了一聲:“等到那女人生下孩子之後,不管是男還是女,莫家都不會再留下這麽一個蛇蠍心腸的姨娘了,就讓她一起送去家廟,陪著王氏給大老爺念往生經吧!
”母親!“莫二老爺從失魂落魄中醒了過來,有些錯愕。
莫老夫人卻不想再多說,揮了揮手,略帶疲憊的將他們趕了出去,她還有很多事要想,想著怎麽將這事給遮掩過去,即使遮掩不過,也要將傷害降低到對莫家最低的地步。
這事若是傳到京城那女人的耳朵裏,怕是要……
想到因此又要受到那個女人的奚落,她這心裏的火又一下一下往上拱,急得嘴裏冒煙。
莫二老爺雖然被莫老夫人訓斥過了,可是心裏還是不死心,又去了姚家,他想著姚氏一向是那樣的愛他,現在他親自上門去請,定然會感激涕零的跟他回來,畢竟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他們可是做了多年的夫妻,那恩比海還要來的深。
他甚至一路上想好了,如何哄姚氏回來的話,他的妻子是多麽純良的女子,相信不會讓他太過難過的。
可是任憑他想要舌燦蓮花,可是卻連姚家的門也進不得了,不管他是威逼還是利誘,姚家的小廝就是不讓他進門,他要硬闖,那守門的小廝就扯開嗓子,要找官差。
他可是莫家的的二老爺,哪裏丟得起這個臉,也隻能灰溜溜的帶著一身的疲憊離去。
有種人就是不能理會,更不能給他半點臉麵,否則他會蹬鼻子上臉。
所以,莫錦好在聽到下人們稟告莫二老爺離開的消息時,也隻是冷哼了一聲,吩咐道:”告訴母親身邊伺候人,誰都不準將這個消息傳給母親知曉。“
倒不是怕姚氏回心轉意,而是怕讓姚氏氣得吐血——恨自己當初的有眼無珠。
莫二老爺是離開了,不過,他沒有回莫家,而是去了酒肆,不管不顧的一杯接著一杯,似乎不將自己灌醉,不罷休一般。
直到最後,他像一個死豬一般,趴在桌子上的時候,一旁的雅間才走出兩道修長的身影。
”親親表弟,你說,莫家五小姐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搖著手中的扇子,神情越加的迷離,他以為在他已經能窺視到那清淡小臉之後的真麵目時,那個小小的少女就會再次被一層迷霧給遮住,給他一次又一次的驚奇。
驚奇?
是的,驚奇。
那些步步為營,那些環環相扣,讓他和葉若銘除了張口結舌,還有深深的讚歎,連想要插手,都無絲毫的餘地。
原以為,那無路可退,卻原來在她三言兩語之中,化為活棋。
若不是親耳所聞,親眼所見,他是怎麽都不相信的一個十歲的少女居然將人心,將人的貪念,看得那麽透徹,左右的那麽毫無破綻。
而且,做的那麽決絕,像是所謂的親人,在她的眼裏根本無足重輕——包括她的父親,而她能放在心上的人,隻有姚氏,那個看似懦弱,卻是和她一般倔強的婦人。
他承認,他被迷惑了,越來越好奇,那揭開迷霧之後,她的真麵目。
是有情,或是真正的無情?
這個少女,越來越讓人移不開目光,他或是他的親親表弟。
”怎樣的一個人?不過就是一個被逼得沒有退路的少女罷了!“葉若銘表情淡淡,依舊如千山暮雪般的冷然。
腦海中卻浮現出那張明明是懼怕,卻依舊強自鎮定的麵龐,是不是因為知道自己無所依靠,所以才這般算無遺漏;是不是知道自己無路可退,所以才這般勇往無前?
不知為何,那種不熟悉的憐惜,再一次湧上他的心頭,對那個倔強的少女,他心底再次升起一股子,他已經遺忘很久的感覺——心疼,和想要擁進懷裏,給她依靠,為她遮風避雨的衝動。
……
夜色緩緩流淌,靜謐中卻帶著絲絲的溫暖,而這一刻,錦好依偎在姚氏的懷裏,那些白日的紛爭,算計,計謀,這一刻仿佛已經離她很遠,莫家的那些紛紛擾擾似乎也變得不曾重要——包括她的父親,她的丈夫。
這一刻,天大地大之間,有的隻有血脈相連,心意相通的母女二人。
一直到月兒升起,點點碎玉的光芒,從未曾放下碧玉紗窗間透射過來的時候,錦好才慢慢從姚氏的懷抱中退離出來。
她朝著姚氏露出甜膩的笑容,如同江南那稻花香裏盛產的糯米粽子,讓人無法拒絕的香甜:”母親,咱們今日飲些酒兒可好?“
”胡鬧,哪有大家小姐飲酒的道理?“姚氏心下一陣溫暖,知曉這個貼心的女兒是想讓她飲些酒兒,好忘了那些紛亂繁雜的事情。
”所以咱們偷偷的飲寫,偷偷的……不讓人知曉……偷偷的……“她將腦袋在姚氏的話裏拱了幾下,一直拱到姚氏的心裏發軟,忍不住棄甲投戈:”好,咱們就飲點水果酒,莫要醉了。“
”好!“錦好脆生生的應了下來,給了雲燕一個眼色,片刻之後,雲燕就上了酒菜。
菜色鮮嫩,酒香宜人,母女二人雖然各自心中都有些苦澀,卻還在對方的麵前,笑開了眼,錦好一杯接著一杯勸著姚氏,而姚氏也不曾推辭,片刻之後,就醉了,不知道是喝的太猛,或是心裏的悲苦太多。
而,錦好卻從袖中掏出早就準備好的和離書,哄著姚氏簽字畫押。
酒醉的姚氏,自然不會方防備自己的女兒,哪管錦好讓她簽字畫押的是什麽,自然不費吹灰之力的讓錦好得逞了。
”母親,對不起!“她瞧著一眼淚水滿臉的姚氏,呢喃,她從未想過要欺騙姚氏,可是如今也隻有如此了。
不過,她沒有半點後悔。
若是再來一次,她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哪怕日後母親怨她——這個世界,並不是永遠都是要用母親的犧牲來成全兒女的幸福,這一次,她失而複得,比任何人都來的珍惜,哪怕失去所有,她也要母親活得幸福。
至於,莫家,老夫人,莫二老爺,佟湘玉,莫錦俊,乃至冬雪,這些虧欠母親的人,她會一點一點幫著母親討回來。
”好好照顧夫人!“
她吩咐了春花之後,步伐堅定的跨了出去,而一直坐等她消息的姚家大舅收了和離書之後,又極其溫和的說了一句:”冬雪那丫頭,大舅舅一句照你的話,安排好了。“
錦好聞言笑了,笑得眉眼彎彎,眼底一片冰冷:”謝謝大舅舅,這戲台子咱們搭好了,明兒個就讓冬雪姐姐盡情的發揮吧!“
討債已經開始,第一個就是那忠心新主子的冬雪,誰讓她最弱,而自己又不強呢。
……
山古鎮雖然是個鎮,可是卻異常的繁華,各種行業都很發達,其中包括——青樓。
而,其中頗為有名的算是飄香院。
冬雪醒來的時候,身邊正做著渾身穿金戴銀,粉擦的二兩重的老鴇。
今兒個,老鴇的心情可謂是空前的好,瞧瞧眼前的這個小美人,身段窈窕,體態纖細,柔弱柳枝,怎麽看怎麽都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可是這樣的大美人,不過二兩銀子就買回來了,就跟白送的一樣,她白白得了一棵搖錢樹,怎麽能不開心呢?
因為開心,那塗得通紅的血盆大口,越發的猙獰,說話的時候,一臉的口水都噴在了冬雪的臉上:”人牙子說,你就愛俊俏的少年郎,媽媽我告訴你,我這飄香院什麽沒有,就是俊俏的少年郎最大,你盡管挑,盡管選,不但有俊俏的少年郎陪著,還有銀子拿。“
抿了一口茶水:”你放心好了,就你這小摸樣,媽媽我一定會將你捧成頭牌花魁,日進鬥金。“
說到高興處,老鴇是仰天大笑,根本就沒理會冬雪那蒼白的沒有一絲一毫血色的臉蛋——老鴇自然不會放在心上,哪一個到她這裏的女子,一開始不都是這幅天塌下來的模樣,然後還不是乖乖的接客,給她賺銀子。
老鴇笑完之後,就拍了拍手,外麵走來兩個小丫頭,老鴇對兩個小丫頭吩咐道:”給姑娘打扮,打扮,今兒個就接客!“
飄香院?
頭牌花魁?
接客?
冬雪越聽,這臉上的血色就越來越少,到最後,一張臉幾乎白的就跟紙一樣,整個人也像紙片一樣,變得輕飄而沒有重量。
她就是再不知事,也知道這飄香院是什麽地方?那是往日裏,她們上街都要避的遠遠的地方,那是她們這些丫頭心底最恐懼的地方,可是現在,她居然進了飄香院,落得這般被糟蹋的下場……
春花果然沒騙她,五小姐果真將她賣給了人牙子姚大,而姚大也果然將她賣進了青樓。
不,她做了這麽多,不惜背叛了夫人,怎麽能得到這樣的下場,怎麽能成為送往迎來的娼【河蟹】妓,不,不,這不是她想要的。
這一刻,冬雪沒有時間去思考如何報複,她首先想到的就是,絕不能讓自個兒的清白被毀,否則她日後就是出去了,又怎麽能再伴著大少爺的身旁。
她猛的跳起來,跪在老鴇的麵前,苦苦的哀求:”我求求您,您給莫家大少爺送信,讓他立刻贖我出去,我不要接客,我不要接客!“
老鴇聽了嗤笑了一聲:”人牙子可說了,你可是從莫家被打發出來的,若是莫家大少爺真的在乎你,又怎麽會忍心將你送走。“
她吐了一片瓜子殼兒,苦口婆心的勸著:”我說小美人,你就死了心吧,這男人啊,玩的就是嘴,在跟前的時候,就是心肝寶貝的,離了眼前,就是腳後跟的肉,你也不要再想那莫家大少爺了,來我這飄香院的俊俏後生多了去了,你喜歡哪個就陪哪個,多快活,何必為個男人傷心傷肺呢?“
隨即站起身子,準備離開,敷衍道:”好了好了,莫哭了,哭紅了眼睛,就不漂亮了,今兒個你可是重頭戲,等一下,媽媽準備搞個競拍,你可不要砸了飄香院的招牌。“
冬雪見老鴇半點不肯信了自己的話,急得眼淚一直掉,秀發墨黑如雲,垂淚的睫毛微張,有種玫瑰花瓣沾染上雨露的嬌豔,倒是讓老鴇心下多了一層歡喜——客人最喜歡這等調調,沒想到這跟白撿來的丫頭,居然還有這等風情,連她看了都有些於心不忍,何況那些掏錢的公子哥兒。
冬雪思來想去,瞧這老鴇的樣子,怕是說什麽都不肯請大少爺來贖人了,看來也隻有用腹中的孩子博上一搏了。
她給老鴇磕了一個頭:”求求您給大少爺送個信吧,我腹中已經有了大少爺的骨肉,大少爺是不會不管我的,求求您了。“
老鴇一聽這話,就跳了起來,好心情頓時沒有了:破了身子,她倒是無所謂,可是有了莫家大少爺的骨肉,這可不是什麽小事情。
這下子,冬雪哪裏是搖錢樹,整個一燙手山芋,難怪二兩銀子就買了這麽個如花似玉的美人。
老鴇頓時一張臉拉的老長,心裏閃過幾個念頭,是將這個丫頭腹中的孩子打去。
不,這個不行,若是莫家大少爺日後知曉,且對這個小美人有一絲半絲的憐恤之情,隻怕她這飄香院,就要被折掉了。
看來,還是先給這莫家大少爺送個信再做打算,若是真的在乎,就敲他一筆,將人帶走。
若是,不在乎,那更好,一碗打胎藥下去,既絕了這小美人的心思,也絕了她的子嗣,日後乖乖的賺錢,哪裏還敢做什麽怪。
想清楚的老鴇,也就爽快的應了冬雪所求,差了飄香院的打手,去了莫家,找莫錦俊傳了冬雪的話。
此時的莫錦俊正上下忐忑不安,又聽聞這個噩耗,又急又怒,但是怕那冬雪不知輕重,將這事傳揚出去——他定下親事的小姐,家世很好,模樣也很好,不過聽說人極好強,又是家中的獨女,怕是容不下這事。
他可不能為了個丫頭,而丟了這樣的好親事,他雖說名義上好聽,是莫家的長房長子,可是誰不清楚是怎麽回事,能攀上這麽親事,已經實屬不易。
冬雪這丫頭——留不得!
莫錦俊眼底殺機一閃,卻還是耐著性子,隨著那飄香院的打手,回了飄香院將冬雪贖了回來。
可憐的冬雪,看到莫錦俊的時候,就撲了過來,哭的死去活來,這麽一晚的經曆,讓她心力交瘁,如今看到莫錦俊,真有種恍若隔世啊。
一路上,她緊緊的擁著莫錦俊,白皙的粉嫩的小臉蛋上掛著慢慢的淚珠,看著莫錦俊那俊朗的麵容,幽深的眼睛,哽咽道:”大少爺,我就知道大少爺會來救我和孩子的!“
說完,白玉般的小手,就緊緊地抓住莫錦俊的大手,放在自己的腹部,滿心滿肺的依戀,信任:”在雪兒的心裏,大少爺是天底下最厲害的男兒,沒有任何事情是可以難倒大少爺的,您一定會護著我和孩子平安無事的。“
她說些話是時候,語氣是那樣的自然,絕對聽不出有一絲半點的討好拍馬之意,而是那種發自肺腑,由衷而出,就是因為是那樣的自然,那樣的順理成章,所以才能越加的打動人,越加的感動人。
人長一張嘴巴,兩個耳朵,就是想聽好聽的話,所以她這樣發自肺腑的欽佩,發自肺腑的仰慕,發自肺腑的信任,有幾個男人不願意聽的,或是有幾個男人不喜歡聽的——尤其是被自己的女人視作神祗般的存在,這一刻,莫錦俊的心裏當真是湧出無限的滿足與歡喜來,連帶想要滅了冬雪的心思,也遲疑了起來:畢竟,她一直是這樣的討他歡心,畢竟,她一直一心一意的為他辦事,畢竟,她腹中還有他的骨血。
可是,再多的遲疑,也比不過腦中那親事的重要,若是那小姐惱了,他哪裏再去攀這麽好的門庭去。
冬雪美倒是美,嬌也算嬌,可是到底隻是一個出身貧寒的丫頭,而且還是一個沒有了利用價值的丫頭。
這樣的美丫頭,他日後功成名就後,要多少有多少,實在不值得這般冒險。
心裏有了決斷,在漆黑的夜裏,一雙眸子如野獸般的陰毒,輕輕的抹去冬雪眼角的淚水,卻在她猝不及防之時,掐上了她的脖子……
”為……什……麽……“她的氣息越來越弱,瞪大眼睛瞧著眼前赤紅雙目,猙獰的莫錦俊。
”因——為——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莫錦俊一字一頓,冰冷而無情的說道。
”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在人生的最後一刻,她落淚了,因為她終於讀懂了春花說的那句話,夫人看錯了她。
夫人是看錯了她,以為她是個聰明伶俐的,實際上最是愚笨不堪,她怎麽就瞎了眼,信了莫錦俊的話,她後悔了,真的後悔了。
在這一刻,她想起了夫人對她的好,她這些年雖然是個奴才,卻活得比很多人家的小姐還滋潤,吃穿用度,哪一樣不是好的,不是夫人精挑細選的。
為什麽,她會這麽蠢?
她這輩子對不起夫人的地方太多太多了,而她此刻,卻是什麽都做不了,也唯有來生做牛做馬才能贖今生的罪孽了。
這一刻,她心裏居然沒想到要去怨恨莫錦俊,反而心心念念的想著的都是夫人。
當,渾身的冰涼襲來的時候,她知道莫錦俊將她扔進了河裏,可是,窒息的她卻再也沒有力氣叫出來——死了也好,至少這樣就再也不用活在對夫人的內疚中了。
冬雪的身影漸漸被河水淹沒,莫錦俊瞧著她沉了下去,又仔細的看了四周,才安心的悄無聲息的離開。
當他的身影剛剛消失,河岸上的黑暗處的樹林裏,兩道身影借著薄薄的月色,瞧著那沉入水中的身影。
”走吧!該我們出場了!“一道清冷,略帶稚氣的聲音響起。
而伴隨著聲音落下之時,是女子小聲的驚呼聲:”小姐……“來不及阻止,隻能看著錦好的身影漸漸的沉入水中,在月色下留下淺淺的斑駁的痕跡,很快就蕩然無存……
就在雲燕心慌意亂,卻又不敢大聲嚷嚷之時,隻見那嬌小玲瓏的身影,拖著冬雪的身子上岸,到底年紀小,到了岸邊,整個人就脫力的癱了起來。
而雲燕合作無間的將冬雪接了過去,摸了一下鼻息:”金少爺的藥很管用,還有熱氣!“
錦好嘴邊一抹笑意閃過:管用就好,活著就好——不枉費她花了這麽多的功夫,耗了這麽多的心神!
強忍疲憊,先在冬雪的胸口捶了幾下,又給她渡了幾口氣,才見冬雪的睫毛顫了顫,咳嗽了幾聲,然後猛的一下子吐出幾口水來,整個人算是醒了。
她心神一鬆,站直身子,冷冷道:”先在你不用說話,我也不想聽你說話,有什麽話,你明天再說,我給說話的機會。“
頓了頓:”要報仇,要報恩,你自個兒決定,我沒興趣聽!“救她,是計劃的需要,若是可以,她懶得理會壞了心肝的人。
給了雲燕一個眼神,雲燕扶起冬雪,領著她跟著錦好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而,她們消失之後,河岸邊黑暗的樹林又走出兩道身影,姿態嫻雅,身影修長,其中一人搖著扇子:”親親表弟,怎麽辦?我對明天莫家的戲,越來越感興趣了。“
當然,莫家的五小姐更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