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錦好繼續做戲,抽噎聲更大:“祖母,為何您自始自終就不肯將疼愛二姐姐的心,分一點給孫女我,錦好也姓莫,也是莫家的女兒,也是您的孫女……您為什麽……為什麽……”聲聲血淚,字字驚心,她就是要莫老太爺將所有自己與莫家不親的罪責,推到莫老夫人的身上,她要莫老夫人親自品嚐一下被自己丈夫厭惡的滋味。

“你……你胡說……”莫老夫人被錦好強悍的攻擊力攻擊的七零八落,說話都結結巴巴:“胡說八道……我怎麽就……沒有當你是……孫女……”

一句話斷斷續續,明顯是底氣不足,長耳朵的都能聽出其中的真假,就是莫老夫人自個兒都覺得這話說得心虛。

眾人又哪個肯信她的話,一時間都將同情的目光投向了錦好:真是可憐的小姐啊!怪不得老夫人今兒個這般下五小姐的臉子,原來五小姐不是莫家的骨血。

有腦袋靈動的,將今兒個事情思前想後一番,對錦好的身世,就有了想法,按說這樣的金鳳凰,在別的大戶人家,哪個不是捧著,哄著,生怕丁點不如意,可是老夫人卻一再甩她的臉子,給和離的二小姐做轎,實在不合常理,看來莫五小姐自個兒的懷疑,不無道理。

否則手心手背都是肉,那樣這樣兩眼看待的。

錦好將眾人的表情看在眼裏,心中暗笑,她就是要眾人起疑,日後就是和莫家鬧出點什麽,也不會牽累到姚麗娟和金翰林,垂下眼裏,掩住眼底的笑意,卻轉身抓住莫老太爺的衣袖:“祖父……祖父……您告訴我……我是不是根本就不是莫家的女兒,是不是……從外麵撿回來的……還是人家放在莫家寄養的……您告訴我……我的親生父母是誰……我是寄養的,還是撿回來的……”

莫老太爺聽得渾身直冒汗,這該死的老太婆,早就知道她是成不了事的,一回來就搞砸了這麽大的事情,也不想想,錦好現在可是莫家的登天的梯子,是莫家最大的依靠,這個死老太婆,卻讓她對莫家冷了心,甚至是懷疑起自己的身份——這不是要砍斷莫家登天梯子的繩子麽,若是這事情傳揚出去,還了得。

就是現在,莫家對她也隻有生恩,沒有了養恩,若是連生恩,都沒有了,還用什麽維係和她的關係,還怎麽去攀長公主,威遠侯。

莫老太爺忙安慰錦好,道:“你聽哪個亂嚼舌頭根子,你怎麽會不是莫家的孩子?”隨即擺出一副再認真不過的樣子,看著錦好:“你自己看看,你這長相,和咱們莫家的人這麽像,怎麽可能不是莫家的人。”

錦好心中冷冷一笑,是啊,若是可能,她寧願自個兒長得不像莫家的人,隨即抽噎著,皺著眉頭,不冷不熱的說道:“那怎麽祖母對我和二姐姐完全不一樣,既然都是莫家的女兒……怎麽兩個孫女不是一般疼愛,反而分出個高低兩樣來?這讓孫女怎麽相信自己是莫家的女兒?”

錦好一個勁的搖頭:“我肯定不是莫家的女兒,雖說長相像,可是都說吃誰家的米,像誰家的人,我一定是從小被撿回來的,否則祖母不會如此兩樣心?”

眼睛看著莫老太爺和莫二老爺急得團團轉的樣子,耳朵聽著二人再溫柔不過的勸慰,然而錦好的心裏,隻是冰冷,他們的焦急,在錦好看來不過是對榮華富貴的執念。

撕開這些慈愛的麵孔,不過是貪婪,自私還有冷酷。

前世的自己,因為沒有如此好的利用價值,所以這二人,一個裝聾,一個作啞,眼睜睜的看著她被推進火坑,不屑花費半點心思在她身上——這樣的家人,這樣的長輩……她真的還巴不得自己身上從來就未曾流著莫家的血。

莫二老爺與莫老太爺是一樣的心思,錦好這孩子現在是鯉魚跳了龍門,日後對莫家來說,那是最大的依仗,不管這孩子對莫家還有多少情分,隻要她在那裏站著,那就是莫家登天的樹,可若是傳出這孩子不是莫家的骨血,那就不一樣了。

這麽一想,莫二老爺惱怒了起來:“哪個信口雌黃,挑撥離間,你是不是我的女兒,別人不知道,難道我這個做父親的還不知道嗎?”

錦好卻跟入了魔般,一個勁的搖頭:“不對,不對,我肯定不會是莫家的孩子……我肯定是撿回來的。”

莫老太爺拍著莫錦好的後背,哄道:“好孩子,你祖母就是個糊塗的,你莫要胡思亂想了。”

拍了幾下之後,卻聽見莫老夫人像是抓狂般的嘶吼:“你這個禍害,休要裝模作樣,惺惺作態,你害了二丫頭,還故作可憐,胡攪蠻纏,我莫家沒有你這樣的女兒……”

錦好猛的抬頭,對著莫老太爺道:“祖父,您聽見了吧,祖母說了,莫家沒有我這樣的女兒,看來我果真不是莫家的女兒……”

錦好頓了頓,直直的看著莫老夫人:“所以這些年,不論我怎麽討祖母,祖母都看我不順眼,怎麽做,祖母都不放心,……是不是?”

莫老夫人瞧著腰杆子挺得筆直的錦好,再想想莫錦冉渾身是血躺在地上的樣子,怒氣衝衝:“是又怎麽樣,我就是……”看你不順眼!

錦好好不容易見莫老夫人上了自個兒的套,給了她想要的答案,哪裏肯讓她說完,忙截斷她的話:“果然,我就不是莫家的女兒,我根本就不是莫家的女兒……難怪祖母對我這樣……”

說著就像是傷心欲絕般的,捂著臉,衝出了門外,留下一屋子麵麵相覷的人。

雲燕和雪蘭忙屈膝行禮,追了出去,身後還傳來莫老夫人喋喋不休的怒罵,全都是在心疼她的二丫頭。

莫老太爺再也忍耐不住的衝到榻前,甩了莫老夫人一個耳光,莫老夫人的臉上頓時鼓起五根指頭印記,:“看看你做的好事?若不是看在兒子的份上,你這樣為老不尊,我就一封休書休了你。”

隨後,也不管莫老夫人滿麵的驚駭,錯愕,掃了屋裏的丫頭婆子一眼:“這事情都給我爛到肚子裏去,若是誰漏了一句半字,亂棍打死。”

屋裏的丫頭婆子都是人精,忙跪下來,應了下去,心裏卻暗暗道苦,早知道今兒個稱病請假,居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主人家的隱私,一下子就撞破了兩個。

莫老夫人沒想到,莫老太爺會衝過來給她一個耳光,不由得瞪圓了眼睛:“你打我……你居然打我……”莫老夫人有些抓狂,一把抓住莫老太爺的衣領子,伸出手指甲,在他的臉上亂抓:“你打我……你打我……”

也莫怪莫老夫人抓狂的,就是莫老太爺最縱著楊太姨娘的時候,也不曾落一個指頭在她身上,現在忽然這麽著,又是進府裏的第一天,還在兒子媳婦的麵前,這讓她的臉往哪裏擱啊。

黃氏驚慌的紮起手,急忙轉頭看向莫四老爺,莫四老爺也驚呆了,眼前的情景他也同樣沒有經曆過,轉頭看向莫二老爺。

到底出去曆練過了,莫二老爺顯然比之前有主意多了,忙給著房裏的幾個婆子使了使眼色,幾個婆子忙上前,但是莫老太爺正在氣頭上,自家的老婆不敢過於用力,又是個躺著不能動,若是有什麽不對,話就穿得難聽了,所以也活該有人倒黴,抬腳就踹在了上前的一個婆子的身上,頓時就摔在了地上,其他的婆子看了,心頭一凜,忙不敢近身,張著手作勢虛拉著,最後隻得莫二老爺和莫四老爺半推半拖著離開。

不過,離開前,莫老太爺還不忘一腳踢翻一旁的花架子,還留下了兩個字——潑婦。

氣的莫老夫人差點吐血,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黃氏小心翼翼的安慰著,嚎啕大哭,咒罵不停的莫老夫人,又上丫頭打了熱水,捧了漚壺和帕子過來,動手親自伺候著莫老夫人,卻被她言辭犀利的趕了出去。

黃氏心裏也不耐煩伺候著這麽個不著調的老太太,錦好那話說的好,她不過是庶子媳婦,盡了本分就好,做的再多,也不會討得老夫人歡心,再說了,多做多錯,還不如就大家隔著點。

而且,黃氏不放心錦好那邊,那孩子多可憐啊,老夫人做的太過分,居然讓孩子生出那樣的疑惑,那該受了多少委屈,才會生出那樣的心思。

她也是有兒有女的,對錦好心裏就多了份憐惜,黃氏退出了老夫人的院子,去了錦好的院子,隻是這次錦好的房門緊閉,沒得進去,雲燕一邊歎著氣,一邊回話:“回來就將自己關在房裏,誰叫也不開,還請四夫人見諒。”說著眼眶子就紅了起來:“你是不知道小姐在……山穀鎮……的日子,奴婢現在又是半夜想起來,還要嚇得醒過來……小姐這是真的傷了心……”

黃氏聽著這話一驚:“怎麽會……怎麽著都是莫家的小姐……”

雪蘭一旁抹了眼淚:“四夫人您是不知道……差點給做妾不說……連命都差點不保……也難怪小姐會懷疑……”

黃氏駭人,莫老夫人做事也太離譜,到底是自個兒的親孫女,就是再不喜歡,也不能……又瞧了眼緊閉的房門,隱隱傳來女子抽噎的聲音,長歎一聲,憐惜道:“你們兩個好好伺候著,仔細點,錦好是個福澤深厚的。”

雲燕和雪蘭應了下來,黃氏滿心憐惜,不過心中對莫老夫人的觀感又壞了一份。

等到天色黑了,莫錦好那緊閉的房門才開了下來,兩個丫頭進去掌燈,親自伺候著,隻是廚房的人來報,送去的飯菜幾乎原封不動的回來。

黃氏長歎了一聲,琢磨了一會兒,將這事情稟給了莫老太爺:這是大事,錦好在住在莫家,長公主是三天兩頭著人過來,生怕錦好受了委屈,就是金公子那也是隔三差五找個借口過來,說是找莫老太爺談詩論畫,還時常送點稀罕的物事過來,多是些稀罕的吃食,而且都是錦好喜歡的,這是當眼珠子一般疼著,哪個不清楚到底是來幹什麽的,這是怕他的小嬌妻在莫家受委屈。

就是八皇子,和葉大公子也著人看了幾次,這一個個都是金貴的人,哪個都得罪不起,若是錦好因為今兒個的事情,有什麽不好,她哪裏擔待的起。

莫老太爺聽了,心裏更恨莫老夫人,內室夫人見識淺薄,給莫家惹下了這麽大的是非出來,還沒等莫老太爺想明白,金翰林連晚就上門了,也不說什麽事情,隻是守在莫府大半夜,拉著莫老太爺等人,煮酒論詩,半點不說今兒個的事情,不過那擔憂的目光不斷的掃向錦好院子的方向,明眼人哪個看不出來,這是擔心錦好,隻等到黃氏派人稟告,說是錦好的房裏熄了燈息下了,他方告辭離開,不過臨去,終於像是忍不住的欲言又止,最後才啟唇替錦好告罪,說錦好到底年紀小,有什麽不到的地方,還請莫老太爺等人多多包涵。

這叫什麽事情?

自家的孫女,卻讓未來的孫女婿這般客氣,這是跟他們莫家離心了,這是替自個兒的未來妻子抱屈啊!

莫老太爺瞧著金翰林如此,心中更是恨的莫老夫人,更恨自己,早知道就不讓那三個攪事精回來,這事既然能傳到金翰林的耳朵裏,難不保就不會傳到別人的耳朵裏。

果然如莫老太爺擔心的那樣,第二天,京城裏就突然起了傳言,莫家五小姐不是莫家的骨血,是從路上撿回來的,這傳言一起,居然比當年姚麗娟和離之身嫁給朱三爺的事情更加的轟動,更加的讓人關注,麻雀變鳳凰的五小姐,居然不是莫家的骨血,莫家豈不是攀不牢長公主和威遠侯的這棵大樹了?

莫五小姐早就和莫家斷了養恩,現在再斷了生恩?看來莫家從莫五小姐身上撈不到好處了。

流言如風一般,轉眼間就傳遍的京城裏的大街小巷,然後越過高高的城牆,往外流傳了出去。

莫老太爺從東伯的嘴裏聽到這個流言的時候,已經算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氣的病倒在床,找了莫二老爺,讓他去找姚麗娟,將這事情給錦好說清楚,萬不能信了外麵的謠言,莫二老爺應著,神色卻有些恍惚——要見她了……

莫老太爺心裏是恨死了莫老夫人等人,在外麵,麵上卻還要強壓著心裏的怒氣和焦躁,打著笑臉,表現出攀了高枝後的喜悅,回到家裏就陰著臉,嚇得下人們,每次經過他身邊的時候,都兢兢戰戰,生怕被遷怒了。

終於在莫老太爺被長公主隱晦的問起錦好的身世之時,雖然嘴中怒斥一番,可是回家之後,就一腳踢開莫老夫人的門。

莫老夫人也是個強悍的,自從被莫老太爺那巴掌甩了之後,這些天,就橫挑鼻子豎挑眼,將個黃氏折騰的苦不堪言,現在見到莫老太爺黑著一張臉進來,皺眉,麵色冷漠道:“你來幹什麽,我累了,要休息了。”

莫老太爺瞧著她這個蠻橫的死像,恨的牙齒咯吱咯吱響:“你這個潑婦,現在如意了,滿京城都在議論咱們五丫頭是從外麵撿回來的,就連長公主都按耐不住的問了,你高興了,你是不是非要攪合了咱們莫府不得安寧,你才高興?”

說完,雙目圓瞪,像是要吃了莫老夫人一樣:“你以後就給我安穩點,若是再這般不著調,非要敗了莫家不可,我也顧不得結發夫妻之情,也顧不得兒子們的臉麵,非將你休掉不可,我們莫家廟小,可容不得你這尊大佛。”

說罷,就甩手離開,多呆一秒,都覺得惡心的樣子,氣的莫老夫人又開始嚎嚎大哭,罵莫老太爺無情無義,伺候的丫頭婆子象征性的勸了一番,都耷拉著腦袋,恨不得塞上耳朵,立在一旁。

黃氏聞言,也象征性的走了過場,勸了一回,莫老夫人卻是見毛就是鴨,連帶著將黃氏罵的沒頭沒臉,還吵鬧不休,非要將莫錦冉和王氏接到東廂修養。

黃氏被鬧得腦袋大,更被罵的麵紅耳赤,最後隻得紅著臉道:“母親定是累了,媳婦這就告辭,讓您好好休息。至於大伯母和二侄女的事情,還是容媳婦回了父親,再來回話。”

莫老太爺心中正煩躁不安,聽得莫老夫人又出幺蛾子,恨不得衝回去再甩她幾個大耳光子,敢情他跟她說得話,都成了春風灌驢耳了,剛準備開口拒絕,還是黃氏開口勸道:“父親,我瞧著這事也不是不行,大嫂子和二侄女正修養身子,母親身子又不便,會擔心也是人之常情,不若就依了母親,將大嫂子和二侄女搬去東華院的東廂,她們三個也能說說閑話,排解初到京城的寂寞。”

黃氏抬頭見莫老太爺皺眉,隱隱有拒絕的意思,忙又加了一句:“五侄女的婚期,眼看著也沒多少日子,總要圖個吉利,母親這般……我擔心會讓五侄女更多心,嫁娶乃是大事,總得多想著孩子們吧。”想來,沒有哪個待嫁的姑娘,願意天天聽著家裏有人摔盤子摜碗,惹自個兒不痛快的。

莫老太爺微微沉思了半響,才點了點頭:“也罷,她這般吵吵鬧鬧,隻怕更冷了五丫頭的心,五丫頭眼看著就要嫁出去了,那就是家裏的嬌客,咱們做長輩的,總要讓孩子心裏痛快些。”

黃氏有了莫老太爺發話,忙又回到莫老夫人麵前回話,誰知道莫老夫人又發話,讓她立刻著人,將王氏和莫錦冉搬到東廂來。

黃氏的額頭跳了跳,好容易強壓著怒氣,應了下來——反正一百步都走了九十九步,也不差這一步了。

轉身,到了錦好那裏,就隱隱抱怨起來:“……你說,老夫人也是大家出來,這行事也太……”

錦好若有所思,上前,安慰性的勸著黃氏,輕聲細語道:“想來是祖母才到京城,初來乍到,這心情一時沒調節過來,這才這般,我記得以前在山穀鎮的時候,祖母雖然威嚴,卻也不是個火爆的脾氣,我想過了這段時間,想必就會好了。”

黃氏麵色稍霽,感激的看了看錦好:“也虧得你在家裏,我還能找個人說說話,否則這心裏……”

隨即小心翼翼的看了錦好的臉色一眼,見她麵色平靜,才輕輕的說道:“你不知道,這幾日,你四叔回來,總是鬱鬱寡歡,我問了幾次,都搖頭不肯說,後來我找了你四叔身份的小廝問話,你也知道,我是個內宅婦道人家,對外頭的事情也不太放在心上,咱們女人,管不到男人在外頭的事情,可是若是真的累及到他們的身子,就不得不關心了,這麽一問,這才知道外麵關於我們莫家的傳言很多,多是你的,這事……”

錦好笑著打斷黃氏的話:“四嬸子說得這事,我也有所耳聞,不瞞您說,昨日羅秀姑姑過來,還問了這事。”

黃氏一聽羅秀姑姑問了這事,心中頓時一沉,卻聽見錦好細聲細氣道:“其實都是我不好,一時想左了,這幾日,我思來想去,也終於想明白了,祖母不喜歡我,怕不是因為我不是莫家的骨血,而是因為我自幼愚鈍,沒有二姐姐來的聰慧討喜吧!”

黃氏一聽,頓時鬆了一口氣,溫和的拉著錦好的手,溫柔道:“你這孩子哪裏不聰慧討喜了,四嬸子還從未見過哪家孩子比你更聰慧討喜,不過是各人各眼緣罷了。”

錦好含笑,淡淡的點頭:“四嬸子果真會勸人,這話說了,我這心裏就舒坦多了,怕是我比不得二姐姐更得祖母的眼緣吧。”

像是忽然間想起了莫錦冉一般,笑問:“二姐姐和大伯母的身子,也不知道怎麽樣的,這幾日我隻顧著自個兒的小心思,身子又弱,一直病怏怏的躺在床上,也沒去瞧瞧,也不知道大伯母和二姐姐現在還怪我麽?”

黃氏安慰著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沒人怪你,都知道你這些年受了委屈,大家心裏都隻有疼的份,至於你大伯母和二姐姐想必也是懂這個道理的。”頓了頓,又瞄了錦好的臉色,才小心翼翼道:“你也莫要擔心你大伯母和你二姐姐,你祖母今兒個剛剛發話,說是自個兒不便移動,又放心不下,讓人將你大伯母和你二姐姐移到她的東廂了,怕是這時候,你大伯母和你二姐姐也該搬進去了。”

錦好聽了這話,眉頭一動,若有所思,卻還是笑著點頭:“祖母剛來京城,也沒什麽認識的人,想找大伯母和二姐姐說說話,也是正常。”

黃氏邊笑邊打量著錦好的神情,見她不是作偽,這提著的心算是才真的放下來,看著錦好,歎息了一下,才又安慰道:“好孩子,錦好是個難得的好孩子,總有一天,你祖母會看到你的好的。”

錦好嬌憨的笑道:“四嬸子,你這是看自家的孩子,哪裏都好,就是不好也好。”

一句話說得黃氏笑了起來,二人又說了會閑話,黃氏這才起身離去,來時的沉重心情一掃而空。

錦好坐了片刻,細細的將黃氏的話,又回想了半天,才吩咐兩個丫頭:“去,將我那套牡丹翠綠煙紗碧霞羅找出來。”

雪蘭一愣,隨即應了下去,轉身打開箱籠,心裏卻一個勁的狐疑:小姐今兒個怎麽想起那套衣裳了,往日裏要伺候小姐穿上,說什麽都不肯,嫌棄太過華麗了,怎麽現在又想著找出來了,不過倒也快手快腳的給找了出來,和雲燕一起,伺候著錦好穿上。

錦好瞧著身上一朵牡丹翠綠煙紗碧霞羅,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綠葉裙,金絲薄煙翠綠紗,滿意一笑,想必今兒個這身打扮,落在失意人的眼裏,定然會刺的眼睛發疼吧!

對著銅鏡,難得的上了點淡妝,粉麵朱唇,眼眸燦若明霞,肌膚白潤如玉,整個人顯得素雅清麗……

仔細的瞧了瞧,又吩咐雪蘭:“將那支鑲嵌珍珠的碧玉步搖拿出來。”想來想,又加了句:“還有將長公主前些日子送來的玉鐲子拿來。”

雪蘭終於忍不住開口:“小姐今兒個要去見誰啊,這般仔細?”錦好是個懶人,向來不喜歡太過隆重,可是今兒個這打扮,怕是見皇帝也不失禮了。

錦好煙波流動,顧盼神飛,笑意在臉上跳躍:“我這幾日,一心閉門謝客不說,連祖母那裏的請安都給告假了,祖母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正是需要人解悶的時候,我這個孫女怎麽著也不能躲了懶。再說了,大伯母和二姐姐傷了身子,我也該去探望探望,表表心意。”

明明錦好在笑,可是雪蘭的汗毛卻不知道怎麽的就豎立起來,瞧著自家小姐的笑臉,怎麽看,都有些毛骨悚然的錯覺,冷颼颼的。

倒是幫著錦好綰發的雲燕似有所悟,輕笑的接了話題:“小姐說得是,小姐可是德馨女子學院年年甲等優秀的學子,這規矩上,可千萬別給人落了把柄。”說著,就手腳麻利的幫著錦好收拾好了。

錦好又吩咐雲燕和雪蘭準備了一堆的補品,兩個丫頭都提不動,沒法子,隻得又叫了個粗壯的婆子幫著提著,一行四人,目標顯著的出現在莫老夫人的房門前。

錦好瞧著緊閉的房門,還有守在一旁麵生的丫頭,那丫頭見了錦好過來,臉色就有些發白,神情也有些緊張,迎上來強笑道:“五小姐,您來了。”聲音有些誇張,怕是整個院子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這丫頭的這番作為,讓錦好心中的狐疑更大:這青天白日的,莫老夫人就關了房門,還讓丫頭守在門口,顯然是防著有人貿然闖進去,而這丫頭,故意提高嗓音,明顯的是給裏麵報信。

她也不點破,隻是淡笑著說:“還請姐姐通報一聲。”

那丫頭忙笑著應了下來,隨手推來房門,反而卻又將房門關了起來,雲燕和雪蘭瞧著那隨手關起來的房門,臉色一沉,錦好卻是眸光閃爍,神情越加的晦澀難懂,不過絕對沒有怒氣。

不一會兒,那丫頭就又打開門,請了錦好進去,這次,沒再反手將門關了起來。

莫老夫人的神情很冷淡,隱隱還帶著怒氣,似乎錦好的出現讓她極為不快,也不知道是不是錦好的錯覺,發現幾日未見,莫老夫人是精神差了許多,整個人病怏怏的,而且更瘦了,之前隻覺得隱隱成三角形的眼睛,此時已經完全是三角眼了,就連她的顴骨都有些突出,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幾日操心的多了,還是擔憂莫錦冉和王氏,導致夜不能寐,錦好進去行禮的這一會兒,就接連著打了幾個嗬氣。

錦好恭謹的說道:“瞧祖母像是累了,那孫女就不打擾了,還請祖母好好休息。”

隨即,又細聲細氣的說道:“這幾日身子不舒服,也沒來給祖母請安,還請祖母見諒。”

莫老夫人冷哼了一聲,才不陰不陽地說道:“什麽見諒不見諒的,都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隻要你心中有個數,別忘了自個兒是莫家的人,就好了。”

錦好忙做出恭謹的模樣:“祖母的教誨,孫女記下了。”

莫老夫人又打了個哈氣,閉上眼睛,沒有說話,似是體力不支的樣子。

錦好掃了一眼,莫老夫人身邊伺候著的兩個丫頭,一樣麵生,不是山穀鎮時見到的老麵孔,垂下眸子,細細的琢磨起來,嘴裏卻道:“聽得四伯母和二姐姐搬到祖母院子的東廂來了,我讓人燉了些血燕,這就過去瞧瞧,祖母您先休息,明兒個孫女再來看您。”

錦好的話落,莫老夫人緊閉的雙眼驟然睜了開來,圓溜溜的看著錦好,哪裏還看出剛剛的睡衣來。

“你大伯母和二姐姐剛剛換了藥,才睡了,你就莫要過去打擾她們了。”

錦好搖頭,笑語盈盈:“無妨的,祖母放心好了,我不會擾了大伯母和二姐姐的睡眠,我將血燕留下就走。”

莫老夫人橫眉冷對,卻是半點也不肯接受錦好的好意,斷然拒絕:“不用了,你將血燕留在我這裏好了,等到你二姐姐和你大伯母醒了之後,我後悔派人送過去的。”

錦好麵上紋絲不動,依舊搖頭:“祖母的好意,孫女心領了,隻是禮到人不到,到底失了真情意,我和二姐姐是骨肉相親,大伯母又是從小看著我長大的,現在她們傷了身子,我自然要去看看,再說了,大伯母和二姐姐對我多有誤解,若是我隻是送了禮過去,人卻不到,隻怕大伯母和二姐姐還真的以為我對她們有什麽不好的心思,到時侯,就是無事也要說出事情來了。”

說完,又笑吟吟地說道:“祖母向來最喜歡闔家歡樂,我們姐妹和好了,想必祖母也高興了。”

莫老夫人還想再反對,可是錦好句句在理,她張了張嘴,卻找不到一句反駁的話,隻等悶著氣看著粉嫩嫩如指頭一抹春色的錦好,搖曳的離去,憋了半天,直到錦好跨出了門坎,才緩過氣來,咬牙切齒:“黃鼠狼給及拜年,從來就沒安好心。”

瞪了一旁伺候的丫頭一眼:“你腦子進水了,還不跟去看看。”

那丫頭倒也膽大,被自家的主子這般訓斥了,也不急,反而氣定神閑的應了下來,這才轉身追著錦好而去。

還沒進門,就聞到一股子鬆香味,其中還夾著中藥味,知曉這定然是下人們擔心莫錦冉和王氏聞不得中藥味,想要熏香除去,可是屁股上都上著厚厚的膏藥,整個人都浸在中藥之中,哪裏去的了……

錦好想著,對著一旁守著的丫頭做了個噓聲的動作,那丫頭想出聲,可是介於錦好到底是主子,而且是得罪不起的主子,遲疑著,這麽一會兒兒功夫,錦好已經輕手輕腳的進去。

屋裏的兩個,王氏倒是真的如莫老夫人所言,睡了過去,而莫錦冉卻神色怏怏地趴在床上,丫頭正在伺候她用藥,錦好瞧著她露出來的臀部一眼:雖然用了幾天藥了,可還是爛成一片,慘不忍睹,瞧這模樣,怕是再好的藥膏,也難恢複成原樣了,這對愛惜自個兒的容貌,勝過愛惜自己生命的莫錦冉來說,想必是剜心窩的痛吧。

聽到腳步聲,莫錦冉抬頭,看到莫錦好到來,眼裏閃過一道陰鶩,隨即笑容滿麵,眸子綻放出熱情的光芒:“五妹妹來了,我正惦記著呢。”揮手,阻止了丫頭的動作,極為自然的輕輕拉拉錦被,像是不經意的遮住了她露出來的臀部。

若不是錦好看的分明,又熟知她的為人,還真的以為自個兒跟她多麽親熱呢。

錦好瞧著了眼莫錦冉半放在錦被中的手背,上麵的青筋冒起,像是蚯蚓一般,不時的蠕動,忍不住輕聲笑了起來:“也難為二姐姐了,身上帶著傷,還掛念我這個妹妹。”

錦好自個兒坐下,隨意的就像是在自個兒的屋子裏,動作慵懶的扶了扶頭上的步搖,笑吟吟的道:“這幾日,我未曾來看二姐姐,還請姐姐見諒,您也是過來人,知曉這時候事情多,而我這邊又和平常人家不一樣,長公主特意從宮中找了兩個嬤嬤過來,專門交我禮儀,這不,一天折騰下來,渾身的骨頭都散了,的確是心有餘力不足。”

說著話的時候,錦好正無聊的摸著自個兒手上的玉鐲子,態度慵懶,高貴而優雅。

莫錦冉被錦好的刺的一口氣差點上不來,好不容易忍住了氣,又瞧到錦好頭上的步搖,再瞧瞧她手上的玉鐲子,雙眼閃過深切的嫉妒,這個死丫頭,她原以為當日瞧見的就是極好的東西,現在看來,那日的東西,在莫錦好這個賤丫頭的首飾中,也不過是尋常,瞧瞧她頭上的步搖,那是難得的珍品,而手上的玉鐲子,更是通透晶亮,色澤綿延,一看就是價值連城的。

莫錦冉打量過後,臉色不自覺的沉了一份,瞧著眼前打扮華貴,容顏嬌豔,出落的越發清麗的莫錦好,即使莫錦冉恨不得將錦好碎屍萬段,可是也不得不說,這個小賤人的顏色特別的好,尤其是盛裝之後,不說男人了,就是自己對著這麽一張標致的臉,都有種驚豔的感覺。

再想想自己,眼神中的怨毒就再也掩藏不住了,恨不得撲上去,將錦好一口吞下去才是:都是這個賤丫頭,害她和母親落得現在的下場。

雖然這幾日,她沒有照過鏡子,不知道自個兒現在的模樣,可是瞧著王氏,她就知道自己不會好到哪裏去,王氏幾日前,還是雍容華貴,可是現在卻是兩眼沉陷,眼下烏青,瘦的皮包骨頭,看起來根本就沒多少活人的氣息,她和王氏都是受了一樣的刑法,王氏成了這幅模樣,她還能好嗎?

對於驕傲的人來說,在敵人的麵前露出自己的淒慘狼狽的一麵,真比殺了她,來的難受,而莫錦冉正是這樣的人。

這一刻,她真的恨不得將自己埋了,也好過在色彩鮮豔的敵人麵前,如同凋落的花朵一般,用自己的灰敗,襯托對手的鮮亮。

莫錦冉不想在錦好的眼裏,看到自己狼狽不堪的模樣,刻意避開她的眼神,錦好卻抬著眸子,死死的盯著她,似笑非笑的,像是極為專注的欣賞她此刻的狼狽和灰敗。

莫錦冉看到錦好這樣的表情,頓時覺得自個兒在錦好的眼裏,就是一條被刮了魚鱗,刨開肚皮的死魚,這種被魚肉的痛苦,讓她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再發抖,抖的她五髒六腑,七經八脈都痛的抽搐起來。

她閉上眼睛,極力的忍住這種能夠痛苦,可是那種痛就跟毒蛇一般,鑽進她的血液,蔓延到她的全身,她憤怒,她生不如死,更多的是不甘——憑什麽這個賤丫頭和她的母親那個賤人都攀了高枝,而她和王氏卻淪落到連個丫頭,婆子都能踩上一腳的下場。

憑什麽?

她不服,她不甘!